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中女性形象之認知詩學解讀

基金項目：2018年校級質(zhì)量工程“認知詩學視域下的日本文學閱讀”階段性成果之一。

摘? 要：作為日本社會派女性作家代表的山崎豐子，視角獨特、文辭犀利，善于刻畫人物形象?！栋咨匏愤@部小說中的人物形象真實而飽滿，其中典型女性人物的塑造，展示了日本女性新舊思想的沖突與矛盾?；诖?，從認知詩學角度，以圖式理論分析小說中三種女性人物形象的差異，進一步探究小說所揭示的主題。

關鍵詞：認知詩學;認知圖式理論;《白色巨塔》;女性形象

作者簡介：徐婷婷，女，漢族，安徽蚌埠人，碩士，華南理工大學廣州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日本文學、認知詩學的研究。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4--02

一、引言

認知詩學作為新興交叉學科，融合認知語言學，心理學，神經(jīng)學及文學等交叉學科的知識，為文學研究提供了新視野。它重視文學閱讀中的認知過程，尤其能客觀地揭示讀者在閱讀過程的心智活動。熊沐清（2008）指出認知詩學“是對以往語言學與文學結合的一次本體論意義上的提升?！眻D式理論是認知科學的方法運用到文學研究上的一個嘗試。認知心理學家認為人類具有對過去經(jīng)歷總結的能力，而且能對其分類及從中提取他們的共性，然后存儲在自己的知識結構中，用于以后交際中同樣情景的解讀。每位讀者都儲存有不同的背景知識，在文學閱讀中，他們潛在的圖式會被一一激活，會隨著作者對人物的設定，不斷修正自己的圖式，從而更好理解小說中的人物形象，最終理解整部文學作品。

山崎豐子是日本著名社會派女作家，《白色巨塔》是其代表作之一。作品以日本醫(yī)院為背景，再現(xiàn)社會光鮮亮麗外殼下各個行業(yè)間的政商勾結，權錢交易，男性主人公的不同命運，同時也塑造了典型的女性形象。眾多先行研究中，絕大多數(shù)學者都把目光聚集在男性人物形象上，對其筆下一系列女性人物形象的考察幾乎無人問津，且從認知詩學角度來考察該部小說中人物形象塑造的研究尚未出現(xiàn)。鄭曉嵐（2014）指出“圖式可以決定我們理解人物的過程，在揭示人物性格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圖式理論既可以引導我們形成對人物的最初印象，又可以讓我們作出進一步推斷，從而更新對人物的印象，據(jù)此我們可以闡釋人物性格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因此，本文運用認知詩學中的認知圖式理論，從小說中女性人物形象入手，旨在探究作品中女性人物形象的原型范式，從而更好地發(fā)掘出這部作品在客觀上呈現(xiàn)出來的主題意蘊。

二、認知圖式視域下 《白色巨塔》 中的女性人物形象

1基于日本傳統(tǒng)已婚女性圖式對妻子形象的解讀

戰(zhàn)前，文學作品中日本女性形象多是賢妻良母，為家庭為愛情而奉獻。日本女性結婚后大都放棄工作，相夫教子。在這種社會背景下，讀者對于日本已婚女性的圖式一般固定為賢妻良母家庭主婦型。作者對男主人公財前的妻子杏子的描述也是符合普通讀者的認知。杏子的美貌，從她參加教授夫人聚會中，大家的目光被她所吸引就可見一斑;杏子的學識，從鵜飼教授夫人的介紹詞中得知她英文水平很高。這些直接間接的描寫，都激活了讀者的社會范疇化圖式，一開始就接受了杏子不僅美貌，學歷高，而且還把家庭照顧得井井有條的家庭主婦的女性形象。

