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美學視角下的“垮掉派”

徐珺

【摘要】 垮掉的一代是出現(xiàn)在二戰(zhàn)之后風行于美國的文學流派。但是這一流派的作品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被主流文學所認可，且此流派作品中主人公的各種不羈的行為更是為人詬病。本文從悲劇美學的角度入手，試圖找尋“垮掉派”的悲劇作品中的積極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 垮掉的一代;悲劇美學;杰克·凱魯亞克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10-0045-02

一、垮掉的一代的相關概述

（一）產生背景

和一戰(zhàn)后催生出的 “迷惘的一代”的作家一樣，可以說“垮掉的一代”這一批作家是美國二戰(zhàn)之后一群靈魂自由人士的集結。和“迷惘的一代”有所不同，“垮掉派”作家們一生都在或明或暗的戰(zhàn)爭中度過。這一代人的青少年時期成長的背景便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火熄滅以后緊接著的第二年也就是1947年，美蘇冷戰(zhàn)又開始了，于是這群人的青壯年時期又在冷戰(zhàn)的國際背景下度過。期間還發(fā)生了越南戰(zhàn)爭。二戰(zhàn)后美國對外與蘇聯(lián)進行冷戰(zhàn)，而在國內也有著更加直接地影響著這代人的恐怖政治迫害——麥卡錫主義。激進的麥卡錫主義不僅在政治上反對共產主義，更是嚴重干預作家的文學創(chuàng)作自由，偏執(zhí)的反左理念下甚至連馬克·吐溫的書也沒有逃脫當時無理的“禁書”牢籠。

然而與令人窒息的國際國內政治文化局勢呈現(xiàn)對比的卻是美國國內的資本主義繁榮。美國成為資本主義世界頭號經濟強國。在政治和文學的極度不自由的情況下，大多數(shù)人們只能一度追求物質來滿足自己。正如加爾文諾所說，當我們發(fā)現(xiàn)這個似乎曾經是一切奇跡的聚合體的 “帝國”如今已是蒼茫的一片凌亂的廢墟，發(fā)現(xiàn)腐敗的痕跡無處不在，以至人類的 “神杖”已無能為力，發(fā)現(xiàn)與敵人搏斗的勝利卻使人類成為毀滅的 “后裔”時，那是個令人絕望的時刻。垮掉的一代就是在這樣一個絕望的時代下誕生的。

（二）垮掉派的悲劇性文學特征

戰(zhàn)后精神壓抑的環(huán)境和資本主義影響下人們對工業(yè)化和效率的追求激起了一批倡導精神自由的年輕人提筆為刀，劃破了當時美國的沉悶長空。這批年輕人有著自己的文學新主張，“垮掉派”的代表人物杰克凱魯亞克甚至發(fā)明了一種全新的寫作方法——自發(fā)性寫作。自發(fā)性寫作就是掙脫舊時人們對小說的各種條條框框束縛，想到什么就寫什么，想到哪里就寫哪里，不間斷不停歇文思泉涌地寫作。與這種歇斯底里的寫作方式相呼應的是垮掉派作家們小說中共有的悲劇性主題。這些小說大多沒有特別多的大起大落的情節(jié)，小說中的每個情節(jié)既是意外發(fā)生的，又是互為因果的，這樣給人一種，厄運并不遙遠，悲苦的生活就發(fā)生在每一個人中間的感覺。而小說的主人公往往也是和平常人相似的普通人，不是極好也不是極惡之人，因此他們的悲劇生活會給人一種“命運”的安排的感覺。而 “命運”正是悲劇的關鍵詞。這樣的安排能拉近與觀眾的距離感，增加觀眾的“憐憫”“恐懼”和“相似”感。

由于小說中的主人公們的經歷大多是根據(jù)作家的真實經驗所寫，這也是為什么垮掉派在一開始不被主流文學所接受，被國外文學稱為純粹的敘事和被國內文學評論為資本主義的糟粕的原因。然而，這些只是人們對垮掉派作品表面的印象，一旦從審美的觀點出發(fā)，真正去閱讀這些作品，讀者便能在體驗作品中作者向大家呈現(xiàn)的生之悲哀之后，又能感到歡欣鼓舞。

