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宮立
施蟄存的書信,主要收錄于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1 年9 月出版的《施蟄存全集》第5卷北山散文集第4 輯和大象出版社2008 年4 月出版的《施蟄存海外書簡》。自《施蟄存全集》出版以來,施蟄存的書信又不斷被發(fā)現(xiàn)。筆者之前已公布了新找到的施蟄存給李啟倫、胡從經(jīng)、宋桂煌、薛汕、顧國華、《新文學(xué)史料》編輯部的書信共計七通,近日又找到施蟄存的集外書簡三通。
北京保利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19 年12 月4 日舉辦的“百年風(fēng)云——世界名人字札”的拍品琳瑯滿目,收有梁實秋、陳紀瀅、蒲薛鳳、林海音、蘇雪林、王映霞、柯靈、李霽野、周夢蝶等名家的書信,其中有施蟄存的書信共四通,收信人均是秦賢次。1990 年6 月16 日這一通,已先后收入《施蟄存海外書簡》和《施蟄存全集》,另外三通失收,當(dāng)為集外書簡。
第一通,照錄如下:
賢次先生:
陳子善轉(zhuǎn)來尊函及附件,敬悉。
我想,這位名人郭建英,恐怕不是20—30 年代在上海寫文章、畫漫畫的郭建英,雖然面相倒仿佛類似。
這位名人郭建英逝世于1979,但廣州出版的《隨筆》二月刊在1980 年以后還有過署名郭建英的文章,我去信向《隨筆》編輯問過,沒有得到回信,你不妨托人在廣州就近查問。
我在編“戴望舒逝世四十周年紀念特輯”,《香港文學(xué)》推出,大約要編在七、八月號,有紀弦一文。
煩問問吳興文,我的《唐詩百話》何時能印出?
近復(fù),即問好
施蟄存 25/5/90
郭建英,“1931 年畢業(yè)于上海圣約翰大學(xué)政經(jīng)系,隨即進中國通商銀行任秘書。1935 年赴日任中國駐長崎領(lǐng)事館領(lǐng)事。但他仕途短暫,兩年后即回國,棄政從商。40年代后期赴臺,先后任臺灣第一銀行副理、總經(jīng)理。1979 年,郭建英在臺灣國泰租賃公司董事長任上謝世”。單看這份簡歷,的確很難把具有企業(yè)家身份的郭建英與20 世紀30 年代在上海能寫能譯能畫能編的文人郭建英聯(lián)系起來,即使是與郭建英打過交道的施蟄存也不例外。施蟄存在1991 年2 月25 日給馬國亮的信中就提道:“《臺灣名人錄》中有一位‘郭建英’做過駐日本長崎領(lǐng)事,后在臺灣辦銀行事業(yè),已于七十年代去世。此人不知是否三十年代為良友出版物作畫之郭建英,想兄必知之?!?/p>
關(guān)于郭建英,施蟄存在1990 年6 月16 日給秦賢次的信中談得更詳細些:“郭建英大約就是足下上次所寄資料之企業(yè)家。此人英、日文均佳,又長于繪畫作線,畫Design 甚瀟灑。我的《文藝風(fēng)景》第一期中有一頁‘詩畫舫’,一詩一畫,即郭建英手筆,良友公司所出書刊畫報,亦有郭氏畫跡。建議足下去函香港《良友》畫報社馬國亮兄,他一定知道郭氏情況。郭是劉吶鷗之好友,我也是由吶鷗介紹認識,一九二八——一九三一年郭氏常來水沫書店,故為我們的刊物寫了不少文章?!?/p>
