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紅又?！钡臍v史敘述與政治意涵

李尹蒂

摘 要：20世紀中葉以后，“又紅又?！笔且粋€有著厚重思想內(nèi)涵的時代命題。它是社會主義制度確立后，中共領導層對社會主義新中國建設規(guī)劃的整體思考，是一項既關乎全局又立足根基的呼吁?！凹t”與“?！笔瞧渲械闹匾拍?，本意指政治與業(yè)務的統(tǒng)一。在新的解讀下，紅專思想成為新時期思想政治工作與黨建理論探索的方向?！坝旨t又專”是融紅色革命精神、無產(chǎn)階級世界觀、集體主義、群眾路線、政治意識、馬克思主義教育等概念為一體的綜合性話語體系，其歷史敘述被賦予高度的政治色彩，塑造了新的國家形象，建構(gòu)與強化人們對整個國家的政治認同，蘊含著深刻的政治意涵。

關鍵詞：“又紅又專”;思想政治工作;黨的建設工作;政治意涵

2017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在印發(fā)的《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見》中指出：要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堅持社會主義辦學方向，扎根中國大地辦大學，以立德樹人為根本，以理想信念教育為核心，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切實抓好各方面基礎性建設和基礎性工作，切實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全面提升思想政治工作水平，為實現(xiàn)“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培養(yǎng)又紅又專、德才兼?zhèn)?、全面發(fā)展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合格建設者和可靠接班人。同年5月，教育部部長陳寶生在調(diào)研高校思想政治工作時，要求“思想政治工作和黨的建設工作結(jié)合起來，培養(yǎng)又紅又專、德才兼?zhèn)?、全面發(fā)展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合格建設者和可靠接班人”。上個世紀末漸趨式微的“又紅又專”話語表達，重新被強調(diào)，“紅?！彼枷氤蔀橹鲗枷胝喂ぷ骱忘h建工作的風向標，形塑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政治生態(tài)。

20世紀中葉以后，“又紅又?！背休d著中國歷史從革命到建設的客觀演進，是一個有著厚重思想內(nèi)涵的時代命題。1957年毛澤東在中共八屆三中全會上，明確提出“又紅又?！钡乃枷隱1]309。學界對“又紅又?！钡奶骄坎环﹃P注，但這些論述多側(cè)重于紅專思想的宣傳描述，部分學人因“又紅又?！焙髞頊S為階級斗爭的工具，對其頗有微詞，而忽視了其歷史的本意。因此，如何從歷史的客觀進程中辨析發(fā)掘“又紅又?！敝黧w演進的脈絡，從歷史的深度和時代的高度，去總結(jié)提煉這個命題，探討其所蘊含的歷史價值及思想啟示，對今天的社會實踐和理論建設來講，都是不無意義的。

一、歷史本意：“紅?！苯ㄔO初衷

“又紅又?！?，是現(xiàn)代中國民族國家建構(gòu)的邏輯體現(xiàn)，紅與專的要求乃是社會主義建設一體之兩面?！坝旨t又?！钡囊螅切轮袊闪⒊跗?，中共領導層對知識界和黨內(nèi)領導干部提出的要求，是集紅色革命精神、無產(chǎn)階級世界觀、集體主義、群眾路線、政治意識、馬克思主義教育等概念為一體的綜合性話語體系，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表征之一?！凹t”與“?！钡膬?nèi)涵，不能只是作為一種抽象概念來討論，更要注意其在不同的社會結(jié)構(gòu)與歷史情境中面對的差異化標準、遭遇的不同挑戰(zhàn)。

一方面，“又紅又?！钡囊笫俏覀凕h為培養(yǎng)無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對知識分子進行思想建設提出的要求。1953年，陳毅在華東和青年團學生接觸時，就談及要重視政治、進行政治教育，也要重視業(yè)務的話題。在他看來，政治教育的歸屬是具備為祖國、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堅決擁護我們黨的領導;業(yè)務就是技術，要把兩者結(jié)合起來[2]。雖然沒有明確提出“又紅又專”的概念，但他的講話中已經(jīng)包含了紅專思想內(nèi)容。受1956年匈牙利事件的影響，一些知識青年缺失政治意識，他們討厭馬克思主義，對政治、前途和理想都不看重，只愿意鉆研業(yè)務。對此，1957年初，毛澤東在《正確處理人民內(nèi)部矛盾》一文中指出：知識分子不學馬克思主義，不學時事，不學政治的話，“就沒有靈魂”[3]38。同年10月，毛澤東進一步旗幟鮮明提出“又紅又專”的思想，要求既懂政治，又懂業(yè)務，再次強調(diào)“政治是靈魂”，要求知識青年“要加強思想工作，要加強政治工作”，學習馬克思主義，學習時事和政治，努力爭取變成無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要求各級“特別是省、地、縣這三級要有培養(yǎng)無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的計劃”，從而建立“工人階級的有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專家隊伍”[1]309。

