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鋼鐵

時 間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

地 點遼寧鞍山。

人 物

孟 泰男，五十至六十多歲，鞍鋼配管工，后為鞍鋼煉鐵廠副廠長。全國勞動模范。

喬世英女，四十多歲至五十多歲。孟泰之妻。

孟慶珍（老年）八十五歲。本劇講述人，孟泰長女。

孟慶珍（童年、青年）孟泰長女，鞍鋼職工。

孟慶蘭少年，孟泰次女。

寇主任男，三十多歲至五十多歲。原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參謀，后為鞍鋼領導。

大 呂男，二十多歲至三十多歲。因塊頭大，人稱大呂。工友們諧謔地音轉(zhuǎn)為“大驢”。孟泰的大徒弟。

疤瘌眼男，十七八歲至二十七八歲。本名巴立巖，孟泰的二徒弟。

尤靳柯男，二十多歲至三十多歲。原為廠辦文書，后為行政領導。

莫文蘭女，十七八歲至二十七八歲。鞍鋼廠報實習記者、記者。

胡紹久男，四十多歲至五十多歲。因好酒，人們將其名字音轉(zhuǎn)為“燒酒壺”。孟泰的工友。

馬玉山男，五十至六十多歲。孟泰的工友。

郭鳳英女，四十多歲，大呂之三姨。錦州人。

呂 嫂女，二十多歲至三十多歲。大呂之妻。大連人。

小 三幼兒，孟泰三女兒。

小 四幼兒，孟泰四女兒。

侯 二男，二十多歲。3號爐礦石車司機。

瀨尾喜代三男，五十多歲。留用的日本技術人員。

馬 妻女，五十至六十多歲。馬玉山之妻，家庭婦女。

其 他班長、通訊員、解放軍戰(zhàn)士、廠領導甲、乙、丙、炊事員、眾青工、工人群眾等。

一

[舞臺空黑。雄壯的閱兵式音樂響起。鏗鏘有力的步伐聲；向右——看的口號聲；機械隆隆的馬達聲；戰(zhàn)機掠過的轟鳴聲威武雄壯，撼人心魄。

[定點光起。85歲的孟慶珍手舉印有孟泰照片的牌子，心潮澎湃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一襲紫紅色的旗袍，戴著金絲眼鏡，滿頭銀發(fā)紋絲不亂。

孟慶珍（緩緩地望向手中的照片）爸，您看見了吧，這是北京，這是您來過多次的天安門廣場！今天，我和您一起來參加建國70周年閱兵式。您看到了吧，我們威武的人民軍隊！您看到了吧，我們強大的祖國！您曾說：我是一塊鋼鐵，是毛主席、共產(chǎn)黨把我點燃！我要燃燒，為建設我們的國家釋放出全部能量！經(jīng)過幾代人的艱苦奮斗，您那代人的理想變成了現(xiàn)實！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我想起了您，想起了媽，想起了當年那艱苦而氣壯山河的歲月。

[定點光收。

[升光。

[1948年初，寒冷的中午。鞍山，孟泰家。

[貧寒的工人之家。左側(cè)是門，進屋后是灶間，有煤槽和灶臺。里屋有一鋪炕，上面有破爛的被褥和一個簡易的炕柜。室內(nèi)別無他物，顯示出主人的貧窮。

[屋頂有一個天棚口，一個簡易木梯架在上面。

[喬世英坐在炕上，身邊是13歲的孟慶珍，左手攬著孟慶蘭，懷里抱著幼小的小三。孩子們餓的無精打采，不發(fā)一聲。孟泰滿面愁云，在地下來回踱步。

孟慶蘭（抽泣）媽，我太餓了。

喬世英（拭淚）這可咋整啊，上頓飯還是前天吃的呢，就一碗米糠煮野菜，這么小的孩子……可現(xiàn)在外邊到處是中央軍，他們見著男人就抓，爸爸不敢出門，爸爸要是被抓走咱家就完了。蘭啊，忍著點，等該死的中央軍滾蛋了，你爸就出去弄吃的，啊。

