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前期史學興盛問題探究

燕永成

內(nèi)容提要 南宋前期作為繼北宋中期之后又一史學發(fā)展的興盛時期，該時期史書數(shù)量與種類眾多，史書體裁體例創(chuàng)新成就突出，史學思想豐富多元，史學傳布廣度以及社會影響力日益明顯。同時，該時期不僅疑經(jīng)思潮對史學影響作用明顯，而且不同學術派別的學者往往能積極投身于史學領域，有力推動著史學發(fā)展。此外受歷史使命或者現(xiàn)實政治議題促使，一些時人撰有頗具鮮明時代特色的軍事類和地方志類史著，史學服務于現(xiàn)實功用明顯?？傊?，正因處于史風、學風和政風交融發(fā)展的興盛時期，由此便造就了南宋前期史學發(fā)展的興盛局面，并且該局面對南宋后期以及元代史學均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

關鍵詞 南宋前期 史學興盛 史風、學風和政風

〔中圖分類號〕K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20）06—0086—09

宋代史學發(fā)達，史學成就突出，這不僅體現(xiàn)在修史機構頗為完備、治史隊伍相當龐大、史書數(shù)量與種類繁多、史書體裁體例多有創(chuàng)新，以及史學思想豐富多彩等諸多方面，而且還表現(xiàn)在史學發(fā)展具有明顯的階段性及其顯著變化上。其問，因受時局轉換以及史風、政風、學風乃至文風等諸多因素的綜合影響，不僅南、北宋之間史學發(fā)展存在諸多差異，而且在南、北宋不同時段，史學發(fā)展也具有明顯的不平衡特征。尤其是在北宋中期與南宋前期，史學發(fā)展既與修史制度初創(chuàng)時的北宋初期不同，又與受官學壓制的北宋后期和南宋后期有異，史學發(fā)展在此兩時段可謂成就十分突出，變化極為明顯，它們無疑是揭示宋代史學整體發(fā)展演變的關鍵時段?？上чL期以來，學界關注北宋中期史學發(fā)展興盛狀況者較多，而對于南宋前期史學發(fā)展的整體興盛狀況涉及較少?；诖?，本文擬從史學自身發(fā)展變化以及學風、政風對史學影響方面，對南宋前期史學興盛狀況加以較深入系統(tǒng)的考察。

南宋前期，即高宗、孝宗、光宗和寧宗時期，雖此前經(jīng)受過北宋亡國的沉重打擊，但隨著南宋政權的重建與穩(wěn)固，各類學術人才層出不窮，學術文化得以迅速恢復與發(fā)展。對此，李埴在為蔡戡《定齋集》所作《序》中詳細指出：“自建炎渡江，中興立國，百度草創(chuàng)。然厥初收合一時之才，亦自足供一時之用?！咦谀苓\作人之妙，享得士之寧，人才眾多，公是別白，雖中厄于秦氏之斷喪，然脈理之流傳，聲氣之陸續(xù)，終不可沒。及孝宗嗣德龍飛，而群才奮揚，發(fā)于久抑之余，詵然角立杰出，孝宗培壅護持，日加月益，至于乾道、淳熙之際，則其成效大驗，著于天下，光明碩大，有不可拚?！w自渡江幾六十年，至是為盛，可不謂懿哉！”可見到孝宗當政之時，已呈現(xiàn)出國泰民安、人才興盛之勢。韓漉具體論述道：“乾道、淳熙以來，明經(jīng)張栻、呂祖謙，直言胡銓、王龜齡，吏治王佐、方滋、張構，典章洪邁、周必大，討論李燾，文詞趙彥端、毛開，辯博陳亮、葉適，書法張孝祥、范成大，道學陸子靜、朱熹?！表n氏所言難免缺漏，但所舉必是當時佼佼者。正是在當時學術文化迅速恢復與發(fā)展的大背景下，南宋前期成為了繼北宋中期之后又一史學發(fā)展的興盛時期。

一、從史學自身發(fā)展變化看，無論是史著編修與刊傳，還是史學創(chuàng)新與史學思想豐富程度，均在南宋前期形成了興盛局面?？梢哉f，該局面是在亡國與中興雙重話語主導下，史學內(nèi)在諸方面共同作用的結果。

首先，隨著南宋前期修史體制迅速恢復與完善，以及諸多史家著史熱情普遍高漲，官、私方編修本朝史著述大量涌現(xiàn)。其間，既有官方對北宋后期史的系統(tǒng)編修與總結，又有私家對北宋史的傾力編撰與反思;既有官方對南宋中興史的持續(xù)編修與整理，又有私家在南宋史撰修方面與官方積極呼應與跟進。具體而言，高宗紹興四年五月，朝廷正式下詔重修神宗和哲宗《實錄》。到紹興六年和八年，神宗和哲宗《實錄》相繼完成重修。同時，紹興七年朝廷詔修《徽宗實錄》，到二十八年完成。不過，孝宗乾道五年十二月又著手重修，至淳熙四年三月宣告完成?！稓J宗實錄》則始修于乾道二年十二月，至四年四月完成上進。以上系官方對北宋后四朝《實錄》加以系統(tǒng)編修的基本情況。隨著以上《實錄》相繼完成，編修北宋后四朝國史的條件已經(jīng)具備。于是早在紹興二十八年八月，朝廷設置國史院，先詔修神宗、哲宗和徽宗三朝正史。此后到孝宗淳熙十三年十一月，《四朝國史》完成上進。同樣，其他有關北宋后四朝寶訓、圣政、會要以及玉牒等編修工作亦同時進行，在此不再贅述。

