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亞里士多德三訴諸策略的政治演講分析

劉婧 謝文奇

摘要：演講作為一種擁有巨大感染力、號召力的言語行為活動，備受國家領(lǐng)導(dǎo)人、政治家、學(xué)者的青睞，而演講效果和修辭策略的使用密切相關(guān)。古典修辭學(xué)的奠基者——古希臘著名思想家亞里士多德在《修辭學(xué)》一書中提出修辭的三訴諸策略：理性訴諸、情感訴諸、人品訴諸。以普京的政治演講為分析樣本，探究亞里士多德三訴諸策略在政治演講中的實際應(yīng)用。

關(guān)鍵詞：亞里士多德 三訴諸策略 普京 政治演講

中圖分類號：H31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5-0063-03

在言語交際領(lǐng)域，人們會用符合語法規(guī)范和邏輯的言語形式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情感，隨著語言的不斷發(fā)展，人們?yōu)榱烁玫乇磉_思想，往往會通過自己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有意識地借助各種語言要素（修辭手段）來更加形象生動地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從而加強與聽眾之間的聯(lián)系，增強語言的感染力和說服力。而在社會領(lǐng)域，演講是一種包含話語和社會意識在內(nèi)的特殊政治活動。演講中的政治演講是政治家在一些官方指定場合公開發(fā)表政治言論的方式，并通過此次演講潛移默化地將政治理念灌輸給民眾。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政治演講不僅是個人政治形象的構(gòu)建途徑，也是構(gòu)建國家形象的主要方式，同時對國家形象的傳播具有重要意義。

一、理論基礎(chǔ)

亞里士多德的古典修辭學(xué)的三訴諸分別是理性訴諸、情感訴諸和人品訴諸[1]。在采取理性訴諸時，演講者通過對原有事實的陳述和推理分析，建立起演講者和聽眾之間的聯(lián)系，同時演講者力圖通過陳述及推理分析將觀點潛移默化地訴諸聽眾。在演講過程中演講者可以選擇實例論證、列舉數(shù)據(jù)、邏輯推理等方式向受眾傳遞信息，受眾者則利用自身的思維邏輯、自身認知、知識理論體系對演講內(nèi)容加以判斷理解，兩方聯(lián)動從而達到理想的演說效果。

情感訴諸，情感是溝通演講者和聽眾之間橋梁，簡而言之，即“投其所好”。如何把話說到聽眾的心坎里，一直是演講者所關(guān)注的重點。人是具有理性思維的高等級生物，但是在演講者營造的特殊語境下，感性因素則占上風(fēng)，甚至?xí)绊懭说睦硇运季S。因此，情感訴諸是演講者通常會使用的言語策略，通過建立演講者和受眾之間的情感橋梁，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增強演說的說服力。演講者激起聽眾情感共鳴的方法有兩個：第一，形象的詞語;第二，比喻性或有韻律的語言[2]。形象的詞語可以加深受眾的理解和感知，從而觸發(fā)人們的共情能力，并且喚起諸如觸覺、味覺、聽覺等各級感官系統(tǒng)。比喻性和有韻律的語言則是通過運用諸如比喻、擬人、重復(fù)等修辭手段和修辭資源引起演講者和受眾之間的情感共鳴，從而達到預(yù)期效果[3]。

人品訴諸也可以稱為信譽訴諸，這一手段通常建立在演講者的個性、氣質(zhì)、道義、信仰等個人魅力上，一般來說道德品質(zhì)高的人信譽度則高[4]。亞里士多德分別從兩個方面解釋人品訴諸。首先，演講者個人的道德品質(zhì)和個人魅力會影響受眾對演講內(nèi)容的接受程度，因為有時受眾接受這項提議或認同所提理念，不僅僅是因為提議本身的內(nèi)容或合理性，也可能是因為演講者本身良好的道德品質(zhì)、社會公信力及權(quán)威性。其次，演講者通過自身營造出一種令人信服的氛圍和環(huán)境，然后在自己營造的畫面中，通過與聽眾的互動潛移默化地讓聽眾接受自己的觀點。在某些情況下，人品訴諸比理性訴諸和情感訴諸擁有更大的說服力，人們更愿意去選擇相信品德高尚、具有威望的演講者，因為這些演講者自身的優(yōu)良品德，經(jīng)過時間的沉淀，在社會中起著風(fēng)向標的作用，并做出良好的示范，因此演講者自身的人品訴諸策略在某種程度上講也更具有說服力。同樣，若演講者自身品行在之前就有污點，那么此人在演講中則很難獲得聽眾的信任，效果當然也不盡如人意。

