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邊緣人”

摘 要： 在高度商業(yè)化的當代，高雅和通俗難以分辨，權(quán)威的話語被認為是過時的，世界正經(jīng)歷著不斷的逆反和顛覆。在這個“后現(xiàn)代”年代，還有一個特殊的群體，作為知青，他們經(jīng)歷了下鄉(xiāng)與返城的兩大選擇，由于自己一生的特殊命運，一輩子都生活在“后現(xiàn)代”特征的氛圍中。姨媽作為一條主線，串聯(lián)了所有其他次要人物的浮華群像，反映了人性從堅持、無奈到最后妥協(xié)的過程。作為個體，她的生活具有其普遍性，又有其特殊性。她的一生都在不斷地回歸和循環(huán)之中，表達了生活狀態(tài)的磨難和人性處于其間的不甘，反映出了這一群體作為特殊的“邊緣人”的焦慮與迷茫。

關(guān)鍵詞： 后現(xiàn)代；邊緣人；遺忘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8264（2020）01-0020-03

“后現(xiàn)代”是什么？究竟什么才能稱為“后現(xiàn)代”？

人們感到過去所依賴的價值態(tài)度和觀念體系全面崩潰，什么都對，什么又都不對，一切都變得不確定和模糊，生命的意義和思想深度同時消失，一切都被商業(yè)化，高雅和通俗難以分辨，任何權(quán)威的話語都被認為是過時的，整個世界成了一個混亂無序的夢境，不斷被篡改和顛覆。

在作者眼中，后現(xiàn)代具有反諷的意義，后現(xiàn)代生活其實描寫的是當下的生活，小說的故事和細節(jié)都是針對繽紛生活所面臨的問題：手機、墓地、股票、黃昏戀……

表面看來，這部小說花大量的筆墨表現(xiàn)了姨媽葉如棠退休后面對洶涌澎湃物質(zhì)與金錢至上、消費主義的氛圍，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一個境地尷尬的文化人的生存狀態(tài)。

透過小說，可以了解到姨媽年輕時作為“知青”隨著上山下鄉(xiāng)的熱潮來到鞍山，結(jié)婚生女，又在返城的大潮中重回上海，在遍體鱗傷后又從上海回到了鞍山的人生軌跡。

在大家開始正視“后現(xiàn)代”，甚至于把玩 “后現(xiàn)代”這個概念時，其實“后現(xiàn)代”早已來到身邊。

一、被歷史遺忘——沒有明朗化的輿論導向

這部長篇小說描寫的是當下城市中老年女性生存狀態(tài)。

作者以上海的現(xiàn)代都市生活為背景，講述了一位知識女性退休后充滿戲劇性的悲喜命運故事。這個早年有過不幸的愛情、經(jīng)歷過婚變的女人，在新的生活浪潮中又面臨著不甘寂寞、子女不孝和“黃昏戀”等一連串的心靈困境，很快陷入了多重的矛盾之中，她的每一次奮斗與掙扎，都伴隨著復雜的心理嬗變。

在看似幸福溫馨的現(xiàn)代都市生活中，有著許多像“姨媽”這樣孤獨的老人，他們面對繁華的世界心態(tài)復雜，他們青春不再又不甘于被社會邊緣化，他們既不是富人，也不能說是窮人，然而卻深陷于生存差距形成的情感漩渦中，對家庭幸福與親情的渴望與失望，對世俗標準的追逐與失落，使得他們的生活令人啼笑皆非又辛酸難忘甚至于觸目驚心……

也許是常常被現(xiàn)實的繁華所欺騙，從來沒有明朗化的輿論導向引導不再年輕的她們該怎么做?？墒菍τ谶@個故事就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這個個體來講，一個人的不幸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二、被社會遺忘——缺乏社會支持系統(tǒng)

人的心靈需要安全感，親情的鏈條、事業(yè)的鏈條、友情的鏈條、愛情的鏈條，都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姨媽所有的鏈條都斷了。她感到無助，又是如此軟弱。父母、婚姻、子女、事業(yè)、愛情、友情、健康、經(jīng)濟……

姨媽最后因為精神分裂住進了醫(yī)院，當醫(yī)生登記姨媽的基本情況時，她的每一條鏈條都斷了。

（一）被遺忘的親情

從青春期跳到更年期，理想和現(xiàn)實的沖撞再也不是和孩子的沖撞，而成了自己和自己的較量。作為知青的子女之一——姨媽的女兒劉大凡，在情感上，她對姨媽沒有過多的親情可言。在孩子生長的關(guān)鍵期，姨媽選擇了離開，留給孩子的不是愛與恨，而是由于女兒對她沒有愛更沒有恨。

