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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不來,我就要下雪了

    2020-09-10 07:22:44林淳一
    花火彩版A 2020年8期
    關(guān)鍵詞:口琴內(nèi)河回家

    林淳一

    “這下物歸原主了?!?/p>

    “你也該物歸原主了。”

    今年的梅雨季似乎格外長一些。

    空氣潮潤異常,好像處處都能浸出水來。天近黃昏,白日的燥熱沒有一點要消散的痕跡。街邊小攤魚貫而出,老舊的排樓,有人亮起了燈。

    許原踢踏著一雙拖鞋,順著昏暗的樓道往上。

    二樓左手邊,生了銹的鐵門緊閉,走道上的玻璃窗,拉著厚厚的簾子,沒有一絲光亮透出來。

    咣咣咣——

    很久無人應(yīng)答,倒是旁邊的鄰居先出來,邊哄著懷中抱著的孩子,邊和許原家長里短地聊:“這么熱的天,沒見開過窗,人更別提了,沒見出來過?!?/p>

    許原點點頭,但沒有回話。據(jù)許母說,上個月收年租的時候,有個女孩探頭出來,說是暫緩幾日,但至此過去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有任何消息。許母晚上出去散步,讓許原上樓問問。

    許原盯著房門發(fā)呆,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人。

    他仍然敲著門,但敲門聲依然平和,并沒有因為時間的不斷流逝而變得不耐煩?;蛟S是這溫柔打動了門內(nèi)的人,終于,嘎吱一聲,門開了一條極小的縫。

    “你可以進來。”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

    許原怕她改變主意,連忙打開門進去。

    悶熱異常。

    三十平方米的房子,擺設(shè)簡陋,床,沙發(fā),還有一臺老舊的風扇。唯獨角落一盆生長旺盛的綠蘿,才多少給房間加了點生氣。

    綠蘿喜陰。

    盡管房間昏暗,但足以讓他們互相看清。少女生著一張小巧白凈的臉,五官極精致,只是看人的時候,眼里滿是凌厲。

    “你是怎么知道里面一定有人的?”她也沒問許原此番到來的目的,徑直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每天晚上零點過后,口琴吹奏的《漁舟唱晚》……應(yīng)該是你吧?”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確定,用手輕輕擦了擦冒汗的額頭。

    聽到這,她垂下的眸子突然抬起來,迎上他目光的那一刻,雖然仍然鋒利,但多了一點光亮。

    “不應(yīng)該啊……”她極小聲地咕噥。

    “下一年的——”

    “明天放學后,你陪我去銀行?!?/p>

    許原“房租”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便被她一句話堵了回來,她語氣冷冷的,不像請求反而像命令。

    八月就開始補課的高三生,除了市重點三中,沒有其他學校了,在家里躲了一個月的她,也到了開學的日子??墒?,她怎么知道他也是三中的呢?畢竟他們此前從無交集。

    許原疑惑,卻沒有問出來,最后只默默點了點頭。

    “十五班,蘇內(nèi)河,我在教室等你?!?/p>

    “好。”

    “你應(yīng)該有時間吧,理科學霸?”末了,她不知道為什么問了這么一句,她說得不卑不亢,他也聽不出是不是嘲諷。

    “當然。”

    許原差點失約了。

    第一天放學班里排了值日,許原是班長,自然要帶頭,拿起掃帚時才想起去銀行的事,看了時間已經(jīng)下課十多分鐘了。

    此時只有文娛委員程佳楠還在教室,許原著急,問她愿不愿意和他換一下,他下周輪兩次。還在補充學習筆記的少女停下來,爽快道:“沒問題?!?/p>

    好在蘇內(nèi)河的老師拖堂了,許原匆忙趕到時,教室里的人才魚貫而出。透過明亮的玻璃窗,他看到蘇內(nèi)河的座位,第二排正中間,好學生的風水寶地。

    她低著頭快速收拾東西,接著快步走出來??吹剿哪且豢蹋坪跷⑽P了揚嘴角,但許原不確定那是不是笑。

    “是城南那家銀行嗎?從后門走坐公交車方便一些?!彼蛉站筒楹昧寺肪€。

    “不用?!彼ё秩缃鸬溃f完提了提右肩上的黑色書包。

    教室內(nèi)突然發(fā)出的轟隆聲吸引了兩個人的目光。

    還有人沒有走完,剩下的同學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可能是有人說到激動處不小心踢翻了壘在后面的凳子,多米諾骨牌一樣嘩啦啦倒了一片。

