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高雅韻味濃郁

文亮

明代是自漢唐以來，我國家具歷史上的又一個興盛期。隨著當(dāng)時經(jīng)濟的繁榮，城市的園林和住宅建設(shè)之興旺，形成了對于家具的大量需求。而明代文化名人熱衷于家具工藝的研究和審美的探求，對于明代家具風(fēng)格的成熟起到促進作用。同時鄭和下西洋，從盛產(chǎn)高級木材的南洋諸國運回了大量的花梨、紫檀等高檔木料，也為明代家具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條件。明代家具的造型非常簡潔明快，工藝制作和使用功能都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其時的家具品種、式樣極為豐富，成套家具的概念已經(jīng)形成。布置方法通常是對稱式，并在制作中大量使用質(zhì)地堅硬、耐強度高的珍貴木材。家具制作的榫卯結(jié)構(gòu)亦極為精密，構(gòu)件斷面小輪廓非常簡練，裝飾線腳做工細致，工藝達到了相當(dāng)高的水平，形成了明代家具樸實高雅、秀麗端莊、韻味濃郁、剛?cè)嵯酀莫毺仫L(fēng)格。

而開放于1996年的上海博物館“明清家具館”，占地700平方米，展品一百多件，是國內(nèi)最早展出明清家具的專題陳列館。其陳列分五部分：明代家具展廳以簡約古雅為主旋律;清代家具展廳著重表現(xiàn)富麗奢華的皇家風(fēng)范;書房和廳堂的陳設(shè)見證了家具是建筑的附屬物品、建筑功能的直觀表達;明墓出土的家具模型和木俑，是墓主生前現(xiàn)實生活的縮影。其中明代展廳及書房和廳堂內(nèi)的家具展品，絕大多數(shù)來自王世襄、陳夢家兩位著名學(xué)者的舊藏。筆者現(xiàn)按照明代家具的功能，將上海博物館其館藏珍品分為五大類進行簡介，以饗讀者朋友。

第一類：館藏椅凳類明代家具

此類包括了不同種類的各式坐具。如官帽椅、玫瑰椅、圈椅、靠背椅、交椅等椅;無束腰杌凳、有束腰杌凳、四面平杌凳等杌凳;坐墩可以折疊、便于攜帶的交杌;方凳及條凳、二人凳、春凳等長凳;只有宮廷、寺院才有，而非一般家庭用具的寶座。

明黃花梨木圓后背交椅（圖1），座面長70、寬46.5、通高109厘米。

該交椅比例勻稱，造型流暢。取材色澤不靜不喧，恰到好處;紋理或隱或現(xiàn)，靈動變幻。椅圈分五段接成，連接處用“鍥釘榫”使一圈分段連接而不散落。搭腦與扶手一順而下，圓婉柔和。靠背板以攢框鑲板的方式制成，上為透雕螭紋，中為透雕麒麟紋，下為壺門亮腳。構(gòu)件的交接部位則鑲有白銅飾件，兼加固和裝飾作用。此類交椅常設(shè)于廳堂顯著位置，有凌駕四座之勢，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明黃花梨透雕靠背圈椅（圖2），座面60.7×48.7、通高107厘米。

椅圈三接，圓中略帶扁形。靠背板上造出壺門形開光，透雕麒麟紋圖案，張吻吐舌，鬃鬣豎立，火焰飛動，從動物的形象及刀工可斷定為明制，年代不晚于明中期。背板上端，兩旁用木條接出，雕卷草紋，加強了裝飾效果?？勘嘲逑露随}出亮腳。按亮腳一般用在分截攢框的靠背上，整板靠背下雕亮腳比較少見。椅盤下的券口牙子，曲線也圓勁有力。王世襄道：“就藝術(shù)價值言，所見明代圈椅以此對為第一?！?/p>

明紫檀扇面形南官帽椅（圖3），座面前寬75.8、后寬61、深60.5、通高108.5厘米。

設(shè)計者特意采用回婉的曲線，使上下和諧一致。管腳棖不但用明榫，而且索性出頭少許，堅固而不覺得累贅，在明式家具中殊為少見。它可能是一種較早的造法，還保留著造大木梁的手法。此椅四具一堂，尺寸碩大，在紫檀器中鮮見。其造型舒展而凝重，選材整潔，造工精湛。不僅是紫檀家具中的無上精品，更是極少數(shù)可定為明前期制品的實例。

