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虞兮為了家族企業(yè)而對蔣辰嶼和顏悅色,而蔣辰嶼知道虞兮對自己只有虛情假意,只是他不明白,明明應(yīng)該被恨的人是她,為什么她卻說他才是該恨的人?
會客室的門微敞著,虞兮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坐在里面的蔣辰嶼。他穿著昂貴考究的手工西裝,潔白挺括的定制襯衫,眉目如畫、氣質(zhì)清冷,聞聲看過來的眼神中,沒有意外,也沒有其他明顯的喜怒情緒,只有深海一般的幽邃深遠(yuǎn)。
虞兮走進(jìn)去,又驚又喜地打招呼之后,笑靨如花,言語親昵地問:“蔣總來了多久了?”
“蔣總到了有一陣子了,參觀完廠房,還品嘗了幾款口碑、銷量都領(lǐng)先的產(chǎn)品。”華叔隨后進(jìn)來,笑道,“蔣總見多識廣,提出的意見讓我們收獲不小?!?/p>
如今桌上還擺著幾個精致的小碟,里面有虞氏的秘制食品和腌臘等幾樣招牌產(chǎn)品。聞到無比熟悉的香氣,虞兮正要說話,華叔已經(jīng)遞過了一個小碟,笑著說:“這是最近新做出來的一款熏火腿,還沒來得及給你送過去,今天正好,來嘗嘗。”
虞兮十分配合地拿牙簽扎起一小塊兒,放進(jìn)口中咀嚼片刻,咽下去之后真情實感地稱贊道:“好吃!”說著,她不容分說地把碟子遞給許曉凝,說:“快嘗嘗。”
華叔沒注意到許曉凝幽怨的眼神,看著虞兮,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低聲問:“這手是怎么回事兒?”
“不小心燙了一下?!庇葙馐疽馑@個問題回頭再說,然后走上前,親手給蔣辰嶼面前的杯中續(xù)了茶,笑著問,“蔣總對于這次的考察結(jié)果還滿意嗎?”
“不得不承認(rèn),比我預(yù)想中的要好一些?!笔Y辰嶼說話的時候,視線劃過她倒茶的手,沒有多一秒的停留。
“我雖然是虞氏食品的老板,但實際上這里凝聚的都是華叔他們的心血?!庇葙鈩e有深意地笑道,“我有可能會讓您失望,但華叔他們永遠(yuǎn)不會?!?/p>
蔣辰嶼抬眸看她,對上她看不出絲毫破綻的笑容,嘴角微勾,慢慢地說道:“對人、對事,無謂的希望都一文不值。既然不抱希望,那么即使虞總和你的公司達(dá)不到我的要求,我也不會浪費任何時間在‘失望上?!?/p>
難題能解,看到希望曙光的虞兮也就不在意這位送上答案的人,正是最初制造難題的那一個。所以對于蔣辰嶼一番意有所指的冷言冷語,她全程十分配合地聽著,最后還不忘總結(jié)似的捧場笑道:“您說的是?!?/p>
蔣辰嶼神色莫測,片刻之后,他站起身來,對她說道:“我的人會留下來再確認(rèn)一些細(xì)節(jié)問題,如果有后續(xù)合作的可能,我的助理會再通知你?!彪S后,他又吩咐一旁的關(guān)山:“你也留下。”
經(jīng)過虞兮身旁時,蔣辰嶼沒有看她,只說了一句:“和我一起回去。”
對于他近似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虞兮并不在意,面不改色地跟上去,柔聲笑道:“那就多謝蔣總了。”
看著兩個人一前一后離開的身影,本來要送一送的華叔當(dāng)即愣在了原地,有些茫然地問許曉凝:“他們兩個這是……”
“虞總和蔣總是老相識了?!痹S曉凝語焉不詳?shù)亟忉屃艘痪?,又壓低了些聲音,“特別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您放心,虞總心里有數(shù)?!?/p>
知道虞兮聰明,眼下也不是細(xì)究這件事的時候,華叔只能暫且把心頭的疑問壓下,和許曉凝一起熱情地招呼著留下來的關(guān)山。
“關(guān)助理,您那幾位去看原料處理的同事估計還要過會兒才回來,您先請坐,喝杯茶?!?/p>