何為“詩畫舫”?蟄存(施蟄存)在1934 年6月1 日出版的《文藝風(fēng)景》創(chuàng)刊號的《編輯室偶記》中說:“詩畫舫將為本刊每期的一種特色的附錄。中外古今,詩與畫好像一向很有關(guān)系的。為企圖增加讀者對于詩的趣味起見,每期將有一首詩用飾繪來精印。至于這被采用的詩及畫,也不一定都是創(chuàng)作的。也許我們還可以找一些外國名詩及其原來的精致的插繪,翻譯重印,以介紹給讀者。至于詩畫舫這名稱,當(dāng)然是舊名新用的了?!笨上У氖?,“詩畫舫”這一特色欄目僅設(shè)一期就終止了,“‘詩畫舫’的取消,乃是一件對于讀者抱歉的事,而決不是改進之一端。這里有著種種關(guān)系,使編者不能把這理想的計劃繼續(xù)下去。而最大的原因,則應(yīng)當(dāng)是為了不能印刷得精致的緣故。編者原意是希望印得異常精美的,現(xiàn)在倘若只能以拙劣的印品貢獻給讀者哂笑,倒不如暫行停止,等本刊在別方面都達到了盡善盡美的境地,然后再來解決怎樣使‘詩畫舫’復(fù)活的問題”。很遺憾的是,《文藝風(fēng)景》僅出兩期就??霸姰嬼场币矡o從“復(fù)活”。
施蟄存所言“一詩一畫,即郭建英手筆”,并不確實?!段乃囷L(fēng)景》創(chuàng)刊號“詩畫舫”欄目,刊出的“一詩一畫”并不都是郭建英的手筆,畫是建英(郭建英)的畫,詩是陳江帆的《祝福》。關(guān)于詩人陳江帆與《祝福》,同為詩人的孫望這樣評論:“在本質(zhì)上說來,有點近于戴望舒的作風(fēng)的,便要推陳江帆的那首《祝?!?。但他比了戴望舒,似乎更要纖麗而清弱些?!?/p>
施蟄存是戴望舒最親密的朋友,對戴望舒懷有傾吐不盡的感情。1985 年是戴望舒逝世三十五周年,劉以鬯計劃在《香港文學(xué)》推出“戴望舒逝世三十五周年紀念特輯”,為此向施蟄存約稿。施蟄存一開始答應(yīng)寫篇紀念文章,但“因為沒有材料可寫”未能交稿。雖然自己沒寫文章,但施蟄存還是為“特輯”貢獻了自己的力量。他不但向劉以鬯建議“中文大學(xué)盧瑋鑾女士專研究望舒在香港的資料,也可以請她寫一篇文章”,還將他自己珍藏的戴望舒的遺稿《林泉居日記》節(jié)抄了部分,并寫了“附記”交《香港文學(xué)》刊出(在施蟄存看來,節(jié)抄三五千字《林泉居日記》,似乎比他寫的文章“更有意義”)。
1990 年是戴望舒逝世四十周年。施蟄存1989 年12 月27 日致信故劍:“一九九〇年二月廿日是戴望舒逝世四十年紀念,想組織幾篇文章在港或臺刊物上發(fā)表。二月已來不及,擬在五、六月號上刊出,已托孔海珠寫信給劉以鬯,問問《香港文學(xué)》可出否。你如有機會,打個電話去問問他的意思。大約可有吳曉鈴、孫源、馮亦代、紀弦和我的文章?!笔┫U存1990 年3月1 日致信劉以鬯談“特輯”的組稿計劃:“我計劃有下列諸文:(1)吳曉鈴、馮亦代、紀弦、我、利大英各一篇。(2)望舒未完譯稿《堂吉訶德先生傳》之一章,有很多注。此稿因不全,無法出版,但比楊絳譯得好。因為是學(xué)術(shù)性的譯文,我想發(fā)表一章,留一鴻爪?,F(xiàn)在,紀弦已答應(yīng)。他直接寄與兄而將復(fù)印本寄我。兄收到今后,暫勿付字房。吳曉鈴病入醫(yī)院,怕不能寫了。我的一篇最早要三月底可交。利大英的一篇尚得回信……稿全后,由兄決定排在第幾期……我希望四月底為‘死線’,努力爭取三月底交全……馮亦代寄了任之棲的文章,是否也在專輯中?馮自己還寫不寫?我以為文章不宜太多,按照我的計劃夠了?!睋?jù)劉以鬯回憶,“直到5 月底,施蟄存才將《戴望舒逝世四十周年紀念特輯》的文章收齊,共三萬字”。最終,1990 年7 月5 日出版的《香港文學(xué)》第67 期推出了“戴望舒逝世四十周年紀念特輯”,包括施蟄存自己寫的《詩人身后事》、紀弦的《戴望舒二三事》、孫源的《追憶良師益友戴望舒》、Lee,Gregory 的《戴望舒在法國》、孔海珠的《〈斷指〉的本事》,還有戴望舒譯的西班牙賽爾房特思的《吉訶德先生傳》第四章。