她起初并不關心丈夫財前的工作，但是在父親潛移默化影響下，她希望丈夫能早日成為教授。丈夫當選教授后，她四處炫耀，甚至為了出席教授夫人會，提前一個月準備服裝。得知丈夫陷入官司，杏子立即覺得臉上無光。教授夫人會，孩子的家長會，她也不敢參加，擔心丈夫輸了官司會影響她今后的命運。杏子的擔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給此時疲憊不堪的財前更大的壓力。作者刻意呈現(xiàn)出的零碎信息，使讀者深入思考，并再次對杏子的形象進行新的整合，最終對這一女性形象有了新的認識，利益婚姻下的杏子，處處受家庭觀念束縛，她盡心照顧家庭，卻愛慕虛榮，結局是丈夫的背叛和無愛情的婚姻。

2、基于倫理道德圖式對情婦形象的解讀

社會倫理道德圖式下情婦的形象往往為：破壞他人家庭，依附男性，在社會道德層面受排斥的一類人。在小說中，慶子初次登場時，讀者頭腦中的固有模式被激活，把慶子定義為一般的情婦形象，但是隨著慶子在與男主人公財前聊天時的話語：“所以??！我最討厭大學醫(yī)院了，簡直像是江戶時代的深宮內(nèi)院，規(guī)矩啊，慣例啊?？傊淌谑谴竺?，副教授是武士首領，一般助手是下級武士，護士長是侍女長，護士則是侍女，存在著這樣的身份差別。（山崎豐子，1978，29，30上）作者開始呈現(xiàn)出與傳統(tǒng)情婦似乎有些與眾不同的信息，慶子作為女子醫(yī)大的肄業(yè)生，她曾經(jīng)目睹了醫(yī)學界紛繁的人際關系和保守封建的制度，在聽到財前受東教授的責備時，她表現(xiàn)出對當時醫(yī)學界階級劃分的不滿。

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讀者發(fā)現(xiàn)慶子作為財前傾訴和發(fā)泄的對象，確實給財前緩解了不少壓力，然而她有著自己獨立的經(jīng)濟來源，也從未曾流露想破壞其家庭，她明白財前能夠給予她的除了空洞的愛情和金錢外，其他一無所有，因為財前不會為了情婦放棄自己現(xiàn)有的生活，畢竟情婦只是他們婚姻家庭生活以外的一個調(diào)味劑。作者又不斷提出一系列信息，完全顛覆了讀者已有圖式，迫使讀者對慶子的形象進行重新解讀。

在得知財前住院后，她想親自去看望他，然而，她的身份讓這個小小愿望都難以實現(xiàn)，她的失落可想而知。慶子默默祝愿財前能夠活下來，她后悔沒有阻止財前疲于奔命，然而世上沒有后悔藥，她只能忘著兩人曾經(jīng)一起去過的地方任憑思緒飄飛。這種突破倫理的愛情注定要走向一條不歸路，慶子作為情人的無奈和悲哀展露無遺。至此，讀者早已拋棄了情婦形象的圖式，刷新了新的圖式，慶子雖為情婦，但是她為了愛所做的隱忍，勾起了讀者無限同情之心。

“對她來說，即使只有次要的位置也沒有多大關系，只要在極其令人驚嘆的有序世界上永遠有她的位置就行。只要她在愛也在被愛，并且為她的戀人所需要，她就覺得自己生存的正當性得到了證實：她懂得平靜和幸福?！保ㄎ髅赡取さ隆げǚ?1998：596）慶子就是這樣一位女性，隨著讀者深入閱讀，為人所不齒的情婦圖式已被替代，從慶子這個女性形象上讀出了更多的糾結與困惑。作者山崎通過塑造不同于世俗的情婦形象，給了慶子的悲切人生一份可貴的理解，一份由衷的同情，塑造出戰(zhàn)后日本女性為愛隱忍的一面。