再一次坐上蔣辰嶼的車,虞兮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無論蔣辰嶼冷嘲熱諷還是借題發(fā)揮,她都不會有任何不遜。早上得到消息時的震驚直到此刻余韻還在,就因為她知道蔣辰嶼是故意為之,所以才要去見他,表演她的示弱,她的退讓——所有一切他想要看到的,她都不介意一一表演給他看。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還沒有見到蔣辰嶼,他的妥協(xié)就如此輕易地到來了。
虞氏食品失去了過去最大的采購方,卻拿到了一個利潤更為豐厚、前景更為遠(yuǎn)大的合作項目,堪稱因禍得福,但虞兮并不能這么快就放下心來——和泰澤集團(tuán)的合作目前為止只能算是有了初步進(jìn)展,接下來具體會如何,仍在蔣辰嶼的一念之間。
“如果不介意的話,晚上請你吃個飯?”她看向坐在身邊的蔣辰嶼,不再故作生疏,把所有可能惹他不快的疏遠(yuǎn)客套,都換成了鮮有的真誠懇切。
“如果早知道讓我不開心的后果會超出你意料的程度,讓你難以承受,是不是你一開始就會用現(xiàn)在這張面孔對我?”蔣辰嶼不答反問,審視著她的目光里透出幾分譏誚。
虞兮還沒開口,他已經(jīng)捏住了她右手的手腕,輕輕抬起,把她的右手拉到了眼前。端詳著她手背上的紅腫,蔣辰嶼眸光復(fù)雜,聲音低沉,問:“疼嗎?”
虞兮的心毫無預(yù)警地輕輕一顫。
蔣辰嶼握著她手腕的手緩緩用力,迫得虞兮不得不看向他,又一次問道:“十指連心,虞兮,你知道疼嗎?”他的語調(diào)有些異樣,像是質(zhì)問,卻又透著難以言喻的失望。
看不見的潮水涌上沙灘,又再一次毫無聲息地退去。手背上針扎似的刺痛早就麻木到近乎無法感知了,虞兮沒有抽回手,任手腕依舊被拿捏在他的掌中,笑意淺淡地說:“虞氏對我其實沒有那么重要,但它畢竟是我爸爸留下的最后一點兒東西,所以我一直覺得有必要替他守好。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都一定要達(dá)到目的,我就是這樣的人。至于這個過程里疼不疼,那都是我該承受的?!?/p>
蔣辰嶼松開她的手,冷冷笑著道:“這算不算我們重逢以來,你平心靜氣說的第一句實話?”只不過他心知肚明,哪怕是實話,也是有目的的。
虞兮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自認(rèn)從來都十分識相,自知不敵所以示弱不是什么難堪的事情,她本就不介意用任何方式達(dá)到目的。好在那杯咖啡到底沒有白潑,蔣辰嶼對虞氏出手說明了他的在乎,既然在乎,能造成的傷害就是有限的。
如今的她百毒不侵,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傷害她。
汽車快速平穩(wěn)地前行,但車內(nèi)氣氛始終沉悶。蔣辰嶼專注于手中的辦公文件,而虞兮因為早上醒得太早,又忙碌了大半天,早就累了,歪在座位上打盹兒。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蔣辰嶼開口示意司機換方向,說:“去海城大學(xué)?!?/p>
虞兮意外地睜開眼睛,第一時間拒絕道:“我有點兒累,想回家休息。方便的話讓司機師傅把我放在路口就好,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p>
司機偷偷從后視鏡看了一眼蔣辰嶼,等他的反應(yīng),見他置若罔聞的模樣,于是馬上收回視線,在到路口前把車變了道,朝海城大學(xué)的方向駛?cè)ァ?/p>
建議不僅沒有被采納,而且被無視得徹底,虞兮臉上也沒有露出絲毫不悅,只是坐直了身子,柔聲打趣道:“怎么,蔣總這是想舊夢重溫?”
