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韓國電影《寄生蟲》于本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摘得4項大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國際影片、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一并成了奧斯卡頒獎史上首部非英語最佳影片,在全球范圍內獲得了獎項、票房、口碑的全面成功。本文將《寄生蟲》放置于跨文化傳播視域下解讀,通過分析其敘事方式和傳播策略來探討跨文化傳播新的可行性,以期歸納影視作品跨文化傳播的規(guī)律,為我國影視作品“走出去”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跨文化傳播;《寄生蟲》;文化折扣;語境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05-0231-02
IMDb(互聯網電影數據庫)評分8.6分,國內社交平臺豆瓣評分8.7分,在公布奧斯卡獲獎名單前,電影《寄生蟲》已在多家國際電影節(jié)上大放異彩,再加上專業(yè)影評人的高度評價、路人口碑的攀升和觀影者的自發(fā)推廣,它無疑是2019年最火熱也最具口碑的韓國電影甚至亞洲電影。截至奧斯卡頒獎禮周末,《寄生蟲》的全球累計票房為1.7億美元。一方面,高漲的票房標榜商業(yè)上突破傳統(tǒng)好萊塢模式的成功;另一方面,作為一個異域文化文本,它在奧斯卡上令人驚嘆的成績也更為直接地凸顯了它在跨文化影視傳播方面的成功。
電影在跨文化傳播視域下的重要意義不言而喻,作為大眾性、娛樂性的文化產品,影像媒介在文化全球化的進程中能夠起到傳播本土文化的作用,但同時在跨文化傳播過程中也不得不面對因語言、文化背景、意識形態(tài)等因素造成的無法避免的文化“解碼”偏差。面對長期存在的文化折扣現象,《寄生蟲》在電影敘事和傳播方式上采取新措施,“說服”海外受眾克服字幕障礙,從而實現了全球范圍內受眾的大范圍共鳴,博得了國際商業(yè)電影市場的極高聲譽。本文在跨文化傳播視域下對《寄生蟲》進行文本解讀,從其成功經驗中探討其敘事方式以及傳播過程中的優(yōu)越性,為中國影視作品提供發(fā)展的新思路。
一、“個性”中蘊含“普適性”的敘事主題
《寄生蟲》在影片的議題設置上具有共有的普適性,將鏡頭聚焦于非韓國特有的貧富差距與社會階層固化上,通過基宇一家憑借謊言寄生他者、妄圖實現階層跨越又急速破滅、下墜的寓言式故事,將韓國現實社會的“半地下”階層生活風貌活靈活現地展現在全世界面前,卻又在民族特色背后表述著不同階層經濟實力懸殊下激化的社會矛盾問題。
以往參選的外語影片于國際受眾而言,多數是異文化視角下的文本呈現,它們多與受眾自身文化環(huán)境相差甚遠,語言、社會習慣等背景因素的差異化經常使受眾在面對某一陌生文化中約定俗成的內容時產生認知上的偏差。《寄生蟲》雖然根基于韓國本土,也極具東亞特性,整個故事圍繞著有“名校追求”卻屢屢落榜的長子、有“才”卻無處施展的次女、沒有正式工作的父母這一典型的社會底層家庭展開,主角一家本期待通過學歷實現家族的階層上升,卻在殘酷的社會競爭中被擠壓。但從宏觀上理解就會發(fā)現《寄生蟲》剝離了屏幕前“種族”的“限定”,對于苦難的根源也沒有給予解釋。北京電影學院的杜慶春教授曾評價奉俊昊能夠把類型敘事策略與“問題”意識高度結合起來,具有把嚴肅思考帶入大眾文化生產的能力。這種能力就是駕馭在整體人類社會的層面上,將個體化表達與社會議題緊密結合。
電影恰恰將東亞社會中的人物性格特色與廣泛存在的階層晉升渴望、階層固化融合了起來,借由這種普遍性的苦難與社會經濟發(fā)展過程中的共同問題來引發(fā)受眾關注,以實現最大限度的理解和共鳴。
