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 年3月25日，陳銘樞、白崇禧作為廣州國民政府代表抵達長沙，與唐生智舉行會談

□ 賈曉明

1926年3月25日，陳銘樞、白崇禧作為廣州國民政府代表抵達長沙，與唐生智舉行會談，堅定了唐生智徹底歸附國民政府的信心。鑒于此次會談對于推動國民革命具有特殊的意義，而參加會談的陳銘樞、唐生智和白崇禧均對黃埔軍校的發(fā)展做出過特殊貢獻（如陳銘樞曾任南京中央軍?；I備委員會委員長；唐生智兼任中央軍事政治學校長沙分校校務委員會委員長，主持開辦黃埔軍校湖南長沙分校；抗日戰(zhàn)爭時期，白崇禧曾在桂林黃埔軍校第六分校內設回民大隊），特在此將本次會談的背景和內容做一梳理。

1926年春，廣州國民政府在中國共產黨的大力支持下，先后消滅了廣東內部的反革命軍閥勢力，統(tǒng)一了軍權財權。3月，兩廣統(tǒng)一完成，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等新桂系統(tǒng)治下的廣西，正式成為了廣州國民政府管轄下的一個轄區(qū)。國民政府重新組建國民革命軍，并在國民革命軍中先后推行了黨代表制度、政治工作制度，設立了政治部，大大地提高了國民革命軍的戰(zhàn)斗力。廣西軍隊被編為國民革命軍第7軍，由李宗仁任軍長，黃紹竑任黨代表，白崇禧任參謀長。兩廣的軍政統(tǒng)一，進一步增強了革命陣營的力量，鞏固了廣東革命根據地，客觀上徹底解除了國民政府出師北伐的后顧之憂，也對其他地區(qū)的政治產生了很大影響。

當兩廣軍政統(tǒng)一逐漸完成之時，全國革命力量與反革命力量的對比也發(fā)生了有利于革命的變化：北方的國民軍在馮玉祥的率領下，其勢力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到1925年年底，國民軍勢力不但控制了京、津地區(qū)，奪取了河北、熱河，且直逼山東，而北洋軍閥因為相互之間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而日趨衰弱。中國革命的迅猛發(fā)展，日益引起帝國主義的恐慌。為防止中國全面“赤化”，帝國主義開始積極策動張作霖與吳佩孚的聯(lián)合，妄想“先撲滅北方赤化，然后再撲滅廣東之赤化，期實行全國之刷新”。為對抗馮玉祥的國民軍，吳佩孚、張作霖兩大軍閥在帝國主義支持下迅速化敵為友，結成一個“討赤”大同盟。蔣介石據此判斷，“列強在華，對于北方國民軍處置既畢之后，其必轉移視線，注全力于兩廣革命根據地無疑”，“是故北伐出師，必須在未達上述所料狀態(tài)之前”，“見諸實行”。

吳佩孚、張作霖雖然表面聯(lián)合，由于其內部矛盾重重，從一開始便明爭暗斗，即使在直系軍閥內部，如吳佩孚與孫傳芳之間，也因聯(lián)奉、反奉問題貌合神離。受其影響，其他一些地方勢力內部，如湖南省長趙恒惕及其部將唐生智的對立也日益顯著。趙恒惕名義上附北，受正駐節(jié)武漢的吳佩孚的節(jié)制，但他一再提倡“聯(lián)省自治”，南抗北拒（1922年孫中山自廣東北伐時，曾借道湖南，因趙恒惕的反對只得改道江西），引起吳佩孚的不滿。

