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楠溪江

張映勤

一、最美石桅巖

溫州我去過四次，次次都游楠溪江，看過的景點太多，實在記不住了，但要讓我選一處最好的，我以為，最美不過石桅巖。

與全國其它地方的景區(qū)相比，石桅巖不算大，溪水、巖石、山峰、棧道、亭閣……至多一天時間就可以游完。幾次游石桅巖，都是在秋天。腦子里回想它的景致，感覺總是美的，這種美不好言說。論雄奇險峻，人文名勝，它都比不了那些大川名山。三山五岳，雄奇靈秀，各具特色。泰山之雄、華山之險、衡山之秀、恒山之奇、嵩山之絕早已聞名于世，與那些名山相比，這里的山不險、不奇、不雄、不絕，但是石桅巖的山獨有一種俊美俏麗的風(fēng)韻，更為精致耐看。山之不同，亦如人面，細(xì)微處需要慢慢品味。石桅巖景區(qū)美在自然，美在適度，美在和諧，渾然天成，不加修飾，不見斧痕，它是我見過最美的山之一。

進(jìn)景區(qū)大門，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峽谷中那塊巨大無比的巖石——石桅巖，平地拔起，孤立眼前。它高306米，通體皆石，呈褐紅色，巖頂分開，形成雙峰并峙，比肩而立之態(tài)。巖體似刀削斧砍般聳立，恢宏偉岸，氣勢磅礴。令人驚奇的是巖石全部裸露，只有頂部生長草木，蔥綠奪目，如玉石點翠，為其增色。石桅巖三面環(huán)水，它與附近的山峰拉開一定的距離，人們走近，更感覺到它的雄奇壯觀。若是處于遠(yuǎn)處的山上，或與群峰相近相連，那效果就要差很多，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山峰而已。

石桅巖遠(yuǎn)觀，據(jù)說如船行水面，與扯起的桅帆相類。我去過幾次，凝神觀望，總覺得這名字有些牽強(qiáng)，也許與我的想象力匱乏、不了解船桅有關(guān)。進(jìn)入景區(qū)，近距離臨石仰望，石峰確是高大無比。山石山形，任憑人們想象，叫什么不重要，看著美就好。觀景睹物重在心理感受，面對壯美奇景，游人自會感動，自有體味。景由心生，不管它像什么，天地間突現(xiàn)此石，我生出的只是震撼，感嘆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游石桅巖景區(qū)可分兩路，步行船行皆可，兩種方式我都走過，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韻味，最好是兩者結(jié)合，步行進(jìn)入，坐船返回，反之亦然，沿途風(fēng)景盡攬，各種體驗嘗遍，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

走陸路，沿山體的峭壁建有一條棧道，道路寬敞平緩，登高的階梯不多，下面是水，上面是山，緩步而行，峰回路轉(zhuǎn)，兩岸美景盡收眼底。途中建有亭臺可供游人歇息，且走且停，老少皆宜。景區(qū)不是很大，沿棧道步行，全程大約一個小時，一般游客不會感覺疲勞。除了景美，游著不累，是我到石桅巖的切身體會。

行至山頂處最為驚心動魄的是一條不長的玻璃棧道，俯瞰腳下，谷深溝險，溪清石亂，立于崖邊，身若懸空，膽小者不免心悸腿軟，手腳冰涼。好在玻璃棧道只占路面的三分之二，靠山體一側(cè)有窄路可以通行。全國各地景區(qū)修建玻璃橋道的地方不少，若論驚險刺激，這里不過是牛刀小試，點到而已。

回程，可選擇坐船，在兩山峽谷中的溪上暢游。景區(qū)由東向西型如9字，頂部是石桅巖山峰，下方轉(zhuǎn)彎處便是小三峽。這名字起得爛俗，全國號稱小三峽的太多，有拉大旗之嫌。不管它叫什么，這里的風(fēng)景確是美的，河道彎彎，水聲潺潺，兩岸重巒疊嶂，峭壁不絕，山林竹木，郁郁蔥蔥。