蔣辰嶼仍在看文件,聽到虞兮的話,反問道:“不是說晚上要請我吃飯嗎?既然從海大附近經(jīng)過,不介意請我去后街吃點兒東西吧?”說著,他的視線從文件上移開,落在虞兮的臉上,“還是你有什么不想去的理由?”
“當(dāng)然沒有?!庇葙鈴纳迫缌鞯卣f,笑容一如既往的嫵媚動人,“能和蔣總故地重游,我榮幸之至?!?/p>
海城大學(xué)是海城當(dāng)?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重點大學(xué),歷史悠久,環(huán)境優(yōu)美,雄厚的師資培養(yǎng)出了無數(shù)優(yōu)秀的人才,歷屆校友中,很多人都已經(jīng)成為各行各業(yè)的領(lǐng)軍人物。杰出的校友對母校的回饋,也進(jìn)一步促進(jìn)了海城大學(xué)運作的良性循環(huán)。
蔣辰嶼和虞兮沿著林蔭路并肩走在校園里。學(xué)生們要么抱著書行色匆匆,要么三五成群地談笑打鬧著經(jīng)過兩個人身邊。因為著裝精致、形貌出眾,兩個人一路走來,吸引了許多好奇的目光。女孩們走過去,又假裝在身后同伴的呼喚聲中不經(jīng)意地回頭,待看清蔣辰嶼俊朗的臉后,有幾個想拿手機拍,其他人又?jǐn)r住,最后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著跑遠(yuǎn)了??从葙獾哪猩吹购脦讉€都紅了臉,等兩個人走遠(yuǎn)之后,才后知后覺般吹響了口哨。
彼時太陽已經(jīng)開始西沉,夕陽灑在地面厚厚的落葉上,折射出一種溫柔醉人的金黃色。
校園的大門隔開了兩個世界,外面是刀光劍影,里面是世外桃源。
頭頂是高遠(yuǎn)的天空,路邊是遮云蔽日的梧桐,身邊有一張張充滿朝氣的笑臉……腳下踩過落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虞兮一路走過來,就像過去她曾走在這條路上的每一天,一切都自然而又熟悉,似乎任何一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都能輕易地將她帶回去,回到那段在她如今看來,所能享受到的最后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
她停下腳步,看向身旁同樣格外安靜的蔣辰嶼。
曾經(jīng)沉默冷峻的少年,如今依然走在她身邊,卻早已成長為成熟內(nèi)斂的不同模樣。她心中有一個名單,上面寥寥幾人,都是于她而言最為重要的人。而“蔣辰嶼”這三個字,早已被她徹底劃去了。
同樣,蔣辰嶼也在看她。他看到這一刻目光復(fù)雜而又專注的虞兮,像是剝掉了所有的面具,讓他終于能透過她無懈可擊的妝容,看到一點兒似乎只存在于記憶中的本真。
蔣辰嶼的手幾乎是無意識地抬起來,但在指尖即將觸碰到虞兮的臉頰之前,虞兮就毫不遲疑地后退了一步,親手打破了這場幻象。她依舊笑得風(fēng)情萬種,媚眼如絲道:“合作還沒談成,蔣總不要心急。”
蔣辰嶼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幾秒,隨后冷笑著道:“看來是我誤會了。不過親眼看人自殘的機會不多,才讓我誤以為虞總會為了公司隨時都可以奉獻(xiàn)自己的一切?!闭f完之后,他徑自向前走去。
虞兮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這才明白,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把一切看在眼里,看著她怎樣在休息室里焦躁不安,看著她怎樣輕描淡寫地說忘記了和他之間的過往,也看著她怎樣親手把那杯咖啡倒在了自己的手上。
她是舞臺上賣力的演員,他只負(fù)責(zé)在臺下冷眼旁觀。