二、影像符號象征的靈活使用
約翰·湯普森曾說過:“象征(符號)形式的傳輸越來越多地通過傳媒產業(yè)的技術與體制機構,參與文化傳媒化總進程。”電影作品也經常以明確化的物質載體進行象征符號的常規(guī)表達,《寄生蟲》就用代表“聚財”的山水石作為寄托著“飛升”希望的象征物。這個被主角基宇始終抱著的精妙意象,有著東亞古典山水畫的意味,卻在冥冥之中成了整部劇反轉的“敲門磚”,它的出現為整個家庭面貌的改變提供了契機。正是它讓主角一家憑借謊言“寄生”于富者,妄圖進一步蠶食、吞并“他人”,從而衍生出意料之外“寄生者們”之間的殺戮悲劇。
除此之外,富者和窮者的衣著、環(huán)境背景以及行為的前后變化等也都直觀明確地揭示了人物特性與主題內核。基宇一家兩次靠窗吃飯時面對小便的醉漢的變化,從隱忍到呵斥,內里是一家人進入富人家?guī)蛡?,誤以為“躋身上流”后“膨脹”的高人一等的勢利心態(tài)。而富人家男主人強調的司機身上有難聞的氣味,除了實際意義上的氣味外,還有“窮人氣味”的含義。男主人作為富人階級的代表,其階級歧視的態(tài)度也通過幾句對話昭然若揭。
縱觀全局,富人的形象偏向扁平化的荒誕設計,窮人形象的“可憐無助”與“貪婪成性”也都在大范圍實現了“群體”形象的濃縮。運用符號化的人物形象,以極端化的方式、戲謔的語氣來講述這個關乎欲望、財富分配、階層矛盾與世界政治經濟矛盾的隱喻式寓言故事。
也正是這些大眾化、具有普遍說服力的視覺符號能夠讓不同地域、文化背景的受眾在“經驗范圍”內取得較大認同。
三、社會層面的普世價值觀
愛德華·霍爾的“高低語境文化”理論指出:“根據文化差別,交流可分為高語境、中語境、低語境。高語境文化互動的特征是傳達的訊息少?!表n國、中國、日本是主要依靠語境而非語言來傳遞意義的高語境國家。而在跨文化傳播中要引發(fā)低語境文化國家受眾的共鳴,必然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跨越文化障礙。
高語境環(huán)境下影片內容的“深意”往往會成為低語境受眾的觀影障礙,影片意圖傳達的文化內涵也出現折扣。[1]《寄生蟲》與以往亞洲電影的含蓄表達不同,它為受眾營造了一個可引起共鳴的語境,這種現代社會的普遍價值不因國民特性而出現大差別。簡明扼要、輕松詼諧的語言運用一下子降低了海外受眾的接受門檻,緊湊的敘事節(jié)奏與反轉情節(jié)也在內核上反映出共通的價值體系。從表層看,這是韓國本土化的黑色喜劇,但無時無刻不顯露出尖銳的社會矛盾、無論窮富人性兼有的欲望與掙扎。而從內里分析,對于現代化進程飛快的發(fā)展中國家或是同樣面臨貧富差距急需調和的發(fā)達國家來說,諷刺與痛點、善惡的展露都是一致的,都可以從社會新聞一角窺到。
電影沒有高度宣揚奮進獲得成功的勵志價值觀念,沒有揭示根源,也不解決問題,用最大的視角盡可能地為全世界進行了“畫像”,用商業(yè)套路證明了情節(jié)劇在表達社會苦難上的純熟,自然也不難理解為何《寄生蟲》能夠獲得高度的認同感與漂亮的賣座率。
四、流媒體下非英語內容傳播的“新契機”
與此同時,《寄生蟲》能夠在頒獎季與北美熱線大放異彩,同樣也少不了優(yōu)秀的公關與發(fā)行方。迎合受眾喜好、適應受眾的觀影習慣、適當的饑餓營銷搭配社交媒體上的口碑推介,如此精準的操控使《寄生蟲》在全球傳播中爭取到了絕對性的優(yōu)勢。