另一方面，“又紅又?！币彩俏覀凕h對新中國建設初期黨內(nèi)領導干部提出的要求。1957年，針對當時社會出現(xiàn)的“外行不能領導內(nèi)行”，“許多干部就是一個紅，不專，不懂業(yè)務，不懂技術”等言論，毛澤東指出，中共領導干部“有許多還不懂，但那個技術是可以學懂的”，要求各行各業(yè)的干部要努力精通技術和業(yè)務，又紅又專[1]309。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大部分中共領導干部，沒有受過專業(yè)的知識訓練，具備的多是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斗爭中得來的經(jīng)驗知識，而“缺乏專業(yè)技能與現(xiàn)代知識”[4]。1958年，毛澤東在南寧會議上，從另一個側(cè)面提醒黨內(nèi)紅專思想貫徹時，可能存在的問題：“黨委方面的同志，主要危險是紅而不專，空虛、空頭政治家很危險，脫離實際就慢慢褪色，變成粉色?！盵3]277“粉色”是又紅又專的衍生概念。

文化資本與政治資本的融合，是建構(gòu)新中國政治與業(yè)務統(tǒng)一的“又紅又?！笨谔柕倪壿嬊疤帷ａ槍π轮袊闪⒊跗诘纳鐣髁x建設現(xiàn)實，毛澤東明確批評不問政治的傾向，鮮明反對“只專不紅的單純業(yè)務觀點，也反對只紅不專的空頭政治”。換言之，“又紅又專”的初衷不是階級斗爭，旨在更好地進行社會主義建設。

講政治，“紅”的指向是將舊的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轉(zhuǎn)變?yōu)楣と穗A級知識分子。所謂工人階級知識分子，指的是“愿意接受黨的領導，為建設社會主義服務，深入群眾，定期下廠下鄉(xiāng)，參加勞動，取得同勞動人民在一起生活和勞動的新經(jīng)驗，提高自己的思想覺悟”，從而徹底地同資產(chǎn)階級的世界觀決裂，掌握工人階級的世界觀的知識分子[5]。換言之，“紅”集合了群眾路線、無產(chǎn)階級世界觀、集體主義的意蘊?！安患t”的表現(xiàn)就是脫離群眾，不懂得勞動人民的利益和要求，不問政治?！凹t”的訴求，實現(xiàn)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統(tǒng)一。消滅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分工，是馬克思主義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社會的一個趨勢[6]，也是“又紅又?！钡膬?nèi)在要求。毛澤東多次提到，“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是完成經(jīng)濟工作和技術工作的保證，它們是為經(jīng)濟基礎服務的。思想和政治又是統(tǒng)帥，是靈魂?！盵1]351-352事實上，早在新中國成立前，周恩來就強調(diào)過領導干部“政治上可以信任”這一問題的首要性和重要性①。“紅”就是樹立無產(chǎn)階級的世界觀，走社會主義道路，接受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它是個思想改造問題，其提出更多是針對新中國成立初期脫離政治的“白”的傾向。

“?！?，指代“經(jīng)濟”“技術”或“業(yè)務”。毛澤東在《工作方法六十條（草案）》中要求：所謂“又紅又?！?，就是“政治與業(yè)務的關系，政治和經(jīng)濟的統(tǒng)一，政治和技術的統(tǒng)一”[1]351-352。鄧小平呼吁：“全黨的干部，凡是有條件的，都必須認真地鉆研理論和業(yè)務，頑強地下苦功，把自己造成為‘又紅又專的專家”[7]。“?！笔侵泄灿筛锩h轉(zhuǎn)變?yōu)閳?zhí)政黨后，對黨內(nèi)領導干部提出的要求。“?！钡膶α⒚娑酁椤安汇@業(yè)務不學技術，在各種實際問題面前無能為力的空頭政治家”②。1958年下半年，黨中央號召“以搞技術革命為中心”[3]287，“?！睆膹娬{(diào)理論與技術的學習，具體化為對土壤學、農(nóng)業(yè)科學知識的學習[3]284。需要注意的是，在強調(diào)拔白旗、插紅旗的思想大躍進社會背景下，“專”更多地與“白”字聯(lián)系在一起。“白?！笔怯旨t又專的衍生詞匯。

