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坐在我旁邊

鹿隱

我與父親之間似乎有一種莫名的默契。

我跟他的關系不是很親密，像公路上一前一后的車，不能太近，又總在視線內。我們不會像有些父女一樣親熱得真的像“上輩子的情人”;小時候我沒有過被爸爸扛在肩上或者“騎大馬”的經歷;我也從來不會跟父親說我在學校發(fā)生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會跟我爸打電話，就算打了也是說不到30秒就掛了……

前兩天我打開抖音，新增了一個粉絲，一看是我爸，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注冊了抖音，然后把我所有發(fā)過的視頻都贊了一遍。我的鼻頭突然有點兒酸，前兩天我像往常一樣邊刷抖音邊笑得前仰后合的時候，我爸湊過來問我在看什么，我不耐煩地回他：“就抖音啊，你又不玩兒，說了你也不懂?！?/p>

我爸下載這個自己根本不會看的軟件，可能只是為了看看我的只言片語，然后給我點個贊，在我下次笑的時候可以插上話。

我以前玩qq的時候，我爸就下載了qq;我沉迷于微博的時候，他就下載微博……手機里的社交軟件一波又一波地換，他就跟著下載好多他根本不會用的軟件，注冊這些像僵尸粉一樣的賬號，連頭像都不會換。而這些賬號里都只關注了一個人，那就是我。

記得在學校的時候，有一天跟我爸隨口說了一句：“天冷，好想吃牛肉火鍋，可是學校這邊的都不正宗?！闭f完我就繼續(xù)跟同學去上課了，也沒有在意。第二天晚上收到快遞站的信息讓我去拿快遞，我想來想去都不知道是什么，直到拆開箱子我看到滿滿兩大袋牛肉丸，還有湯。我就打電話問我媽，我媽說：“昨天你爸聽你說想吃牛肉，馬上就出去買了，怕你沒時間大半夜還自己在家把湯給熬好了……”當時聽到這話我眼淚馬上就下來了，我媽問我為什么不說話，我說還有事，先掛了。一想到我爸那么嫌麻煩的一個人，就因為女兒說了句想吃牛肉，他就馬上出去買，怕寄晚了還大半夜去熬湯，我就特別想哭。

想起高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夢見他去世而從夢中哭醒，我才明白我心底里是很愛這個男人的。

我很少會打電話給我爸，因為我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么，但做了那個夢之后我迫切地想聽到他的聲音。于是盡管很傻，我還是打了電話給他。

接通之后他沒有開口，這是他接聽陌生電話的警惕習慣（當時我用學校的公共電話打的），我叫了他一聲之后他很驚訝地應了一句，又立馬關切地問我：“怎么了？”我的眼淚很不爭氣地掉了下來。他的語氣輕柔得像是小時候輕撫過我頭的大手，我趕緊擦干眼淚騙他說：“沒事，就是想你了?！蔽艺龘倪@樣說能不能蒙混過關，但沒想到他聽了之后卻非常高興，就差拿起手機高聲炫耀“是我女兒??！她說她想我！”那種感覺。

我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原來看似堅強的女兒會因一句關切而落淚。

原來看似沉默的父親也會因一句“想你了”而高興。

他看似在我成長的路上不遠不近地跟著，其實他心里是想跟我坐在一起的人，只是因為他習慣了沉默。

但他始終坐在我旁邊。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