虞兮的手緩緩握起來的同時,捫心自問:言語羞辱算什么呢?什么都不算。更何況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他看到她拙劣的表演,最后還是放過了她。就結(jié)果而言,她反而應(yīng)該感謝他,所以現(xiàn)在被羞辱幾句,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早晚會把失去的全部拿回來。
她握緊的手又再次松開,開合之間,手背上再次傳來鈍痛,虞兮毫不在意,跟在蔣辰嶼身后向前走去。
海城大學(xué)后面的巷子里,是整條的小吃街,各色美食星羅棋布,味美價廉,任何時段都有學(xué)生們匯聚于此的身影。
小吃門店無數(shù),沿路還有排列整齊的攤位,站在巷口,呼吸間充斥著闊別已久的香氣。蔣辰嶼的臉上還殘留著沒有散盡的陰沉,但虞兮絲毫沒有受先前的羞辱所影響,本就輕松的神色,此刻變得更加鮮活生動。即使她看上去,永遠(yuǎn)精致得如同直接從時尚雜志中走出的模特。
“去吃砂鍋豆腐吧?”面對冷著臉的蔣辰嶼,虞兮也并不打算難為自己,指了指巷口的一家砂鍋店——當(dāng)初她看完校園論壇里的小吃排行,帶著季明明幾個人去逐個試吃過名列前茅的幾家店,最后得到一行人最多好評的,就是這一家。
蔣辰嶼沒有開口,但在虞兮朝那家店走過去的時候,也沉默著跟了過去。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進(jìn)砂鍋店,因為還沒到晚飯時間,所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老板娘熱情地招呼道:“二位吃點兒什么?菜譜在墻上,您看好之后招呼我?!?/p>
虞兮沒看菜譜,輕車熟路地點道:“豆腐、白菜、羊肉和魚頭各一個,再來一個砂鍋粥。”
“好嘞!”老板娘也同樣利落地答應(yīng)著,送了壺?zé)崴^來后,就進(jìn)了后廚。
環(huán)視店里的裝潢,虞兮發(fā)現(xiàn)這里變化不大,墻紙換了花樣,貼的菜譜雖然是新的,但內(nèi)容幾年都沒變,桌椅板凳還是收拾得干干凈凈,進(jìn)門處有一塊碎了的地磚,時隔幾年現(xiàn)在也還是碎的,老板娘倒是更胖了些。
“畢業(yè)后再也沒來過了……”虞兮不知道是對蔣辰嶼說,還是在自言自語,“我們幾個明明經(jīng)常聚會,但每次定地方的時候,好像都沒有人想過要再來這里。你看,老板娘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p>
雖然沒有說話,但久違的環(huán)境和虞兮自在的狀態(tài),都讓蔣辰嶼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些。他動作嫻熟地倒了熱水清洗杯碟碗筷,然后遞給虞兮,在虞兮接過去的時候,毫無預(yù)警地提起了過去:“我記得第一次和你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你非常不滿,埋怨為什么我只燙自己的餐具。”
怔忡片刻之后,虞兮只是輕笑了一聲,舉起右手晃了晃,說:“我現(xiàn)在可聽不了這個‘燙字?!?/p>
蔣辰嶼俊逸的眉目之間似乎籠了一層暮色,看著她淡淡地說道:“你有些地方倒一直沒變——即使是劣勢,也要強行扭轉(zhuǎn)成優(yōu)勢。你似乎在每個人面前都這么做,所以我很好奇,這到底是因為在乎,還是因為不在乎?”
虞兮意外于他的心平氣和,但對于他的話,她也只是語焉不詳?shù)匦Φ溃骸皩嵲拏?,有些事何必說得太清楚呢?”
“有些人你在乎,但這個世界上更多的是你不在乎的人?!笔Y辰嶼似乎打定主意要繼續(xù)這個話題,直視著她的眼睛,數(shù)著記憶中的名字,問道,“你真正在乎的人,季明明是第一個,然后還有石橋寒和林月,大概還能算上陳齊,還有嗎?”
