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花鳥冊頁，濃縮生物之百媚

余一

繪花草竹石、鳥獸蟲魚，以其寄情于景、托志于物的寓興手法，歷來為墨客騷人所愛。各家巨匠，各施技法，用“別具一格”的畫法演繹著“春情萬種”，感念大自然的迷人氣息和無限生機。

此外，在文人審美標(biāo)準的參與下，于明代起，冊頁成了國畫創(chuàng)作中的一個重要類別，很多名家用多種角度描繪一個主題時，首選的形式就是冊頁。冊頁作品尺幅小巧，用筆灑脫，適合拿在手中近距離欣賞，成為很多收藏家的最愛。畫身雖小，卻可濃縮百媚。誰說只有浩瀚長卷才有花團錦簇觀之不盡之妙？玲瓏冊頁一樣教那姹紫嫣紅美不勝收……畫家們也投其所好，在創(chuàng)作冊頁上傾盡全力。本文甄選八大山人、陳洪綬、王雪濤、錢維城、蔣廷錫、惲壽平等名家花鳥冊頁作品，望在紙上為讀者帶來一絲春天的氣息。

惲壽平 花卉冊 冊頁（八開）設(shè)色紙本

《石渠寶笈三編》的編修胡敬在其著作《國朝院畫錄》評惲壽平“國朝花卉，當(dāng)以惲壽平為第一，淡冶秀逸，仙骨珊珊，如藐姑不食人間煙火?！庇袑＜覍W(xué)者認為一“惲壽平?jīng)]骨花的根本特點在于能以元人幽淡、逸宕、秀雅之筆來作宋院體工整、典麗之畫，以其典型文人畫家的素養(yǎng)、氣質(zhì)和審美理想融合、變革了院體花鳥畫的拘謹、刻板、纖巧和過于綺艷華靡的特點?！北緝园碎_，分別繪白牡丹、紅杏花、蝴蝶花、紫薇、雁來紅與野菊、雙色菊花、竹石、天竺臘梅。作為本冊較早的鑒藏者，高士奇由衷贊嘆，喜愛之情躍然紙上，其于惲壽平繪完此冊23年后，在其后紙題跋曰“畫花卉者易于板滯，惲正叔（壽平）深得宋人寫生之旨，下筆輒有異趣，此冊尤其生平得意作也。每于讀書困倦時，倚隱囊展觀，如步疏籬野徑一回。”惲壽平此冊畫法高超絕妙，細品讀本冊每開自題詩句，亦能照見其心性品格，學(xué)養(yǎng)志向。

評：稍一深入品味，就會感覺到，惲壽平的花卉畫，其色彩韻味是清麗冷艷，整個情調(diào)是在秀麗、明艷、潔凈和淡雅之中蘊含著一種凄涼和哀傷。

陳洪綬 花鳥草蟲冊 冊頁（八開）設(shè)色絹本

在中國繪畫史上還沒有哪位畫家像陳洪綬這樣對高古之境如此迷戀。他的畫風(fēng)淵靜，色彩幽深，構(gòu)圖簡古。花卉之作，冷逸深邃、無綽約之姿、有幽昧之味。此冊花鳥草蟲造型奇拙，色彩古艷，線條厚重，不失圓潤，從畫風(fēng)及款字推斷應(yīng)是陳洪綬四十歲左右的精品。綜觀陳洪綬此套八開《花鳥草蟲冊》，不僅為他精妙的畫工所折服，更能從中感受到一種生機勃發(fā)、奇高駭古的力量。正是這種新奇且富有個性的藝術(shù)語言才使得陳洪綬的畫作在明清畫壇超然卓立。后有謝稚柳題識，謝老早年傾心于老蓮畫風(fēng)，臨習(xí)、師法不遺余力，對陳洪綬書畫真?zhèn)舞b定可謂無出其右，極具權(quán)威，此冊經(jīng)其鑒定題識，信而可證。

評：陳洪綬筆下花卉有著濃厚的浪漫氣質(zhì)，同時體現(xiàn)出“古、雅、拙、奇”這四種美學(xué)追求。

王雪濤 雪濤寫生冊 冊頁 設(shè)色紙本

王雪濤是現(xiàn)代中國卓有成就的花鳥畫大師，他繼承宋、元以來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取長補短，創(chuàng)作上主張“師法造化而抒己之情，物我一體，學(xué)先人為我所用，不斷創(chuàng)新”。畫法上工寫結(jié)合，虛實結(jié)合。這套花鳥冊頁作于20世紀60年代，這個時期正值王雪濤的藝術(shù)高峰期，他創(chuàng)造出一種清新靈妙，雅俗共賞的小寫意花鳥畫風(fēng)格，在畫法上突破了傳統(tǒng)工筆花鳥畫過于工細之弊，用靈巧多變的筆墨，將色與墨、工與寫結(jié)合，在傳統(tǒng)固有色中融入西洋畫之色彩規(guī)律，以求整體色彩的對比協(xié)調(diào)，使畫面獲得一種清新典雅的韻律。此冊涵蓋廣泛，包含形形色色的花卉、蘸菜、鳥類、昆蟲，塑造出了鮮活多姿，生動可愛的藝術(shù)形象，刻畫細致入微，色彩鮮艷明快，整體具有一種令人向往的田園生趣。

