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飯圈”中，“云”深不知處

李聞新

2020年初，在我們所有人將精力集中在防控新冠病毒傳染的時候，2月27日，另外一場類傳染事件躍然熱搜，搶盡熱點鏡頭：“飯圈”這個群體在“227”大團結的背景下突然奔殺出來，直教眾人連連錯愕，一方面是“227”事件所引發(fā)的“飯圈”聲勢令人始料未及，另一方面粉絲群體釋放出的巨大能量令人不敢小覷，其中群體成員之間情緒傳染力之大堪與新冠病毒比個高下。正如我們在不斷探究新冠病毒從哪里來，通過什么方式傳染并擴散一樣，社會群體中的類傳染情緒也值得大家一探究竟：它為什么可以掀動一場聲勢浩大的對壘，為什么還會誘發(fā)出一連串可笑愚蠢卻又可愛溫馨的小插曲，身在“飯圈”中，如何做到眾人皆醉我獨醒呢？

“飯圈”群體的情感卷入

“飯圈”是一眾為了一個共同的偏好走到一起并形成數(shù)量規(guī)模和建立起內(nèi)在秩序的人群。人們喜愛一位明星、角色或者愛豆，源自內(nèi)心精神需求的補償，我們暫且稱這種補償為偏向性情感投入，它采取以投入偏好型情感來換取內(nèi)心滿足的心理策略，投入越多，情感的卷入也會越多，因為有了這份情感卷入，粉絲往往希望由此來換取一定的內(nèi)心滿足。當喜愛不再受限于個體行為時，“臭味相投”的圈子便會逐漸形成，在同一個圈子里，個體的喜愛發(fā)展成為眾人的喜愛，就會積蓄成具有感染功效的潛在能量，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就是粉絲群體的滾滾洪流。曾經(jīng)的“單細胞”個體一旦裹入群體就會身不由己陷入迷茫，在認知上，存在模糊且難以鑒別的錯覺，我們往往分不清楚自己情感投入的目標到底是什么，是愛豆，是“飯圈”群體，還是其他？

按照經(jīng)濟人假說，我們的內(nèi)心會希望“飯圈”人與自己有著同樣程度的情感卷入，也會希望從愛豆身上獲得某種回饋，這里的回饋可以是加持于愛豆本身，也可以指向“飯圈”群體，還可以是滿足于自我。我們知道，粉絲的情感卷入，起源于愛豆作品帶給自己的感受，很多心理學家認為這種感受與個體自我概念形成過程中的鏡像作用有關聯(lián)，當鏡像所帶來的真實感被一次次疊加，就會發(fā)展為不斷提升的意志水平，我們在群體情感卷入的作用下，意志力會得到不斷強化和鞏固。粉絲群體因此而能夠排除各種干擾因素，在大家情感的同頻共振中彼此支持和堅守，發(fā)展為共同維護愛豆的強大動力，當遇到“非禮”愛豆的現(xiàn)象時，打群架式的回擊在所難免。

? ? “飯圈”群體的失智行為

最近一則孩子們在老師帶動下拍視頻聲援老師愛豆的新聞登上熱搜。這些孩子，也許是因為順從于老師，也許是因為好玩，但是視頻上線，初衷與現(xiàn)實南轅北轍，引起的不是被追捧而是被嘲笑和譴責。相信，這位教師在拍攝視頻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這樣的結果，那時的她一腔熱情，為了愛豆帶著孩子們沖鋒陷陣。我們對這位教師的行為不做評論，只談行為產(chǎn)生的原因。

行為心理學家認為，人們在興奮狀態(tài)下，為了追求情緒上的快感，容易做出冒險的舉動。通常情況下冒險行為有兩種，一是經(jīng)過高度計算和精確謀劃，旨在滿足自我挑戰(zhàn)的行為，例如，極限運動;二是毫無計算和謀劃，完全憑借自己亢奮情緒而做的冒險行為。顯然后者就是行為學家所指的亢奮中的冒險。群體是一個很容易令人迷失自我的環(huán)境，當我們身在一個群情激奮的群體中，精神狀態(tài)往往被興奮的情緒所左右，而認知總被丟棄在一旁，我們會失去基本判斷，毫無邏輯或者一廂情愿的失智行為會行云流水般在這個時候做出來。《人類愚蠢瘋狂趣史》的作者查爾斯·麥凱曾經(jīng)寫道：“我們發(fā)現(xiàn)整個社會群體突然把思維固定在一個目標上，并開始瘋狂地追求;數(shù)百萬的人同時銘記并追求一個錯覺，直到他們的注意力被某種更讓人神魂顛倒的愚行所迷惑?！边@也驗證了《烏合之眾》的作者古斯塔夫·勒龐告誡我們的：“從一定意義上說，群體就像個睡眠中的人，他的理性已經(jīng)被暫時懸置。”回顧一下，在某個特定群體環(huán)境中，誰沒有做過或大或小的愚蠢之事呢？身處其境，誰能堅定地說自己不會做出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事情來呢？所有的這一切，我們也只能甩鍋給“群體無意識”這個懸而未解的課題。

? ? “飯圈”群體的道德控制

幾天前，筆者終于修改了自己的微信號，想一想當時設定這個編碼時，卻是因為熱衷于某位球星而執(zhí)意設定了這個具有顯著追星色彩的微信號，如今物是人非，不再熬夜看球，也就和追星的歲月漸行漸遠。在我修改微信號之后，曾經(jīng)一起追歐冠泡西甲熬英超的同道中人質問：為何改號？是否移情別戀？像這種對追星忠誠度的控制，在粉絲之間似乎并不少見。

“飯圈”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粉絲催生下以極快速度發(fā)展起來的“云端”社會群體。群體中，雖然大家的顯性目標具有高度一致性，但是深究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動機往往會有天壤之別。每一個小粉絲跨越地域限制，躲過年齡與學識差異，在互聯(lián)網(wǎng)“云”中遇到志趣相投的伙伴，搜尋到粉絲組織并加入其中，人們只會看到振臂一揮中的熱鬧場面，沒人關注到一個個小粉絲最脆弱的內(nèi)心。

《奇特的傳染》作者丹尼爾·克拉維茨稱這樣的群體為“只在單一或者有限維度上彼此了解的次級關系”。一方面一旦群體中出現(xiàn)了去群體化的個性化行為或者言論，就有可能招致群體的質疑甚至打壓;另一方面小粉絲為在群體中表現(xiàn)自己的價值或者證明自己的實力、贏取人們的關注，會極力挖潛自己的資源，貢獻自己的能量，以實現(xiàn)深度歸屬這個群體的目的，而深度歸屬所帶來的是“飯圈”關系紐帶的牢固和持續(xù)，再往深處探究，則是社會支持體系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