二、亞里士多德三訴諸策略在普京演講中的實例分析

1.理性訴諸在普京演講中的體現(xiàn)

理性訴諸通過對原有事件進行說理推理，增加話語的邏輯性和真實性，從而建立聽眾的立場，讓聽眾信服。一個合乎邏輯的觀點被人信服，通常是因為演講者的推理和論據(jù)是具有邏輯性的，而不是因為演講者的地位和所烘托的情感決定的，邏輯訴諸可以通過科學(xué)的數(shù)據(jù)分析、可靠的信息來源、真實的歷史背景、充足的論據(jù)和強有力的邏輯推理實現(xiàn)，理性訴諸不是以語言的情感和藝術(shù)性說服聽眾，而是憑借語言的真實性和因果事實等邏輯關(guān)系實現(xiàn)對聽眾的勸說。

普京就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宮發(fā)表演講中就著力強調(diào)歷史的重要作用，通過同根同源的歷史記憶，增加演講的說服力和與聽眾的共情力。如：“В Крыму буквально всё пронизано нашей общей историей и гордостью. Здесь древний Херсонес，где принял крещение святой князь Владимир. Его духовный подвиг – обращение к православию – предопределил общую культурную，ценностную，цивилизационную основу，которая объединяет народы России，Украины и Белоруссии. В Крыму – могилы русских солдат，мужеством которых Крым в 1783 году был взят под Российскую державу. Крым – это Севастополь，город-легенда，город великой судьбы，город-крепость и родина русского Черноморского военного флота. Крым – это Балаклава и Керчь，Малахов курган и Сапун-гора.”普京通過再現(xiàn)克里米亞和俄羅斯的共同歷史，用歷史坐標——弗拉基米爾大公受洗之地、俄羅斯士兵的墓地、俄羅斯黑海艦隊故鄉(xiāng)都源于此，用時間軸巧妙將俄羅斯和克里米亞串在一起，展現(xiàn)了二者同根同源、血濃于水的歷史關(guān)系，順理成章推出克里米亞是俄羅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結(jié)論，通過陳述這些歷史事實建立起話語邏輯基礎(chǔ)，同時運用推理來表現(xiàn)其政治理念，表達克里米亞重回俄羅斯聯(lián)邦共和國，實屬落葉歸根，是歷史之必然。

列舉數(shù)據(jù)是理性訴諸的另一途徑。如普京就克里米亞獨立并加入俄羅斯聯(lián)邦共和國演講中指出：“В голосовании приняло участие более 82% избирателей. Более 96% высказалось за воссоединение с Россией. Цифры предельно убедительные.”通過克里米亞歸屬問題的公投結(jié)果——96%贊成票這一數(shù)據(jù)，客觀證明克里米亞脫離烏克蘭而獨立，并加入俄羅斯聯(lián)邦共和國這一舉措是民心所向，是符合人民利益的必然選擇，這個結(jié)果是受人民擁護的。用客觀事實和數(shù)據(jù)說話更增強了演講的客觀性和權(quán)威性。同時，普京也用數(shù)據(jù)的理據(jù)性構(gòu)筑了可信、權(quán)威的修辭人格，極大地增加了話語獲得認同的可能性。

2.情感訴諸在普京演講中的體現(xiàn)