明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圖4），座面58.5×47、通高119.5厘米。

該椅在靠板上浮雕花紋一朵，由朵云雙螭圍合而成。另一處細微雕飾在壺門式卷口牙子上淺雕一小朵云。其不在裝飾，而在構(gòu)件細、彎度大，有纖細、柔婉的特殊效果。椅前后腿一木連做，后腿直接延伸連在搭腦上，前腿支撐著鵝脖。搭腦的處理委婉柔和，不露線角，卻體面分明。四出頭的處理干凈利索、剛?cè)嵯酀?。其設(shè)計構(gòu)思，體現(xiàn)了中國美學(xué)中動靜相宜、剛?cè)岵?、無勝于有的審美概念。

明黃花梨有踏床交杌（圖5），長55.7、寬41、高49.5厘米。

此折疊凳特別之處，在于腳踏成為一個裝卸或掀起或放下的附件。在腳踏處飾以銅飾件不僅帶來一定的觀賞性，而且也成為明代家具的一標(biāo)志性特征。交杌在折疊時，踏床可取下或翻轉(zhuǎn)過來，以便攜帶。幾面用絲絨編成，是近年穿織的。明代交杌傳世極少，這是保存完好、制作又極精的一件。

明黃花梨有束腰三彎腿霸王棖方凳（圖6），長寬均55.5、高52厘米。

方凳尺寸頗大，黃花梨制成，灰白皮殼，軟屜坐面。冰盤沿，有微妙變化的曲線，下方起邊線。矮束腰，與牙板一木制成。牙板上開壺門，中間為“山”字形，向兩邊甩出優(yōu)揚的弧線，略翻小翅狀牙嘴。腿足以大料挖成三彎腿式，大曲度，中間內(nèi)收后又外撇，做成外翻卷足。卷足呈如意頭狀，圓雕手法，造型飽滿，富感染力。腿內(nèi)側(cè)又設(shè)霸王棖，抵在穿帶下。三彎腿是明式家具中較為經(jīng)典的造型語言，此凳三彎造型弧線變化甚大，卷足設(shè)計合理。

第二類：館藏幾案類明代家具

幾案類家具包括幾與桌案，是明代家具中品種最多的一類。其大概可分為七小種：一種是香幾，二種是炕桌、炕幾、炕案，三種是酒桌、朱桌，四種是方桌，五種是條桌案（條幾、條桌、條案），六種是寬桌案（書桌、畫案），七種是其他桌案（月牙桌、扇面桌、棋桌、琴桌、抽屜桌、供桌、供案）。

明黃花梨三足香幾（圖7），高89.3、面徑43.3厘米。

此香幾，面邊構(gòu)件做起多層混面的冰盤沿結(jié)構(gòu)，下設(shè)束腰。牙板外膨，鏟地雕刻飽滿的卷草紋飾，并鎪出壺門輪廓。腿足與牙板，通過插肩榫結(jié)合，上面雕有如意云頭紋樣。在香幾三彎腿偏上部，內(nèi)翻馬蹄，并以類似于接足的手法，與下部腿足自然結(jié)合，形成造型舒展飄逸的三彎腿造型。腿足底端自然外撇，同時向上兜轉(zhuǎn)，以卷葉紋飾之。三足下設(shè)圓形托泥，并有帶壺門曲線的龜足。

明黃花梨四足八方香幾（圖8），幾面長50.5、寬37.2厘米，高103厘米。

變體香幾的幾面作八方形，看上去仿佛是一塊長方形木板抹去四角，但其實是在制作幾面時首先制作出邊框，然后在內(nèi)側(cè)橫斷面開槽，將薄板組裝成幾面的一種方法。幾足三彎腿式，但弧度不大，直接落在足下木框之上。足下木框呈長方形，四面向內(nèi)凹彎接近銀錠式樣。此造型新奇脫俗，此幾比一般香幾要高，挺秀雅致，實屬罕見。

明黃花梨木有束腰矮桌展腿式半桌（圖9），桌面長104、寬64.2厘米，高87厘米。

此桌可由上部束腰、方材、三彎腿炕桌和下部無束腰圓直腿組成，圖案刻有束腰荷葉狀波折紋，案面牙條浮雕雙鳳朝陽，側(cè)面牙條折枝花鳥，其堅固地方是在腿與桌面都用靈芝紋霸王棖，這張半桌桌面為了防止湯肴外流在桌邊緣還設(shè)一周攔水線。