石桅巖周邊有九座比它矮小的山峰，環(huán)形拱衛(wèi)，相分相離，眾星捧月下更襯托出石桅巖孤峰獨立之雄奇。九座小山形態(tài)各異，間距錯落，高低有致，如同巨大的山石隨便堆放在那，近看遠(yuǎn)觀皆相宜，這些山若是一味地崇山峻嶺，高聳云天，連成一片，石桅巖便掩沒其中，沒了味道。山的名字我記不住，上面林木繁茂，植被密布，但山體并不是單調(diào)的綠色，巖石裸露的地方現(xiàn)出山的本色，灰中帶白，白中泛黑，深淺相間，變化多端，再加上樹木雜草的綠色覆蓋其上，真是景色怡人，妙筆難畫。

溪邊河床遍布裸露的怪石，大的數(shù)尺盈丈，小的不足一掌，它們在水中橫七豎八，恣意無束，或臥或立，形狀奇絕，變化多端。

觀景，我以為還是自然的好，看的是山是水是風(fēng)光，原始天真，和諧自然，不扭捏不造作，一經(jīng)人為的修飾就假了。這里的山雖沒有豐厚的人文景觀，但我以為最好看的就是山的本身。石桅巖的美全在山水間。這山、這水是獨一無二的，自然、靈秀、靜謐、精致。船行碧波上，人游美景中，看過石桅巖，何必慕三峽。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雖非仁者智者，卻喜歡溫州的山和水，喜歡石桅巖的山和水。這里的山是美的，眾峰林立，峭壁危巖、造型獨特，姿態(tài)萬千。但我以為，石桅巖除了山美，更美的應(yīng)該是水，它是景區(qū)最具特色最吸引人的地方。

山缺了水便無魂，山水總是連在一起的，如影隨形，相依相伴。石桅巖三面環(huán)水，楠溪江繞山而過，水到了這里變得溫軟了，柔媚了，輕盈而俊秀，溪水彎彎曲曲，如少女婀娜的身姿，盡顯妙曼窈窕的曲線之美。我以為，這里的水美就美在這蜿蜒變化之中，山巒多姿，溪水多彩，曲徑通幽，變幻無窮。當(dāng)然，趕上枯水期，船是沒法坐的。我上次來的時候，水不多不少，領(lǐng)略了水的絢麗，水的美妙。

都說青山綠水，這里的水卻不止一個綠字。船行江上，溪水隨著光線的變化和水的深淺而呈現(xiàn)出多種顏色。水深陰影處，水或湛藍(lán)或碧綠，兩岸的山崖峰石、花草樹木以不同的色彩投入到水的懷抱，掩映其中，濃淡相宜，水中的倒影如同彩緞輕舞，畫卷慢展，讓人竟不知是景在水中，還是水在景中。水淺光照處，溪水清澈見底，潔凈如洗，水下的石頭灰白黑褐、深綠淺黃，五彩斑斕，清晰可見。

水的特點自然是動，石桅巖的溪水寬窄不一，深淺不同。落差大處，澗深水急，溪水與石頭撞擊，浪花似雪團(tuán)迸出，嘩嘩的水聲傳出，清脆悅耳，富有節(jié)奏，伴著兩岸啾啁起伏的鳥鳴，在清幽、靜謐的峽谷中，這聲音此起彼伏，空靈回蕩，有如天籟。此時此刻，身處此境，真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之感。

石桅巖的水流視雨量大小或急或緩，我見到的平緩之處為多，有的如鏡子一般平靜，山影臨水，草木倒映，微風(fēng)過處，波瀾不驚。四外景物，如真如幻，波光粼粼，水天一色，谷深山幽，畫意天成。這種意境，實在是人間難得的美景。

名山易得，好水難尋。如果說石桅巖的怪石奇峰是一顆顆光彩照人的珍珠，楠溪江就是一條晶瑩華貴的絲帶，將它們和諧地緊緊串連，渾然一體，熠熠生輝。它蜿蜒曲折，款款流淌，如詩如畫，如醉如癡，向游人揭開一道道神秘的面紗。