趙恒惕之下，有湖南省防軍4個師，唐生智任第4師師長，并兼任“湘南督辦”和“水口山礦務督辦”。由于唐生智控制湘南富庶的水口山鉛鋅礦，經濟實力雄厚，唐生智的第4師也成為湖南省防軍中訓練和配備最精良、人數(shù)最多的一師。唐生智在湘南期間，實行開明統(tǒng)治，對廣州國民政府及共產黨、國民黨人采取友善合作的態(tài)度，對農工運動也表示支持。早在1922年11月27日，水口山礦3000多工人在蔣先云等領導下舉行罷工，成立了工人俱樂部，建立了共產黨支部。為鎮(zhèn)壓工人運動，趙恒惕曾決定“以武力整飭水口山”。然而唐生智接任湘南督辦和“水口山礦務督辦”后，卻接受了工人所提要求，派與共產黨有聯(lián)系的鄧壽荃擔任局長。唐生智屯兵湘南，采取親粵政策，客觀上為廣州國民政府取得了北鄰平靜與安全的保證，為東征、平叛以及統(tǒng)一兩廣做出了貢獻。第一次國共合作開始后，孫中山確定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中國共產黨應孫中山邀請參加改組國民黨，黨員以個人身份參加國民黨。夏曦、劉少奇受中國國民黨總務部委托，回湖南建立國民黨組織，推進湖南國民革命運動的開展。中共湘區(qū)委曾以國民黨湖南省黨部名義，與唐生智聯(lián)絡，唐生智大體接受贊同，并送給國民黨湖南省黨部兩千元作為活動經費。黃埔軍校成立后，唐生智還特地保送一批學員（包括其四弟唐生明）前往廣東，入黃埔軍校深造。廣州國民政府成立后，把唐生智看作傾向革命的力量，蘇聯(lián)顧問鮑羅廷甚至說：“在湘南駐扎著一支友好、頗有實力的部隊——唐生智的第4師；如果把國民黨和共產黨派到那里去做宣傳工作，那么湘南是很容易奪到手的。”

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中失敗的吳佩孚退駐湖北后，為圖再起，積極插手湘局，企圖暗中扶植唐生智勢力，接濟槍械，對省長趙恒惕進行牽制。但吳佩孚也擔心唐生智坐大，就示意趙恒惕扼制唐生智，準備乘雙方內訌之際，乘機吞并湖南。而趙恒惕也難容唐生智的長期獨立存在。在得到唐生智接近廣州國民政府，聯(lián)絡共產黨、國民黨的情報后，隨即大舉“裁兵理財”：提出裁兵原則為“一人一槍”，并派唐生智兼任點驗槍支委員會委員長，讓唐生智“領頭率先執(zhí)行此一人一槍的決定”；還準備收回水口山礦務，借此把多年來不能統(tǒng)一的財權收攬在自己手里。趙恒惕的這些舉動更加深了唐生智與他的矛盾。

唐生智開始策劃取代趙恒惕，并向兩廣爭取支持。但由于他與廣東的國民革命軍第2軍軍長譚延闿、第6軍軍長程潛結怨在先，不好直接與廣東方面聯(lián)系，于是先與廣西方面接近。1925年12月，唐生智致電黃紹竑，表示愿服從三民主義。1926年1月，經黃紹竑以中間人身份從中撮合，唐生智派其心腹幕僚劉文島為代表赴廣州，與國民政府聯(lián)絡合作事宜。

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為促使唐生智進一步明確歸附國民政府，決定加緊工作。而此時，趙恒惕也派其旅長葉琪為代表到廣西活動，勸說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與他一起搞“聯(lián)省自治”。葉琪與黃紹竑、白崇禧及廣西許多高級將領都有同學之誼，在湘軍劉铏第2師任旅長。葉琪到來后，轉達趙恒惕的“合作”條件，并提出湖南可幫助廣西奪取廣東，如廣西不同意，至少在廣東和湖南發(fā)生戰(zhàn)爭時，采取中立態(tài)度。廣西方面一面將葉琪的來意詳細密告國民政府，一面開動報館、通訊社等輿論機器，大力宣傳葉琪是唐生智的代表，說葉琪這次回廣西，是來商討湘、粵、桂合作問題的，以此惡化唐生智與趙恒惕、吳佩孚之間的關系，弄得葉琪有口難辯。1926年1月，當汪精衛(wèi)、譚延闿等國民政府要人為實現(xiàn)兩廣統(tǒng)一來到廣西訪問時，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更特意把正在廣西的葉琪也拉到梧州與汪精衛(wèi)、譚延闿等見面；不久，白崇禧前往廣州商討兩廣統(tǒng)一的具體事宜，又拉葉琪一起去了廣州，對外仍宣傳葉琪是湖南唐生智的代表。葉琪在廣州受到極盛大的歡迎。此消息一經透露，長沙“便滿城風雨地傳說湖南政局將有變動”。