與官方積極從事北宋后四朝史編修相呼應，私家亦在積極總結、纂述北宋史。如高宗紹興九年春正月，王铚上奏《元祐八年補錄》及《七朝國史》，此系私家有意補足官方史書缺略之舉。又到孝宗淳熙十三年八月，王稱進獻《東都事略》130卷。同時，孝宗淳熙十年，李燾上奏《續(xù)資治通鑒長編》980卷和《舉要》68卷。十一年十二月，熊克進呈《九朝通略》168卷。又徐度撰有《國紀》百余卷、李丙撰有《丁未錄》200卷，以及王炎撰有《東都紀年》30卷。在以上諸書中，除《丁未錄》僅敘述北宋后四朝史事外，其他均系論述整個北宋九朝史事的重要史著。它們與此間編修的時段性鮮明的官修北宋史相比，在敘事范圍上大多涉及整個北宋九朝，具有明顯的貫通紀事的優(yōu)勢。它如汪藻撰有《靖康要錄》16卷，徐夢莘撰有《三朝北盟會編》250卷。此系僅述一朝或者屬于專題性史著。同時，就編撰目的而言，在以上史著中，如李燾在隆興元年進呈《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太祖朝）奏狀中明確指出：“臣嘗盡力史學，于本朝故事尤切欣慕，每恨學士大夫各信所傳，不考諸實錄、正史，紛錯難信?！驾m發(fā)憤討論，使眾說咸會于一?！庇纱丝梢?，他旨在以官修史書為主體，廣泛參考私家著述，系統(tǒng)總結北宋歷史，以期達到使眾說“咸會于一”的目的。而他的這種編撰目的，也是當時諸多史家撰史的共同意愿。應該說，受北宋亡國現(xiàn)實強烈刺激，南宋前期是朝廷上下總結、反思北宋歷史，尤其是北宋后期歷史最為集中、史著編撰成果極為顯著的時期，并且它為人們認識北宋歷史尤其是北宋亡國史奠定了基調(diào)。

與此同時，官、私方對南宋前期中興史編撰進展迅猛。其間，朝廷于孝宗淳熙十五年三月開修，至寧宗嘉泰二年正月完成《高宗實錄》500卷。寧宗慶元元年七月和嘉泰元年二月，又分別詔修孝宗朝和光宗朝《實錄》，至嘉泰三年四月，《孝宗實錄》500卷和《光宗實錄》100卷得以同時完成。同時，嘉泰二年二月，在《高宗實錄》完成后不久，朝廷下詔編修《高宗正史》，由此拉開了編修《中興四朝國史》的序幕。同樣，其他如寶訓、圣政、會要以及玉牒等亦在同時修撰。與官方修史相呼應，私家也在積極撰修南宋前期史。如熊克撰有《中興小歷》41卷，趙牲之撰有《中興遺史》60卷，李燾撰有《思陵大事記》36卷和《阜陵大事記》2卷，李心傳撰有《建炎以來系年要錄》200卷和《建炎以來朝野雜記》40卷。其中對于《建炎以來朝野雜記》，陳振孫評論道：“蓋南渡以后，野史之最詳者?！逼渌缯路f撰有《四將傳》4卷，系“建炎中興名將劉錡、岳飛、李顯忠、魏勝之傳也”。凡此等等?？傊?，由以上史著成書狀況不難看出，官方在《實錄》等編修方面成就突出，私家撰述高宗中興史成果顯著。應該說，該時期是記錄、撰述南宋前期史，尤其是高宗中興史最為集中的時期，它為此后人們認識南宋重建與高宗中興形象奠定了基礎。

其次，南宋前期史學創(chuàng)新成就突出，史學思想頗為豐富。受北宋亡國與南宋中興等多重因素促使，重在記述、總結王朝興衰的編年體受到時人推崇。其問，尤其是在《春秋》學與《資治通鑒》直接推動下，由袁樞在撰修《通鑒紀事本末》時所創(chuàng)立的紀事本末體，以及朱熹在主導編撰《資治通鑒綱目》時所創(chuàng)立的綱目體，均產(chǎn)生于此時。以上兩種新體裁體例的出現(xiàn)，不僅打破了編年體和紀傳體長期主行天下的傳統(tǒng)修史格局，而且由于它們自身具有敘事簡明、便于檢索等獨特優(yōu)勢，所以依照其體例撰史者日漸增多，如章沖就撰有《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5卷等。此外，由朱熹編撰《伊洛淵源錄》所派生的學案體，亦出現(xiàn)于此時，它帶動了學術史著述的編撰。應該說，后世主行的主要史書體裁體例在此時已基本齊備。