    可是他的目光卻被別處的人吸引。

    四個女孩圍坐在蘇內(nèi)河的位子旁,邊笑邊嗑瓜子,而瓜子皮,幾乎都落在了她的桌子上。

    蘇內(nèi)河似乎也看到了,許原覺得可能下一秒她就要發(fā)火,他有些擔心地等待著,可是她沒有。她轉(zhuǎn)身下樓,步伐很快,他要小跑才能跟上。

    校門外的停車棚,她站在一輛藍色的機車旁,頭上戴著一個貼著叮當貓的藍色頭盔,利落地跨了上去。

    “上來啊?!闭f完,她朝前挪了挪,給他騰位置。

    “啊?”

    他終于還是決定坐了,剛跨上去的一瞬間,她就扭了把手,車子加速跑了起來。

    蘇內(nèi)河選了一條他從沒走過的小路,周圍是大片大片的田野,路兩旁種著高高的白楊,這還是他第一次坐這么快的機車。風在耳邊呼嘯,他們誰也沒有說話,一個安靜地騎車,一個安靜地坐車。四周景物迅疾變化,時間幾乎縮短了一半,以至于到達了目的地時,他還沒有緩過神來。

    她在銀行門口穩(wěn)穩(wěn)停下,并沒有下車,只是扭過頭遞給他一張銀行卡,道:“差多少房租你自己取,密碼在后面寫著。”

    他不知道該不該拒絕,這個女孩身上有著天生的執(zhí)拗,打算好了的事情應(yīng)該不會改變主意,他只好摸了摸鼻子跑進銀行。

    正逢下班時間,大廳里辦公人員來來往往,忙著交接和回家,他去取款機那里取了錢,準備離開的時候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她。

    此刻的蘇內(nèi)河趴在機車的把手上,歪了腦袋看路上過往的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色的軟軟的發(fā)搭在肩上,遠看背影小小一只,在這寂靜的秋日里,落寞而單薄,像換了個人似的。

    許原走過去,她和之前一樣騰了騰位置,示意他坐上來,回家的路上要穿過市區(qū),她騎得很慢,第一次和他聊了起來:“剛剛大廳里面維持秩序那個,是我叔叔,我爸走后,惦記那筆錢不是一天兩天了?!?/p>

    她語氣淡淡的,像在談?wù)撎鞖狻?/p>

    許原聽完,想起她從來不打開的窗戶和拉緊的窗簾,不知道該安慰些什么,半晌的沉默后,只沒頭沒腦地來了句:“你回家有飯吃嗎?不如來我家,我媽做好飯就約了朋友出去散步?!?/p>

    問完之后他就覺得唐突了,沒想到少女揚了揚頭,來了句:“好啊?!?/p>

    這棟樓是許原祖父投資的,他爸爸常年在外跑長途貨運,媽媽按時間收租,家里還算富裕。他們一家就住在一樓,是整棟排樓最像家的地方,里面打通三間房,裝修現(xiàn)代而精美,有明亮的廚房和客廳。

    桌子上的飯菜剛剛做好,還冒著熱氣,兩人對面坐下,各自扒飯。他不知道她多久沒吃過這樣溫熱的飯菜,總之,她吃得很香。

    兩人吃完,她搶著去洗碗,卻被他攔下,讓她去客廳歇著。她慢慢轉(zhuǎn)了一圈,然后半個腦袋探進廚房,好奇道:“你真的能聽到我吹口琴的聲音?”