“一個人如果還有友情,那么,收存亡友的遺文真如捏著一團火,常要覺得寢食不安,給它企圖流布的。這心情我很了然,也知道有做序文之類的義務(wù)”,這是魯迅的話,我想這也是施蟄存的心聲吧。自從戴望舒逝世后,施蟄存為好友做了各種努力,正如他在《詩人身后事》中所言:“四十年來,我對亡友的職責(zé),只是為他經(jīng)營后事。一個文人的后事,不是處理田地、房產(chǎn)、企業(yè),而只是幾卷遺文殘稿。望舒的文稿,在前三十年,我只盡了保藏之責(zé),但也有一小部分損失。近十年間,我為他經(jīng)營編集和出版,做了一部分工作,還留下不少?,F(xiàn)在我寫此文,作一個總結(jié)和交代,為研究戴望舒及其詩的青年學(xué)者提供一份信息?!?/p>
另外,關(guān)于繁體字本《唐詩百話》的出版過程也值得一說。施蟄存的《唐詩百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9 月出版簡體字本。施蟄存后來想在香港的出版社出版《唐詩百話》的繁體字本,未果,又先后聯(lián)系了臺灣的洪范、聯(lián)經(jīng)。1988 年4 月13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唐詩百話》必須寄入臺灣,有行家見到,‘洪范’才會承受出版,否則他們以為一般的論唐詩的書,不會考慮?!?988 年11 月14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唐詩百話》一本交給‘聯(lián)經(jīng)’的吳興文?!?989年1 月19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唐詩百話》的事不用問吳興文了,隨便他們怎么辦都不計較?!?989 年5 月2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唐詩百話》已決定‘聯(lián)經(jīng)’出臺灣版,十月份可印出。”1989 年6 月6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今附寄一函及一份勘誤表,煩代寄臺灣吳興文先生。”1989 年6 月21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托你轉(zhuǎn)一信給吳興文,希望吳有回信。如果吳有信給你,如果《唐詩百話》事沒有變卦,請你寫個信,轉(zhuǎn)達我的意思:我要將四幅插圖改換其中二幅,又書中詩人畫家還可以加兩幅。另外,有一份勘誤表正在印,印好后即與圖版資料一起寄給他,如事有變卦,則一切不必談了?!?989 年7 月25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吳興文有信來,《唐詩百話》決定印臺版,允付我US$4000?!?989 年8 月22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吳興文、秦賢次來過了,《唐詩百話》事已定局,我已將改正本交給吳,把‘解放’等詞都刪掉了。還要寫一篇‘臺版后記’,過兩天寫好后,仍寄給你,為我轉(zhuǎn)去?!?990 年7 月12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唐詩百話》臺灣版須年底才可出版,吳興文轉(zhuǎn)知我了?!?991年6 月13 日,施蟄存致信古劍:“臺灣出版業(yè)亦不景氣,《唐詩百話》暫不去問。吳興文會有信來的,‘聯(lián)經(jīng)’如不出,可以給中正書局出?!