明黃花梨木束腰齊牙條炕桌（圖10），桌面長108、寬69厘米，通高29.5厘米。

該桌為有束腰三彎腿造型，適合雕刻精美的紋飾，與很多素雅的無束腰直足類型炕桌形成鮮明對比，造型較為特殊少見。它采用齊牙條的做法，即牙條與桌腿不是45。斜面相接，而是作垂直平接使得細致雕刻的雙螭卷草靈芝紋得以完整呈現(xiàn)。而牙條則裝飾雙螭對峙造型，張弛有力，栩栩如生。

明黃花梨插肩榫翹頭案（圖11），案面長140、寬28厘米，高87厘米。

該翹頭案案面用3.5厘米厚的獨板，腿邊緣和牙子都起燈草線，腿肩左右兩側(cè)牙條各鎪卷云一朵，造型簡潔生動。其妙處在卷云稍稍向內(nèi)傾仄，卷云下牙子上的小小鉤尖也起重要的作用。腿子在肩下不遠處，造出葉狀輪廓，恰好在其寬處的部位鑿眼安橫棖兩根。足端用陽線造出卷云紋。腿子中間起“兩炷香”線，自地面上下貫穿至案面下。

明紫檀插肩榫大畫案（圖12），案面長192.8、寬102.5厘米，通高83厘米。

該畫案尺寸寬大，以紫檀為原料，因用料闊綽而被推崇為“第一紫檀畫案”。其最大特點在于合理設(shè)計了腿足、斜肩、牙頭、牙條之間的支撐。它的線腳簡練，牙子、腿足邊緣有飽滿的陽線，足端只稍作雕飾，牙頭可承受更重的負(fù)荷并起到加固連接作用，使得整件家具的結(jié)構(gòu)能保持穩(wěn)定。畫案的一塊牙條上刻有光緒丁未清宗室溥侗（1871-1952）的題識，說明該案制作古樸。

第三類：館藏框架類與架類明代家具

明代框架類家具，或以陳設(shè)器為主，或以儲藏器為主，或一器兼用。其可分為以立木為足，取橫板將空間分隔成多層的架格，如書架、物架、多寶格等;架框結(jié)合在一起，常見形式是架格在上、框子在下，齊人高或稍高的亮格框;以及圓角框、方角框家具。而架類家具，則有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衣架、面盆架等。

明黃花梨品字欄桿架格（圖13），長98、寬46、高177.5厘米。

此架方材，打洼，踩委角線。格板三層，上層之下安抽屜兩具。抽屜臉浮雕螭紋，不安銅吊牌拉手，以保持圖案的完整。欄桿用橫豎材組成，是品字欄桿的一種變體。三面欄桿用橫豎材攢成，是品字欞格的變體。最上兩道橫材之間叫雙套環(huán)卡子花。底層之下用寬牙條，雕分心花及云紋。其整體比例勻稱，裝飾繁簡得宜，輕盈富麗，風(fēng)貌不凡。

明黃花梨鳳紋衣架（圖14），高168.5厘米，底座長176、寬47.5厘米。

衣架以厚木兩方作墩子，上植立柱，每柱前后用站牙抵夾。兩墩之間安裝由縱橫直材組成的欞格，使下部連接牢固并有一定寬度，可擺放鞋履等物。此上加橫棖和由三塊透雕鳳紋絳環(huán)構(gòu)成的中牌子，圖案整齊優(yōu)美。最上的搭腦兩端出頭，立體圓雕翻卷的花葉。凡橫材與立柱相交的地方，都有雕花掛牙和角牙支托。其不僅有很好的使用功能，也是一件優(yōu)秀的藝術(shù)作品。

明黃花梨高面盆架（圖15），高168、徑58.5厘米。

該高面盆架為面巾架，立柱與盆架兩腿足連做。橫梁即搭腦兩頭高翹，雕飾龍體。掛牙及中牌子鑲嵌透雕花板，中架兩立柱間設(shè)腰棖，起加固作用。面盆架圓木六足呈米字形。前面四腿足有如欄桿的望柱，既美觀大方，又起到防面盆滑落的作用。

第四類：館藏床榻類明代家具

“榻”，本為只有床身、上面沒有任何裝置的臥具。明代床榻有時亦稱為“床”或“小床”;床上后背及左右三面安圍子的，叫“羅漢床”;床上有立柱、柱間安圍子、柱子承頂子的，稱“架子床”。