3、基于日本未婚女性婚姻圖式對日本新時代女性形象的解讀

日本未婚女性往往把婚姻看作通往幸福的橋梁，認為婚姻可以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江戶時代盛行的相親結婚，小說中，東教授則為了擴大自身勢力而把自己的女兒的婚姻為當作籌碼。佐枝子出生于醫(yī)學世家是東教授的女兒，家境優(yōu)越。對于日本未婚女性的婚戀觀，讀者早已有了自己的認知圖式，本以為她會按照父母的安排，在“利益”婚姻中度過余生。但是作者不斷通過語言描寫塑造出一個敢于挑戰(zhàn)傳統(tǒng)，有自己的思想的女性形象。她不愿選擇帶有利益色彩的婚姻，不愿重復去世的哥哥同樣的命運。在談及自己的婚姻時：

“我沒有心思同父親和母親撮合的大學關系者相親，是因為大學醫(yī)院內(nèi)部充斥了復雜的人際關系，僅靠實力無法晉升的醫(yī)學界的‘潛規(guī)則，以及不知從何時我厭惡起被洗腦過的人們奇怪的扭曲人格。你們選擇我結婚對象時除了對方本人及實力外，還會認真調(diào)查與父親相關的學問甚至派別，我不想要那種人工培育似的婚姻?！保ㄉ狡樨S子，1978，37上）

這段語言描寫出她和追逐名利的父母不同，凸顯出新時代未婚女性婚姻觀的變化。她想要沖破舊婚姻關系對自由愛情的束縛，不想讓自己人生卷入無休無止的利益交換的漩渦之中。讀者的認知再次被修正，正是因為社會急劇變革，女性自我意識覺醒這一“背景”，作為“圖形”日本新一代女性的佐枝子才更凸顯。新時代的未婚女性開始敢愛敢恨，追求獨立自由。她們開始強調(diào)自我價值，不認同用結婚來提高自己的經(jīng)濟水平和社會地位。佐枝子的女性形象塑造很成功，可以說是日本新時代女性的代表，她有著獨立思想，愛憎分明，刷新了讀者原有的日本未婚女性的圖式。

三、結語

恩格斯把現(xiàn)實主義解釋為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日本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在帶給人們豐富物質(zhì)文化的同時，也給他們的生活和情感世界帶來了巨大沖擊。三位典型的女性人物形象揭示了人們面對金錢與道德、情感與理智、正義與邪惡等種種選擇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復雜而微妙的心態(tài)。

《白色巨塔》這部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差異實際上反映出傳統(tǒng)的家庭觀念及當時日本社會的大環(huán)境，新舊思想的撞擊。大多數(shù)女性命運的悲劇性來自于暫時無法改變的時代癥結，但佐枝子這一新時代女性的出現(xiàn)讓我們看到部分女性的覺醒，女性意識的增強。通過運用認知詩學中的圖式理論，分析了山崎筆下三位典型的女性形象，讀者通過閱讀文本，首先激活了三種不同的圖式，隨著情節(jié)推進，讀者不斷添加、修正原有的圖式，進而更好地理解小說所揭示的社會問題。正如日本社會派作家的創(chuàng)作傾向，山崎的作品也帶有一定批判精神，致力于描寫社會問題和人在社會中的命運。它提倡作家應以資本主義社會發(fā)展帶來的社會矛盾日趨復雜的現(xiàn)實為背景，著力去描寫社會現(xiàn)狀和社會問題的癥結，探究社會問題的成因及其發(fā)展趨勢，并力求給予一定的答案。通過作者、文本、讀者三者互動，讀者從不同女性形象中發(fā)掘日本社會中存在著的權錢交易和潛規(guī)則的同時，也意識到日本社會男尊女卑的現(xiàn)象依然存在，“男主外，女主內(nèi)”這種家庭模式仍是日本當時社會的時代特色之一。

參考文獻：

[1]山崎豐子.白色巨塔（上）[M].東京：新潮文庫，1978.

[2]山崎豐子.白色巨塔（下）[M].東京：新潮文庫，1978.

[3]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鐵柱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596.

[4]熊沐清.語言學與文學研究的新接面——兩本認知詩學著作述評.外國語文，2008（7）：299.

[5]鄭曉嵐.認知圖式和人物性格解讀 ——以《弗朗西斯·麥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為例.福州大學學報（ 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