边z憾的是,不知為何,聯(lián)經(jīng)最終未能出版《唐詩百話》。1993 年10 月12日,施蟄存致信古劍:“《唐詩百話》不是吳興文介紹的,‘聯(lián)經(jīng)’不想出,現(xiàn)在是文史哲出版社承接排印了,排了九百頁,恐將印成兩冊洋裝本?!弊罱K,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94 年3 月推出三卷本的繁體字《唐詩百話》,施蟄存還是很開心的,1994 年他致信黃沛榮、林玫儀:“《唐詩百話》印刷精美,請代為向彭正雄先生致我謝意。不過,如有機會再版,希望換一個硬封面,大紅色不好,有些像商行名錄。又,此書仍有誤字,已校出十多個,等我看完后,即將勘誤表寄去”,“《唐詩百話》定價700 新臺幣,平裝也要600,大陸人士怕買不起,希望出版社多發(fā)幾本到美國及日本,將來我即以臺灣本為定本,煩轉(zhuǎn)知彭君?!?996 年2 月29 日,施蟄存致信林玫儀:“有便請問一下文史哲出版社,《唐詩百話》有沒有再版的可能?!?996 年11 月14 日,施蟄存致信林玫儀:“臺灣版《唐詩百話》不知有沒有再版,請注意一下?!比A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6 年5 月出版了八卷本的《施蟄存文集》,收入《古典文學(xué)研究編》第一卷,施蟄存又讓責(zé)編劉凌“用大陸和臺灣兩個版本參改校訂”。由此可見,施蟄存對《唐詩百話》的重視和對文字的精益求精。
1993 年10 月19 日,施蟄存致信秦賢次,其中他提到,“我想找杜衡的政論及經(jīng)濟學(xué)著作,如遇見,亦請代收一本”。
第三封信,摘錄如下:
賢次先生:
……
杜衡曾任河南大學(xué)教職一事,確是大家都忘
記了,《現(xiàn)代作家書簡》一書我久已失去,你需要的是否花城新印本?
何以知道是河南大學(xué)?我記得好像是安徽大學(xué),杜任教不久,大約只有一個學(xué)期。
我們認識朱湘在此以前,《新文藝》中已有朱湘之文,杜去河大,可能是朱湘介紹的。
繆鉞字彥夷,非“威夷”(或當(dāng)時字威夷),現(xiàn)在川大。
“春霆”即孫曉村,震旦大學(xué)同學(xué)(高我們二年),為民主黨派人士,去世不久。
我的《婦心三部曲》是書賈所起書名,其實此書收長篇一,中篇二,不相干,不成為“三部曲”,以后請不要用此書名。
《第九個浪頭》我未參加譯事,只是校閱了一下,不能列入我的名下。
我希望足下編一個《杜衡年表》,我可助成之。
……
施蟄存 1994.1.8
趙景深稱施蟄存、杜衡和戴望舒為“文士三劍客”。施蟄存建議秦賢次編《杜衡年表》,遺憾的是,秦賢次最終并未編出《杜衡年表》。不過,筆者注意到《新文學(xué)史料》2004 年第1 期刊有竇康編的《戴杜衡先生年譜簡編》,這也算是了施蟄存的一個心愿。
杜衡到底是在安徽大學(xué)還是在河南大學(xué)教過書呢?解讀杜衡1930年11月13日給戴望舒的信是關(guān)鍵。花城出版社1982 年2 月出版的孔令境編的《現(xiàn)代作家書簡》(上海生活書店1936 年5 月初版)收錄了這封信。杜衡在信中介紹了他當(dāng)時在某大學(xué)任教的情況,但并未明說這所大學(xué)是哪所大學(xué)。竇康編的《戴杜衡先生年譜簡編》認為這所大學(xué)是安徽大學(xué)。秦賢次對此持不同意見,他細查了杜衡信中提及的熊正瑾、劉節(jié)、繆鉞等人的“簡歷”,認為杜衡與朱湘等當(dāng)時任教的不是安徽大學(xué),而是河南大學(xué)。
