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營中的較量

姜　嫻

由寧波電視臺獨立策劃制作的少兒專題《中韓夏令營》在全國幾百家電視臺(包括中央電視臺)申報的上千件優(yōu)秀作品中脫穎而出,獲得中國廣播電影電視領(lǐng)域的政府最高獎——中國廣播影視大獎(優(yōu)秀青少年節(jié)目)。國家廣電總局副局長胡占凡同志給予了高度評價,他說:“從這些娃娃身上體現(xiàn)了中國正在向大國邁進的氣度?！边@個節(jié)目的成功源于十六年前的一篇文章……

1992年,中日夏令營

1992年8月,77名日本孩子來到了內(nèi)蒙古,與30名中國孩子一起舉行了一個草原探險夏令營。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孫云曉研究員在《夏令營中的較量》中記錄了當時的情況。

鏡頭一:中國孩子病了,回大本營睡大覺。日本孩子病了,硬挺著走到底;日本家長乘車走了,把鼓勵留給發(fā)燒的孫子。中國家長來了,在艱難路段把兒子拉上車;日本孩子的吼聲,在草原上震蕩。中國孩子的表現(xiàn),卻在我們心中壓上沉甸甸的問號……

鏡頭二:剛上路時,日本孩子的背包鼓鼓囊囊,裝滿了食品和野營用具;而有些中國孩子的背包卻幾乎是空的,裝樣子,只背點吃的。才走一半路,有的孩子便把水渴光、干糧吃盡,只好靠別人支援,他們的生存意識太差!

鏡頭三:運輸車陷進了泥坑里,許多人都沖上去推車,連當?shù)乩相l(xiāng)也來幫忙?？芍袊⒆又杏形簧傧汝牎靶「刹俊眳s站在一邊高喊“加油”,當慣了“官兒”,從小就只習慣于指揮別人。

16年前的這篇文章,《夏令營中的較量》通過中日兩國青少年在內(nèi)蒙古草原探險夏令營中的表現(xiàn)對比,直指我國教育問題的“靶心”——素質(zhì)教育。全球在競爭,教育是關(guān)鍵。假如,中國的孩子在世界上不具備競爭力,中國能不落伍?中日兩國國民對待孩子及教育態(tài)度的差異,或許才是兩個民族的真正差異。小小的夏令營引出了一個值得全民族反思的問題:教育的核心是學會做人還是傳授知識?教育是人的解放還是人的枷鎖?

這篇文章所帶來的震撼和思索一直縈繞在我的心頭。作為一名少兒電視媒體人,堅定的社會責任感、孜孜不倦的教育情結(jié)使得創(chuàng)作有品質(zhì)的少兒電視節(jié)目成為我終生追求的目標。16年過去了,中國的各個方面都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政治、經(jīng)濟地位在國際上得以提升,老百姓的生活發(fā)生了巨大變化,那么代表中國發(fā)展未來的孩子,他們的素質(zhì)教育成果怎樣了?如果再來一次16年前的夏令營,較量的結(jié)果又會怎樣呢?

2005年,中韓夏令營

從2003年開始,隨著以體驗式的夏令營參與,以吃苦磨練為訴求的夏令營主題,以組別對抗式的競賽互動,以動(體能鍛煉)、靜(心靈蕩滌)結(jié)合的有深度的夏令營系列專題片陸續(xù)推出,寧波少兒頻道每年都會有不同的主題。5年舉辦下來,社會影響越來越大,組織經(jīng)驗和策劃思路也越來越清晰。帶著16年來的思考與探索,“夏令營中的較量”這個機會終于來了!

2005年,“中韓螞蟻夏令營”舉行,10名中國孩子與10名韓國孩子又要開始16年前的較量。取名“螞蟻夏令營”有著特別的意義,因為螞蟻具有團結(jié)、勤勞的美譽,我們希望兩國孩子在夏令營里像小螞蟻一樣,都有堅強的意志和良好的品行與習慣。這次“中韓螞蟻夏令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吃苦夏令營,其中安排的活動包括20公里夜路行軍、渡河、攀巖、穿越沼澤等等。特別是第一天的20公里夜路行軍,從凌晨一直走到了天亮,別說是小孩子,就是成年人也不一定吃得消。

在這個夏令營中,中國孩子的表現(xiàn)會怎樣呢?會不會重演16年前的那一幕?5天的夏令營很快過去了,攝象機鏡頭真實地記錄了夏令營的整個過程和每一個細節(jié):

鏡頭一:用餐。韓國孩子一桌,中國孩子一桌。鏡頭里,中國孩子瘋搶包子,搶飯,把喜歡吃的先搶到自己碗里,夠不到,就站起身去拿;在飯桌上,他們肆無忌憚地說笑,腳怎么舒服就怎么擺,沒有坐相。