亞里士多德認為，演講者需要在演講前做充足的準備，分析各類受眾人群的心理變化、情感需求，預(yù)判并模擬所運用的情感訴諸策略會對不同的受眾人群產(chǎn)生怎樣的效果。演講者在使用情感訴諸這一語言策略時，想要達到勸服他人的效果，關(guān)鍵要對在場的受眾者的情緒走向做出預(yù)判，通過對演講內(nèi)容的控制，引導(dǎo)受眾者的情緒朝著預(yù)期設(shè)定發(fā)展。

普京就克里米亞獨立并加入俄羅斯演講高潮處，曾動情發(fā)問：“Чтобы понять，почему был сделан именно такой выбор，достаточно знать историю Крыма，знать，что значила и значит Россия для Крыма и Крым для России.”普京巧妙地運用修辭手段重復(fù)“要知道，要知道”，引起聽眾的思考，同時通過“俄羅斯對克里米亞意味著什么和克里米亞對俄羅斯又意味著什么”兩個對比，凸顯了克里米亞和俄羅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不可分割的親密關(guān)系，普京利用二者關(guān)系的緊密程度表達了對克里米亞的高度關(guān)注和希望克里米亞“回歸”的決心，通過這種立意為民的表達引起聽眾強烈的情感共鳴，從而獲得支持和擁護。后文中提道：“Сегодня，спустя уже много лет，я слышал，как крымчане，совсем недавно，говорят，что тогда，в 91-м году，их передали из рук в руки，просто как мешок картошки. Трудно с этим не согласиться.”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段把克里米亞比作一袋被人踢來踢去的土豆，形象生動地描述了克里米亞所處的尷尬位置，讓聽眾心生憐憫之情。而之后緊接指出出現(xiàn)上述現(xiàn)象的原因：“Российское государство，что же оно？ Ну что，Россия？ Опустила голову и смирилась，проглотила эту обиду. Наша страна находилась тогда в таком тяжёлом состоянии，что просто не могла реально защитить свои интересы. Но люди не могли смириться с вопиющей исторической несправедливостью.”俄羅斯在特殊的環(huán)境下低下了頭，逆來順受，將委屈吞下這一說法，運用擬人的手法，形象生動地描繪出了俄羅斯所有的行為并不是無所作為，袖手旁觀，而是因為當時的國家處于兩難的狀態(tài)，完全不能保全自身利益，不得已而為之，表達了自己的無奈和同情;最后又用不能忍受明目張膽的歷史不公正，我們的心和靈魂都感受到克里米亞是俄羅斯的一部分的論述，明確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場和希望克里米亞“回歸”的熱切心情和堅定信念，普京以極具親和力的方式演講，在增強了演說效果的同時，也達到了“勸說”的目的。

普京在三八婦女節(jié)致辭演講中一直面帶微笑，語氣輕柔，平日里的硬漢形象早已被作為兒子、父親、丈夫的慈愛形象取而代之，將聽眾帶入了溫馨和諧的氛圍之中，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在演講的開始，普京向俄羅斯的所有女性表達了祝賀：“Дороги?е же?нщины Росси?и！ Ма?мы，ба?бушки，дочери，жёны，подру?ги，на?ши бли?зкие и са?мые люби?мые！ Прими?те мои? серде?чные поздравле?ния с Междунаро?дным же?нским днём.”普京在呼語中提到了媽媽、奶奶、女兒、妻子、女朋友，囊括了女性在社會生活中的所有角色，說她們是我們親近的和最愛的人，這讓每一位正在聽演講的女性都產(chǎn)生強烈的代入感。

3.人品訴諸在普京演講中的體現(xiàn)

人品訴諸被亞里士多德認為是最有效的勸說手段，在三訴諸策略中排在首位的是“人品訴諸”，那么演講者具有怎樣的個人素質(zhì)才能使聽眾產(chǎn)生信任感呢？首先是演講者的道德品質(zhì)，如果聽眾認為他是一個道德品質(zhì)極高的人，信任感自然而然就得以提升;同時演講者應(yīng)當通過演講直接或間接地向聽眾展示自己的見識、美德和好意，進而拉近與聽眾的距離，獲得聽眾的信任，亞里士多德認為這是最有說服力的手段，因為假如聽眾相信演說者，那么他們會傾向于接受演講中提出的觀點。其次是演講者的生活經(jīng)驗和社會專長，他的資歷會使聽眾信服于演講者就某一領(lǐng)域問題的發(fā)言。