    他把最后一個碗擦完,帶她去廚房邊的房間。

    是他自己的臥室,陳設(shè)簡單卻又處處透著精致,書架上整整齊齊擺滿了書。

    他帶她去床那邊,指了指天花板上的那個小洞,道:“以前蓋房子時預(yù)留的污水管口,沒裝?!?/p>

    正上方,也是蘇內(nèi)河床的位置,她以為她用紙堵住了這個洞口,卻沒想到在寂靜的夜晚,她輕輕地口琴聲就這樣傳入了他的耳。

    “你吹得很好聽?!?/p>

    蘇內(nèi)河聽完輕輕笑了一下,兩個梨渦淺淺,像盛著所有少女的美好。她在書包內(nèi)側(cè)翻了翻,然后展開掌心,里面躺著一個豆綠色的迷你口琴。

    “這是我爸的。”

    她為他吹奏了一小段《漁舟唱晚》,不同于那些個晚上的克制,安靜別致的小調(diào)中多了些輕快悠揚。

    時針指向八點,他們的書包里都還有厚厚的練習冊,蘇內(nèi)河看了看表,背著書包和他告別。

    他們兩個不同班,平日里出門的時間也不同,畢竟在一起住了快一年,也沒遇上過幾次,許原以為他們短暫的交集過后又要恢復(fù)到平日里的距離,卻沒想到他們第二天便見了面。

    蘇內(nèi)河的語文老師外出學習,因此他們班老師暫時上兩個班的課。兩個班一起在一間平日里做講座的階梯教室里上課,教室很大,大家可以不按平常的座位坐,吵吵嚷嚷,熱鬧了不少。

    許原幫老師開好多媒體后就開始維持秩序,目光所及之處看到蘇內(nèi)河小小的身影,她獨自一人坐在后排,認真翻書,好像這熱鬧和她無關(guān)。早上的陽光透過她身旁的窗戶,落在她清秀的眉眼間,身邊的塵埃在陽光下恣意飛舞,仿佛時間都定格在那一幕。

    他們這一課復(fù)習陶淵明的《歸園田居(其一)》,老師推了推眼鏡,指了指最后的蘇內(nèi)河,示意她站起將全文讀一遍。

    她不疾不徐地站起來,看著多媒體認認真真地讀起來。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讀到這一句時,她將情緒拿捏到恰到好處,后來老師曾夸贊她情感飽滿,但許原知道,那情感無關(guān)歸隱自然,只是想家,曾經(jīng)的那個家。

    許原慢慢開始習慣許多事情——永遠也做不完的試題,突如其來的隨堂考試,還有一起回家的蘇內(nèi)河。她的那輛藍色機車不知所終,她總是和他一起慢慢走回家。

    梅雨季的最后一場大雨來得悄無聲息,豆大的雨點透過國槐細密繁茂的枝葉落下來,有種漫天華蓋無處掙脫的感覺。

    許原撐了把黑色雨傘等在校門口,卻遲遲不見她的身影,他慢慢走回校園,在教學樓的角落看到了她。

    她被幾個女生圍住,書包里的書散落一地,一個體格健壯的女生將她圍住,好像要把她撕碎。許原看到后扔下傘就跑過去,推開外圍的幾個女生將她擋在她身后,厲聲道:“你們干什么?!”

    到底他是個男生,幾個女生看到他都遲疑了一會,沒人敢輕舉妄動。短暫的沉默后,一個女生小聲道:“他們都是好學生,要是告到老師面前……陳姐,算了吧。”

    為首的女生惡狠狠地瞪了蘇內(nèi)河一眼,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她的臉上沒有傷痕,表情也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驚慌,看樣子那幾個女生也只是敢威脅而已。自以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年少時光,卻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披上那層惡的外衣,無論言語嘲諷還是傷害,不自知罷了。

    許原沒有問為什么,只是和她一起將散落在地上的書收拾起來,還是她先開了口:“老師讓成績好的人優(yōu)先選座位,我選了她的位子?!?/p>

    “其實……發(fā)生這種事情你應(yīng)該和老師溝通一下,何必自己扛著?!痹S原猶豫了下,想起那日她座位邊散落的瓜子皮,還是將心中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雨愈下愈大,密集的雨點將兩人頭發(fā)打濕,他們急忙走到傘下。