與此同時，該時期史學思想豐富而多元。除不少史家恪守以史為鑒傳統(tǒng)觀念之外，如鄭樵倡導“會通”思想，他尤為強調(diào)：“天下之理，不可以不會;古今之道，不可以不通?！庇纱苏宫F(xiàn)出他具有非同尋常的歷史眼光。又如理學家朱熹以天理作為其歷史哲學的核心，他的史學思想具有“以理闡史，以史證理”的鮮明特色。再如胡安國、胡宏和胡寅分別撰有《春秋傳》《皇王大紀》和《讀史管見》等，由此他們“從歷史認識、史書編纂和史學評論三個層次逐步將義理滲透于史學中”，從而形成了頗具自身特色的“義理史學”。其他還有呂祖謙、葉適、陳傅良以及陳亮等，他們均有著獨具特色的史學思想。

最后，南宋前期，隨著地方、書坊乃至私家等刊印史書數(shù)量與種類增多，原本由中央刻書占主導地位的固有格局被逐漸打破，史書刊行與社會影響力日益擴大。如四川轉運使井度主持刊刻有眉山七史，表明地方官員積極投入到了搜集、匯聚以及刊行有關正史之中。又坊刻《史記》二家注、三家注合刻本得以出現(xiàn)，以及書坊主導的《漢書》和《后漢書》精校精刻本問世，@等等，無不表明以國子監(jiān)刻本為主導的正史刊本格局受到挑戰(zhàn)，時人在購買、參閱正史時有了多樣化選擇。同時，受科舉等因素促使，《資治通鑒》等多種改編本、節(jié)要本廣為刊行，它們成為了廣大士子參閱或者備考時的必要參考。如沈樞撰有《通鑒總類》20卷，清四庫館臣評論道：“然《通鑒》浩博，猝難盡覽。司馬光嘗言：“惟陸勝之曾讀一過，余人不能數(shù)卷，即已倦睡。則采摭菁華，區(qū)分事類，使考古者易于檢尋。其書雖陋，亦不妨過而存之也。嘉定中鋟版潮陽，樓鑰嘗為之序?！庇纱丝芍?，四庫館臣雖不甚滿意沈氏改編，但卻承認其具有“易于檢尋”等實用效果，并且該書刊刻時還得到名家推舉。又如江贄撰有《少微通鑒節(jié)要》50卷，江镕在該書《序》中指出：“《通鑒》一書，易紀傳而為編年;上下數(shù)千百載，興亡治亂了然在目，誠史學之綱領也。然編帙甚繁，未易周覽，后之君子固嘗節(jié)其繁，而取其要也。其問詳者猶失之泛，略者又失之疏，學者病焉。少微先生江氏家塾有《通鑒節(jié)要》，詳略適宜。于兩漢、隋、唐則精華必備，于六朝、五代則首末俱存，點抹以舉其綱，標題以撮其要，識者寶之。其后建寧公默游晦庵先生門，嘗以此書質(zhì)之，先生深加賞嘆。自是士友爭相傳錄，益增重焉。”此后該書被收藏者附益潤色，并得以刊傳?？梢婎H為簡明化的該書經(jīng)朱熹褒揚后，便受到士友爭相傳錄、刊布，其社會效應可見一斑。

綜上所述，北宋亡國的悲慘現(xiàn)實以及南宋重建時的曲折歷史，均極大地激發(fā)了官私方總結、編修本朝史的熱情。伴隨著史書數(shù)量與種類迅速增加，在南宋前期形成了史書編修的興盛局面。不僅如此，綱目體和紀事本末體的產(chǎn)生，以及學案體的出現(xiàn)，使得史家在史書編撰體裁體例方面有了多樣化選擇。加之南宋前期地方官刻、坊刻乃至私家刻書日漸活躍，這更為史書編修與流傳增添了新的活力。由此可見，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促使下，思想多元的治史者與史籍刊刻者、傳布者一起，共同促進了南宋前期史書編修與傳布的興盛。

二、南宋前期的疑經(jīng)思潮與各學術流派的學術風氣不僅直接影響著史家的思想觀念，而且還波及到著史做法，它們無疑成為了該時期史學得以在思想觀念等領域不斷發(fā)展的助推器。

一方面，南宋前期疑經(jīng)思潮較為興盛，并且它對史學發(fā)展有所觸動。如清四庫館臣在吳澄《書纂言》解題中指出：“《古文尚書》自貞觀敕作《正義》以后，終唐世無異說。宋吳械作《書裨傳》，始稍稍掊擊，《朱子語錄》亦疑其偽。”③這是宋人敢于打破此前官方定論，開始質(zhì)疑《古文尚書》的情況。又如鄭樵指出：“《詩》、《書》可信，然不必字字可信?！雹艽藙t是鄭氏對《尚書》紀事可信度做出的非同尋常的評判。同樣，對于《詩序》辨疑狀況，朱熹言道：“《詩序》實不足信。向見鄭漁仲有《詩辨妄》，力詆《詩序》，其問言語太甚，以為皆是村野妄人所作。始亦疑之，后來細看一兩篇，因質(zhì)之《史記》、《國語》，然后知《詩序》之果不足信。”對此，王應麟進而指出：“朱子《詩序辯說》，多取鄭漁仲《詩辯妄》。”可見朱熹經(jīng)進一步考證，終能信從鄭樵之說，確認《詩序》之偽。不僅如此，南宋前期疑經(jīng)還涉及《周易》《禮記》以及《孝經(jīng)》等，疑經(jīng)者則有鄭樵、朱熹、吳械、呂祖謙、葉適以及王質(zhì)等等。從中不難看出，其間還包括一些對史學有較深涉獵與研究的知名學者。

