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黨員或團員，那是mass嗎？

常玉田

在校大學生、研究生經(jīng)常需要填寫多種表格，其中往往會有“政治面貌”一欄。國內(nèi)的絕大多數(shù)人不是黨員就是團員，否則是群眾，當然，還有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本文不談?wù)?，不考慮中文概念的諸多問題，謹就學生對“群眾”一詞的漢譯英問題及解決方法稍加歸納，僅供參考。

本刊2019年第9期“你的政治面貌是什么？”（以下簡稱“面貌一文”）討論了與“政治面貌”有關(guān)的英語表達，2020年第1期“‘黨員怎么譯比較好”談了和“黨員”相關(guān)的多種譯法。

本刊2018年第1期“League Secretary是何方神圣”一文在議論“團委書記”之前已就“團員”的漢譯英問題有所涉及，這里不再重復(fù)，但需要提及形式邏輯中那個基本概念問題：與“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并列的尚有其他政治性社團組織。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本文所指的青年學子不大可能會參加概念上可與“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并列的其他政治組織，所以形式邏輯暫時得靠邊站。但個人英文簡歷面對的是講英語的外國人，且他們是誰無法事先選擇，所以還是建議要“具體化”，也就是寫成全名a Communist Youth League of China member或member of the Communist Youth League of China為好。

本文承接這三篇小文展開，背景仍然是“政治面貌”項下的上下文，只談“群眾”二字在個人英文簡歷中該項下的譯法問題。

首先劇透一下，在這個上下文里，“群眾”的英文不可以是mass或其變體形式（是否復(fù)數(shù)、有無冠詞、是否大寫首字母等）。

單看漢語原文，某人是個“群眾”不是問題。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群眾”一詞的一個義項便是“指沒有加入共產(chǎn)黨、共青團組織的人”。

也就是說，我們通常所說的“群眾”，其“意思”在這個上下文里是特定的，也是清楚的。問題在于：老外看到或聽到mass、a mass之類，其理解是否與我們想說的“意思”相一致。這是下面討論寫法對錯的主要判斷依據(jù)。

在現(xiàn)代漢語里，一個人、幾個人、幾十個人、幾千萬人都可以是“群眾”，但對應(yīng)的英語卻未必。在國內(nèi)語境下，從形式邏輯上講，在概念上，這個“群眾”是與“黨員”或“團員”互為排斥的。其實際“意思”是“既不是（共產(chǎn)）黨員也不是（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團員”。英語譯文只有表達了這個“意思”才算譯對了。

“群眾”的英文表達，大家背的都是mass，摘抄自學生個人英文簡歷的還有a mass、the mass、the Mass、masses、the masses，甚至出現(xiàn)了ordinary mass等變體形式。學生作文中還有“Im only a mass.”“Im just the mass.”“Im the mass member.”“Im one of the masses.”之類，共同特征是抓住mass不放。

那么英語中的mass這個詞都有哪些“意思”呢？查Cambridge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Third Edition），看到其作名詞時有如下7個義項（為節(jié)省篇幅有所編輯）：

1. a large amount of something that has no particular shape or arrangement;例句：The explosion reduced the church to a mass of rubble.

2. （also Mass） a religious ceremony in some Christian churches based on Christs last meal with his disciples， or music written for the parts of this ceremony;無例句。

3.? masses [plural] mainly UK informal： a lot;例句：Ive got masses to? do at the weekend.和There were masses of people in town today.

4. the mass of sth. most of something;例句：The mass of the people support the governments reforms.

5. a solid lump with no clear shape;例句：The sauce was now a sticky mass at the bottom of the pan.

6. the masses， the ordinary people who form the largest group in a society;例句：He was popular with the aristocracy but failed to win the support of the masses.

7. （in physics） the amount of matter in any solid object or in any volume of liquid or gas;例句：The acceleration of a body equals the force exerted on it divided by its mass.

從中可以看出，只有第6個義項與“人”直接相關(guān)，第4個義項與“人”間接相關(guān)，重點在于人數(shù)比較多。從第6個義項的例句看，在英語中，mass指的是與aristocracy（貴族，貴族階層，上層階級）相對的平民。注意并不是可以一個一個數(shù)數(shù)的平民，而是“好大一幫人”的意思，皆與我們在本文既定的上下文里的“群眾”大不相同。

有些學生填了citizen和ordinary people，努力必須肯定！只是肯動這個腦筋的一向都是極少數(shù)，并且形式邏輯問題依然存在，還更為顯豁。假如沒有入黨入團的人是citizen或ordinary people，那么已經(jīng)入黨入團的人就不是citizen或ordinary people了？這種聯(lián)系不是筆者硬要牽強，而是形式邏輯的基礎(chǔ)知識，甚至可以說是常識。

中文里一個常見的概念，英語出現(xiàn)了許多不同的譯名，其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這些不同的譯名，每個后面都有一些較小的問題。這類問題竊以為都值得撰寫幾篇論文，至少要比重復(fù)幾十年來無數(shù)前人已經(jīng)提交或發(fā)表了數(shù)百篇的那些個選題有意義。