    “想不想聽個很古老的故事?”蘇內(nèi)河抬起頭,望著比她高了半個頭的許原認真道。

    許原默默點頭。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她不適應(yīng)學校的生活,做值日的時候被逼著一個人倒垃圾,上體育課的時候頭被莫名其妙飛來的球砸中,她承受不住的時候便告訴她爸爸,爸爸帶著她找了老師、校長,可是情況依然沒有好多少。他便帶著她轉(zhuǎn)學,換了一所又一所。某日在去新學校的路上,他被一輛大貨車撞倒,從此再也沒有睜開眼睛?!?/p>

    她的語氣極為平靜,真的像是在讀一個古老的童話故事,許原只覺得頭頂那團云很低,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以后你可以不用找老師,你可以找我。”良久的沉默后,少年溫柔而篤定道。

    聽到這,少女那平靜如湖水的眼睛突然轉(zhuǎn)過來,盯著他,像是突然墜入了星星,亮亮的。

    “可以嗎?”她語氣半信半疑。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他確實沒有騙過她,無論是答應(yīng)帶她去銀行,還是帶她回家吃飯。

    她突然眉眼一彎,露出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北風裹挾著雨襲來,她裹緊了風衣,卻覺得不是那么冷。

    那個晚上她寫日記:你坐過夜航船嗎?茫茫霧氣彌漫的飄搖海上,唯有風浪作陪。只有經(jīng)過漫長的航路之后,才窺得燈塔那一點光明。許原,你是那燈塔。

    墨藍色的筆水蔓延開來,像是透著某種宿命般的味道,在她心上悄悄綻開一朵花。

    或許是在年級大榜上又前進了不少名,許原很明顯地感受到,蘇內(nèi)河活潑了起來。她會拿著莫名其妙被扣了分的數(shù)學試卷找到他們班上,讓他幫忙分析原因,也會在體育課結(jié)束后扔過來一瓶冰可樂,抑或是帶給他面包房上新的奶油面包。

    “許原,你再不來,我就要下雪了。”

    理科大神許原幾乎擅長任何題目,前提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作文題目。在看到他多次的作文低分導致他在年級大榜上排名下滑后,蘇內(nèi)河決定幫他一把。因此每次見面或者聊天,她都會在無意中穿插一句最近讀過的書中的句子。

    這幾日她讀木心的《云雀叫了一整天》,背著書包饑腸轆轆地等在他們班門口的時候,突然想到詩中的這么一句話,對著他的方向喊了出來。

    她本以為他會一個人出來的,還暗暗計劃將這本書推薦給他,哪怕他只記住一句,也不至于讓老師在給作文分數(shù)時難以落筆。

    可是出來的是兩個人。

    許原旁邊的女孩子,扎著干凈的馬尾,肩上背著明黃色的雙肩包,和他正愉快地聊著什么。見到蘇內(nèi)河,他的目光露出稍許的詫異,好像沒有聽到她剛剛喊的話。

    “那就明天再見吧。”女孩明朗地笑了起來,對著許原道。她回過神來時才注意到門外的蘇內(nèi)河,隨即熱情道,“我記得你,我們兩個班一起上課,你讀過《歸園田居》?!苯又赃呉粋€男孩路過,她也非常自然地打招呼。看得出,她的人緣極好。

    蘇內(nèi)河愣了愣,只僵硬地點頭。

    回家的路上,她知道了程佳楠。

    她是許原班上的學委,也是他的老同學,兩個人自初中起便是同班。這日的英語閱讀課,老師在課上講一篇關(guān)于默契度的科學小論文,詢問有沒有認識時間很長的兩位同學能做一下文章中提到的小測試,大家便起哄讓許原和程佳楠一起,神奇的是,兩個人的表現(xiàn)和文章所描述的非常吻合。

    下課后兩個人聊起了那個測試,順便回憶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因此耽誤了一些時間。他在回家路上講完剛剛的經(jīng)歷,提起程佳楠,不經(jīng)意地問了句:“你覺得她怎么樣?”

