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終曲: 在永恒的仲夏夜

當夏天結(jié)束的時候，燥熱的青春也就跟著結(jié)束了。

《夏日終曲》這個故事并不哀切，它有著一種熱情與冷靜交織的奇妙特質(zhì)，充滿少年人健康的欲望和活力，又像夏日握在手里的一把碎冰，這把碎冰提醒我們，這個故事不僅關(guān)乎兩個人如何相互吸引，也關(guān)乎兩個靈魂如何惺惺相惜。

許多故事都發(fā)生在夏天。

《情人》里的法國少女在燠熱的西貢遇見年長的中國男子，自此在夏日的灼熱日光和濃烈茉香里下墜沉迷，歷經(jīng)相愛與別離。

而在上世紀80年代的意大利，十七歲的意大利少年埃利奧原本在他的世界里優(yōu)渥自在地游蕩，似乎無憂無慮，直至遇見年長七歲的美國男子奧利弗，自此推開了自己的青春大門。在這扇大門后面，他嘗到了暗戀的苦澀，等待的憂愁;也體味到了相知的喜悅，相愛的甜蜜。

那時，初來乍到的奧利弗問埃利奧：“大家都在這里做什么？”埃利奧說：“不做什么。等夏天結(jié)束?！钡鞘窃谟鲆妸W利弗之前。如今，他再也無法無所事事地消夏，而是被這個夏日的訪客攪擾得患得患失，害怕夏盡時的離別。他記得關(guān)于他的一切：

“午后一兩點的嘈雜蟬鳴。我的房間。他的房間。把全世界隔絕在外的陽臺。微風追隨花園里的水汽，沿著樓梯往上吹進我的房間。那年夏天我愛上釣魚，因為他愛。愛上慢跑，因為他愛。愛上章魚、赫拉克利特和《特里斯坦》。那年夏天我聽鳥唱歌，聞植物的氣味，感覺霧氣在陽光普照的溫暖日子里從腳下升起，而我敏銳的感官總是不由自主地全涌向他。

在那個蟬鳴的長夏，懷揣心事的少年暗暗關(guān)注心上人的一舉一動，成為追隨所愛之人的影子。

事實上，《夏日終曲》這個故事并不哀切，而是有著一種熱情與冷靜相交織的奇妙特質(zhì)。熱情在于，它充滿少年人健康的欲望和活力，通篇無處不在的心理描寫將少年埃利奧對奧利弗的渴望袒露無疑。冷靜在于，這個故事里點綴著一些哲學元素，使這場灼熱的愛情多了幾分冷然的氣質(zhì)，像夏日握在手里的一把碎冰，涼沁沁的。這把碎冰提醒我們，這個故事不僅關(guān)乎兩個人如何相互吸引也關(guān)乎兩個靈魂如何惺惺相惜。

小說里最明顯體現(xiàn)哲學色彩的，莫過于對主角之一的奧利弗的身份設(shè)置。奧利弗是哥倫比亞大學年輕的博：土后研究員，專攻先蘇學派，來意大利即是為了在埃利奧父親的指導下修改他關(guān)于先蘇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論文。作者對于主角身份的設(shè)置，或許與他自身的學院派背景不無關(guān)聯(lián)，同時也是推動埃利奧愛上奧利弗的緣由之一——吸引少年的不只是奧利弗外在的英俊、瀟灑，更是他內(nèi)在的博學與自信。

這個故事所要探尋的，實質(zhì)上是一個永不過時的命題：愛是什么，以及如何去愛。愛是什么？是純?nèi)缓蔂柮沈?qū)動下的欲望，還是精神上的相知相惜？兩千多年前，古希臘的哲人們就在這片同屬地中海沿岸的土地上談論過這個命題。

愛是否與性別有關(guān)？作家為何要安排兩個同性身份的人相戀？且兩人為何要有七歲的年齡差？在柏拉圖筆下的那場會飲中，在場的詩人、作家與哲學家們恰恰談及了這個話題他們在探究“愛欲”是什么時，也談炎及古希臘時下所盛行的年長男子與年少男子間的同性戀文化。

柏拉圖借蘇格拉底的口這樣說：“當他同時遇到一個既美又高尚又優(yōu)秀的靈魂時，他就會對這個身心俱佳的對象五體投地地愛，他會和這樣一個人大談其品德，談一個杰出的好人應該怎么樣，要向什么方向努力，從而對他進行教導。由于他和這個美好對象接觸，我想，由于他們的交往和談話，他就把自己向來積蓄在內(nèi)心的東西生育出來，由于他不管對象是否在場都在懷念對象，他就與對象共同培養(yǎng)著他所生出來的東西。所以他們之間有一種非常重要的共同性，比夫妻關(guān)系深厚得多，他們的友誼無比鞏固，因為他們共同擁有著更美、更不朽的女?！?/p>

愛是奔赴美的。愛所盼望的就是永遠擁有好的東西?！@是蘇格拉底在宴會上發(fā)言的核心主題，也是后世所流傳的“柏拉圖之戀”的內(nèi)涵所在。這種愛足以超越一，就像在小說里，埃利奧與奧利弗親吻的時候，他感到性別與年齡的界限都消失了。

那一刻，他們只是兩個“存在”，兩個相愛的“存在”。

夏日將盡，離別終在眼前。愛的離散有千萬種理由，而這一次，他們輸給了禁忌。兩個猶太男子如何能相戀？縱使埃利奧無懼無畏，有著開明的父母和家庭氛圍。年長成熟的奧利弗顯然背負著更多，也承擔著更多，一如他時時戴著那串作為猶太教象征的大衛(wèi)之星項鏈。

在小說的后半部分，埃利奧與奧利弗圣誕之時再相見，奧利弗告訴了埃利奧自己要結(jié)婚的消息。是的，如今已是冬日，冷靜理智的冬日，夏日的激情已經(jīng)永久地退卻了，他們再沒能回到從前。

當夏天結(jié)束的時候，燥熱的青春也就跟著結(jié)束了。然而愛并未消逝，而是退燒之后以一種綿長冷靜的姿態(tài)延續(xù)，存于二人豐盛的共同回憶里。那個夏天的故事，亦將永恒地照亮少年時那個仲夏夜的夢。

《夏日終曲》

作者：安德烈艾席蒙

出版：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

出品：雅眾文化

譯者：吳妍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