又南宋前期因受所處現(xiàn)實環(huán)境等因素促使，講求攘夷之義的《春秋》學大盛。其間，受官方推崇的胡安國《春秋傳》影響非凡。在該書《序》中，當胡安國談及撰述目的時，他言道：“雖微辭奧義，或未貫通，然尊君父，討亂賊，辟邪說，正人心，用夏變夷，大法略具，庶幾圣王經(jīng)世之志，小有補云。”正是由于該書旨在闡發(fā)尊王攘夷思想，以義理解說《春秋》，故當上奏給宋高宗時，高宗褒獎道：“安國明于《春秋》之學，比諸儒所得尤邃。”又據(jù)陳振孫言：《春秋傳》30卷，“紹興中經(jīng)筵所進也。事按《左氏》，義采《公》、《榖》之精，大綱本《孟子》，而微旨多以程氏之說為證。近世學《春秋》者皆宗之?！笨梢妭涫芨咦诳粗氐摹洞呵飩鳌罚瑢Ξ敃r學風影響甚巨。同時，如葉夢得、呂祖謙以及陳傅良等不少學者撰有《春秋》學著述，并且一些還存流至今。不過，《春秋》學雖則極為盛行，但在疑經(jīng)思潮影響下，一些時人對先儒闡釋《春秋》之說提出了大膽質(zhì)疑或者尖銳批評。如鄭樵在《通志·災祥略序》中明確指出：“仲尼既沒，先儒駕以妖妄之說而欺后世，后世相承罔敢失墜者，有兩種學：一種妄學，務以欺人;一種妖學，務以欺天。”其中“凡說《春秋》者，皆謂孔子寓褒貶于一字之間，以陰中時人，使人不可曉解。三《傳》唱之于前，諸儒從之于后，盡推己意而誣以圣人之意，此之謂欺人之學?！笨梢娝粌H不認可三《傳》之說，而且還認為后人多假托《春秋》有褒貶筆法，歪曲其原意，實以闡明己意，為欺人之學。正因為如此，他作《春秋傳》，“專以明王道，削去三家褒貶之說，所以杜其妄”。同樣，朱熹雖然承認《春秋》存在褒貶之義，并且認為其主旨明確，但他卻極力反對先儒所言的《春秋》“字字有義”說。他指出：“《春秋》大旨，其可見者，誅亂臣，討賊子，內(nèi)中國，外夷狄，貴王賤伯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義也?！庇纱丝梢姡?、朱二氏并未依從定論與眾說，而是對《春秋》有著自己的解讀。

不惟如此，在對《春秋》經(jīng)、史屬性與所記內(nèi)容的認識上，葉適指出：“蓋箋傳之學，惟《春秋》為難工。經(jīng)，理也;史，事也?！洞呵铩访?jīng)而實史也?！比~氏在此表明《春秋》兼具經(jīng)、史雙重屬性。又有人問朱熹：《春秋》當如何看？他言道：“只如看史樣看?！彼盅裕骸耙浴度齻鳌费灾蹲笫稀肥鞘穼W，《公》、《轂》是經(jīng)學?！痹诖酥焓蠈θ绾慰创洞呵铩匪浺约啊蹲髠鳌穼傩宰隽私庾x。

正因為以上知名學者對《春秋》和《左傳》屬性有史學方面的定位，由此說明一些時人對于《春秋》經(jīng)傳有著非同一般的認識，于是以多種形式改編《春秋》經(jīng)傳者便不在少數(shù)。如章沖撰有《春秋左氏傳事類始末》5卷，他以《春秋左氏傳》為取材對象，以魯十二公加以劃分。每公之下，按年依次類聚史事，每事一篇，自為起訖?？偣策x擇匯聚有上自魯隱公元年“鄭伯克段”，下至哀公二十七年“越子盟于平陽”和“晉荀瑤伐鄭”等共357件大事。書末附載災異、力役、時政、列國興廢及器物等事。謝諤在該書《序》中言道：“近收天臺使君章沖茂深書，且以《左氏事類本末》為寄，于是恍然見所未見。蓋《春秋》之法，年為主而事系之;使君之法，事為主而年系之。以事系年而事為之碎，以年系事而事為之全，二者不可一廢。紀年也，故以事系而年全;紀事也，故以年系而事全。事系年而年全者，史法也;年系事而事全者，考史法也，乃相為表里歟？”在此謝氏闡明了他對編年與紀事本末編修做法的認識，并以此說明紀事本末的地位與價值。清四庫館臣則評論道：該書“遂變經(jīng)義為史裁，于筆削之文渺不相涉?！痹诖怂膸祓^臣對于章氏改編《春秋》經(jīng)傳的現(xiàn)實學術意義給予了深刻揭示。該書存留至今，它對同類著述如清人高士奇《左傳紀事本末》（53卷）等的編修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又如程公說撰有《春秋分記》90卷，“以《春秋》經(jīng)、傳仿司馬遷書為《年表》、《世譜》、《歷》、《天文》、《五行》、《地理》、《禮樂》、《征伐》、《官制》諸書。自周、魯而下，及諸小國、夷狄，皆匯次之。時有所論發(fā)明，成一家之學?！笨梢娫摃祬⒖妓抉R遷紀傳體表、志等編修而成，并且“自成一家”。清四庫館臣評價道：該書“條理分明，敘述典贍，所采諸儒之說與公說所附序論，亦皆醇正，誠讀《春秋》者之總匯也?！痹诖怂膸祓^臣高度贊揚了該書的參閱利用價值。再如鄧名世撰有《春秋四譜》6卷，“名世以經(jīng)、傳、《國語》參合援據(jù)，為《國譜》、《年譜》、《地譜》、《人譜》?！贝藢汆囀弦元毺胤诸愋问礁木帯洞呵铩方?jīng)傳。凡此等等。以上史著對于后人從不同視角參閱、研究甚至傳播《春秋》經(jīng)傳提供了便利。