[孟慶珍從懷里掏出一根榆樹根遞給妹妹。

孟慶珍蘭蘭，給。

喬世英啥？

孟慶珍榆樹根。我在樹林里挖的，皮可好吃了。（又掏出兩小塊）爸，媽，你倆也吃點。

[孟慶蘭一把搶過榆樹根，大口啃了起來。

[喬世英扭頭掩飾淚痕。孟泰眼睛紅了。

孟 泰孩子，爸對不起你們……我出去想想辦法……

喬世英（急了）不行，你不能去！你要是被抓走了，俺們娘們咋辦！玉山和紹久上個月被抓走的，到現(xiàn)在生死不知。紹久媳婦一股火，沒了，扔下兩個孩子……

孟慶珍、孟慶蘭 爸，你哪也別去，我不餓。

[外面?zhèn)鱽聿筷犝R的腳步聲，還有高亢的口令聲。

寇參謀內(nèi)聲：各連以班為單位，到老鄉(xiāng)家借宿，不得給老鄉(xiāng)添麻煩?。☉?zhàn)士回答聲：是）

喬世英（嚇壞了）中央軍來了，快，（指天棚）上去。

孟 泰這幫鱉犢子就是胡子，見啥搶啥。咱家也沒啥像樣東西，他搶就讓他搶，別頂牛，人平安就行，啊。

孟慶蘭（嚇哭了）爸，我怕……

孟 泰不怕啊蘭蘭，爸就在上面，那幫鱉犢子要是敢欺負你和你媽，爸就沖下來跟他們拼命！（連忙爬上梯子鉆進天棚，順手把梯子拽了上去，蓋好蓋子）

[傳來敲門聲：老鄉(xiāng)……喬世英無奈開門，十幾個干凈利落的戰(zhàn)士齊刷刷地站在門外，敬軍禮。

班 長老鄉(xiāng)，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想在您家借個宿，可以嗎？……我們會付錢的。（喬世英點頭）

[戰(zhàn)士們進屋。喬世英連忙收拾炕上的被褥。

班 長老鄉(xiāng)，你們不用動，我們在外屋打地鋪就行。

小戰(zhàn)士（向室內(nèi)張望）大嫂，你家就你和孩子??？

[看到小戰(zhàn)士背著槍，孟慶蘭嚇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天棚里的孟泰聽到了，動了一下。小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了，警惕地端起槍。

小戰(zhàn)士班長，（指天棚）上面有人！

班 長（急端槍，厲聲）什么人？下來！

喬世英（恐懼地）別開槍，那是我男人！

[天棚蓋打開了，順下一個梯子，孟泰面帶怒容，提著鐵棍走下來。

小戰(zhàn)士（槍口對準孟泰）姓名？

孟 泰孟泰。

班 長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躲在上面？

孟慶珍（張開雙手護著爸爸）不許你們抓我爸！

喬世英求求你們放過他吧，他……他得養(yǎng)家呀！

孟 泰我是鋼廠的工人，在上邊就是為了躲你們。你們見老爺們就抓，見東西就搶……我得養(yǎng)活老婆孩子。

班 長（明白了，示意小戰(zhàn)士放下槍）老鄉(xiāng)，您誤會了，國民黨軍被我們打跑了，我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鞍山解放了！您吶，再也不用害怕被抓了！