1950年代國家領導人明確提出的“紅?！碧栒伲腔貞獣r代要求的命題，折射出整個新中國國家建設初期的困境。中共通過對“又紅又?！钡男麄髋c強調(diào)，試圖塑造一種新的集體形象，加強人民對社會主義國家的認同。更重要的，推動了一種新的政治文化的興起。作為新中國成立初期政治文化關鍵詞的“又紅又?！保从沉艘粋€社會的本質(zhì)，是毛澤東思想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表征。

二、敘述轉(zhuǎn)變：普泛化的思想革命

20世紀中葉，意在塑造共產(chǎn)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集體主義道德，對知識界和黨內(nèi)領導干部進行思想建設的“又紅又?！保诟锩膽T習下，加之缺乏專業(yè)可操作性的量化標準，在廣度和深度上，逐漸走向某種極致，浸潤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最終聚合為席卷整個社會的風潮?！凹t專”話語趨于普泛化的象征是它深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幾乎事無巨細地被納入“紅?！敝秶?。北京設計院提出大躍進倡議，做一個“紅透專深”的設計師[8];種試驗田，亦被納入“又紅又?！钡牡缆分衃9];“做又紅又專的人民醫(yī)務工作者”“做又紅又專的勞動者”等類似的口號比比皆是?！坝旨t又?！笔⑿杏诟鞣N社會活動、團體或個人的生活細節(jié)中，成為社會盛極一時的思潮。

社會主義制度在新中國確立后，“又紅又?！背蔀橐环N常態(tài)，一種無形的精神力量，一種獲得政治正義性與合道性的標志。“思想大革命，人人插紅旗”——在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干部中得到認同。中央國家機關根據(jù)1958年5月中共八大第二次會議的精神，掀起紅專大辯論，號召人人插紅旗，展開群眾性的自覺思想革命運動。具體做法為：普遍開展交心談心運動，出大字報是交心運動的主要形式;展開“又紅又?！钡拇筠q論;進行思想總結(jié)，每個人寫出自我反省的思想總結(jié)，訂出個人“紅?！避S進的規(guī)劃，明確今后的奮斗目標。各機關情況表明，當前紅專大辯論主要是解決“紅”的問題，這是思想戰(zhàn)線上兩條道路的斗爭[10]。“又紅又?！钡某霭l(fā)點是為社會主義建設，消除階級，然而掀起又紅又專高潮的，卻是階級革命。

20世紀60年代，不強調(diào)政治、專門讀書的人，被認為是搞個人主義，走“白專道路”，“又紅又?！毖苌~匯“白?！钡拿枋鲆粫r盛行。就此，中央領導層有過明確的糾誤。1961年4月，時任中宣部副部長周揚指出：“什么叫紅，什么叫白，這些都是政治概念。要劃清界限才行。只有反黨、反人民、反社會主義，才能說白。不要把白和紅這些政治概念，無限地擴大到全部世界觀去，甚至擴大到一切生活細節(jié)中去?！盵11]5月，時任教育部長楊秀峰一針見血地指出：“現(xiàn)在對‘白專道路概念不清，到處濫用，多念幾本書就是‘白專道路，使同學們不敢鉆研科學，沒有必要把‘白和‘專聯(lián)系在一起，以后不要提‘白專道路這一名詞?！雹坳愐阋矎娬{(diào)：“不能夠拿參加政治活動多少來衡量一個人的‘紅或‘白。”[12]周恩來進一步對 “白”進行過界定，指出：“一個人只要在社會主義土壤上專心致志為社會主義服務，雖然政治上學習得少，不能算‘白。只有打起白旗，反對社會主義，才是‘白?！盵13]可惜，這些語重心長的警示并未得到重視。

