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與張藝謀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都通過對封建婚姻中女性的悲慘命運的表現(xiàn)來凸顯封建社會中女性對于制度與傳統(tǒng)安排下的命運的無意識屈服,連頌蓮這樣一個受過教育的具有反叛意識的婦女也逐漸轉(zhuǎn)變?yōu)榉饨ㄖ贫鹊那敉?,深刻說明了在封建禮教下女性的悲劇命運。本文主要是從意象隱喻入手來解讀小說與電影,探析封建禮教下的女性悲劇存在。
關(guān)鍵詞:《妻妾成群》;《大紅燈籠高高掛》;女性;悲劇
電影與文學(xué)之間關(guān)系密切,由來已久。電影取材文學(xué)敘事、意象、隱喻,創(chuàng)造流麗豐美的人文氣息,文字與影像之間的改編互文,所指的是一種表意符號到另一種表意符號之間的框架轉(zhuǎn)換,由于媒介構(gòu)成方式的差異性,故文本的建構(gòu)過程涉及到不同的藝術(shù)框架轉(zhuǎn)換,不同的符碼置換與詮釋,所造成的不同符碼表征與修辭策略,媒介的差異性帶給閱聽人不同的審美體驗及視聽感受。張藝謀執(zhí)導(dǎo)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是改編自蘇童的中篇小說《妻妾成群》,影片上映以后便以迅不可擋之勢斬獲了多項國際大獎,與此同時,蘇童和其文學(xué)文本《妻妾成群》也被大眾廣泛熟知,可以說文學(xué)與電影同時取得了雙贏的效果。本文通過對小說與電影中意象隱喻的分析,不僅可以了解到小說文體風(fēng)格的特點,更重要的是讀者通過對文本中意象隱喻的了解,能更深層的去了解電影的深層涵義和它的美學(xué)價值。
(一)死人井與死人屋
井比喻法度、條理,是約束人的東西,從井的字形來看,它就像古時犯人戴的枷鎖,因此小說設(shè)定井的意象,就是給陳府上空罩上的一層陰霾,給故事中人物的心靈與身體戴上的沉重枷鎖。小說的一開始,頌蓮剛?cè)腙惛团c水井有了聯(lián)系,后來她又注意到后花園的墻角下有一架紫藤,紫藤架下有一口井,而且還有石桌和石凳,她納悶這樣一個閑適的地方卻見不到人,通往那里的甬道上都長滿了雜草。直到二太太卓云問她:“你去死人井了?別去那兒,那兒晦氣,那井里死過三個人?!彼仁浅泽@,隨后又說這些事情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她在紫藤架下想起的美好的校園時光與井里死過人形成反差,一方面預(yù)示了頌蓮這個接受過教育的女大學(xué)生在這個深宅大院的人生命運,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井”不僅僅是井,它是牢固的套在陳府每一位女性身上的沉重枷鎖,是對每一個越軌者的詛咒,欲望越大,沉入井底的速度也就越快。而電影里將紫藤架下深埋的死人井換成了府里高筑在房頂?shù)乃廊宋?,最后的鏡頭是頌蓮仰著頭在四角的院子里面徘徊,那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也是最接近自由的地方,相較于死人井,死人屋營造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代表了陳家宗法制度的威嚴,也暗含了想要擺脫桎梏得到自由就必須有所犧牲,但紫藤樹下幽幽的死人井始終比這房頂?shù)乃廊宋莞佑陌翟幟?,因為小說中死人井這條線一直貫穿著始終,從頌蓮剛進陳府那天就與死人井有了聯(lián)系,到她后來對死人井產(chǎn)生興趣,以及最后雖然瘋了但仍然念叨著我不投井,可以說死人井從一開始就暗示了她最終的命運歸宿:進了這個門,就不再作為一個人而存在了,盡管你是個洋學(xué)生,也要被扼殺掉。
(二)傻子與瘋子
小說《妻妾成群》的最后,頌蓮聽見一聲沉悶的響聲,好像井里濺出了很高很白的水珠。是一個人被扔到井里去了。是梅珊被扔到井里去了。在頌蓮一聲聲驚心動魄的狂叫里,陳佐千意識到這是頌蓮的末日,她已經(jīng)不是昔日那個女大學(xué)生頌蓮了。頌蓮驚呼著“殺人。殺人?!标愖羟s說:“胡說八道,你看見了什么?你什么也沒看見。你已經(jīng)瘋了?!笨墒琼炆徴娴寞偭藛??這個受過教育的女大學(xué)生真的已經(jīng)與昔日的形象背離了嗎?陳老爺說她瘋了,說她什么也沒看見,不過是為了掩藏事實的真相而已。故事的最后,第二年春天,陳府又迎來第五房太太文竹,文竹初進陳府就看到一個女人坐在紫藤架下,繞著廢井一圈一圈地轉(zhuǎn),對著井中說著:“我不跳,我不跳井?!备锏娜硕枷蛞苫蟮奈闹窠忉屨f:“那是原先的四太太,腦子有毛病了?!表炆徴娴寞偭松盗四X子有毛病了嗎?