[戰(zhàn)士們立正，向門外敬禮。寇參謀上，示意稍息。

寇參謀這位是孟泰師傅吧？

孟 泰你咋知道？

寇參謀鋼廠的配管工，技術大拿……以后鋼廠恢復生產(chǎn)，還要依靠你們這些行家呀！

孟慶珍（突然一聲尖叫）媽，蘭蘭暈過去了！

孟泰、喬世英（疾呼）蘭蘭，蘭蘭……

寇參謀（上前察看）孩子是餓的。一班長！

班 長到。

寇參謀趕緊做飯，讓老鄉(xiāng)一家先吃。

班 長是。（戰(zhàn)士們解下糧食袋，打開水缸，淘米做飯）

寇參謀通訊員。

通訊員到。

寇參謀去領50斤苞米送到老鄉(xiāng)家來。順便把衛(wèi)生員叫來，給孩子檢查一下身體。

通訊員是。（跑下）

[燈光變幻。前臺定點光下，孟泰神色舒緩。

孟 泰中國人民解放軍？聽說過，都說他們是為百姓打天下的隊伍。這苦日子……真的熬出頭啦？

[另一束定點光起，喬世英手里拿著錢和藥。

喬世英他爸，這是那些兵留下的錢……

孟 泰（急了）一宿覺的事，要什么錢！快給人家送回去。

喬世英他們放下錢就走了，還給孩子留了藥。

孟 泰（激動）這是什么隊伍啊，這不是活菩薩嗎！……把解放軍給咱的苞米勻出一半來。

喬世英干啥？

孟 泰給玉山媳婦送去……藥也拿點給她。

喬世英（恍然大悟）哎?。ㄟB忙打開苞米袋子）

[門聲響，胡紹久、馬玉山、馬大嫂上。

胡紹久、馬玉山大哥！

孟 泰（眼前一亮）紹久、玉山！你倆……回來了？

馬大嫂（拭淚）剛到家，看他倆這一身傷，撿條命啊！

馬玉山我和紹久被抓到沈陽給他們修碉堡。國民黨軍敗了，跑到牛莊被解放軍追上了。

胡紹久他們顧不上我們，自己往營口跑，解放軍救了我們，把俺倆送回來了。

孟 泰解放軍！回來就好！紹久，你媳婦……

胡紹久紹久成光棍啦！聽說桂芝的后事是你辦的，謝啦！

孟 泰我把她埋山坡上了，倆孩子讓他舅接走了。

喬世英（遞苞米）玉山媳婦，這是解放軍給的，你拿著。

馬大嫂我家有，也是解放軍給的，50斤呢。

喬世英那……紹久你拿著……

胡紹久我那也有。

孟 泰（感動）共產(chǎn)黨，解放軍?。ū娙思樱?/p>

[孟泰陷入沉思。定點收光。

[舞臺復明。鋼廠破敗的廠區(qū)，大白樓里，簡易的辦公場所。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寇主任就是原來的寇參謀，笑容可掬地握著孟泰的手。

寇主任老孟師傅，請坐。

孟 泰（局促地）啊，不……

寇主任坐嘛孟師傅。（孟泰坐）跟您商量個事。

孟 泰寇主任您說。

寇主任鞍山解放了，可全國還沒解放。我黨領導的大軍正在向全國出擊，消滅反動派，解放全中國。可打仗需要鋼鐵呀。咱鋼廠的高爐破壞得太嚴重了，不具備恢復生產(chǎn)的條件。您技術好，有威望，我們打算請您幫我們把工人師傅們組織起來，修復高爐，恢復生產(chǎn)。您看可以嗎？

[孟泰低頭沉吟。寇主任有些失望。

寇主任孟師傅，您……如果有難處……

孟 泰不是不是，寇主任，我就是個指著兩個膀子掙飯吃的窮工人，從來沒有人把我當人看。我挨過日本鬼子的鞭子，警察把頭的棒子，中央軍的槍托。只有共產(chǎn)黨、解放軍給我糧食，給我的孩子看病，把我這個窮工人當個寶！你們救了我全家人的命啊。就沖這，我孟泰愿意一輩子跟著你們干！

[收光。

二

[定點光起。孟慶珍娓娓訴說。

孟慶珍1948年2月19日，鞍山解放了，歷經(jīng)磨難的鋼城回到了人民的手中。從日本帝國主義投降開始，鞍鋼九座高爐全部被破壞。國民黨敗兵大肆拆卸倒賣有用的設備和零件，十里廠區(qū)千瘡百孔。父親和工友們只有兩只手，可他們要重建鞍鋼！