溪水賦予石桅巖以生命，以靈魂。因為水，這里顯得婀娜多姿，因為水，這里變得鮮活靈動。山水一體，山水交融，正是因為水的滋養(yǎng)，水的孕育，水的映襯，石桅巖如同一塊美玉屹立在楠溪江岸邊。

好山好水好地方，石桅巖有這樣的好山好水，自然不愧是楠溪江沿岸最美的景致。

二、麗水街印象

溫州永嘉流行一句話：“不到麗水街，未游楠溪江?！庇七h(yuǎn)綿長的三百里楠溪江，景觀星羅棋布，據(jù)說有一百多處，永嘉如同一座大花園，處處皆景，美不勝收，其中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要說是麗水古街。

此麗水非彼麗水，與相隔百公里之外的浙江麗水市沒有關(guān)系，與云南麗江一字之差，卻趣味不同，景致相異。麗水古街屬于楠溪江眾多古村落中的一個，坐落在溫州永嘉巖頭村東緣的蓄水堤上，四周群山環(huán)繞，溪水潺潺。規(guī)模不大的蓄水堤建于明朝嘉靖年間，為方便村民灌溉農(nóng)田之用，堤上遍種花草樹木，建亭修橋，沒有屋舍建筑。到了清代，巖頭村長堤成了擔(dān)鹽客的必經(jīng)之路，客商往來，歇息易物，住店吃飯，于是屋舍成片，商賈云集，漸漸形成了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商業(yè)街道。

這是一條不長的古街，只有三百多米。依河而建的木制長廊，簡單古樸，廊廈的頂部由木檁搭建，不做任何裝飾，斜坡出檐，以遮陽避雨，便于人們行走。臨河的一側(cè)排列著九十多家店鋪，石墻古屋，灰白斑駁，店鋪多為二層，門面營業(yè)，后屋住人，雖然古舊簡樸，但是保存完好，整潔異常。

曾經(jīng)的繁華與熱鬧隨著歲月的更迭而不復(fù)存在，只有這些百年老屋還保留著些許記憶，向人們再現(xiàn)著往日繁華的景象。

游走古村落，更多的是需要想象，讓記憶回到過去，體味先民的生活狀態(tài)。走在鋪滿鵝卵石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細(xì)細(xì)地看，心底的蒼涼油然而生。這每一間屋舍店鋪會有什么故事？500多年的麗水街承載著多少傳說？

街口，兩臺破舊的布滿青苔的老水車有氣無力地緩緩轉(zhuǎn)動，像是沉重的嘆息，叩問著時光的流逝。數(shù)棵古樹之間兩座蒼老樸拙的木亭，如同古街的守衛(wèi)，迎候著四方來客。一為“乘風(fēng)亭”，一為“接官亭”。路邊建亭原為供路人休息之用，“接官”則有迎接舉子科場高中榮歸故里之意。溫州永嘉有著深厚的文化積淀，是中國耕讀文化的發(fā)源地之一，歷史上出過數(shù)百名進(jìn)士，永嘉學(xué)派、永嘉四靈，聞名遐邇，享譽(yù)中華。朗朗書聲，鄉(xiāng)野遍聞，“接官亭”便是這一傳統(tǒng)的體現(xiàn)。它因位于荷花池畔，又名花亭。據(jù)碑文記載：“花亭建于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因依荷花池得名。方形、八柱，重檐攢尖頂式木構(gòu)建筑。天花用五層斗拱疊成八角藻井，隱喻五行八卦。層面垂脊8條，分別立有‘張果老騎白驢塑像，脊段塑有‘劉海獻(xiàn)錢圖案，結(jié)構(gòu)嚴(yán)密，外觀古樸典雅。”

亭子旁邊不遠(yuǎn)處即是同樣建于明代嘉靖年間的麗水橋，又名“永樂橋”。橋不長，只有23米，寬僅3.8米。橋面由48塊條石構(gòu)成，橋下有三孔石柱支撐，與花亭遙相呼應(yīng)，湖光山色，組成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