普京在2018年入職演講中曾表態(tài)：“Считаю своим долгом и смыслом всей своей жизни сделать всё для России，для её настоящего и будущего – мирного и процветающего，для сбережения и продолжения нашего великого народа，для благополучия в каждой российской семье. Заверяю вас，целью моей жизни，работы будет，как и прежде，служение людям，нашему Отечеству. Дляменяэтопревышевсего.”普京表示自己畢生的責(zé)任和使命即一切為了俄羅斯，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將為和平與繁榮、為了俄羅斯偉大民族的生存和發(fā)展奮斗，為每個俄羅斯家庭的福祉奉獻一生。普京通過就職演講中的表態(tài)，反映了他高度的責(zé)任感和使命感，他的執(zhí)政理念是深得人心的，同時也構(gòu)建了普京偉大、值得信賴的領(lǐng)導(dǎo)者形象，打動了民眾的內(nèi)心，達到了助選效果。

此外，在現(xiàn)代論辯理論的研究中，有學(xué)者提出在演說論辯的過程中演說者不僅可以訴諸本人的信譽，也可以訴諸聽眾的信譽，還可以訴諸第三者（如專家、權(quán)威人士等）的信譽來加強自己的觀點。如在普京婦女節(jié)致辭的這篇演講中，主要運用了訴諸女性聽眾信譽的論辯手段來獲得信任。在演講一開始，普京就連續(xù)用了三句話來表達對女性的贊美，女性身上所具備的美麗、活力、柔情和真誠這些美好的品質(zhì)充實了這個世界，溫暖了這個世界。接下來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家庭生活之中，“Да?же сего?дня，в ваш день，вы всё равно? в дела?х и хло?потах，не даёте себе? побла?жек，всё успева?ете.”普京說：“在家庭生活中，女性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總是能夠把生活里的細枝末節(jié)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逼站┰谘葜v中還提道“Же?нщина – исто?чник на?шей со?бственной жи?зни и её продолже?ние в де?тях.”女性的存在使我們獲得生命，延續(xù)生命，這是不容爭議的事實，女性帶給我們的溫暖與關(guān)愛能夠讓每個人感同身受，普京在演講中刻畫出的偉大女性形象，既令廣大女性聽眾動容，也博得了男性聽眾的認同感。同時通過對女性聽眾的信譽訴諸，展現(xiàn)了硬漢普京感性柔情的一面，讓聽眾看到了普京對女性的關(guān)心，提升了聽眾對普京的好感度和信任度。

三、結(jié)語

本文以亞里士多德修辭學(xué)三訴諸策略為理論基礎(chǔ)，分別對普京2018就職演講、就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聯(lián)邦共和國演講、三八婦女節(jié)致辭中的片段進行分析，從理性訴諸、情感訴諸、人品訴諸三個維度對普京政治演講中的言語策略進行探究，發(fā)現(xiàn)即使在當今社會，亞里士多德的修辭學(xué)中的三訴諸理論依然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和指導(dǎo)意義，亞氏理論為演講者提供了可以借鑒的方法論和理論指導(dǎo)。

一個成功的演講需要多種策略手段同時發(fā)揮作用，邏輯訴諸讓演講者通過邏輯推理、事實論證等方法使聽眾接受并信服于演說內(nèi)容;情感訴諸則調(diào)動受眾者的情感，使演講者和受眾者之間產(chǎn)生共情;信譽訴諸借助演講者自身的優(yōu)良品德和資歷讓聽眾信服。普京在政治演講中的演講策略與亞里士多德的三訴諸策略一脈相承，這也充分印證了亞氏理論在政治演講策略中的重要意義，也充分反映了普京高超的政治演講能力和極高的人格魅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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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