[定點光收。升光。

[寒冷的上午，破敗的廠區(qū)。廠房倒塌，荒草叢生。

[高爐破敗不堪，不時傳來烏鴉凄厲的叫聲。

[音樂起。孟泰遙看著野地般的廠區(qū)和破敗不堪的高爐，他走著、看著，不時爬上高爐，鉆進爐膛，里里外外仔細看了個遍。不時搖頭嘆息。

[寇主任和留用的日本工程師瀨尾喜代三上。孟泰沒有打擾他們，遠遠地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寇主任目前的第一要務是修復高爐，恢復生產(chǎn)。前線需要鋼鐵，建設需要鋼鐵。革命形勢發(fā)展迅猛，我們等不起呀。瀨尾先生，您是專家，您的意見很重要。

瀨尾喜代三恢復生產(chǎn)？盡快？（大搖其頭）

寇主任困難一定很大，可我們中國共產(chǎn)黨從誕生那天起，就是在與貌似不可戰(zhàn)勝的各種困難的斗爭中走過來的，我們每次都戰(zhàn)勝了困難。

瀨尾喜代三世界上有兩種困難，一種是

以弱對強，以小對大的斗爭，雖然很難，但在某種情況下終究還存在取勝的可能。你們這種斗爭是以無對有，鋼鐵生產(chǎn)是科學，需要技術、設備、零件、資金、原料和各方面的人才。只靠勇氣和流汗無濟于事。你們現(xiàn)在就是這樣，什么也沒有……

寇主任我們有人……

瀨尾喜代三人是依附于物質(zhì)的存在，沒有物質(zhì)，人等同于虛無。修復高爐，需要美國的設備，日本的技術，再加上20到25年的時光。可惜呀，論資金，你們還在為吃飽肚子發(fā)愁。同美國尚未建交，日本是戰(zhàn)敗國，你們外援無路，內(nèi)力空虛，這幾座高爐神鬼難救！這片廠區(qū)只能種高粱啦！

[二人邊聊邊下，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孟泰心潮起伏。

孟 泰這片廠區(qū)只能種高粱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孟泰圍著高爐轉(zhuǎn)著，琢磨著。胡紹久和馬玉山上。

馬玉山、胡紹久大哥！

孟 泰你倆咋來了？

馬玉山不是你說的要恢復生產(chǎn)嗎?大伙高興??！

胡紹久恢復生產(chǎn)？那爐子都廢了，我看夠嗆。

孟 泰夠嗆？那你干啥來了？（馬玉山拐了一下胡紹久）

胡紹久有好事，我不得想著你倆嗎！現(xiàn)在，全鞍山都買不著糧食，桂芝她二哥在海城鄉(xiāng)下，咱去劃拉點高粱、苞米，來回一倒騰，那不就是錢嗎！

孟 泰倒騰糧食？好買賣，你去吧。（扭頭就走）

馬玉山你這個燒酒壺?。　蟾纾。ㄗ飞锨叭ィ?/p>

胡紹久……這……咋還激了呢?。ㄗ飞锨叭ィ?/p>

[孟泰走著，看著。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個巨大的廢料堆吸引住了。他爬上廢料堆，扒拉著，翻撿著，撿起一個管件，用衣襟用力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在陽光下瞇著眼睛仔細查看，漸漸露出狂喜的神態(tài)。

胡紹久（接過）三通水門，好東西??！

馬玉山（彎腰撿起一個管件）這還有一個！嘿，這廢料堆里藏金埋玉?。。ㄈ司墼谝黄鹂矗裣玻?/p>

[音樂起。雄壯的男聲無字哼鳴。孟泰在寒風雪色中翻找著，馬玉山和胡紹久也跟著翻找。撿出的管件漸漸成堆。孟泰撿起一塊碎玻璃，摔得粉碎，抓起一把擦去管件上的銹跡，手磨破了，管件變得簇新，孟泰笑了，高興得像個孩子。