評：無論是草蟲的憨態(tài)，禽鳥的生動，還是枝條的綽約，蔬菜的樸實，畫家均以敏銳的觀察和豐富的想象力抓住了其瞬間進發(fā)出來的生命活力。

錢維城 花卉冊 冊頁（十二開）設(shè)色紙本

錢維城，乾隆十年狀元，官至刑部侍郎。擅畫，初從陳書學(xué)花卉，后刻意畫山水，得意于石谷、麓臺之間，筆墨拙厚，足與張宗蒼雁行。此冊作折枝花十二種，沒骨暈染，精工刻意，造形逼真。其筆法不類陳書而與鄒一桂相近，蓋一桂亦任職京師，極得宸賞，維城得其沾溉自在情理之中。本幅每頁有乾隆御題七絕一首，其題寒梅云一幾枝斜入碧寥天，洗盡鉛華凈且娟。那更無端閑布景，月香水影自如然。題芍藥云一淡雅風(fēng)情綽約姿，侍花王必爾為宜。揚州聞?wù)f種稱賞，惜未曾逢爛漫時。詠畫，亦詠物。更因維城之畫，憶及南巡至揚州未逢芍藥名品開放之盛期而遺憾不止。頁頁題詠，可見乾隆對錢氏畫冊欣賞之甚，亦可見其作詩作書主動。評：錢維城筆下花卉棄野逸而近宮體，調(diào)硃研鉛，設(shè)色艷麗，頗有燦爛富貴的廟堂氣象。

蔣廷錫 牡丹譜百開冊 冊頁（一百開選三十）設(shè)色絹本蔣廷錫具有雙重身份，既是一位權(quán)重的高官，又是一個出色的畫家。因為他身居高位，忙于公務(wù)，作畫的時間有限，所以以他數(shù)量較多的署名畫幅中，就有下少的代筆或偽作。蔣廷錫在繪畫史上也有一定的地位，論者對此多有佳評“以逸筆寫生，或奇或正，或率或工，或敷色，或暈?zāi)?，一幅中，恒間出之，而自然洽合，風(fēng)神生動，意度軒舉。點綴坡石水口，無不超脫，擬其所至，直奪元人主席。士尚筆墨者，多奉為楷模。”此《牡丹譜圖》為上下兩冊，共100頁，畫幅工整細致，色彩漂亮協(xié)調(diào)，頗有清初惲壽平的韻味，圖冊下的末頁左邊沿有署款“臣蔣廷錫恭畫”，下鈐“臣廷錫”印一方，并鈐鑒藏印“乾隆御覽之寶”一方。從此圖冊的繪畫風(fēng)格來看，有可能是屬于代筆畫。評：蔣廷錫所繪百種牡丹，堪稱典范，敷色恰到其位，將筆觸藏于枝葉中，深具自然恬淡之感。

全農(nóng) 花果冊 冊頁（十二開）水墨紙本

金農(nóng)先生中年以后始涉畫，山水、花卉、人物皆古拙如漢魏六朝碑刻，古貌新體，一時稱絕。此冊畫花果十二開，皆水墨，多折枝寫生，更以瘦勁之筆落墨而成。每頁皆有詩題，書法亦秀瘦，一反常見拙重之態(tài)，為其畫中別調(diào)，乃心境閑適時用意之作，不泛泛應(yīng)酬也。然生秀高雅，書卷之趣浥人心目，讀之過目難忘。詩題皆自作，題竹筍云“買來配煮花豬肉，不問廚娘問老僧?！鳖}青梅：“梅子酸時酸不了，眼前多少皺眉人?！闭Z似俚俗而清雋有意外之妙。此冊舊為高邕之收藏，邕之好野逸畫，收八大、石濤、冬心諸家畫多而且精。后歸丁輔之，復(fù)入蔣谷孫手，此后歸之徐平羽、唐云。

評：冊頁繪各式花果，每一幀都以清筆繪就，不以設(shè)色渲染，而是用墨色變化營造，清雅氣息正是由此而來。

八大山人 水墨花鳥冊 冊頁 水墨紙本

身為朱明后裔的八大山人，“怪偉豪雄、淋漓奇古、蒼勁圓啐”是他本人的代言。此《花鳥八開冊》，其造型奇古、筆致活潑、水墨淋漓、頗具真趣，系為八大山人晚年精品杰作。八開冊中，所涉物象有荷花、游魚、文禽、怪石、幽蘭諸種，均為歷代文學(xué)書畫傳統(tǒng)中寓離塵出世、孤芳自賞之意的物象——游魚而有此寓意，當(dāng)自八大山人始——各各妙極毫顛，顯示了八大山人臻于化境的造型和開線功夫。評：冊頁中所繪頗有離塵出世、孤芳自賞之意的物象，乃八大山人式的創(chuàng)作風(fēng)度。