總之，以上對《春秋》經(jīng)傳的認識以及改編狀況表明，南宋一些學者敢于挑戰(zhàn)經(jīng)典、權威，表明自身觀點，它既是當時疑經(jīng)思潮的具體體現(xiàn)，也是疑經(jīng)思潮影響史學的重要表現(xiàn)。

同樣，疑經(jīng)思潮促使一些時人能改變固有觀念，不迷信、不盲從，對歷史以及現(xiàn)實問題做出切合實際需要的解釋。突出者如與北宋國家處境相比，南宋王朝偏安一隅，這樣的處境使得北宋正統(tǒng)之論已難以說明南宋問題，于是一些時人不再沿襲北宋時的固有說法，而是在解讀有關三國正閏問題時有了新做法、新認識。其間，如朱熹主編《資治通鑒綱目》時，據(jù)王應麟記述：“三國鼎峙，司馬公《通鑒》以魏為正統(tǒng)，朱子《綱目》以蜀漢為正統(tǒng)。”這正是朱氏不滿司馬光做法，有意改編《資治通鑒》的最主要原因。又如理學家張栻編撰《經(jīng)世紀年》，“直以先主上繼獻帝為漢，而附魏、吳于下”。再如蕭常撰有《續(xù)后漢書》，“起昭烈章武元年辛丑，盡少帝炎興元年癸未，為四十二卷，吳、魏君臣并為載記，列于后。”它如李杞撰有《改修三國志》67卷，“尊昭烈、后主為《漢紀》，魏、吳次之?！狈泊说鹊取Ｒ陨现T人之所以未沿襲北宋有關三國正統(tǒng)問題的說法，而是力主正蜀之說，實質(zhì)是立足于南宋王朝所處地位，為南宋政權合法性尋求理論依據(jù)。對此，清人章學誠結合當時客觀歷史環(huán)境揭示道：“昔者陳壽《三國志》，紀魏而傳吳、蜀，習鑿齒為《漢晉春秋》，正其統(tǒng)也;司馬《通鑒》仍陳氏之說，朱子《綱目》又起而正之?！欠侵?，人皆有之，不應陳氏誤于先，而司馬再誤于其后，而習氏與朱子之識力偏居于優(yōu)也。而古今之譏《國志》與《通鑒》者，殆于肆口而罵詈，則不知起古人于九原，肯吾心服否邪？陳氏生于西晉，司馬生于北宋，茍黜曹魏之禪讓，將置君父于何地？而習與朱子，則固江東南渡之人也，惟恐中原之爭天統(tǒng)也。諸賢易地則皆然，未必識遜今之學究也。是則不知古人之勢，不可妄論古人文辭也。知其世矣，不知古人之身處，亦不可以遽論其文也?！痹诖苏率弦栽O身處地視角對該問題做了準確解讀。

另一方面，南宋學術文化發(fā)達，學術流派眾多，各流派的學術風氣不僅各具特色，而且相互問往往有較多聯(lián)系以及影響。對于一些學術派別主要人物在當時的學術活動以及影響狀況，樓鑰指出：“乾道、淳熙間，儒風日盛?；掴种旃陂}，南軒張公在楚，而東萊呂公講道婺女。是時以學問著述為人師表者相望，惟三先生天下共尊仰之?！比~適亦指出：“初，朱元晦、呂伯恭以道學教閩、浙士;有陸子靜后出，號稱徑要簡捷，諸生或立語已感動悟人矣。以故越人為其學尤眾?！笨梢娭祆?、張栻、呂祖謙和陸九淵等在不同區(qū)域的學術影響力與感召力非同一般。不僅如此，葉適還具體論述了程朱理學發(fā)展變化狀況。他指出：“昔周、張、二程考古圣賢微義，達于人心，以求學術之要，世以其非箋傳舊本，有信有不信。百年之間，更盛衰者再三焉。乾道五六年，始復大振。講說者被閩、浙，蔽江、湖，士爭出山谷，棄家巷，賃館貸食，庶幾聞之?！笨梢姷叫⒆跁r期，正是程朱理學得以重振復興的重要時期。同樣，對于永嘉學派發(fā)展演變之情，葉氏總結道：“昔周恭叔首聞程、呂氏微言，始放新經(jīng)，黜舊疏，挈其儔倫，退而自求，視千載之已絕，儼然如醉忽醒，夢方覺也。頗益衰歇，而鄭景望出，明見天理，神暢氣怡，篤信固守，言與行應，而后知今人之心可即于古人之心矣。故永嘉之學，必兢省以御物欲者，周作于前而鄭承于后也。薛士隆憤發(fā)昭曠，獨究體統(tǒng)，興王遠大之制，叔末寡陋之術，不隨毀譽，必摭故實，如有用我，療復之方安在！至陳君舉尤號精密，民病某政，國厭某法，銖稱鎰數(shù)，各到根穴，而后知古人之治可措于今人之治矣。故永嘉之學，必彌綸以通世變者，薛經(jīng)其始而陳緯其終也。四人，邦之哲民也，諸生得無景行哉！”由此可見，歷經(jīng)周行己、鄭伯熊、薛季宣和陳傅良四人的艱辛努力，永嘉學派的治學特色更為鮮明了。