孟 泰多好的零件啊！

胡紹久是不賴，大哥，靠撿零件修復高爐？那得撿多少?。●R玉山能撿多少就撿多少！

孟 泰咱這號稱十里廠區(qū)，這樣的廢料堆老鼻子了！

[三人四處翻找零件，廢品堆、草叢中、泥土里、泡子底……漸漸有人跟著一起找，喬世英、孟慶珍、馬大嫂、還有許許多多衣著破爛的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零件堆成小山。

[音樂繼續(xù)。夜，繁星點點，寒風刺骨。孟泰端坐在昏黃的燈光下，抓一把碎玻璃碴子放在破抹布上，一件一件蹭著零件，他身后，是一大堆蹭好的零件。

[喬世英拎著飯盒來了，孟泰看到妻子，笑了笑。喬世英示意讓他吃飯。孟泰不語，繼續(xù)干著。喬世英一把搶過抹布，抓了把碎玻璃碴子，用力蹭了起來。

[孟泰試圖阻止，喬世英不理。孟泰笑了笑，拿起另一塊抹布，繼續(xù)蹭著。

[暗轉(zhuǎn)。

[寇主任帶著廠領導聚在高爐邊開會。大家愁云滿面，一籌莫展。尤靳柯拿著筆記本在記錄。

領導甲小鬼子完蛋的時候，把鋼水冷卻在爐膛里，形成個大鐵坨子，高爐基本上廢了。

領導乙敗兵無良??！占領鋼廠的那幫國民黨兵，把高爐上有用的零件都拆下來賣了，高爐被拆的七零八落??！

領導丙關鍵是沒有配件，又沒地方買，就是有地方買，那可是巨額資金哪！上哪弄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寇主任（猛吸一口煙，皺眉）是，困難比山還大，可困難再大，還大得過打敗反動派嗎！……

[孟泰跑了過來。身后跟著馬玉山等工人。

孟 泰寇主任，我有辦法。（幾位領導不信的眼神）

寇主任（眼睛一亮）老孟師傅，快說，什么辦法？

孟 泰領導們跟我來一下。

[燈光變幻。孟泰帶著領導們來到一個小倉庫。推開門，燈光驟亮，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整齊的木架子，上面整整齊齊分類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配件，都打磨一新。領導們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寇主任（驚喜地）這么多配件！老孟師傅，哪來的？

馬玉山這都是孟大哥帶著大家伙在廢料堆里撿的！

胡紹久他用碎玻璃碴子一件一件蹭出來的。（抓住孟泰的手讓大家看）你看他的手。

寇主任（看孟泰的手）傷成這樣！孟師傅，廢料，能行嗎？

孟 泰很多配件沒壞就卸下來換新的了。還有的根本就是新的，工人們痛恨小鬼子，特意把不少新件扔了。這些配件一點問題都沒有！

寇主任（激動）老孟師傅，你救了咱廠??！

孟 泰我還想起個事，小鬼子那時候，工人都把廠里的配件往家拿，尋思沒飯吃的時候拿出來換錢花。現(xiàn)在廠子是咱自己的了，號召一下大伙，把配件拿出來獻給廠子，不就又多了一批物資嗎！