二、悲劇美學

（一）悲劇的痛感與快感

悲劇的美感是特殊的美感，是一種基于悲劇帶給人痛感之上的快感。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快感就是悲痛情緒緩和的快感。在這里，亞里士多德提出了一個概念叫作“凈化”。“凈化”即是觀眾在悲劇欣賞中達到一種洗滌被悲劇激發(fā)出的憐憫和恐懼情緒中的痛感成分，從而讓人獲取平靜和喜悅的過程，這便是悲劇的“凈化”效果，也是悲劇作用于快感的痛感效果。朱光潛認為悲劇快感的最終感受是“生命力感”，是一種最終充溢于內心的積極情緒。通過悲劇情節(jié)的設置，往往能夠感受到碾壓人的意志的強大悲劇命運。精衛(wèi)填海的故事中，精衛(wèi)的意志是可敬的，但是大自然的力量是無窮的;在俄狄浦斯的故事中，俄狄浦斯的初心是好的，然而還是沒能逃脫弒父娶母的悲劇命運。然而人們卻癡迷悲劇，古往今來悲劇不衰，正是因為悲劇能讓讀者在其中體驗到人面對悲劇的痛苦，體驗到即使無法戰(zhàn)勝也依然要反抗命運的人的意志，讓人體驗到了人的超越性，感受了人的價值。

尼采認為悲劇作為一種“酒神藝術”借用“日神藝術”的幻象來保持自身的藝術性，并在悲劇人物個體受難或者毀滅的故事情節(jié)中，引領觀眾體驗超越自身的與本體融合的快感。簡而言之，悲劇快感是一種悲觀和救贖與新生的樂觀主義并存的超越性的感受。

（二）審美是無利害的靜觀

悲劇快感中的“道德同情”和“審美同情”需要被區(qū)分開來。因為很多文章都會以垮掉派小說中主人公們的不道德的反叛行為為由來對垮掉的一代進行攻擊。尼采說過審美是無利害的靜觀，悲劇快感的關鍵由“道德同情”和“審美同情”相輔相成，其中，“審美同情”應該是主要因素，“道德同情”是占從屬地位。 在欣賞這個作品的時候，從欣賞悲劇的角度出發(fā)，它達到了它的悲劇藝術效果，便是一部好的作品。朱光潛舉了個例子，比如說，在生活中殺人兇手在道德上比小偷更罪惡，但從審美上，小偷卻比殺人兇手更低劣。純粹邪惡的行為是可以作為審美對象的，甚至可以激起審美快感，而卑鄙低劣的行為永遠不能。這便是審美與道德的區(qū)別。當一件被加工出來的文學作品被審視時，它應被用看待一件藝術品一樣的眼光來看待，僅僅依賴文學作品對主體產生的審美效果來看待。

三、作品分析

衡量一部文學作品是否為悲劇作品時，衡量標準不應是這作品里面是否有悲慘的故事情節(jié)，也不應是是否有人死去。當一部作品具有悲劇的品行，它能最終能呈現(xiàn)出一種悲劇效果，讓人體會到悲劇的痛感與快感，這便是一部悲劇作品。

雖然說垮掉派的小說中，主人公常常為一些被生活捉弄，被命運擺布的普通人，但這些主人公絕對不是平凡之人。因為主人公往往又給人以“生命力感”。拿被奉為“垮掉派的圣經”的《在路上》（凱魯亞克著）中的迪恩舉例，他在生活中就是一個普通人，因為小時候不知道流浪漢酒鬼父親的去向的悲劇化命運，他在社會的底層生存，但是他作為小說主人公，他有著悲劇人物強烈的生命力。他可以一整天都不閉眼休息，保持一種狂熱的狀態(tài)，不斷地思考，不斷地講話，一直開車，一直在路上，他有著非凡的，偉大心靈的英雄品質。

在小說中，薩爾曾不止一次說，迪恩有著黃金一般的心?！吧Ω小背嗽谛≌f中主人公的非凡品質里面可以感受到，也可以從小說里主人公們的艱巨任務和曲折的情節(jié)中體現(xiàn)。