    蘇內(nèi)河安靜地聽完,沒想到他竟然問起她的評價,沒有多想便開口道:“嗯……她像個小太陽?!?/p>

    這是蘇內(nèi)河最直觀的感受,那個女孩子,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和許原說話的時候周身都好像散發(fā)著自信的光芒,一直活在陽光下。不像她,像一直在黑暗處生長的植物,即使心里藏著汩汩溫泉,也是全然不動聲色。

    “她確實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

    蘇內(nèi)河聽到了他說這句話時內(nèi)心的明朗。

    暮色四合,一個瑰麗平凡的黃昏悄悄降臨,卻發(fā)生了她生命中最不平凡的兩件事——

    許原一直在外跑長途的爸爸回來了,她家門口第一次有人在等她回家。

    蘇內(nèi)河以為她認不出媽媽的。

    她媽媽是個被歲月偏袒的人,闊別十年,竟然還是和照片上一樣年輕動人,蘇內(nèi)河暗暗驚訝。

    她和媽媽的見面比想象中的平靜,至少表面如此。她打開門,邀請媽媽進去,然后端上一杯溫熱的水。沒有晚八點檔肥皂劇那樣的情節(jié),甚至沒有和小說中那些離開又回來的母親一樣說一句“這么多年委屈你了” 。

    很長時間的沉默。

    她聽爸爸講過很多她的事情,幾乎都是贊賞,她很能干,敢打拼,待人很好,這么多稱贊詞,卻沒有一個是用來形容母親的。此番相見,蘇內(nèi)河只覺得她和爸爸曾經(jīng)描述的一模一樣。

    “你爸爸他,希望你去國外讀書?!眿寢尩恼Z氣平靜而克制,很難辨別她此刻的感情。

    蘇內(nèi)河低頭沉思,爸爸在世的時候攢了一筆錢,加上他去世得到的撫恤金,她去國外讀書,不會很辛苦。在來之前媽媽打過很多次電話讓她準備國外學校的考試,但每每想起教室門口等著她回家的那個身影,她都推辭說,我再想想。

    “之前給你提過的那幾所學校,快要過申請時間了,你好好考慮一下?!?/p>

    她媽媽很忙,在等蘇內(nèi)河答復(fù)的時間里按掉了好幾個電話,還是她看不過去,站起身道:“如果您很忙的話,就先走吧?!?/p>

    聽到這話,兩人都愣了一下,蘇內(nèi)河沒有想到自己的話語如此客套,而她媽媽或許想不到,她的語氣可以如此生疏。

    至親的無情,往往比陌生人的絕情更加讓人難以忘懷。

    送別媽媽之后,她幾乎一夜無眠,在床上躺累了便起身拉窗簾,遠處的燈明明滅滅,她撐著下巴抬頭望天。這座小房子是臨時搬進來的,那年她爸爸賺了一筆小錢,將舊房子賣了打算置換成大房子,準備在這里稍微過渡一段時間。他閑暇的時候會去學校等她回家,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想新房子里的生活,這里設(shè)計榻榻米,那里放書架,窗簾要藍色的,新房子旁也有學校,學風自由,她去了一定會很開心……

    黃昏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她以為那條路會走很久很久。

    北方星辰明亮,墨色天空漸漸透出一星半點的藍。蘇內(nèi)河看著遠方天空,以為暗夜遙遙無期,卻不知,天亮只是一瞬間。

    因為整宿未睡,她黑眼圈頂了一整天,終于堅持到放學的時候,許原告訴他,今日他爸爸來接,他們可以一起坐車回家。

    她只迷迷糊糊地跟著他一起出校門,在校門口看到了他爸爸,而他爸爸旁邊,站著程佳楠,她正在和旁邊一個男生聊天。

    “看到楠楠了,今天開車來,也捎她一程?!痹S原的爸爸和藹熱情,應(yīng)該很早便認識了程佳楠,攔住了先走的她。

    許原給爸爸介紹了蘇內(nèi)河,說是他的朋友,住他們樓上,許爸爸同樣熱情地捎她回家。

    坐了四個人的車子很熱鬧,許爸爸開朗健談,從他口中她得知,原來許原和程佳楠兩家是至交,也難怪他們比普通同學要更熟悉。車子在路上緩緩前進,蘇內(nèi)河的身旁掉落一個看不清封面的紅皮小本,應(yīng)該是誰的學生證滑了出來,她默默撿起來打開一看,卻是許爸爸的工作證。

    金平汽貿(mào),許成。

    她將工作證合上,看著正在開車的許爸爸,將工作證遞給許原道:“這是叔叔的工作證,收好。”