也正如電影導演奉俊昊在領獎時所說,“只要克服了那一寸高的障礙——字幕,你就能看到很多更讓人驚嘆的電影”。《寄生蟲》能夠說服受眾克服字幕的障礙,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Netflix視頻平臺,[2]即便Netflix在本次奧斯卡之夜并未達到預期的收獲。作為美國第一家完全接受國際內容的專業(yè)電影公司,Netflix長久以來一直為非英語內容投資,向全球訂閱用戶提供電影、電視劇。Netflix的開放性和流媒體模式無形之中開辟了新的全球文化市場,相對地削弱了長久以來以好萊塢為核心的影視內容上的“英語霸權”,也實現了對非英語語種受眾的關注與滿足。Netflix的新開辟一定程度上擴大了海外受眾的包容度與接納度,也為一系列優(yōu)質的非英語文化作品提供了“跳板”與“依托”。
作為奉俊昊2017年動作冒險片《玉子》的投資方之一,Netflix的創(chuàng)作理念無形中也對《寄生蟲》產生了影響。大膽的想象、充盈的創(chuàng)作自由,與院線持平的新媒體平臺也在培養(yǎng)自身越發(fā)壯大的受眾群。正如韓國傳媒大亨李美敬所說:“Netflix已經培養(yǎng)了英語觀眾在客廳里觀看字幕的習慣,現在《寄生蟲》開始在電影院里進一步養(yǎng)成觀眾。”這種新契機下的靈活傳播也無異于乘著跨文化傳播的“東風”。
五、中國影視作品“走出去”的新思路
《寄生蟲》影片內容本身的優(yōu)質與傳播過程中精妙的公關、傳播策略,加上態(tài)勢良好、開放包容的國際市場,種種原因都為其成功做了鋪墊。中國影視作品要想進一步得到國際社會認可,更加自信地講好“中國故事”,就應當不斷克服偏見,擺脫思想泥淖,在保證質量的同時迎合更廣泛的受眾群體。
譬如,同樣是本土獲得高度贊揚的作品面臨跨文化傳播難題,以《哪吒之魔童降世》為例,電影本身的神話人物獨特性與方言臺詞的趣味性非但沒有達到吸引海外受眾的熱潮預期,反而受文化折扣影響導致輸出無力。因為對于海外受眾而言,哪吒并不是耳熟能詳的人物形象,自然也很難達到高度的文化認同,而與中國文化聯系更為緊密的方言文化對于海外受眾而言更是枯燥乏味。再加上上映時間匆忙,未來得及進行完備的英文配音,受慣常觀影習慣影響的海外受眾理解具有神話色彩的電影內容就更加困難。這種語言上的“障礙”也是此次文化輸出的不理想結果的客觀因素。
霍爾在《電視話語中的編碼和解碼》中表示,編碼階段的一次編碼和二次編碼當中,一次編碼的作用是生產本土文化受眾可接受的信息,二次編碼則是生產本土與他國文化受眾都可以接受的信息。那么,在此基礎上對本土文化內容進行再創(chuàng)作,以達到本土與他國受眾多數理解就是一種積極的二次編碼。
因此,在保留民族文化特性的同時,應當適當地降低語境,采用“經驗范圍”更廣的象征符號,尋找共同性去迎合廣大受眾進行二次解碼,從而減少文化折扣,利用好流媒體平臺的多樣化渠道等方式來提升中國影視作品的影響力,獲得更多的海外認同。
六、結語
面對日益加速的全球化進程,做好跨文化傳播于每個國家、每一位講述者而言都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因此,如何自信地講好“中國故事”也是刻不容緩的任務。我們有優(yōu)秀的文化內核,應當更合理地運用傳播的話筒,盡量突破西方媒體對中國的刻板印象,消除西方受眾對中國的文化壁壘。從同樣根源于東亞文化的《寄生蟲》中挖掘講述的技巧、傳播的優(yōu)質渠道,為更好地輸出中國文化助力。
參考文獻:
[1] 楊易燦,方明豪.跨文化傳播視閾下歷史紀錄電影《二十二》的敘事分析[J].電影新作,2019(05):109-113.
[2] 如今.《寄生蟲》歷史性地獲奧斯卡獎可能會改變全球電影業(yè)[N].中國電影報,2020-02-19(014).
作者簡介:陳琪琪(2000—),女,河北張家口人,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新聞傳播專業(yè)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新媒體和文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