虞兮沒有說話。
老板娘很快把做好的砂鍋端了出來。這家店用的都是小號砂鍋,但虞兮一口氣點了五個,此時也已經(jīng)足夠擺滿他們的桌子。隨著蓋子被打開,熱氣瞬間氤氳而起,幾乎模糊了兩個人之間的視線。
升騰的白霧間,蔣辰嶼的眸光影影綽綽,看不出情緒,但聲音始終低緩:“據(jù)我所知,虞氏直到今年才算正式步入正軌,這幾年你都很忙,主動接觸的人也都和生意有關(guān)。唯一的例外,是幾天前的酒會上那個叫楚凌的男人?!?/p>
虞兮的笑意僵在唇邊。
“他經(jīng)營的是一家科技公司,和虞氏沒有任何潛在的合作可能,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或者他的親友有涉足食品行業(yè)的打算。”
在蔣辰嶼繼續(xù)說下去之前,虞兮笑意微冷,不無嘲諷地對他說道:“以前沒時間、沒精力。但就像你說的,虞氏已經(jīng)正式步入正軌了,我沒理由不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對我胃口的男人,我為什么要再去關(guān)注他從事什么行業(yè),會不會有什么合作呢?”說到這里,她盯著蔣辰嶼,露出一抹有些曖昧的笑容,上身微微前傾,壓低聲音說:“如果私人合作也算的話。”
“私人”兩個字的音節(jié),她咬得格外重。
“楚凌從長相到性格,都讓我非常感興趣?!痹谑Y辰嶼毫無波動的眸光中,虞兮笑容輕慢,她坐直身子,迎著他的視線一字一句地說,“而你呢,蔣辰嶼,真讓人失望,我沒想到你當(dāng)年玩兒不起,現(xiàn)在也還是一樣?!?/p>
【3】之所以好奇,當(dāng)然是因為念念不忘
蔣辰嶼出人意料地平靜,神情依然沒有因為虞兮的話有半分波動,只是看著她波瀾不驚地評價道:“惱羞成怒永遠(yuǎn)是無能的表現(xiàn)?!彼]有放棄先前的話題,語氣平穩(wěn)地繼續(xù)說:“我只是有些好奇,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巧合——你母親的再婚對象也姓楚,而且正是這位楚凌先生的親叔叔?!?/p>
聞言虞兮的神情已經(jīng)徹底冷了下來,蔣辰嶼不為所動,問道:“虞兮,你想做什么?”
“和你無關(guān)的事,最好不要管?!庇葙饫淅涞卣f完,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蔣辰嶼看著桌上的砂鍋,自嘲般笑了笑,隨后便結(jié)賬出了門。他看著薄暮里走進(jìn)巷子的虞兮,跟上去后,直接拉住了她。
虞兮被鉗住手臂無法掙開,皺眉看向蔣辰嶼,在他深邃的目光下,命令道:“放開?!?/p>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對方也并未放手,虞兮所有的耐心告罄,輕嗤一聲,笑道:“蔣辰嶼,為什么我想做什么,想接觸什么樣的男人,都在你的好奇心探查范圍內(nèi)?”
她尚算自由的右手抬起來,勾住蔣辰嶼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溫?zé)岬拇綆缀踬N上他頸間的皮膚,輕聲問道:“這么多年,你該不會從來就沒有忘記過我吧?”她笑起來,輕淺的呼吸拂過他的喉結(jié):“但實在是可惜,我現(xiàn)在最感興趣的人是楚凌。這應(yīng)該不算見異思遷吧?畢竟……我們兩個當(dāng)初并不當(dāng)真的?!?/p>
疼過一千次的傷口,第一千零一次鮮血淋漓,就不會再疼了。
蔣辰嶼一直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人格分裂患者,一個他始終沸騰著少年熱血,虞兮給她最初的心動,讓他飽嘗初戀的甜蜜,時至今日,他始終忘不了她。而另一個他,早已將所有冰冷滲進(jìn)了血脈,只記得她曾給他帶來的最大羞辱和毫不挽留的殘忍。他無法再愛上任何一個人,面對她的時候,心里也更是只有冷酷決然。
眼底的猩紅漫上來之前,蔣辰嶼突然輕笑出聲。
“之所以好奇,當(dāng)然是因為念念不忘。”他松開手,卻俯下身,在她耳邊問道,“記不記得我出國前,跟你說了什么?”沒有等虞兮回答,蔣辰嶼已經(jīng)拿出錢包,抽出幾張紅色紙幣輕輕塞進(jìn)了她的領(lǐng)口,低聲說:“那晚的錢,一直沒機會付給你?!?/p>
虞兮身后,是滿墻火焰一般的爬山虎,卻在漸漸降臨的暮色中,變成了一片片黯淡的紅。
她沒有看蔣辰嶼離開的背影,只是看著自己手里的錢有些出神。這時候,不遠(yuǎn)處砂鍋店的老板娘提著袋子走過來,看見虞兮,連忙叫道:“妹子,幸好你沒走遠(yuǎn)!我看剛才你們一口沒吃就走了,就把這些給你打了包,給,拿著回家吃吧?!?/p>
老板娘笑得十分熱情,幾個裝得滿滿的食盒放在袋子里,被她拎在手中,沉甸甸的樣子,一眼便知有些分量。虞兮有些抱歉地抬起右手,說:“謝謝,但是不好意思,我的手燙傷了,拿不了,您還是帶回去處理了吧。”
老板娘仍勸道:“那就左手拎,這里到路口打車沒幾步路。而且這都是剛出鍋的,估計等你到了家,還是熱的呢。你放心,我們家砂鍋用的所有材料都是新鮮的,味道更是沒有問題!”