從某種意義上講，20世紀后期中國歷史與社會的進程，被風靡的“紅專”話語所推動，“紅”與“?！币云鋸V泛的意義和多樣性的闡釋流布于社會大眾之中?！坝旨t又?！睅缀醭蔀檎麄€時代或全民族的價值取向，凝練出整個時代的要求。首先，在中共領導層方面，“紅專”言論已然成為引領黨的建設的中心話語。以至1982年，在黨的十一屆五中全會討論并通過的關于黨的建設的指導性文件中，仍在呼吁“努力學習，做到又紅又?！?。其次，圍繞“又紅又?！钡囊?，從政治和思想上改造自己，接受無產(chǎn)階級的思想政治領導，讓自己成為工人階級的知識分子，走“又紅又專”的道路，成為新中國后知識界的普遍追求。最后，在普泛化的時代背景下，從思想建設，轉(zhuǎn)向思想革命，進而激發(fā)了政治革命和社會革命，“紅?！币呀?jīng)作為一個公共話語而存在。20世紀下半葉，“又紅又?！睅壮煽陬^禪，被中國社會廣為接受并成為公眾信仰。從這些社會現(xiàn)象中，似可感知整個社會層面所受“紅?！痹捳Z影響的廣度與深度。“又紅又?！蹦殲樯鐣毡檎J同的價值取向，幾乎主導了一切社會生活。然而，這個階段“又紅又專”的現(xiàn)代價值與意義被淹沒在社會大眾的集體行為和政治取向的慣習中，“又紅又?！钡恼媪x被革命話語所遮蔽。

三、新的解讀：思政工作與黨建的部署

歷經(jīng)從建設到“革命”的“又紅又專”，在“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改革開放語境下，走向了社會主義建設新時期。1978年，在全國科學大會開幕式上，鄧小平嚴厲批判了此前社會動不動就以“脫離政治”的罪名來打擊科學技術人員，誰要是努力鉆研業(yè)務，就會被扣上“白專”帽子的現(xiàn)象，明確指出：“白”是一個政治概念。只有政治上反動，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才能說是“白”。這與“紅?！彼枷氤跗诘摹罢巍眱?nèi)容有所不同。針對此前的“紅?！彼枷牖靵y，鄧小平進一步界定了“紅”的標準指出：“紅”是世界觀的問題，在社會主義建設新時期，“世界觀的根本問題是為誰服務。一個人，如果愛我們社會主義祖國，自覺自愿為社會主義服務，為工農(nóng)兵服務，應該說這就是初步確立了無產(chǎn)階級世界觀，按政治標準來說，就不能說他們是‘白，而應該說是‘紅了?！盵14]

更具深遠意義的是，在“向科學進軍”的社會主義建設新時期，開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事業(yè)建設的新的時代訴求下，中共領導層將“紅?！弊髁撕隙橐坏慕庾x，正如鄧小平指出的，“致力于社會主義的科學事業(yè)，做出貢獻，這固然是專的表現(xiàn)，在一定意義上也可以說是紅的表現(xiàn)?！比嗣袢請笠舶l(fā)表評論員文章，稱“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是最大的政治”[15]。更多強調(diào)“紅”與“?！辈皇仟毩⒌母拍睿皇菦_突的思想體系，而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統(tǒng)一。改革開放前后兩階段相比，“紅”“專”的內(nèi)涵雖不盡相同，但“無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或“工人階級知識分子”④是共同的國家建設路徑，也是“又紅又?！笨谔柕念}中應有之義。

鄧小平對關鍵詞“紅”的再解讀，是“又紅又?！碑敶?gòu)的重要前提與基礎?！坝旨t又?！钡漠敶?gòu)，在教育界和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內(nèi)部，體現(xiàn)最為明顯。一方面，“又紅又?！笔撬枷胝喂ぷ鞯闹匾碚撘罁?jù)。1981年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提出：“要加強和改進思想政治工作，用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和共產(chǎn)主義道德教育人民和青年，堅持德智體全面發(fā)展，又紅又專，知識分子和工人農(nóng)民相結(jié)合，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相結(jié)合的教育方針?！薄坝旨t又?！背蔀閲宜枷胝喂ぷ鞯姆较颉＿@一點，1983年，時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共中央宣傳部部長鄧力群對此闡述得較具代表性。在北京高等學校學生思想政治工作干部短訓班上的講話中，他明確提出“堅持又紅又專，做優(yōu)秀的思想政治工作者”的要求，呼吁向工人、農(nóng)民、知識分子，向干部、黨員、團員，向全國人民做思想政治工作，不斷提高人們的思想覺悟。只有這樣，才能實現(xiàn)宏偉的戰(zhàn)略目標。他強調(diào)只有又紅又專的同志做思想政治工作，才能收到應有的效果。只專不紅的人，沒有資格做思想政治工作;只紅不專的人，想做思想政治工作也不會做好[16]。

