劉建鈺
驅(qū)車直奔京西,我們一路閑聊,說說前段讀的書、看的戲、寫的文,也扯幾句家庭近況、北京軼事。不知不覺間,就開到了門頭溝潭柘寺鎮(zhèn)。
我們一直開到山腳下,先是沿著桑峪村小區(qū)邊的道路開了一會兒。不久,路左側(cè)赫然出現(xiàn)一塊指示牌,牌子下是一條向上的山路,僅容二車錯行,而且坡度陡增。車上行到約一半時,有閘桿攔路,原來旁邊是購票處。我們下了車,方感到熱浪洶洶,趕緊按工作人員指示,掃了健康碼,換了票,又鉆進(jìn)車?yán)铮^續(xù)盤山。
真不愧是京西第一山!越往上開,視野愈闊,景色愈美。右側(cè)是山巖,左側(cè)則蔥蘢一片。俯視遠(yuǎn)處的山谷,綠波起伏如海,觸目所及,皆為綠色。沒想到,綠色竟也可以分出這么多層次:深綠、淺綠、墨綠、淡綠。由于日光的緣故,山峰、山坡、山坳、山腳又顯出不同的明暗變化,讓人看了絲毫不厭。我因為開車,不敢長時間賞景。朋友得了意,拿出手機(jī)不停拍照,還不時嘖嘖稱贊。
車轉(zhuǎn)過一個大彎,視野一下開闊起來。對面山峰頂上,一座大閣軒昂高峻,猝不及防地壓到眼前?!岸ǘ奸w!”朋友大叫一聲。我也不禁激動起來,放慢車速,仰起頭多看了幾眼,心中贊嘆:好雄偉的一座大閣!
迎面便是一座大牌坊,上書“定都閣”三個大字。說起牌坊,又叫牌樓。老北京人尤其印象深刻。作為有800多年建都史的北京,牌樓自然也比別的城市多。追溯歷史,從元大都時,全城分為五十坊,坊就是居民區(qū),坊與坊之間便用牌樓相隔,人們從下面的坊門穿行來往。明清兩代又是600年,北京牌樓就多起來,像東單、西單、東四、西四等幾處熱鬧的商業(yè)區(qū),都因有過一座或4座牌樓而得名??上У氖?,在上世紀(jì)50年代,有不少牌樓被認(rèn)為有礙交通而被拆除,給老北京留下了諸多遺憾。
拾級而上,天高云淡,石階石欄皆白色,在綠色的山坡中,宛如一條白練飄于群山之中。清風(fēng)徐徐吹來,吹走些許暑熱,但陽光更加充沛,仿佛要故意增加登臨的難度。行至半山腰,朋友喊累要休息,因為居家太久,朋友得了“疫情肥”。
歇了一會兒,我們一鼓作氣,終于登上了這座海拔680米的京西第一峰!定都閣就在眼前,但我們卻并未急著登閣,而是先環(huán)閣走了一圈。閣北側(cè)是幾塊石碑,每塊約兩米高,依次鐫刻著明太祖朱元璋、他的大腳馬皇后、孫子建文帝朱允炆、第四子明成祖朱棣、軍師劉伯溫,以及姚廣孝的畫像和生平簡介。
之后,我們又轉(zhuǎn)向東,來到承天臺上。臺上現(xiàn)立有姚廣孝漢白玉塑像一尊,僧人樣貌,目光炯炯,右臂抬起,指向東方。出于好奇,我上臺和塑像并肩而立,順其手指的方向望去,驚喜地發(fā)現(xiàn):果然!果然正對著長安街!因為朋友之前告訴我,定都峰是長安街西延長線的終點,是傳說中“燕王喜登定都峰,劉伯溫一夜建北京”的所在,號稱“京西觀景第一峰”,在峰頂可以俯瞰北京城,并與通州的大運河遙相呼應(yīng)。
此時,遠(yuǎn)處的霧氣已完全散去,天空湛藍(lán),視野極佳。極目遠(yuǎn)眺,近一點的新首鋼“拉手”大橋、西三環(huán)邊的中央電視塔,均赫然可見;再往東望,地處朝陽CBD的528米高的中國樽也隱約可辨。我們睜大眼睛使勁兒看,久久不愿收回目光,分辨著長安街沿線的地標(biāo)建筑,心中充滿了興奮和自豪!這時候,又來了幾位游客,也紛紛聚攏在“姚廣孝”身邊,向東眺望,口里不停地贊嘆。此刻山風(fēng)拂面,暑熱大減。我們便轉(zhuǎn)而上閣。