韓國小朋友吃飯之前,女孩子負責打飯,等飯菜擺放妥當之后,沒有人獨自先吃,而是做完禱告以后大家才開始吃。孩子們說,他們禱告的大意是:感謝上天,給我們美好的食物,我們要愉快地吃飯了。韓國孩子在吃完東西后,都將碎屑放在餐巾紙里包好,看上去十分清爽。他們解釋說,自己是來做客的不能給別人添麻煩。而中國孩子的餐桌上則一片狼藉。

鏡頭二:用餐后。吃完以后,中國孩子拍拍屁股就走人,留下滿桌的剩菜剩飯。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中國孩子王嘉華不好意思地說,吃完之后,韓國孩子會把自己的碗洗干凈,而中國孩子會互相推諉,讓餐廳的工作人員去洗,這是他們比不上的。

中國孩子不喜歡夏令營里的飯菜,可對于零嘴兒倒是情有獨鐘。不管是在哪兒,只要一有空,就吧嘰吧嘰地吃起來,好像他們不是來吃苦,倒是來休假的,這和韓國孩子反差極大。在開營第一天寢室檢查當中,工作人員共發(fā)現(xiàn)人民幣1200元,果凍50個,餅干40包,水果20個,牛肉干200?！@些都是孩子們帶來的零食和零用錢,遺憾的是全是中國孩子的。

鏡頭三:打電話或接電話。夜慢慢地深了,很多隊員都是第一次在外面過夜,很多中國女孩子開始想家,給家里打電話。幾個小朋友聽見媽媽的聲音,眼淚就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哭著讓爸爸媽媽早點把她接回家。而同一個寢室的韓國小朋友吳有振,媽媽已經(jīng)打來了兩次電話,可是她都沒有接。是她不想爸爸媽媽嗎?她對記者說,不是,她也想爸爸媽媽。但是,她記得爸爸臨別時說的話:不能輸給中國人?？粗@個韓國小女孩堅毅的眼神,記者也被震撼了。

客觀來說,兩國孩子在家庭教育、傳統(tǒng)禮儀傳承方面,中國孩子遜色很多,但隨著項目的深入,兩國孩子逐漸熟悉了夏令營這個特殊環(huán)境,出現(xiàn)了以下的鏡頭:

鏡頭一:長途行軍中,兩隊從早上3點30分出發(fā),拉著板車行軍20公里,當天的氣溫高達39攝氏度。中國孩子團結(jié)協(xié)作,男孩子充當主力,女孩子輪番休息,分工合作,一路上看到了日出,經(jīng)歷了蜂蟄,經(jīng)歷了翻車,但是大家堅持到最后,并比韓國隊早了30分鐘。在分享勝利的獎品一個西瓜時,中國孩子說: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西瓜!

鏡頭二:野餐時,兩隊分頭搭灶,做飯,雖然中國孩子不會做,但每個人都很努力。雖然殺魚的孩子把魚頭整個剁掉了,雖然煮飯時火候掌握的不好讓飯焦了,但這些困難都擋不住中國孩子享受那糊了的“美味”,甚至大家都覺得比媽媽做的飯還好吃!

鏡頭三:夏令營快結(jié)束了,采訪兩國孩子的感受,中國孩子說:“這幾天流的汗,比我一個月流的都要多,這幾天的經(jīng)歷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我很高興我熬過來了,這樣我就長大了!”韓國孩子說:“中國小朋友很可愛,很開朗,很團結(jié)?！焙⒆觽兊恼Z言很簡單,也很質(zhì)樸,但卻是最真實的感受!

中國孩子在夏令營中前后反差很大的表現(xiàn),證明了環(huán)境塑造人的決定性作用。中國孩子總體上表現(xiàn)更為自信。這種樂觀、自信的態(tài)度得益于中國社會的快速發(fā)展:日新月異的社會生活,日趨開放的信息,以及學校與家庭中更為民主的環(huán)境,給了孩子更積極的態(tài)度和表現(xiàn)自我的欲望。

“其實,只要給孩子機會,給他們適合的教育,我們的孩子會表現(xiàn)得更好!”教育的最終目的,在于完善人格、健全心靈。如果僅僅把學習成績、升學指標作為惟一的標尺,而忽視孩子的身體健康、生活習慣、社交情況、社會適應(yīng)能力等,是非?？尚Φ摹吧岜局鹉?。

中韓夏令營創(chuàng)作的獨特手法:成人化視角,兒童化表現(xiàn)