另一方面，除了思想政治工作的部署，“又紅又?！钡乃枷胍喑蔀橹袊伯a(chǎn)黨黨建工作上制度性的規(guī)定。1982年黨的十一屆五中全會討論并通過《關于黨內(nèi)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這是一份關于黨的建設的指導性文件。在這份文件中，明確提出“共產(chǎn)黨員要成為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的先鋒戰(zhàn)士，為四化做出貢獻”，就要“努力學習，做到又紅又?！保笾泄颤h員“一方面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提高思想覺悟，改進工作方法。一方面學習專業(yè)知識，使自己成為內(nèi)行”。從中可見，《準則》同強調(diào)知識與業(yè)務相統(tǒng)一的“又紅又專”的宗旨，一脈相承[17]。除了對普通中共黨員的要求外，中共領導層還特別強調(diào)黨員干部對“紅?！彼枷氲淖袷?。1995年11月8日，江澤民在北京視察工作時，更是鮮明指出，“根據(jù)當前干部隊伍的狀況和存在的問題，在對干部進行教育當中，要強調(diào)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盵18]黨員干部，必須講政治與學習，這正是“又紅又專”的內(nèi)涵所在。“紅?！彼枷氩粌H是一個理論研究問題，也是一個實踐發(fā)展問題。“又紅又?！笔羌罕娐肪€、政治意識、馬克思主義教育和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建設等為一體的綜合性概念，它從源頭上界定了新時代思想政治工作與黨的建設進一步探索的方向。

四、政治意涵：“又紅又專”的時代化表述

“又紅又?！钡乃枷胧巧鐣髁x制度確立后，中共領導層對社會主義新中國建設規(guī)劃的整體思考，是一項既關乎全局又立足根基的呼吁。“紅”與“?！笔瞧渲械闹匾拍睿疽庵刚闻c業(yè)務的統(tǒng)一?！坝旨t又?！辈皇且粋€封閉的、凝固的體系，具有重新界定和更新自我的活力，具有因應不斷變化著的客觀存在的靈活性。隨著社會形勢的變化，“又紅又?！钡臍v史敘述也有所調(diào)整。在社會發(fā)展與時代遷變中，“又紅又專”的言說被賦予高度的政治色彩，蘊含著深刻的政治意涵。

其一，“又紅又?！彼茉炝诵碌恼涡蜗蟆Ｖ泄差I導層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倡導的“又紅又?！?，是一種有感染力和有效的政治語言。一方面，從國家層面，以“又紅又專”的目標導向面向全黨全國進行思想動員，通過在文化和社會層面的宣傳與政治動員，塑造了一個有別于落后舊中國的國家形象，將剛剛成立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定義為“又紅又專的新世界”，形塑全民對新中國形象的認知?！坝旨t又?！钡男轮袊蜗螅⒎菃我粐抑鲗У摹白陨隙隆钡暮粲?，而是國家與社會層面上下互動結(jié)構(gòu)的配合過程。在“又紅又?！眱r值理念的呼吁下，群眾得以迅速而廣泛地動員起來，主動參與到改造舊中國，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的事業(yè)中。另一方面，在改革開放新時期，鄧小平對“紅”的定義重新解讀后，“又紅又?！钡膬r值取向，成為黨員干部形象的本質(zhì)要求和重要組成部分。強調(diào)“又紅又?！?，是黨員干部強化“四個意識”的內(nèi)在要求，是中國共產(chǎn)黨黨的建設理論和實踐探索的結(jié)晶。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提出黨員必須強化政治意識，保持政治本色。對黨員干部的想象，習近平還特別強調(diào)：“好干部的標準，大的方面說，就是德才兼?zhèn)洹Ｍ瑫r，好干部的標準又是具體的、歷史的。不同歷史時期，對干部德才的具體要求有所不同。革命戰(zhàn)爭年代，對黨忠誠、英勇善戰(zhàn)、不怕犧牲的干部就是好干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懂政治、懂業(yè)務、又紅又專的干部就是好干部。改革開放初期，擁護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的路線方針政策，有知識、懂專業(yè)、銳意改革的干部就是好干部?，F(xiàn)在，我們提出政治上靠得住、工作上有本事、作風上過得硬?！盵19]可以看到，新時代下，對領導干部“政治上靠得住、工作上有本事”的要求，就是“又紅又?！钡谋举|(zhì)體現(xiàn)。