定都閣高33.9米,共有6層,為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因疫情的原因,閣門暫不開放。大家無法登臨,只能在一層仰觀。但見飛檐翹角,聳向天際,更加崢嶸。這時已近正午,天氣愈加炎熱,但天空澄澈,萬里無云。環(huán)顧四面,千峰渺渺去連天,翠色蒼茫入流嵐。疊嶂般的群山仿佛奔涌的綠浪,直入胸中,讓人覺得俗塵也為之滌蕩一清。怪不得當(dāng)年朱棣登臨此峰時,感嘆“此峰位之觀景之妙,無二可代,天賜也”。另外還傳說朱棣與姚廣孝同登此峰,見山河中蒸騰有龍虎之氣,遂起了問鼎中原以發(fā)祥大明萬世基業(yè)的雄心。
對于這個傳說,我倒覺得姑妄聽之罷了。其實,朱棣發(fā)起靖難之役,并定都北京的原因,祝勇先生的分析極有道理:朱棣青年時就跟隨父親出入刀光劍影,南征北戰(zhàn),歷練出雄才大略,卻因不是嫡長子而無緣帝位的遴選,只能封于僻遠(yuǎn)的燕地。因此后來面對毫無軍事政治經(jīng)驗的白面小皇侄朱允炆,起兵奪其位簡直是歷史的必然。之后選擇遷都北京,既有他長期生活在燕地的感情因素,更有他的疆域野心:他要使邊緣成為中心,成為帝國的樞紐,并進(jìn)而將北方草原、西部高原和中原整合為一個超邁前代的中華大帝國。
說到幽燕,朋友問北京何時被稱為燕地?這個問題一下子就把北京的歷史推進(jìn)到三千年前: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滅商后,創(chuàng)建了“封諸侯、建藩衛(wèi)”的分封制度。據(jù)《史記·周本紀(jì)》載,武王封帝堯之后于薊,封召公奭于燕,這就是著名的“燕薊分封”。當(dāng)時西周的七十一個封國均建有一座都城,作為統(tǒng)治中心。今天的考古已證實,燕國都城中都在房山區(qū)琉璃河董家林村,今天琉璃河古城即其遺址。薊國的都城薊城在今北京市區(qū)的西南隅,大致在西二環(huán)廣安門附近,那里現(xiàn)在建有一個紀(jì)念碑。
上面說的是“北京三千年建城史”的來源,那么“八百年的建都史”就要再提到朱棣了。他被封為燕王后,奉父皇之命居住在燕王府,但這個燕王府可不是他新建的,而是原來元大都的“故宮”。不得不說,這個待遇可不低!以至于朱允炆即位后,以僭越為由責(zé)問這個大他17歲的皇叔,好在朱棣有父皇朱元璋生前的詔命,才勉強(qiáng)過關(guān)。我個人覺得這件事也是朱棣下定奪位之心的重要因素。他“篡位”后,方孝孺拒不為之寫即位詔書,而被誅殺了十族,成為歷史上的驚天慘案。之后朱棣下令拆除元故宮,興建紫禁城,而上文提及的姚廣孝就是負(fù)責(zé)選址建城的重要人物。其實明代紫禁城的位置就是在元故宮的原址上,稍作一些方位的調(diào)整而已。營建15年后,于1420年建成。第二年正月初一,明成祖朱棣在奉天殿(今太和殿)舉行了第一次朝會,從此紫禁城開始書寫明清兩代至今600年的建筑傳奇。
時間不早了,我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定都峰,都覺得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