《中韓夏令營》探討的是社會普遍存在的獨生子女教育問題、素質(zhì)教育問題,以期引起家長、教育工作者和社會的關(guān)注和思考。夏令營從側(cè)面反映了中國家庭的過度保護,反而弱化了孩子們各方面的能力。這種從題材的“成人化”選擇到心理語言上的“成人化”處理是我們有意識的嘗試與探索。

這里的“成人化”視角,指從素質(zhì)教育入手把握住當代兒童的心理特征,揭示出兒童心理上的負荷與壓力、童心與現(xiàn)實生活的不和諧性。而“兒童化”表現(xiàn),指用青少年歡迎的故事形式來講述,理解孩子、尊重孩子、關(guān)注孩子,講述孩子的故事。當我們以這樣的觀念投入《中韓夏令營》的創(chuàng)作時,我們的創(chuàng)作天地一下子寬廣起來。

善于營造敘事氣氛,提煉矛盾沖突,設(shè)置懸念。中韓夏令營面向社會招收10名中國小朋友時,鏡頭的注意力從事件本身突然地轉(zhuǎn)移到了一個叫朱紫藍的小朋友身上。從來沒有吃過苦的她,一心想來吃吃苦,可是媽媽放心不下,因為在家里,女兒嬌生慣養(yǎng),連頭發(fā)都不會梳。一邊是女兒的躊躇滿志,一邊是媽媽的憂心忡忡,朱紫藍能堅持下來嗎?這個意外的節(jié)外生枝,引起了觀眾的興趣點。在接下來的故事發(fā)展中,我們對朱紫藍的關(guān)注始終如影隨行。

在故事的動態(tài)發(fā)展變化中,編導也總是緊緊扣住中國小朋友和韓國小朋友在夏令營中的不同表現(xiàn),適時推出一兩個雙方的典型人物,濃墨重彩加以烘托對比:中國孩子團結(jié)、聰明、自信,但是因為家庭的過度保護,破壞了他們各方面的能力;韓國孩子堅強、勇敢、不怕吃苦,但是有一點點的不團結(jié)。他們相互競爭,彼此欣賞。這些都成為了我們節(jié)目的內(nèi)容,我們努力追尋的主題立意也就有了依據(jù)。要懂得沖突出效果這個道理,故事里要有大風大浪,而不是一潭死水。提煉矛盾沖突,是編導的基本功之一,而善于設(shè)置懸念,也是編導的基本功。有時候,故事應(yīng)該像懸疑那樣步步設(shè)局,一個謎接著一個謎,這樣的故事才會吸引觀眾。

善于用細節(jié)烘托故事。一個好的故事少不了細節(jié)的烘托,這里的細節(jié)包括畫面細節(jié)和聲音細節(jié)。比如夏令營中,我們特意在食堂門口倒放了一把掃帚,看看哪個孩子會扶起它,這個小細節(jié)是為了測試孩子們的素質(zhì)?？上У氖菦]有一個孩子去扶起它,有的孩子甚至把它當作了跳遠的起步踏板。在夏令營中有很多這樣的細節(jié),這些細節(jié)的描寫使得觀眾很好地理解了這個意義深遠的故事。

善于用對比渲染故事?！吨许n夏令營》播出后,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尤其是通過攝像機全方位真實記錄的中韓兩國孩子的對比鏡頭,引起了人們的關(guān)注。在論壇上,一位中學生網(wǎng)友這樣說:“看到寧波電視臺《中韓夏令營》中的幾個鏡頭,實在讓我心痛,而且為我們寧波學生羞愧。他們搶饅頭,把好吃的先放到自己碗來,不洗碗,飯菜浪費多,又坐無坐相,私帶零用錢和各種零食(畫面細節(jié)),一給父母打電話就哭個不停(聲音細節(jié))。而韓國學生懂禮貌,一起用餐,不搶食,自己洗碗,還互相幫助,并且雖然心里也想父母,卻堅持不接父母電話。看到這些對比鮮明的鏡頭,心里真的難受啊。從這些細小的事中,完全體現(xiàn)出父母對孩子教育的誤區(qū),好多父母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學習好,可是我們把最傳統(tǒng)的禮節(jié)都丟了,可惜呀!”

《中韓夏令營》的解說詞也做了“成人化”處理。倘若用非常天真、幼稚的兒童語言,很難傳遞出主題的內(nèi)涵,而且達不到一定的深度廣度。琢磨再三,我們選擇了用旁觀者的角度來寫《中韓夏令營》的解說詞。

當剪輯完最后一個鏡頭,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我敬佩的富有責任感的教育家——孫云曉說的話:全中國的父母沒在一起開過會,卻幾乎都會說一句話:“孩子,只要你把學習搞好了,別的什么都不用你管!”這句話道出了中國教育的真正隱患,也時時警醒著背負教育功能的少兒工作者!

(作者單位:寧波電視臺)

本文責編:曾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