謝稚柳 宋人筆意山水花鳥冊 冊頁 設(shè)色紙本

謝稚柳先生繪畫心性近陳老蓮，此套十四開冊頁，繪有海棠、水仙、紅葉、桃花、荷花、茶花、萱花、梅花、古木、竹石、秋果、山禽等。其中每一開都有稚柳本款，并鈐有“謝”“稚柳”兩枚印章。畫法上，冊中有以沒骨法淡墨渲染荷葉，以純凈之色賦染紅荷，白花、紅葉、老干、嫩苞爭輝映襯，雙勾海棠的精工寫實與芭蕉葉的清雅秀逸等躍然紙上。其中擬老蓮筆意的梅花圖，以秀美俊逸的筆力和以淡墨繪出梅枝，而后敷以純色渲染朵朵梅花，清新高雅。冊頁中之各色花卉淡雅中亦不乏高貴艷麗的色調(diào)，精美中又帶有俊偉冷艷的風(fēng)格，整體上呈現(xiàn)出高雅秀潤的畫面氛圍。

評：綜觀本冊，其構(gòu)圖奇妙，門類完整，勾勒靈動，暈染精細，堪稱謝稚柳早年花鳥冊頁形式的典范。

齊白石 花卉 冊頁（十開）設(shè)色紙本

此冊頁所繪包括葡萄、葫蘆、絲瓜、蘋果、枇杷、荔枝、佛手柑、桃、柿等蔬果。齊白石畫蔬果，與其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驗有關(guān)，曾經(jīng)是齊白石生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齊白石蔬果畫的藝術(shù)淵源，早期主要是學(xué)習(xí)趙之謙，或通過趙之謙再學(xué)習(xí)清代的其他畫家，如惲壽平（南田）、李（復(fù)堂）、項奎（東井），直至元代的錢選。在sO歲以后他先后臨摹過許多趙之謙的作品，除此之外，他還受到八大山人和吳昌碩的影響，齊白石在7.歲的時候已經(jīng)確立了比較成熟的蔬果畫風(fēng)格。他的蔬果畫在中國畫的審美領(lǐng)域為人們展現(xiàn)了平常心、平常事，把中國畫的表現(xiàn)領(lǐng)域向前推進了一步。

評：此冊頁齊白石以輕松靈秀之筆墨寫簡筆蔬果，精到老練，融會前人，獨出機杼，融入情意于物象中，實為難得力作。

李鱓 果菜冊冊頁（八開）設(shè)色紙本李鱓為揚州八怪之一，清代著名畫家。在他的畫作中，大自然中的花草樹木，人們?nèi)粘Ｉ畹母鞣N用具，乃至向來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農(nóng)家食用之物如桑、蠶、破芭蕉扇之類，也都可——攝入畫中，選材之廣范多樣遠超前人。在寫意花鳥畫的表現(xiàn)技巧上，他亦有新的突破，他學(xué)習(xí)石濤破筆潑墨畫法，酣暢淋漓，筆墨奔放，富有動感，充分表達著自己的創(chuàng)作激情。此冊為八開果菜畫，或作壽桃葡萄，或作蓮藕果蔬，或作柳枝棲蟬。其中葡萄、壽桃、柳蟬皆李蟬平曰畫中少見，可見是興來之筆，故妙趣別出，意韻天成。評：此本冊頁多用潤筆繪制，盡顯春意潤澤之感，且多長題。冊中書法亦勁健厚樸，極盡枯濕濃淡，輕重徐疾之變。

趙之謙 點景花卉巨冊 冊頁 設(shè)色紙本

趙之謙為清末寫意花卉之開山。趙之謙把惲南田的沒骨畫法與“揚州八怪的寫意畫法相結(jié)合，特別是汲取李復(fù)堂小寫意的手法，以“南田”設(shè)色出之，將清代兩大花鳥畫流派合而為一，創(chuàng)造出新的風(fēng)格。這是他高出其他清末畫家，與之拉開距離成為繪畫巨匠的一個重要因素。此《點景花卉巨冊》共計十二開，趙之謙以勁健的書法筆意入畫，兼工帶寫，沒骨、勾勒，皆因勢而就。畫法不避“俗”，把民間美好愿望，植入文人雅趣，用色更直接從民間賦彩中來。筆下諸般什物，看似信手拈來，卻色澤滋潤，水靈鮮活。其精微之處是為每冊根據(jù)畫意配以詩文，貼題而富有文人隋趣;每冊無論題材為何，皆能“大膽落墨，細心收拾”。

評：頁頁都是精微而具大氣，著色古艷，用筆雄雋，皆能指與物化，以造化為師，非尋常畫手不能下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