姨媽的妹妹每天要奔波于她的工作，就是打電話也是常規(guī)性的問候，最多的安慰也是物質(zhì)上的——金錢。為她著想的另一半也是那樣世俗與現(xiàn)實，并沒有設(shè)身處地為她思考。

（二）被遺忘的友情

水太太本是和姨媽同樣寂寥的老女人，每日高唱卡拉OK，換假發(fā)像換衣服一樣頻繁，因為在她的嘴里“穿什么樣的衣服要配什么樣的假發(f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看似獨自妖嬈，實則為了激起姨媽的嫉妒。姨媽與水太太之間沒有友情，她們貌合神離，互相窺視、互相提防，是相互的攀比與炫耀，相互的戒備與傷害，連小小的寬寬也能洞察這份虛偽和做作而竊笑不已。

姨媽的骨子里雖不得不處處設(shè)防，但善良的本性，卻總讓她處處峰回路轉(zhuǎn)，她努力幫助身邊的每一個人，甚至去幫助一個看似樸實卻步步為營、有著明確生活目標的農(nóng)村婦女金永花。在我們都惆悵地望著與姨媽剛剛建立友情，卻又無情地拋棄她的金姨時，她的目光卻是異常的熱切與期盼，使人不忍責備她，卻忍不住憐愛她。

那件紅毛線的泳衣，是她親手編織的一件在這種生存環(huán)境中的盔甲，是姨媽給自己的體貼，給自己的溫暖。姨媽除了自傲清高外，還有一個明顯品質(zhì)——自憐。如果說自傲清高大家都能一目了然地看出她的戒備，那自憐則是她給自己最后的溫暖。可這最后的溫暖也隨著這件紅毛線的掉色被一池冰冷的池水沖淡，就像她以為可以觸手可得的友情，就算她再細心洗凈擰干，也擺脫不了變形拉長的命運。

（三）被遺忘的愛情

姨媽當然沒有愛情。大都市里的愛情本來就少，何況是對一個年老色衰的女人。對于現(xiàn)實的人講，她沒有資格得到愛情。姨媽也知道這些，但誰能拒絕初戀？王寅大的身上有如此讓人迷醉的東西：他知道挑姨媽愛聽的話說，他知道姨媽回憶中最柔軟的地方。姨媽是那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她不想這樣不明不白地做這個男人的情人。

而潘知常的京劇唱段，不凡的談吐，偶爾為她挺身而出，又打動了姨媽。而潘知常真正讓姨媽心動的地方卻是示弱。在上海這個大都市，處處示強已經(jīng)成為一種集體人格，人人都表現(xiàn)出“我過得比你好”，而潘知常有著讓人心疼的身世，有一身的毛病要吃藥，有過三次不幸的婚姻，有曾經(jīng)住過大房子……年紀大了，錢已經(jīng)不為姨媽所動了，權(quán)勢對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的吸引力了，姨媽不會愛上也沒有資格愛上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她需要存在感，她需要被需要。

在姨媽的丈夫那里，她當然也沒有愛情。在姨媽對愛情已經(jīng)失望到想結(jié)婚的時候，這樣的一個男人正好出現(xiàn)。他木訥、臟亂，與有著小資情調(diào)的姨媽形成極大的對比。我們可以想象到她年輕時嫁給這個男人的無奈，所以我們應(yīng)該理解當年姨媽離開時是義無反顧的解脫。

三、被自己遺忘——永遠的“邊緣人”

“邊緣人”這一概念是德國心理學家K·勒溫首先提出的，是對兩個社會群體的參與都不完全，處于群體之間的人。這種人是處于兩個群體的邊緣人，他們行為表現(xiàn)是很特殊的。地位上升或下降、從鄉(xiāng)村到城市或從城市到農(nóng)村、移民等人都屬于邊緣人之列。邊緣人的產(chǎn)生是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必然產(chǎn)物，在整個過渡期，對每個人的行為都有特別的影響。

