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寒
1987年,我13歲,第一次離開那個偏遠的小山村,到鎮(zhèn)上的中學讀書。小鎮(zhèn)中學規(guī)模不大,卻在我面前打開了一扇通向世界的窗口。在那里,我參加了“華北六省一市”中學生作文大獎賽。
到如今記得清清楚楚,題目是《當我三十而立的時候》,我在作文中寫道:當我三十而立的時候,我希望自己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帶著孩子在知識的海洋里遨游,在花間樹下做游戲嬉戲……
那篇言語稚拙的習作給我?guī)砹似缴谝粋€大的榮譽。在那次比賽中,我獲了三等獎,“小作家”的頭銜也跟上我了。
后來,我漸漸癡迷上寫作,有意向著“作家”這條路前行的時候,才知道這是要付出常人無法想象的代價的。
投稿,退稿,退稿,投稿……如此反復。十幾年過去,寫下的廢稿有上百萬字,終于熬到有出版社來和我簽約,是一部圖書合同,要求在那個冬天來臨之前交稿。我的時間,除了吃飯幾乎全部交給了文字。從早上起床睜開眼睛,到深夜,我瞇瞪著一雙困得發(fā)紅的眼睛關上了電腦,把自己拋到床上。
昏天暗地的一夏又一秋,我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修修改改,數(shù)易其稿,二十幾萬字的書稿終告結束。交給出版方的那天,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癱倒在沙發(fā)上。
其后,是漫長而又曲折的等待。
我期待那一朵花的綻放,出版日期卻一拖再拖。六個月時間過去,毫無動靜。我去問責任編輯,她回復:“申請書號的過程中遇到了一點麻煩,請再耐心等一等?!?/p>
我便耐心地等下去。
半年又過去了,我再問。她回復:“對不起,社里換了領導,先前審批過的書稿要重新審批?!庇谑?,我的等待又回到起點,從報選題開始一直到社里最后的審批意見下來。這一折騰,大半年的時間又過去了……
兩年多的時間過去了。我有些坐不住了,沮喪到了極點。我否定了自己的寫作與夢想,甚至全盤否定了我的生活。我不再堅持讀書寫字,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與快樂,日子一下子陷入了一個黑色的漩渦……
一位師長的話在瞬間照亮了我前面的路:“有很多時候,不是我們不夠努力,而是時機還未到,所以要自信,告訴自己再耐心等一等?!边@是他告訴我的,從此我銘刻在心。
那一頁,真的就永遠掀過去了。我不再去問它的結果,而是把眼眸盯在了前方的路?!芭c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在接下來的幾年里,我讓自己沉潛下來,閱讀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書籍,嘗試著更好地融入生活,讓自己學會思考,寫下大量的美文隨筆、歷史人物傳記。
冬去春又來,我的十幾本新書如一朵又一朵嬌艷的小花兒競相綻開在書架上,有數(shù)本還頗受讀者朋友的歡迎,穩(wěn)居網上暢銷榜前列。
我曾經陪父親一起到果園,父親拿著一把鋒利的刀,把每一棵樹的樹干都切上口子,然后圍著樹干,把一小圈兒樹皮切掉??吹梦矣|目驚心,父親卻笑得很坦然地說:“這是環(huán)剝,不這樣子,來年樹就瘋長樹條,就沒力量去供花苞了?!?/p>
一棵樹,也是要經過被環(huán)剝的痛才能抵達收獲的喜悅。
花也如此。每一朵花開的過程,都是漫長又寂寞的,都是由外到內美麗的次第綻放,一瓣一瓣,層層綻開,每一層綻開都是一次破裂,每一次破裂都是一種疼痛。
然,每一次疼痛都是一次升華。我們就是在這樣的疼痛與升華中不斷走向最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