明黃花梨木六柱式架子床（圖16），長226、寬162、高234厘米。

此床因床體設(shè)六柱而得名。床有束腰三彎腿，內(nèi)翻云紋馬蹄足，相比外翻腿足床，內(nèi)翻裝飾則顯得更為含蓄美觀。床面外緣作冰盤沿，束腰下安壺門牙條，起皮條線，與腿足內(nèi)角線交圈，雕卷草雙螭。床面藤編，四角立柱，另立門柱兩根，立柱打漥，呈凹陷的圓弧面。床架上部正面有透雕寶珠紋及火焰紋，用對稱的鳳紋襯托，刀工精煉，層次分明;左右兩側(cè)均透雕相向而行的龍紋，龍首昂起，弓背舞爪，行云繚繞，一派威猛之勢，恰是一組“雙鳳朝陽”“雙龍對珠”的祥瑞圖樣。床架正面的門圍子上另透雕一幅麒麟圖，有期盼“送子”之意，兩側(cè)與后面的圍子采用四簇云紋的裝飾，為典型的“攢接”與“斗簇”手法。

明鐵力木床身紫檀木圍子三屏風(fēng)羅漢床（圖17），長221、寬122、高83厘米。

羅漢床是一種輕便型的床。其三面安裝圍檔，可臥可坐，可放在書房中作臨時休息用。該床的床身以鐵力木制作，鐵力木是硬木中長得較高大的樹種，明式家具中不少大件以其為材料。而床的圍檔用紫檀木制，采用攢接手法，既充分利用了零星的紫檀材料，又具有玲瓏剔透的裝飾效果。

第五類：館藏其他類明代家具

此類明代家具，既有存放筆墨印硯等文具，便于提攜，一般供士人、文人墨客趕考或游歷時使用的提盒;又有小巧玲瓏、十分方便，放在桌上可隨時移動之家居梳妝必備的鏡臺;還有儲藏、存放物品，具有立軸門的角柜等，品種繁多。

明黃花梨提盒（圖18），通高21.3厘米，盒體長36、寬20厘米。

該提盒分為兩格加蓋，底托與提梁相連，兩格可以分層取下，便于取拿物品。它借用了竹編提籃的形式，采用榫卯結(jié)構(gòu)，接榫處處理細膩，木紋肌理清晰，反映出明代木作的特點。且提梁為整木雕制，把手處適于手握，著力點合理。提梁兩側(cè)與底托處裝飾為對稱云板，并有銅銷子鎖定盒身。其造型簡潔明快，具有典型明式風(fēng)尚。

明黃花梨折疊式鏡臺（圖19），49×49厘米，支起高60、放平高25.5厘米。

這件鏡臺上層邊框內(nèi)為支架銅鏡的背板，可放平或支起約為60度的斜面。背板用攢柜做成，分界成三層八格。下層正中一格安荷葉式托，可上下移動，以備支架不同大小的銅鏡。中層方格安角牙，門成四簇云紋，中心故使空透，系在鏡鈕上的絲條可以從這里垂到背板的后面。其余各格裝板雕螭紋。裝板有相當(dāng)?shù)暮穸?，且為“處刷槽”，使圖案分外飽滿精神。底箱兩開門，中設(shè)抽屜三具，四足內(nèi)翻與蹄，造型低扁有力。此鏡臺色澤文雅，可平放的背板支起時，立即營造了另一個空間。背板上六塊螭紋浮雕的重復(fù)使用，加強了裝飾的節(jié)奏感。中間透空的云紋雕飾則虛實相應(yīng)，符合中國傳統(tǒng)的美學(xué)規(guī)律。

明黃花梨變體圓角柜（圖20），長106、寬53、高175.5厘米。

角柜的傳統(tǒng)樣式為上窄下寬，而此柜的邊線垂直地面，故稱為變體。這種長方形有兩扇對開門的柜，主要功用是收藏衣物或棉被之類。柜門有兩種，一為硬擠門，一為閂竿。閂竿是在兩扇柜門之間設(shè)一立柱，而硬擠門沒有閂竿，此柜無疑屬于閂竿。其柜膛及柜門、牙條，亦簡單樸實。

縱觀上博所藏明代家具，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它們極具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造型簡約、裝飾洗練、紋理優(yōu)美的特點，又兼具選材獨特、工藝考究、清新雅致、實用耐用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其歷史價值、藝術(shù)價值和收藏價值不可估量。對于如此稀世珍品，您是否有了前往上博一探究竟的欲望與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