姨媽不屬于這個時代，她跟不上，怕拉下，又在不斷掙扎。姨媽的一生就是在四處追逐中四處為家，又無處為家的一生。她的一生就是“邊緣人”的最好詮釋。

（一）我是誰？角色定位的混亂

是城里人抑或是農(nóng)村人？從城市被踢到農(nóng)村，又從農(nóng)村擠進了城市。這一撮為數(shù)不少的人，他們身在都市當中，擁有城市的戶口，有著都市人的飲食起居，但是他們又沒有完全融入到都市當中，因為他們有過將近十年的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歷，可以說是最為熱烈的青春都灑到了他們下放的地方。在農(nóng)村人眼中，他們是城里人，在城里人的眼中，他們是農(nóng)村人。有時候，他們自己都產(chǎn)生疑問：自己到底是城里人還是農(nóng)村人？

知青就是其中最為特殊的一個“都市邊緣人”群體。他們經(jīng)過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努力，重新從農(nóng)村擠進城市后，本身并不見得有多大的角色認同感。不管他們愿意還是不愿意，他們都必須接受都市改變。姨媽看不慣插隊下鄉(xiāng)的地方的貧窮與落后，又受不了城里人居高自傲的姿態(tài)。身為邊緣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輩子都在做邊緣人，在她的內(nèi)心深處沒有一個準確的角色定位。當姨媽面對“灰?guī)~”時，骨子里帶著仇恨一樣的嫉妒，可還是流露出無奈和無力。而對于鄉(xiāng)下人，她的優(yōu)越感又立刻流露出來，一口標準的上海話，指手畫腳，一副不與他們同流的姿態(tài)。

（二）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不倫不類的人生

姨媽出生在上海，在一個人角色認同的青春期因為時代問題，她離開了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來到了鞍山，她的家不在這里，她注定是要離開。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掙扎，她終于選擇了在這里結(jié)婚安家生女。當突如其來的返城政策來臨時，她又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離開，到了她的出生地上海。

姨媽拋夫棄女來到上海這個大城市，她回來了嗎？離開了這么多年的城市早已拋棄了她，無論她怎么努力也融入不了這個新的環(huán)境。她想融入，她想找出口，可是處處碰壁，她無處傾訴。她是一個回環(huán)，一個起落，她轉(zhuǎn)在了自己的圈子里無處容身。

她老了，錢被騙走了，病殃殃的時候又回到了東北，盡管姨媽得到男人和女兒的大度接納。她還是回不了她的“家”——人生畫了一個圈，她最后得到了她最不想要的東西。

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如果說人的一生都在被這三個問題所困擾的話，那么知青的一生都在這樣的困擾之中。

四、我們所不能遺忘的，我們都是“邊緣人”

作者燕燕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人，她將觸須伸到人們最為柔軟的角落，引發(fā)我們勇敢地正視身邊這一大類的“邊緣人”。她表達了對知識女性生存狀態(tài)的深入觀察以及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作家的憂慮、悲憫和感傷。

城市在變化，城市在進步。但是，對于鞍山，對于上海，東方明珠、金茂大廈這些上海的標志性建筑，在書中出現(xiàn)的時候都是快速而模糊，它們流光溢彩的一面永遠在遠處。城市在進步，但不是全在進步，生活是在好轉(zhuǎn)，但不是人人都在好轉(zhuǎn)。城市不僅有光鮮的一面，還有大廈背后的陰影。不是他們?nèi)谌氩涣顺鞘?，是城市早已把他們給遺棄了，是城市拒絕了他們。

他們面對繁華的世界心態(tài)復雜；他們青春不再又不甘于被社會邊緣化；他們的生活令人啼笑皆非、辛酸難忘……姨媽代表了每一個人的未來，姨媽是個群像角色，無論身處社會中的哪個位置，甚至如年少的姨媽般是社會的中流砥柱，但總有一天會老去，理想早已飄走，自己也終將死亡。這是不能忽視的，不能遺忘的，姨媽的衰亡過程就是每個人的未來。小說的最后一句話：人們常說，時間在流逝，其實不對。時間是靜止的，是我們在流逝……

參考文獻：

[1]勒溫.社會科學中的場論[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6.

[2]鄧賢.中國知青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3]余夫，汪衛(wèi)華.悲愴青春：中國知青淚[M].北京：團結(jié)出版社，1993.

[4]余華.活著[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

[5]阿來.塵埃落定[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作者簡介：

朱曉麗，女，籍貫江蘇，就職于江蘇省南通市通州區(qū)通州小學，小學高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