具體就永嘉學派與史學問的關系而言，如陳傅良語“當是時，永嘉鄭伯熊、薛季宣皆以學行聞，而伯熊于古人經(jīng)制治法，討論尤精，傅良皆師事之，而得季宣之學為多。及人太學，與廣漢張栻、東萊呂祖謙友善。祖謙為言本朝文獻相承條序，而主敬集義之功得于栻為多。自是四方受業(yè)者愈眾。”可見陳氏不僅能從本學派師長處獲取學識，而且還善于吸取其他學派學術之長。正因為陳氏能博采眾長，具有淵博的學識與深厚的學術功底，史載陳氏“自三代、秦、漢以下靡不研究，一事一物必稽于極而后已。而于太祖開創(chuàng)本原，尤為潛心?！笨梢娝麨閷W講求古今貫通，并且善于追根溯源，尤其重視探究本朝創(chuàng)建之源。同樣，對于永康陳亮，葉適在《龍川集序》中論述道：“同甫文字行于世者，《酌古論》、《陳子課稿》、《上皇帝四書》，最著者也?！刃藁实弁醢灾畬W，上下二千余年，考其合散，發(fā)其秘藏，見圣賢之精微常流行于事物，儒者失其指，故不足以開物成務，其說皆今人所未講，朱公元晦意有不與，而不能奪也。呂公伯恭退居金華，同甫問往視之，極諭至夜分，呂公嘆曰：‘未可以世為不能用，虎帥以聽，誰敢犯子！同甫亦頗慰意焉?！笨梢婈愂铣廊怂熘氖氛撏?，他在探究皇帝王霸之學時，能借助史以明其義，其論還深得呂祖謙贊許。因此，元人吳萊在《石陵先生倪氏雜著序》中總結道：“自東都文獻之余，天下士大夫之學日趨于南。或推皇帝王霸之略，或談道德性命之理，彬彬然一時人材學術之盛，不可勝紀。蓋東萊呂公本其伊洛義理之學，且精于史;永康陳公同父方與之上下，頡頏其議論，而獨貴于事功?！痹撜撝卦诒砻鲄巫嬷t與陳亮的治學特點。

對于理學家朱熹和呂祖謙等，他們不僅有自己的學術專長，并且往往能重視史學，甚至利用史學，為其學術體系服務。對此，清四庫館臣在《十七史詳節(jié)》解題中指出：“然南宋諸儒大抵研究性命而輕視史學，故朱子作《貢舉私議》，欲分年試士，以《史記》、兩《漢》為一科，《三國》、《晉書》、《南》、《北史》為一科，新、舊《唐書》、《五代史》為一科，蓋虛談無實之弊，朱子亦深慮之矣。祖謙雖亦從事于講學，而淹通典籍，不肯借程子玩物喪志之說，以文飾空疏。故朱子稱其史學分外仔細。附存其目，俾儒者知前人讀書，必貫徹首尾。即所刪節(jié)之本，而用功之深至可以概見，則此二百七十三卷者，雖不能盡諸史之全，而足以為宋儒不廢史學之明證也?！痹诖怂膸祓^臣借論呂氏節(jié)抄之書，以表明呂祖謙和朱熹等理學家對史學的態(tài)度?，F(xiàn)今依據(jù)目錄著錄以及現(xiàn)存狀況，可知呂祖謙、朱熹、張栻、陳傅良、葉適以及陳亮所撰重要史著如下：呂祖謙撰有《大事記》27卷、《新唐書略》35卷、《歷代制度詳說》12卷以及《左氏博議》25卷等，朱熹撰有《資治通鑒綱目》59卷和《八朝名臣言行錄》24卷等，張栻撰有《經(jīng)世紀年》2卷、《通鑒論篤》3卷以及《諸葛武侯傳》1卷等，陳傅良撰有《建隆編》1卷、《兩漢博議》14卷以及《歷代兵制》8卷等，葉適撰有《名臣事纂》9卷和《唐史鈔》10卷等，陳亮撰有《三國紀年》1卷和《通鑒綱目》23卷等。以上所舉實例足以表明，當時許多學術流派主要人物并未輕視史學。