除了《在路上》里面的公路旅行，《達摩流浪者》（同為凱魯亞克著）里面的登山環(huán)節(jié)也體現(xiàn)了主人公們的艱巨任務。讀者可以從這些普通人身上找到英雄氣概，通過“自我擴張感”設身體會到主人公的“崇高感”?！氨瘎「小笔恰俺绺吒小钡囊环N，悲劇感是崇高感和惋惜感的混合感受。

《而河馬被煮死在水槽里》是由垮掉的一代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杰克凱魯亞克和威廉巴勒斯合寫的一本書，兩個人輪流寫，一人寫一章。這本書講述了美少年菲爾殺死了一直追隨他愛護他的阿爾，并在阿爾的口袋裝滿石頭，將他手腳捆綁溺尸萊茵河的悲劇故事。本來在道義上絕對不正確的事情，經過藝術的加工之后這則悲劇故事被稱為孕育了垮掉的一代的謀殺案。是因為悲劇的力量吧。故事中阿爾的死并非是故事的終結，而是另一個故事的開端。搖動垮掉一代搖籃的并非是阿爾之死，搖動搖籃的是少年菲爾。菲爾的光輝時刻，是無憂無慮的垮掉一代青春歲月的聚光中心。菲爾就像是阿波羅精神和狄俄倪索斯精神的結合，他擁有著勾人的魅力，使那些才華橫溢，對世俗不屑一顧的人們聚攏在他身邊，他用新的觀點激發(fā)著那群才華橫溢渴望救贖的人們，他像黑暗中山頂?shù)幕鹧?，引人前進，而離他太近又會被這美麗的火焰燃燒殆盡。他宣稱著“浪費即邪惡，創(chuàng)造即美好。只要你在創(chuàng)造，那就是好的。唯一的罪就是浪費自己的經歷”。他對“終極社會”有著自己的想法：“終極社會必須完全是藝術家社會”“成為藝術家的人越多，我們離終藝術社會就越近”。他掙扎著向“理想主義”的王國“奮斗”，他像一個不被人理解的“偉大詩人”，像一個懷著一種荒謬孤勇精神的“勇敢者”。而菲爾雖沒有撼動文壇的能力，但他像月亮，在黑暗中散發(fā)著瑩瑩光芒，這光是反射的他人的光芒，即使是這樣的假象，依然成了孕育出垮掉的一代的溫床。

四、小結

悲劇美感的特殊性再現(xiàn)了人作為有限存在物的悲劇事實，但又因其呈現(xiàn)出了人所具有地試圖超越現(xiàn)實的精神，才使讀者在悲劇性的抗爭中感到了人的情感與意志的力量，感到了人作為主體性的存在。審美超越是日神所代表的景觀凝視，是以積極向上的狀態(tài)認真負責地面對人生?，F(xiàn)實超越是酒神精神如何在現(xiàn)實人生中充分體現(xiàn)的問題。人生的最終目的指向自我的實現(xiàn)，現(xiàn)實超越和酒神精神所宣揚的就是一種猶如在暴風雨中狂舞的沉醉狀態(tài)中與苦難昂揚抗爭最終達成的自我實現(xiàn)。

超越論可以說是悲劇帶給人的現(xiàn)實意義。而垮掉派看似墮落的小說，仍能給人力量，也許正是因為超越論隱藏在看似失敗悲劇的故事背后。

正如他們的小說主人公一樣，垮掉派們在悲劇的環(huán)境中成長，這使他們困惑，使他們迷失，在國內外的政治經濟環(huán)境下，他們反抗杯水車薪，但是他們繼續(xù)著他們的探尋，金斯伯格的《咆哮》獲得成功，巴勒斯寫出了《裸體午餐》，垮掉的一代用他們獨有的“自發(fā)式”寫作，給那個物質富饒精神貧瘠的時代打下了屬于那個時代的烙印。

參考文獻：

[1]杰克·克魯亞克，威廉·巴勒斯.而河馬被煮死在水槽里[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

[2]朱光潛.悲劇心理學[M].張隆溪譯.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