花亭不大，石橋無欄，卻古舊拙樸，歷經(jīng)五百多年而無損壞，盡顯歲月的蒼桑。

麗水街依河而建，修在麗水湖的堤岸上。湖我沒有見到，想必是不大的塘而已。街旁的河不知其名，不寬、不深，也許叫溪吧。溪水清澈見底，波紋不興，水面澄凈如鏡，兩旁的屋舍樹影倒映其間，水天一色，如真如幻，如一幅靜美的畫卷慢地展開。這種意境，實在是人間難得的美景。

河是彎的，沿街而建的街便也是彎的，我以為，麗水街的美便美在這彎彎的弧線上，有了曲線的變化，不長的街景像是一眼望不到邊似的，若是直筒筒的一條直街，一目了然，那味道就會大減。街上百間古屋依河半環(huán)而建，便有了曲徑通幽的感覺。

麗水街不像是景點，游人并不多，也許是我沒有趕上旺季，十月的永嘉不冷不熱，身著單衣即可，但這里的游人甚至比當(dāng)?shù)氐木用襁€少，顯得有點冷清。其實這正是我喜歡麗水街的原因。這幾年游走各地，重建的、仿建的古街看過不少，人頭攢動，喧聲如潮，參觀如同趕集一般，疲憊的身心何曾得到片刻的放松。但是麗水街不一樣，安靜有序，處亂不驚，像一個不施粉黛的鄉(xiāng)下少女，不張揚(yáng)，不做作，安詳悠閑地享受著大自然的饋贈。

古街上的商鋪本不算多，零零星星還有歇業(yè)的，門板都沒卸下。即使是開門營業(yè)的商鋪也都是不緊不慢、有一搭無一搭地做著生意，即不攬客，也不吆喝，好像他們不以賺錢為目的，開店營業(yè)只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在幾家小店門前駐足觀望，貨品多為本地的特產(chǎn)和小吃，店主人態(tài)度平和，面帶微笑，臉上看不出急切推銷的神情。幾個老人坐在竹凳上喝茶聊天，順便照看生意，偶爾抬頭看兩眼游客，精力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賣出貨物?？吹贸觯沤值木用襁^著一種閑適平淡的生活，他們習(xí)慣了這種慢節(jié)奏，喜歡這種慢節(jié)奏。

觀景需要入靜，麗水街的靜正是我喜歡的。沒有嘈雜的喧聲，沒有如織的人流，這樣的古鎮(zhèn)古街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尋了。

古街不長，適合慢游，不急不緩地走在街上，遠(yuǎn)處，是藍(lán)天、白云、綠樹、青山;近處是古屋、石墻、木廊、燈籠，靜若處子的古街，別有一番趣味在心頭。

說到燈籠，我以為是古街的一大亮點、一大特色。廊橋檐下懸掛著一個個紅燈籠，長圓盈尺，綢布制成，它們排列整齊，恰到好處地掛在形如彎月的廊沿上，耀眼奪目，但并不艷俗，如同水墨畫上出彩的點睛之筆，烘托出古街祥和喜慶的氣氛。

走累了，可以依在臨河的美人靠廊椅上小憩，看三三兩兩的行人慢慢緩行，聽對面窗內(nèi)傳出的永嘉戲曲，咿呀有聲，悠遠(yuǎn)綿長，韻味無窮。

古街的建筑都是保持完好、原汁原味的老房子。原木的門面古色古香，老舊的店柜不經(jīng)雕琢，就連我們喝茶的木桌木椅，據(jù)說都是由古船木做成的。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古街，沒有都市的喧囂，沒有商業(yè)的侵蝕，沒有人為的修飾，沒有游人的襲擾，自然純凈，恬淡幽然，固守著自己的傳統(tǒng)，沉淀著深厚的內(nèi)涵。置身其中，摸一摸這些石墻、木欄，愰如隔世，似乎穿越到了過去的年代。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甭糜尉皡^(qū)不在于大小，關(guān)鍵要看有沒有特色。

麗水古街居民悠閑、環(huán)境幽靜、景色誘人，這是一塊世外桃源，這是一處夢里家園，這里的一切，都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中。

責(zé)任編輯：丁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