此外，多由理學家或者崇奉者發(fā)起的立祠建堂等尚賢活動，對于時人熟知名賢事跡、了解相關歷史知識乃至有關學說極為有益。如孝宗淳熙十六年，趙彥操于平江府府學建五賢堂，紀念陸贄、范仲淹、范純?nèi)?、胡瑗和朱長文。該舉措旨在表彰唐宋時期平江府所涌現(xiàn)出的賢達之士。又如詹儀之（字體仁），史載：“乾道間，張宣公守鄉(xiāng)郡，呂成公分教，公方占家食，日以問學為事。淳熙二年，公知信州時，朱文公、呂成公俱在鵝湖，往復問辨無虛日。及帥廣東，首以濂溪舊治立祠曲江上，張宣公為之記?！笨梢娬彩献鳛槔韺W傳人，不僅廣得理學名家指點，而且當他為宦治政時，將敬仰理學先賢置于首要地位。再如寧宗嘉定五年春正月，天臺郡學始建四先生祠，紀念周敦頤、二程和朱熹。凡此等等。以上做法往往因有理學傳人主導或者參與，由此帶動了此后立祠建堂舉動的廣泛開展?？傊?，這種通過名賢祠堂以宣揚歷史人物事跡及其學說的做法，不僅直觀效果極為顯著，而且還能擴大歷史教育的受眾面。在該時期，它成為了不少理學家及其傳人宣揚先賢事跡及其學說的重要平臺。

綜上所述，在疑經(jīng)思潮影響以及南宋不同學術派別自身需要促使下，具有不同學術文化背景的學者往往能積極參與到各類史學活動中。其問，他們或者質(zhì)疑固有認識，挑戰(zhàn)權威說法，或者改編經(jīng)典著述，借助史學為學術以及現(xiàn)實服務，或者通過名賢祠堂宣揚與推廣著名人物事跡及其學說，由此使得南宋前期的史學發(fā)展不僅在不同學術領域得以拓展，而且在社會層面有所擴散，史學影響的深度與廣度得到了有效提升。

三、南宋前期關涉國家對外方針政策與地方社會治理穩(wěn)定的政治風氣，直接影響到官僚士大夫的歷史觀念與頗具時代特色的史著編修，它是不少官僚士大夫具有強烈現(xiàn)實關照以及史學服務于現(xiàn)實的直觀體現(xiàn)。

其一是南宋前期，宋、金和戰(zhàn)始終是關系國家民族命運的大事，朝廷內(nèi)外重點圍繞該議題來商定“國事”。正是在這種政治氛圍感染下，一些史家欲運用史學知識與歷史經(jīng)驗，為解決現(xiàn)實問題提供借鑒方案，為此他們撰寫有著明顯啟示作用的軍事類史著。其中，面對宋、金雙方所呈現(xiàn)出的南北對峙格局，一些史家積極搜集、匯編有關三國六朝戰(zhàn)事、軍事地理形勢以及戰(zhàn)略戰(zhàn)術等，以便為朝廷備戰(zhàn)和決策提供有益借鑒。如王逨“世家宛丘，生十有一歲，當建炎戊申，北兵破陳，為其所俘，轉徙河朔者十年。戎馬中，編簡蕩然，僅得《春秋左氏傳》、班固《西漢書》，晝夜誦之，一字不遺。和議成，問道歸。……入太學，益從師友盡讀諸子百家，日萬余言。遂擢進士第，凡中原所親歷，平昔所講畫，敵已在其目中。又從知己視師荊襄，然后南北形勝，表里洞達，落筆輒數(shù)千言，舉天下事如指諸掌。”他還專門“編集南北戰(zhàn)爭事實為《南北龜鑒》”?？梢婏枃L過戰(zhàn)爭苦難的王氏，不僅能親身體察當時南北形勢，而且還注重總結歷史上的相關戰(zhàn)事，為現(xiàn)實決策服務。又如趙宋宗室趙善譽，在任職常州通判時，史浩就極力贊揚且推舉道：“宗子之秀，學問、文采俱有可觀，吏材尤高，不在彥逾下?！庇纱吮砻髭w氏治學與理政均具有突出才能。他撰有《南北攻守類考》63卷，“以三國、六朝攻守之變，鑒古事以考今地，每事為之圖?！笨梢娝荚谝詧D示方式闡釋三國六朝攻守形勢，并有意標明今地，其現(xiàn)實鑒戒之意更為明晰。同類著述還有李燾的《南北攻守錄》30卷、胡寅的《三國六朝攻守要論》10卷，以及王滲的《六朝進取事類》等等。