    他邊接邊道謝。

    蘇內(nèi)河沒有想到生命中再看到“金平汽貿(mào)”這四個字,她還能如此平靜。

    也是這樣一個黃昏,她坐在這座小城的派出所里,不受控制地痛哭,值班民警安慰她,也將整個事情講述清楚。

    撞到她爸爸的車是從南方開過來的貨車,長途貨車一般會有兩個司機,輪換休息。涉事司機有違規(guī)駕駛的嫌疑,而當時另一個司機正在休息。她記得民警報給她的名字——金平汽貿(mào),許成。

    整個案件的調(diào)查過程漫長而煩瑣,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幾乎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人的耐心和期待。判決印在一張白得刺眼的A4紙上,駕駛司機判刑,許成無罪,汽貿(mào)公司支付一筆賠款。

    蘇內(nèi)河將那張紙疊好塞進口袋,從派出所回來,拉緊窗簾,鎖上大門,只是躺在床上發(fā)呆。躺累了的時候,她就拿出那只小小的口琴,吹爸爸教過的歌,午夜時分怕打擾鄰居,她吹得很輕很輕。

    母親因為工作放棄家庭,父親去世,還有惦記著那筆錢的叔叔總是在門口徘徊。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如此,將自己層層包裹,內(nèi)心也如終年不化開的塞北之地,直到許原敲開了她的門,投進來一縷久違的陽光。

    他沒有多問便答應(yīng)了她的請求,甚至邀請她回家吃飯,她依然記得她用機車載著他去銀行的那種感覺,微風撲面而來,四處安靜只聞得鳥鳴,她為他而心動。好似跋山涉水,她獨自走了許多年,為他而來。

    那之前她曾無數(shù)次想過,如果那時正在休息的司機沒有熟睡,那么一切會不會不同,她沒有理由怨恨他,只是忘不掉。而如今,這個司機就在她的樓下,他是許原的父親,她將如何面對他們?而程佳楠呢?她永遠忘不了他提到程佳楠時那樣贊賞的語氣,他們認識了很多年,而她,大概只是他人生中一個匆忙的過客。

    生平第一次,她主動打電話給自己的媽媽:“我同意去國外?!?/p>

    去國外讀書的事情她沒有告訴任何同學,臨走前一天她還是沒有忍住,去了許原的班級。她在門口徘徊許久,決定離開的時候碰到他出門來交作業(yè)。

    見到她,許原略微有些吃驚道:“剛想去找你,周日我爸爸生日,你也來吧?!?/p>

    蘇內(nèi)河一愣,接著搖搖頭,語氣遺憾道:“周日我媽媽過來?!?/p>

    她曾經(jīng)跟他提過她媽媽的事情,他一直勸她不要太生疏,此次聽到這番話,他還以為她們關(guān)系有所緩和,語氣輕快了不少:“那很好,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對了,你來有什么事情嗎?”他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那個……許原,你會等我的是吧?”她說得極小聲。

    “什么?”少年好像沒聽清。

    “我是說,以后放學回家,你還會等我的吧?”話到嘴邊突然轉(zhuǎn)了彎,她還是沒有說出想說的話。

    許原愣了一下,想到那日他父親來接他的事情,解釋道:“當然,我爸爸很快就回去工作了,我們還是一起走回家?!?/p>

    蘇內(nèi)河生硬地點點頭,望著少年的白色襯衫消失在拐角處,才小聲道:“許原,你會等我嗎?無論以后去哪里,你都會等我嗎?”

    離開那天她媽媽去機場送她,兩人一路無話,只是在進安檢的那一刻,她不經(jīng)意回頭望了一眼,碰上母親情感復(fù)雜的眼神,她才第一次意識到,她們是骨血至親的母女,她們都明白著這次離別意味著什么。

    她沒有哭,轉(zhuǎn)身離開。

    加拿大的冬天總是下很大很大的雪,雪天航班受影響嚴重,加上圣誕節(jié)機票昂貴,她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沒有回家。