虞兮下意識地抬起左手,看到腕上的手鐲,有一瞬間的晃神。
看著她莫名遲疑的動作和神態(tài),老板娘也隨著她的視線,注意到了她那只精致奢華的手鐲,于是不再多說什么,笑容猶在,不過最初那股熱情淡了,拎著袋子轉(zhuǎn)身往回走去。
遠(yuǎn)遠(yuǎn)地,虞兮還能聽見迎出來的老板隱約傳來的聲音:“咋又拿回來了,沒追上啊?”
“哎呀,我看咱們就是多余操這些心,人家那么講究的有錢人,哪兒看得上咱們這點兒吃的喲!”
虞兮站在原地,很久之后笑了笑,笑容里只透出一種非常古怪的悲傷。
等虞兮在小區(qū)外下了出租車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彼時的夜風(fēng)里,月光和沿途的燈光交織,她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覺得這幾年每天都匆匆忙忙,很少有此刻這種步履悠閑的時候,悠閑到像是忘記了諸多煩惱,也忘記了前方的那個“家”里,早已沒有任何人等她回去了。
就在虞兮正要走近路穿過一個小花園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她就被從身旁超過去的人撞到了肩膀。她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wěn)了身子,發(fā)現(xiàn)對方是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男生,他卻沒有任何道歉的意思,也不顧前方拐角處正開過來的車,直直地向前跑去。
“喂!”虞兮的身體比大腦反應(yīng)得更迅速,幾步跟上去,一面拽住他一面出聲喊道,“小心!”
隨著一陣急促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虞兮平復(fù)著方才陡然加速的心跳,冷著臉?biāo)﹂_那個男孩,斥道:“你怎么回事兒?”
而這個時候,車上的中年男人也已經(jīng)按下了車窗,探出頭怒氣沖沖地大罵道:“不長眼是不是?不想活了自己找地兒死去,少跟我這兒碰瓷!”
險些被撞的男生卻似乎對這一切都恍若未聞,步履匆匆地從車前經(jīng)過,彎腰從路對面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團(tuán)東西。
罵罵咧咧的中年男人把車開走了,虞兮走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個男生抱著的是只小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太冷,它身子蜷縮著,還有些哆嗦。直到男生毫不猶豫地脫下外套把小狗裹起來的時候,虞兮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走神。
她正要離開,男生自言自語一般開口,卻朝她看過來,說:“餓了?!?/p>
他濕漉漉的眼神和懷里的小狗如出一轍,被一人一狗這么可憐巴巴地看著,被朋友笑稱為“惡女魁首”的虞兮不為所動,不冷不熱地說道:“哦,那就回家吃飯?!?/p>
“不能回家!”男生有些急,像怕被人奪走懷里的小狗一樣,扭開身子,說,“苗阿姨,過敏?!?/p>
虞兮從眼前人的神情舉止和說話方式里,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他大概是有些問題的。在她看來,見到陌生人有危險,伸手拉一把只能算人之常情,她也從來不給自己貼什么“熱心”“善良”之類的標(biāo)簽,可眼前抱著狗的少年,讓她想起一些舊日的畫面,難免動了幾分惻隱之心,于是問道:“知道自己家住哪兒嗎?”