以往我們只知道,朱自清、沈從文、楊振聲、廢名、蘇雪林、林庚、吳組緗等現(xiàn)代作家,在大學(xué)開設(shè)過“新文藝試作”“新文學(xué)研究”“現(xiàn)代中國文學(xué)討論及習(xí)作”等有關(guān)新文學(xué)的各類課程。根據(jù)杜衡給戴望舒的信可知,杜衡當(dāng)時在河南大學(xué)國文系也開設(shè)了講授新文學(xué)的課程——“現(xiàn)代文藝”,選這門課的學(xué)生“是開新記錄的,多到九十七人(文科總計不過男女學(xué)生二百另七人,預(yù)科生獨多,但預(yù)科不能選本科課程)”。不過,杜衡當(dāng)時在河南大學(xué)的處境有些尷尬,“我的地位,在學(xué)校當(dāng)局看來,多少帶著點‘點綴’性質(zhì),因為我是被稱為‘新文藝’教授,這個確實比較地掃興,然亦是必然之事,無法可施。我竭力想標(biāo)示并非完全是‘新文藝’的,但你賣些什么資格好;此中情形,會意可耳”。在大學(xué)開設(shè)新文學(xué)課程,當(dāng)時的處境都差不多,正如王瑤所言:“當(dāng)時大學(xué)中文系的課程還有著濃厚的尊古之風(fēng),所謂許(慎)、鄭(玄)之學(xué)仍然是學(xué)生入門的向?qū)?,文字、聲韻、?xùn)詁之類課程充斥其間,而‘新文學(xué)’是沒有地位的?!?/p>
施蟄存在給秦賢次的信中之所以提起“繆鉞,字彥夷,非‘威夷’(或當(dāng)時字威夷),現(xiàn)在川大”,估計是針對杜衡致戴望舒信中的“國文系另一教授亦浦之友,姓繆名鉞,字威夷,江蘇溧陽人,教授六朝文,詞選,杜詩等”這一句。
關(guān)于“春霆”,施蟄存在1990 年6 月16 日給秦賢次的信中介紹得更詳細:“孫春霆:筆名曉村,現(xiàn)在即用曉村,杭州人,與望舒居同里巷,又為震旦同學(xué)。一九二七年轉(zhuǎn)入北京中法大學(xué),畢業(yè)后作政治活動,曾在汪精衛(wèi)之農(nóng)村資源委員會任職。抗戰(zhàn)時期,任第三戰(zhàn)區(qū)軍糧督導(dǎo)專員(顧祝同所部),駐上饒,現(xiàn)在是全國政協(xié)常委。一九五六年我曾與曉村夫婦同去為望舒掃墓,有一照片,即將在《香港文學(xué)》七月號發(fā)表(《戴望舒逝世四十年紀念特輯》)。”
《婦心三部曲》,奧顯尼茲勒著,施蟄存譯,神州國光社1931 年6 月出版,收有《蓓爾達·茄蘭夫人》《毗亞特麗思》《愛爾賽小姐》。書前有施蟄存1931 年5 月所寫的《譯者序》:“本書是他底三種小說底譯本?!遁頎栠_·茄蘭夫人》是一個長篇,其他兩種是中篇小說。因為這三種著作都是他底佳作(尤其是《愛耳賽小姐》是歐洲近代文學(xué)中有名的作品),而且都是描寫女性心理的,所以把他們結(jié)合起來,冠以《婦女三部曲》這個題名,我想讀者一定不會覺得不適當(dāng)?shù)??!笔┫U存在1944 年6 月24 日所寫的《〈自殺以前〉譯本題記》中又說:“有一個時候,我曾經(jīng)熱愛過顯尼志勒的作品。我不解德文,但顯氏作品的英、法文譯本卻一本沒有逃過我的注意。最先,我譯出了《蓓爾達·迦蘭》,應(yīng)出版商庸俗的請求,改名《多情的寡婦》,由復(fù)旦書局印行過。后來又譯了《毗亞特麗思》及《愛爾賽》連同《蓓爾達·迦蘭》,三種合刊一冊,交由神州國光社出版,題名曰《婦心三部曲》——又是一個庸俗的書名,其后又譯出了《中尉哥斯脫爾》,改題《生之戀》,曾在《東方雜志》上分期發(fā)表過……《婦心三部曲》一書自神州國光社歇業(yè)后,久已不見于書市,近在長汀縣立圖書館中見到一本,已甚破損,但讀者有批注其上,謂此書甚好看,請館員加意愛護,并妥為修補裝訂,我甚為感動,不意十余年前舊譯,尤有嗜痂者。”由此可見,的確施蟄存對“婦心三部曲”這一庸俗的書名一直沒有好感,這也就難怪他對秦賢次說“以后請不要用此書名”。