馬玉山對呀！我家就有！

胡紹久我家也有。（眾工人齊聲贊同）

寇主任我怎么就沒想到呢？（對尤靳柯）尤秘書，通知下去，馬上召開全廠動員大會，號召群眾獻交器材。

[暗轉(zhuǎn)。

[音樂起。工人們踴躍獻交器材的場面。馬玉山、胡紹久推著手推車獻交器材。喬世英帶著孟慶珍，扛著兩根鐵管子也來了。獻交的器材堆積如山。

寇主任（激動地對廠領導們）真正的銅墻鐵壁是什么？是群眾，是千百萬真心實意地擁護革命的群眾?。ㄩL舒一口氣）可以修復2號高爐啦！

[音樂愈發(fā)激昂。孟泰帶著工友們在2號高爐爬上爬下，晝夜奮戰(zhàn)。雄壯沉郁的男聲無字哼鳴起。

[孟泰不時與胡紹久、馬玉山交流、商議，三人對工人們指揮、交代著技術要領。

[燈光變幻。

[夜深了，北風呼嘯。孩子們都睡了，喬世英坐在炕上，在燈光下縫補衣裳。孟泰腋下夾著一大捆石棉紙推門而入，帶進一股寒氣。他用力跺掉腳上的雪。

喬世英（連忙下地，關切地）回來啦？又這么晚。

孟 泰不貪點黑不行啊，早一天出鋼全國就早一天解放啊。

喬世英（打開飯桌上的蒙布）快吃飯吧?！@是啥？

孟 泰廠里巴筋墊用沒了，修復高爐沒它不行，我拿回來點石棉紙，大小和圖樣我都畫好了，你用剪子剪出來，盡量快點剪，要不供不上用。

[喬世英拿起剪子，比劃著畫好的圖樣，試著剪下去。

喬世英媽呀，這也太結(jié)實了，剪不動??！

孟 泰那是石棉紙，扛磨又扛熱，你當是剪鞋墊呢?。◤陌锬贸鰞砂压I(yè)用剪子）干啥活兒得用啥家什，這家伙連薄鐵片都能鉸開，用這個。

喬世英（接過剪子）你……你怎么把公家東西拿家里來了？這可不像你干的事。趕緊送回去！不稀得理你。

孟 泰把你老爺們當成啥人了？那是我去土雜商店買的！

喬世英（不好意思）我說嘛……

孟 泰你一個人干不過來，讓大閨女幫你剪。

喬世英孩子那小手哪有那么大勁，再說她還得上學呢。

[遠處傳來兩聲槍響，孟泰一驚。

孟 泰不好，是鋼廠方向。我得去看看。（穿衣往外走）

喬世英（擔心地）特務手里都有槍，那有解放軍呢，你……

孟 泰解放軍抓特務行，不會修爐子??！……我去了啊，你把大門關好?。嗥鸸茔Q子走了出去）

[暗轉(zhuǎn)。鋼廠院內(nèi)。孟泰、寇主任在用手電筒察看高爐。兩個持槍的解放軍戰(zhàn)士警惕地保衛(wèi)著他們。

[手電光下可見，剛安裝的循環(huán)水管被破壞了。

孟 泰這幫狗特務，剛安好的循環(huán)水管都給砸壞了。

寇主任身上還帶著炸彈呢。兩個家伙，擊斃一個，活捉一個。（孟泰開始修理）天亮再說吧。

孟 泰那哪行，每天干多少活都是計劃好的，拖到明天，會影響明天的計劃。

寇主任那……再叫幾個人來吧。

孟 泰別啦，天太晚了。這點活兒天不亮就能干完。

寇主任……那好吧，我給你打下手。

[寇主任用手電筒照亮，孟泰投入地干著。暗夜中，金屬的撞擊聲和摩擦聲清晰而響亮，傳得很遠。

[暗轉(zhuǎn)。

[升光。孟泰家。喬世英坐在炕桌邊，聚精會神地剪巴筋墊。桌邊一個裝成品的大笸籮，還有一大堆邊角料、一大捆石棉紙。她手磨破了，不時吹一吹。

[年輕的莫文蘭上場，叩門。

莫文蘭屋里有人嗎？

喬世英（聞聲放下剪子，用手理了理頭發(fā)，在腦門上留下兩道清晰的血跡）哎，來啦?。ㄩ_門）

莫文蘭（熱情地）是孟大嫂吧？我是廠報實習記者莫文蘭，要寫一篇孟泰師傅事跡的報道，想和您聊聊。（握喬世英的手）您好?。▎淌烙⑼吹冒パ揭宦暎┠氖帧òl(fā)現(xiàn)喬世英臉上的血痕）血！您受傷了？