同樣，在南宋朝廷對外攻守主張往往爭論不休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促使下，一些史家通過撰述同類史著，不僅表明自身主張，更是為自身說法尋找歷史依據(jù)。如在高宗紹興末，宋、金關系日趨緊張，戰(zhàn)事將起。其問，張敦頤于紹興三十年擔任江南東路安撫使干辦公事時，撰成《六朝事跡編類》14卷，主要記述六朝三百余年興衰之跡。清四庫館臣指出：“又《總敘門》內(nèi)《六朝保守》一篇，歷數(shù)自吳以來南朝不可北伐，北伐必敗，即幸勝亦不能守。蓋亦南渡之初，力主和議之說者?！笨梢姀埵辖枵撌肥拢员砻髯陨韺Ξ敃r戰(zhàn)守和問題的立場。又如史家李燾在孝宗勵精為治，急于“經(jīng)營北方”之時，他“請先自治以待時”。這是他針對當時宋、金雙方實力與所處環(huán)境提出的政治主張。不僅如此，他還專門撰有《六朝通鑒博議》10卷。在該書《序論》中，他明確指出：“自古帝王之一天下，必先為勝天下之具。君者，勝負之主;地勢、民心、兵、將、事機，皆其具也?！庇麑崿F(xiàn)“制敵國、一天下”目的，則需做到“地險而便，民悅而附，兵勁而義，將勇而賢，機至而乘”，歷史上的六朝之失，恰在于這“五具”未能兼?zhèn)?。因此，他希望當政者能汲取歷史教訓，“監(jiān)彼之失，而求吾之所以得?！闭怯捎谠摃c南宋事勢關系密切，故四庫館臣指出：“此書詳載三國六朝勝負攻守之跡，而系以論斷?！藙t得失兼陳，法戒具備，主于修人事以自強?！笨梢娎顮c以史論為政論，借評判史事勸誡當政者不能盲目冒進，需自強待時，以實現(xiàn)恢復大計。

其二是面對南宋王朝偏安一隅、疆土面積急劇減小的客觀現(xiàn)實，朝廷極為看重地方社會穩(wěn)定與治理，提倡編修地方志便是現(xiàn)實舉措之一。其間，主由地方官主持、官府僚屬與鄉(xiāng)賢等參與的地方志編修活動，不僅可以幫助任職者熟知所轄地區(qū)的山川地貌、人口風俗以及古今歷史，而且還能及時記述與宣揚他們在該地的政績。因此，就某種程度而言，修志活動已成了一項地方行政職責，由此調(diào)動了不少地方官的積極性。也正因為如此，南宋前期，地方志編修成效明顯。僅以現(xiàn)存該類史著而言，就有范成大所撰《吳郡志》50卷、張津等撰《乾道四明圖經(jīng)》12卷、周淙所撰《乾道臨安志》3卷、梁克家所撰《淳熙三山志》42卷、劉文富等撰《淳熙嚴州圖經(jīng)》3卷、施宿等撰《嘉泰會稽志》20卷、盧憲等撰《嘉定鎮(zhèn)江志》22卷，以及陳耆卿等撰《嘉定赤城志》40卷等等。具體如鎮(zhèn)江府在南宋時軍事地理位置極為特殊，《嘉定鎮(zhèn)江志》編修者特意在該書卷三專門設立《攻守形勢》門，其間對于高宗建炎三年、四年，紹興八年和三十一年此地江防戰(zhàn)事做了較詳細記述，由此表明了該地的戰(zhàn)略地位。又在該書卷二十二《雜錄·武事》中，所記內(nèi)容大多反映南宋初戰(zhàn)事，內(nèi)涉采石和海州之戰(zhàn)等。由此可見，該書在編修體例與內(nèi)容構成上均凸顯著時代特點與地方特色。又如《乾道四明圖經(jīng)》由時任知州張津主持編修，在該書卷一《總敘·賢守事實》內(nèi)，就專門記述有孝宗乾道五年，張津率群僚與士大夫于州庠行釋菜儀，并且“自此遂為常規(guī)”。又在該書卷九收錄有王伯庠所撰《州學序拜田記》，其中言道：“禮成拜既，風動千里，莫不砥礪澡濯，期毋負賢太守敦教化厚風俗之美意。嗚呼，盛矣！……公今禮成于一日，而長幼尊卑之分，昭然可見，皆率服之，故能不令而行，政平訟理，其視劫劫于米鹽細故而日不暇給者，固有間矣，其可不書以告來者？”可見該志不僅將任職者張津定性為了“賢守”，而且突出了他在興學教化方面的政績?？傊@些著述不僅在編修體例、內(nèi)容構成以及史料價值等方面突出了地方特色與政治功用，而且為此后其地地方志編修、續(xù)修奠定了堅實基礎。

綜上所述，具有現(xiàn)實借鑒意義以及參考利用價值的軍事類和地方志類史著的編修，充分表明以上史學活動并非僅屬單純的學術文化活動，而是滲透著編修者明確的政治理念與政治目的，它是當時政風直接影響甚至主導下的產(chǎn)物。

結語

總體而論，南宋前期正是當時史風、學風和政風交融發(fā)展興盛的時期，該時期在內(nèi)、外諸多因素共同激蕩促使下，出現(xiàn)了史學發(fā)展的興盛局面。其間，在現(xiàn)實政治與學術文化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下，當時諸多史家在編撰各類史書時能夠自覺繼承傳統(tǒng)甚或大膽創(chuàng)新，史學自身發(fā)展取得了顯著成就。與此同時，許多具有不同學術文化背景的官僚士大夫們往往能夠積極投身于史學領域，他們或者熱心宣揚、傳布歷史，或者有意編寫史著，或者直接表達對歷史問題的看法，由此使得該時期從事史學活動的人數(shù)明顯增多，史著數(shù)量與種類日益豐富，著史者的創(chuàng)新意識突出，史學思想多元，史學對社會乃至朝政的影響明顯。加之印刷業(yè)與科舉制等對史學傳布助推作用顯著，由此便造就了南宋前期史學發(fā)展的興盛局面，并且該局面對南宋后期以及元代史學均產(chǎn)生了直接影響。

責任編輯：黃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