    平安夜那晚依舊飄著雪花,天地上下一白,細碎的雪花在橙黃色的路燈下飛舞。

    校友會召集了沒有回國的留學生聚會,蘇內(nèi)河看到有平日熟悉的好友,便也前去。吃完晚餐大家聚在一起玩游戲,輸了的人要用別樣的方式演奏樂器,一個會彈鋼琴的男孩子背過身演奏了一小段《致愛麗絲》,贏得了滿堂喝彩。

    蘇內(nèi)河沒玩過這個游戲,好在反應(yīng)靈敏,僥幸逃過一劫,不然說起樂器,她好像真的沒有什么擅長的。

    她只會用口琴吹幾個簡單的曲子,上不了臺面。說來奇怪,離家前她在那個小出租屋收拾東西,愣是沒有找到那只小小的綠色口琴。身旁有人聊天,說最近會有一批國內(nèi)T大的交換生來。那邊的負責人找到校友會的會長,希望在他們來的時候多關(guān)照一些。名單在大家手中傳過,因為同級,大家都在看有沒有熟悉的名字。

    蘇內(nèi)河本就沒什么朋友,便也沒有在意,直到接水時無意中瞥見了那個熟悉的名字——許原。

    因為是負責人,他的名字顯得更醒目一些。

    是他嗎?她拿過名單看后面的聯(lián)系方式,是她曾經(jīng)打過很多次的手機號碼。

    她急忙問會長他們什么時候到,會長說,下周末。

    周末那天她一直過得很恍惚,幾乎快要將手機屏幕看裂,可是直到夜幕快要降臨,都沒有任何消息。

    她失望地出門買晚餐。

    直到看到路燈下那個高大的身影——

    “許……原?”

    眼前的少年高高瘦瘦,穿黑色風衣,走過來的時候衣擺向后,裹挾著這寒冬風雨,蘇內(nèi)河可以嗅到他身上凜冽的氣息。

    “好久不見?!彼従彽?。

    三年過去,歲月吝惜,連聲招呼也不肯打,便推著他們長大成人。

    “好久不見。”她小聲道,雪越下越大,她的眼前騰起一片霧氣。

    其實許成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認出了她。在派出所的時候,他在旁邊看到過她。

    那日他們一起回家,蘇內(nèi)河離開后,許成和他講了這件事,還囑咐他一定要多照顧她。而她離開時,他感受到了她的心緒不寧,因為她將一直放在口袋的口琴遺失卻毫無知覺,許原將那口琴收好,希望借生日宴的事情,各自打開心扉。卻不知她走得那么匆忙,她的東西本來就很少,退房時來交還鑰匙的,是她媽媽。

    而彼時的蘇內(nèi)河剛到國外,一切都很陌生,偏偏原來的手機號停機,因此國內(nèi)的許多電話都錯過,這當中,便包括許原。

    高考臨近,他不敢多分心,但只要一有機會便打聽關(guān)于她的情況,考上T大后,得知有加拿大的交換生名額,二話不說便報了名。曾經(jīng)無數(shù)羈絆,而他不愿再次錯過。

    “那年你站在門口沖我喊木心的詩,沒想到我就慢了一步,這里就真的下雪了。”許原望著路燈下飛舞的雪花,回憶道。

    “你還記得……”

    “當然,那天站在我旁邊的程佳楠,還跟我解釋說是木心的詩?!?/p>

    提到這三個字,蘇內(nèi)河的心沉了沉。

    “她還好吧?”她用打聽老同學的語氣道。

    “和她男朋友一起考上了A大?!?/p>

    “男……朋友?”

    “就是從前,每天從我們班經(jīng)過故意制造巧合的那個?!?/p>

    蘇內(nèi)河的記憶中,好像確實有這么一個男孩子,而當時她只道是程佳楠人緣好,朋友多,卻不知道她每次打招呼的是同一個男孩。

    風中落下雪花,一粒一粒,過往的年年歲歲像一幀幀色彩飽滿的照片,從歲月的齒輪中碾過,若說曾經(jīng)更多的是陪伴,那么這一刻——

    他向前一步,展開掌心,里面躺著一個小小的口琴。

    “這下物歸原主了?!?/p>

    蘇內(nèi)河輕輕拿起口琴,只聽他繼續(xù)道:“你也該物歸原主了。”

    說完,他繼續(xù)往前一步,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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