在此期間，在國民革命運動高漲的形勢下，湖南人民掀起了反帝討吳驅趙運動。1926年3月2日，湖南各界舉行大規(guī)模示威游行，9日，按照中共湖南區(qū)委的部署，國民黨省黨部在長沙召開市民大會，通過打倒趙恒惕、啟封被趙恒惕封閉的革命團體等主張，成立湖南人民臨時政府委員會，領導反帝討吳驅趙斗爭，并要求唐生智配合行動。唐生智審時度勢，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一面調動部隊配合國民黨湖南省黨部召開大會，令所部向長沙逼進，一面派人向兩廣轉達其輸誠革命之意，以為后援。李宗仁接到唐生智的電報后，表示愿意出兵支援。同時，李宗仁也發(fā)電給廣州國民政府，闡述自己的觀點。他表示：由于湖南掛上了一塊阻南拒北的“自治”招牌，多年來一直是廣東國民政府出師北伐的重大阻力。而近期吳佩孚的直系勢力在北方受挫，元氣尚未恢復，是北洋軍閥中比較脆弱的一環(huán)，且當時吳佩孚致力于“討赤”大戰(zhàn)，其精銳部隊已開赴華北對抗國民軍，湖北空虛，如聯(lián)合唐生智為前驅乘機北伐，可以一鼓而下武漢，繼而席卷長江，問鼎全國。他的建議得到國民政府的贊同。

3月11日，趙恒惕見大勢已去，遂宣布下野，并接受葉琪的建議，任命唐生智為內務司長，代行省長職權。3月16日，唐生智進入長沙。值此前后，帝國主義為支持“討赤”大同盟進攻國民軍，公然對中國進行武裝干涉，挑起“大沽口事件”。3月18日，北京段祺瑞執(zhí)政府衛(wèi)隊對要求“鞏固大沽國防”“取消不平等條約”的請愿群眾開槍，釀成“三一八”慘案，激起全國人民的無比憤慨，長沙群眾連日舉行集會，聲討帝國主義和北洋軍閥的暴行。

3日25日凌晨3時，唐生智在保定軍校時的同期同學、國民革命軍第4軍第10師師長陳銘樞和新任國民革命軍第7軍參謀長白崇禧作為國民政府的代表奉命抵達長沙，受到熱烈歡迎。

到達當日，陳銘樞、白崇禧不及休息，就立即和唐生智進行會談，催促唐生智公開表示歸附國民政府。為堅定唐生智的決心，陳銘樞和白崇禧代表國民政府向唐生智保證，如果唐生智堅決歸附國民政府，湖南之軍政完全由唐負責，如吳佩孚率兵南下，國民政府將出兵幫助唐生智，并保證曾和唐生智有矛盾的國民革命軍2、6兩軍不會進入湖南。白崇禧甚至還單獨向唐生智保證：國民革命軍2、6兩軍如有不利于唐生智的行動，廣西的第7軍將出兵幫助唐生智。

有了國民政府的明確支持，唐生智即于25日當天宣布接任代理省長（后又接受國民革命軍第8軍軍長委任），還給國民政府發(fā)電表示：對國民政府愿竭誠擁護，奉行國民黨黨綱；決定與國民政府結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反對北方軍閥。約在此時，吳佩孚也派人來到長沙，威脅唐生智接受他的命令宣布“討赤”，或率部回駐湘南，恢復趙恒惕離湘以前的狀態(tài)。唐生智回答說：“吳子玉不要小視湖南，他有陸軍海軍，可以分為三路五路進攻長沙，我卻集中兵力突破一點，直取武漢!”

湖南政局變化后，長沙國共兩黨的機構已由秘密轉為公開，湖南人民的革命情緒更加高漲。此后，陳銘樞、白崇禧在長沙接連出席群眾集會，鼓動革命情緒，甚至帶頭公開喊出了“支持國民革命”“打倒吳佩孚”等口號。陳銘樞、白崇禧還向長沙民眾表示：“我等到了長沙，即如國民政府實力到了長沙，就是湖南民眾之革命運動成熟的時機。但現(xiàn)在帝國主義與反動軍閥，互相勾結，宰殺民眾，我等主義是求革命。革命工作以民眾為基礎。希望本日到會諸先生、各組織、各團體，齊集于國民黨旗幟之下，一致努力革命工作，而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薄叭绻嬲c吳佩孚聯(lián)合來打我們，我們是歡迎的。因我們之來，絕不是一種妥協(xié)的，是為革命的?！?月3日上午，陳銘樞和白崇禧離湘返粵，唐生智及湖南各界四五千人到車站歡送。歡送會主席夏曦在致辭時吁請國民政府“速即出兵到湘北伐”。4月15日，陳銘樞和白崇禧到達韶關，因土匪破壞鐵路，行程受阻。他們急于向國民政府匯報，不得已，請第2軍派兵護衛(wèi)，繞道南下，于19日夜間到達廣州，第二天一早就向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報告赴湘接洽情況。當天，蔣介石（已于16日任軍事委員會主席）因故沒有出席會議，陳銘樞和白崇禧于22日又趕到黃埔軍校，向蔣介石進行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