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靖怡
日夜,我都擁有日與月的陪伴。我請求祖母寄給我天上的月亮,祖母卻含笑說,以后吧,以后月亮會代替我陪伴你。
小時候,祖母最疼愛我。她總是無時無刻地變法給我找樂子。不管是超市里的一盒巧克力,亦或是一些稀罕的連環(huán)畫。她總有辦法送給我。那時的我,也肆意消費著她的這份疼愛。卻不知曉,歲月早已爬上了她的鬢角。
你仔細聽,歲月是個不知滿足的怪物。歲月貪圖人間的美好,肆意吞噬掉每一個住在人間的人那本就不多的美妙時間。他纏繞在祖母的身上,和幼時的我一樣肆無忌憚。歲月的纏繞大致是無法避開的,任何人都是。
她開始健忘,開始喜歡一個人呆呆地看著窗外。長時間地凝望,由日及月。開始要講話時卻怎么也想不起想講的內容,所有老年的訊號,都向她撲來。這些訊號化作粉塵也散開。
團年的飯菜也像往年一樣,是她一手操辦的。說來奇怪,她明明忘掉了自己的項鏈放在哪個抽屜,忘掉了晾曬洗衣機里洗好的衣服。忘掉自己最愛的廣播頻道。卻沒能忘掉孫女最喜歡的糯米小排,沒能忘掉在不加蔥的肉餃里做好有硬幣的刻刀標記。
于是,我也照常吃到了有硬幣的肉餃,卻假裝沒看見那個刻意的標記。祖母把飲料遞給我,她的手不經(jīng)意地在顫抖好似她鬢角的斑,無時無刻地跳定在眼與額之間的緊密空間里。于是突然淚目。
她,是不是老了?
在這之前,即使余光是無數(shù)次探到她鬢角的白斑,即使試圖忽略掉她炒菜多勻入的咸味,我一直堅信祖母不是普通人。她是能給我變出連環(huán)畫的魔術師,是可以猜到賴床的我想吃六個抄手的猜心贏家,是能察覺到我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一絲絲小情緒的知心好友。她絕不是普通人。
驚恐與擔憂一時間沖入我的每根神經(jīng),它們帶著不懷好意的語氣諷笑我,諷笑我的貪婪,諷笑我從前對祖母的肆意消費。我悔過、我自責、我轉過頭,可祖母不再年輕。
祖母與祖父獨住在老年公寓里,與我相同,有日與月的陪伴。相比我而言,日與月固然不重要。只是,日月也是他們的一種寄托??!原來,祖母早就將月亮寄給了我,月亮裝滿了過多的不舍與思念,溢出了過多的遺憾。她的一生極其平淡,缺少讀懂她的人,她將月亮寄給我,只是想讓子孫多陪伴她,陪伴亦寄托,僅此罷。
我變得樂意去陪她,剛開始她還讓我不要浪費時間在她身上,等她習慣我的陪伴,我能陪她的時間卻也在慢慢縮短。我知道,月亮也知道,她需要陪伴。您的鬢角早就被歲月布滿,您的手也變得笨了起來。您忘掉了很多東西卻沒有忘掉我兒時想要的月亮。我試圖去觸碰你的銀絲,看它有沒有可能變黑色,也無濟于事。在這一天月掛高空時便寫下與您共度每秒。
(成都外國語學校高新校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