《第九個浪頭》,原著者是Ilya Ehrenburg,翻譯者是施蟄存、王仲年、王科一,文化工作社1953 年1 月出版,系“世界文學(xué)譯叢”第44 種。施蟄存在1952 年11 月10 日所寫的“譯者題記”中介紹了他們翻譯《第九個浪頭》的方法:“《第九個浪頭》已經(jīng)首先在蘇聯(lián)《旗》雜志上發(fā)表,并且同時有了英、法、德文譯本。我們這個譯本是從本年4 月份的英文版《蘇聯(lián)文學(xué)》月刊所載英譯本轉(zhuǎn)譯的……我們的譯本是采取分譯互校的方法完成的,這也可說是一種集體翻譯的工作,但是限于譯者們共同的缺點——見聞不廣,國際知識不夠豐富,譯這本書非常費力。雖然經(jīng)過仔細的互校與討論,恐怕還有許多錯誤,希望讀者們隨時發(fā)現(xiàn),予以指正。”由此可見,關(guān)于《第九個浪頭》,施蟄存信中所說的“未參加譯事,只是校閱了一下”并不是事實,他們?nèi)水?dāng)時是采用分譯互校的方式翻譯這本書的。此外,文化工作社1952 年4 月還出版了施蟄存翻譯的伊凡·伐佐夫著的《軛下》,系“世界文學(xué)譯叢”第36 種,1953 年3 月出版了施蟄存翻譯的戈美爾·巴希洛夫著的《榮譽》,系“世界文學(xué)譯叢”第47 種。
此外,秦賢次與施蟄存的第一次見面也值得一說?!鞍倌觑L(fēng)云——世界名人學(xué)札”有一張秦賢次與施蟄存的合影,附有秦賢次的題記,“1988.10.10 第一次赴上海,并訪問施蟄存先生于其自宅 秦賢次 識于2019.10.24”。秦賢次在1988年7月19日《聯(lián)合報·副刊》寫有《施蟄存簡介》,但兩人第一次見面卻是在1988 年10 月10 日。秦賢次去上海參加首屆中華文學(xué)史料學(xué)研討會,第一天到上海,第二天就去拜訪了施蟄存。1990 年4 月出版的《當(dāng)代文學(xué)史料研究叢刊》第4 輯刊有秦賢次的《上海六日記》,其中有關(guān)于這次拜訪的記錄,1988 年10 月10 日早餐后,“應(yīng)我們的要求,請陳子善兄帶路拜訪三十年代即已成名的老作家施蟄存先生。施先生原本即已認得小思,而我曾在今年七月十九日的聯(lián)合報副刊上介紹過他,因此訪談的氣氛相當(dāng)融洽愉快。我訪問的重點在于施先生早年的學(xué)生生涯,臺灣已故作家劉吶鷗,以及他認識的來臺作家等。在訪問前,我偶然發(fā)覺施先生在自藏的香港三聯(lián)版《施蟄存》(中國現(xiàn)代作家選集)一書中將應(yīng)國靖先生所寫的《施蟄存年表》一文用紅筆改正了不少地方,因此我針對其改正處請施先生詳加說明。目前在臺的老作家中,施先生在略為回憶后,提到了蘇雪林女士、王夢鷗先生,以及姚一葦先生等三人。最后,應(yīng)我的要求,施先生在我的手冊上題寫了‘好風(fēng)東來’四個字。同時,除了贈送我二本他珍藏多年的二十年代現(xiàn)代書局初版《法蘭西短篇杰作集》一、二冊外,還請我將一九四〇年紀弦先生贈送給他的詩集《愛云的奇人》帶回臺灣后再還贈給目前居住美國的原作者”。此外,秦賢次在1990 年1 月1 日出版的臺北《文訊月刊》第51 期還寫有《創(chuàng)作翻譯皆高手的施蟄存》。
施蟄存交游極廣,筆者期待更為完備的《施蟄存書信集》與《施蟄存所藏友朋書札》能早日問世,必將豐富我們對施蟄存的認識和促進我們對他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