瘋子和傻子的意象在古今中外作品中有大量的呈現(xiàn),都有特殊的意義指向,《狂人日記》里面的瘋子,是魯迅看透封建道德偽善的表達手段;《塵埃落定》中,阿來設(shè)置傻子這樣一個時刻置身于故事發(fā)展的進程之中同時又能夠從中超脫出來的人物,客觀、真實地表現(xiàn)了土司權(quán)力爭奪的世界由盛轉(zhuǎn)衰再到分崩離析的全過程以及這一制度下人性生存的真實狀態(tài);《爸爸爸》里面的傻子丙崽是韓少功對尋根文化的思考;德國表現(xiàn)主義電影《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故事里面的敘述者“瘋子”也被普遍認為是一戰(zhàn)后人們的心理傷痕的囈語;《Hello樹先生》里的瘋子樹先生像樹一樣張開手臂,滿含期待,渴求有個人能夠牽著他的手離開這個殘酷的世界,帶他去幸福的遠方;這些作品都在“似瘋非瘋”的敘事與形象中,讓人體味到更深刻多元的思考,或道德,或現(xiàn)實,或戰(zhàn)爭,或人性。
在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的結(jié)尾處,張藝謀導(dǎo)演用了高角度的方式俯拍陳家大院,同機位停拍再拍的效果,疊化了頌蓮如同一個無頭蒼蠅一般,行走在院子的四面圍墻中,但是無論走到哪里,四面都有高高的墻圍困著。她舉止異常,但此刻她穿的卻是初入陳府時穿的那身學(xué)生裝,那一身象征著覺醒的衣著打扮,讓我們深刻地意識到,她行為的瘋癲只是因為內(nèi)心的覺悟,如同魯迅先生在《吶喊》自序中所說的:“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F(xiàn)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幺?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是的,我雖然自有我的確信,然而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抹殺的,因為希望是在于將來,決不能以我之必?zé)o的證明,來折服了他之所謂可有?!鼻逍押蟮捻炆彛褪强辞辶诉@間鐵屋子的黑暗,無論如何掙扎,也不過是徒勞罷了。她所呈現(xiàn)出的瘋癲狀態(tài),就是對封建制度的絕望與警惕。
小說《妻妾成群》和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深刻地向我們展示了人類靈魂的陰暗面以及封建禮教制度的殘酷性,故事的最后,頌蓮“瘋了”,她意識到了反抗封建禮教無濟于事,當她意識到只有勾心斗角的爭寵才能夠獲得在這片土地的生存權(quán)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與反抗,將自己交給了封建制度,從最初的反抗到最后的交付,接受過新式教育的頌蓮的一生也畫上了悲劇性的句號。
參考文獻:
[1]蘇童:妻妾成群[M].沈陽.春風(fēng)文藝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
胡萍,西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