回到語言討論中來，其實自己就可做點兒驗證。方法是把你想表示“政治面貌”的英語詞組抄過來，與mass及其變體形式組成陳述句?！懊婷惨晃摹焙喸u過一些，例如political background、political attitude等。組成句子看一下，比如：My political background is mass. My Political attitude is a mass. My Politics Status is the mass. 你會發(fā)現(xiàn)，只要結(jié)合英語釋義都不成句，都說不通。一事一時不通不是問題，讓老外詫異甚至懷疑就是問題了，而這，極不利于咱們辛辛苦苦學英語、一份一份交簡歷的根本目的或利益。

其實最為簡單的陳述句也可說明問題。比如：I am a mass. I am the mass. 這顯然要么不成句，要么另有含義（且不利于你），總之都難以表達我們原本想說的那個意思。漢譯英（常?？梢匝由熘劣⒄Z寫作）應(yīng)當是為了“意思”而選擇用詞，而不是把腦袋中的詞賦予一個意思，然后要求或期盼老外與咱們保持一致。

那么到底怎么翻譯“群眾”一詞呢？

竊以為，就這個上下文中的“群眾”，英文中沒有可以與某一政黨名稱并列的譯名。一定要找一個可以放在與XX Party相互排斥的同一個空白框里的表達，似乎Not affiliated to any political parties或Not affiliated to any political organizations比較好。只是這樣寫仍然沒有解決問題——尤其是聯(lián)系前面的“政治面貌”的英文表達。

那么怎么解決這個問題呢？

竊以為，在面對老外表明自己的政治傾向時似可含糊點兒，甚至可以不寫不提。當然，決定權(quán)在招生機構(gòu)或招聘單位，決定權(quán)和選擇權(quán)在報考人或應(yīng)聘者自己手中。北京市公安局供公民辦理出入境事務(wù)填寫的最新一輪表格中已經(jīng)取消了“政治面貌”一欄，筆者認為是一大改革，是與國際接軌的一大舉措。

如果決定要寫進簡歷，則必須考慮簡歷這個具體的上下文。為了徹底解決這一問題，需要聯(lián)系前面兩文多次提到的，即現(xiàn)有填報方式存在著“形式邏輯問題”：把“黨員”“團員”“群眾”并列起來當作“政治面貌”全部的構(gòu)成部分，概念上不合邏輯，交際效果上極不利于對外開放中我國的對外形象。

本文不談?wù)?，只談?wù)Z言問題;為了把問題說清楚，需要援引《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中的相關(guān)表述?！稇椃ā罚?018年修訂版）中有“……已經(jīng)結(jié)成由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有各民主黨派和各人民團體參加的，……”以及“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xié)商制度將長期存在和發(fā)展”的表述;其中“各民主黨派”及“多黨”都涉及中國共產(chǎn)黨之外的民主黨派。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一些民主黨派時有新人加入。

在校大學生、研究生參加其他黨派或其他政治組織的概率的確比較低，把形式邏輯放在一邊有其合理性。但個人英文簡歷多是面向講英語的外國人，且事先無法選擇哪個或哪些外國人，所以說應(yīng)該從上位詞中找出路，盡量做到基本概念關(guān)系協(xié)調(diào)為好。

據(jù)此，筆者以為，“政治面貌”采用這種“譯”法比較好，也許更能表達其本來的意思：

A. Political Organization Membership

但是這種形式仍然難以把“群眾”包括在內(nèi)——他們會發(fā)現(xiàn)不知道該填什么，因為自己什么political organization也沒有參加，也就沒有membership。

筆者認為，更好的譯寫方法是：觀察老外在同等語境下的高頻寫法。比如說分為兩個問題來確定。第一個問題可以這么提問：

Have you joined a political party？ 或 Are you a member of a political party？

題下附有Yes或No的兩個選項。如果填報人加入了某個政黨，則應(yīng)選擇Yes，然后向下回答第二個問題：

Which party？

如果填報人加入了某一政黨，則應(yīng)在所留空間里寫上政黨的英文名稱。

如果填報人沒有加入任何政黨或其他政治組織，也就是個“群眾”，則在回答第一個問題時選擇No，有關(guān)“政治面貌”的詢問就此結(jié)束。如此一來，也就用不著糾結(jié)在這個上下文里的“群眾”二字如何翻譯了。

英語國家里要求大多數(shù)人填寫的表格里“政治面貌”一欄比較少見，這一方式系筆者模仿有關(guān)個人的其他方面的提問形式而嘗試提出的。

如果愿意把“團員”的形式邏輯問題一并解決，則上述問題中的political party可以替換為a political organization。當然，也可分為四個甚至更多的問題，先問填報人是否加入了某個政黨，然后再問是否加入了其他政治組織。

以上建議的詢問方式并未圍著“政治面貌”四個字怎么譯而打轉(zhuǎn)。這也是“面貌一文”結(jié)尾處的譯文沒有把“政治面貌”譯出的原因。

當然，中文版各類表格中現(xiàn)有的“政治面貌”，作為項目名稱是否需要考慮有所調(diào)整，顯然已經(jīng)超出了本文的討論范圍，筆者不敢妄議。

1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教授，全國翻譯資格（水平）考試英語專家委員會委員。研究方向：英漢互譯、商務(wù)英語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