男生低頭撫摸著懷里的小狗,對她的問題恍若未聞。虞兮耐著性子又問:“家里人的聯(lián)系方式有沒有?”
男生終于抬起頭,認(rèn)真地開口說道:“餓了?!?/p>
虞兮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聽起來平靜一些:“先解決你的問題還是先解決狗的問題?”
對方?jīng)]有細(xì)究這個問題的含義,毫不猶豫地答道:“狗?!?/p>
小區(qū)附近的寵物店里,男生蹲在地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小狗吃盆里的狗糧。它吃得津津有味,他看得心滿意足,原本裹著狗的外套也已經(jīng)被他毫不介意地重新穿到了身上。
不遠(yuǎn)處,虞兮看著一人一狗,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對寵物店老板說:“狗先放在這兒,待會兒你幫它洗個澡,我們一會兒過來領(lǐng)?!?/p>
老板點點頭,算完一應(yīng)費用,把付款碼拿了過來。虞兮拿手機的時候摸到衣兜里的東西,手頓了頓,然后把幾張百元紙幣拿出來遞過去,笑道:“現(xiàn)金支付吧,不用找了。”
老板有片刻的遲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虞兮已經(jīng)看了看不遠(yuǎn)處蹲著的人,一邊往外走,一邊不耐煩地說:“不吃飯的話我走了?!?/p>
她剛出門,身后就響起了急匆匆跟上來的腳步聲。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虞兮帶著他進(jìn)了路邊一家餐廳,然后看著他接過服務(wù)生送來的菜單,像玩兒消除游戲一樣連續(xù)地點了七八下,虞兮面無表情地接過來,直接砍掉一半,然后遞回給服務(wù)生,說:“就這些?!?/p>
男生皺著眉說:“我還要吃……”
“你有錢嗎?”虞兮打斷他的話,命令道,“沒錢就閉嘴?!?/p>
他被虞兮的冷臉嚇得怔了一下,隨后神情有些低落,但語氣也更生硬了,說:“八百六十一塊,會還你?!?/p>
虞兮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反問道:“什么八百六十一塊?”
“狗糧一百六十五塊,洗澡二百二十塊,點菜四百七十六塊?!彼Z速飛快地說完,最后在虞兮十分意外的目光注視下,總結(jié)似的說道,“會還你?!?/p>
虞兮對他剛才的“報價”全無印象,但看著面前明顯有些生氣的男生,倒忍不住笑了,她把一旁的檸檬水朝他推了推,問:“手機帶了嗎?”
得不到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也更直接地敲了敲桌子,語氣不善地再次問道:“對數(shù)字這么敏感,家人的手機號碼一定記得吧?說?!?/p>
不知是對于數(shù)字有著條件反射一般的敏感,還是因為冷著臉的虞兮著實有些可怕,坐在對面的男生很快報出了一串?dāng)?shù)字,雖然之后抿著唇的神情也有些冷,但到底還是乖乖地捧起杯子喝起了檸檬水。
虞兮按下他報的號碼,接通之后直接報了地址,然后說道:“麻煩過來這里領(lǐng)一下你家的小朋友?!?/p>
電話那頭有短暫的沉默,就在虞兮皺了眉打算再說清楚一點兒的時候,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有些遲疑地問道:“虞兮?”
虞兮愣了三秒鐘,頓覺一天里所有的疲憊和沉郁都一掃而空,忍不住笑起來,說:“我就說嘛,我的運氣不可能一直這么差的?!?/p>
掛了電話,她仔細(xì)端詳著對面干凈白皙的男生,喟嘆似的笑道:“原來你是楚霄。”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第一時間朝她看過來,面無表情地糾正道:“是阿霄?!?/p>
下期預(yù)告:橫空出現(xiàn)的楚霄又會在虞兮的生命中扮演何種角色呢?他和楚凌又是什么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