其次，“又紅又?！钡臄⑹觯瑥娏业丶ぐl(fā)了個人與社會所共存的同一體結(jié)構(gòu)，從而建構(gòu)與強化人們對整個國家的政治認同。2017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在印發(fā)的《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見》中指出：“培養(yǎng)又紅又專、德才兼?zhèn)?、全面發(fā)展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合格建設者和可靠接班人?！?2019年，習近平在“三·一八”講話中，強調(diào)“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鑄魂育人，貫徹黨的教育方針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培養(yǎng)“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20]?！坝旨t又?！钡纳鐣髁x建設者與時代新人，與整個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相系，成為政治共同體，增強了知識界和全社會的凝聚力與向心力，從而建構(gòu)了人們的國家認同。

“又紅又?！笔且悦珴蓶|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在對新中國發(fā)展方向進行的思考中，為鞏固社會主義制度，塑造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國家形象而提出的具有豐富內(nèi)涵的綜合性概念。“又紅又?！笔羌罕娐肪€、集體主義、政治意識、馬克思主義教育等為一體的敘事，敘事背后隱喻著一種強大的意識形態(tài)。這種意識形態(tài)在與社會建設實踐相結(jié)合及社會群體將紅專思想內(nèi)化于心的過程中，形塑與加強了人們對社會主義中國的政治認同?！坝旨t又?！笔紫仁莻€政治話語，其次才是技術或業(yè)務話語，在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強國、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話語中，“又紅又?！钡乃枷胍呀?jīng)化為一種更具政治氣息的表達，與時俱進地回應了時代變遷。

注釋：

① “挑選干部的標準，政治標準和工作能力，二者是缺一不可，而政治上可以信任是先決問題?！敝芏鱽磉x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130.

②“黨委方面的同志，主要危險是紅而不專，空虛、空頭政治家很危險，脫離實際就慢慢褪色，變成粉色。”毛澤東年譜（第三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277.

③這和中共于1961年發(fā)布的《高教六十條》觀點一致：“在思想政治工作中，必須正確處理紅與專的關系。紅首先是指的政治立場。對于高等學校的師生，紅的初步要求，就是擁護共產(chǎn)黨的領導，擁護社會主義，愿意為社會主義事業(yè)服務。在這個基礎上，還應該積極地對他們進行無產(chǎn)階級的、共產(chǎn)主義的世界觀的教育。但是，世界觀的改造，是一個長期的、逐步實現(xiàn)的自我改造過程，應該耐心地做工作，不能操之過急，對于不同的人，不能一律要求。思想政治工作不但要管紅，而且要管專。紅與專應該是統(tǒng)一的，只專不紅，只紅不專，都是不對的。高等學校師生的紅，不但應該表現(xiàn)在政治思想方面，而且應該表現(xiàn)在他們教學和學習的實際行動中。只有堅持反對共產(chǎn)黨的領導，堅持反對社會主義，才叫做白。把在業(yè)務上比較努力，但是在政治上進步較慢，或者政治上處于中間狀態(tài)的人，指為走‘白專道路，是不對的?！?/p>

④改革開放后，更多稱“工人階級知識分子”。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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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做個紅透專深的設計師[N].人民日報，1958-03-11.

[9]種試驗田：又紅又專的道路[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58.

[10]中央國家機關開展紅專大辯論：思想大革命，人人插紅旗[J].新華半月刊，1958（13）.

[11]周揚.關于高等學校文科教材編選的意見——1961年4月12日在高等學校文科教材編選計劃會議上的講話[J].教育研究，1980（3）.

[12]陳毅.對北京市高等院校應屆畢業(yè)學生的講話[J].中國青年，1961（17）.

[13]周恩來選集（下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342.

[14]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92.

[15]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是最大的政治[N].人民日報，1979-04-11.

[16]鄧力群.堅持又紅又專做優(yōu)秀的思想政治工作者[J].新華月報，1983（11）.

[17]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G].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414-436.

[18]江澤民文選（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483.

[19]十八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G].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4∶337.

[20]習近平主持召開學校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師座談會強調(diào) 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鑄魂育人 貫徹黨的教育方針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N].人民日報，2019-03-19（01）.

【責任編輯：雨 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