喬世英（不好意思地）啊……沒啥，是老孟……

莫文蘭（憤怒地）好啊，又遇到一個欺負婦女的封建家長！這種人太多了，多能干也不能宣傳！我去向婦女工作部匯報，開會批評他！孟大嫂，你要主動揭發(fā)他！

喬世英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老孟對我挺好的。我是干活把手磨破了……

莫文蘭（看到巴筋墊，拿起剪子試了試）您剪這個干嘛？（拉起喬世英的手）磨成這樣，這哪是女人的手??！

喬世英修高爐巴筋墊用沒了，廠里人手不夠，老孟讓我……

莫文蘭掙點錢貼補家用。（表示理解）給您開多少工資？

喬世英廠里不知道。老孟說，鋼廠是咱的家，給自己家干點活還要什么工資啊?！∶妹?，來，坐。

[莫文蘭緩緩地坐在炕沿上，沉思的表情。

[燈光變幻。

[2號高爐現(xiàn)場。彩旗招展，鑼鼓喧天。身著春裝的人們臉上帶著按捺不住的喜慶。

[全體廠領導、技術人員、大批工人群眾以及瀨尾喜代三等緊張地盯著高爐。

寇主任老孟師傅，一定要確保安全，千萬不能出事故，不然的話，對鋼廠重建工作打擊太大了。

孟 泰放心吧寇主任，有老孟這條命在，就不會出事。

[音樂起。孟泰拎著管鉗子爬上高爐，做最后檢查。寇主任（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同志們，今天是1949年6月26日，經(jīng)過幾個月的艱苦奮戰(zhàn)，剛剛修復的2號高爐馬上就要開爐出鐵了。這是我們鞍山鋼鐵廠的一件大事，是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的一件大事。下面我宣布，（看孟泰，孟泰點頭）鞍山鋼鐵廠2號爐開爐出鐵儀式現(xiàn)在開始?。ǔ鲨F的鐘聲轟然敲響）

[幾名爐前工操著長長的鋼釬向通紅的出鐵口捅去。霎時，一條金色的“鐵龍”飛瀉而出。片刻靜場后，人群中爆發(fā)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聲：“出鐵啦，出鐵啦！”

寇主任孟師傅，（緊緊握手）謝謝你，謝謝大家！

瀨尾喜代三（摘下眼鏡拭淚）奇跡啊，奇跡！中國共產(chǎn)黨了不起，中國工人了不起！

尤靳柯（激動）老孟師傅，您太偉大了，您太英勇了，您太令人崇拜了，您太……那啥了。我要為您寫詩。??！偉大的孟師傅，您比千山還要巍峨，您比香巖寺的古松還要雄奇。爐火就是您如炬的雙眼，高爐就是您偉岸的身軀。鐘聲就是您渾厚的嗓音，鐵水就是您灑下的汗滴……

孟 泰（阻止）好啦好啦，尤秘書，我還得干活呢！

[寇主任把“孟泰倉庫”牌匾，掛在倉庫門楣。

[爐火通紅，2號高爐緊張忙碌的勞動場面。

[音樂中暗轉(zhuǎn)。

[升光。如潮的掌聲?！爸袊伯a(chǎn)黨萬歲”的口號聲不絕于耳?？苤魅握驹谂_前，示意大家靜一靜。

[一面紅色巨幅賀幛豎于舞臺中央。上書：為工業(yè)中國而斗爭。題楣：鞍山煉鋼廠開爐紀念；落款：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贈。

寇主任同志們，今天的恢復生產(chǎn)總結(jié)表彰大會，（手指賀幛）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發(fā)來賀幛：為工業(yè)中國而斗爭！這是對我們?nèi)w鋼鐵工人的巨大鼓舞?。ㄕ坡暎┱f起修復高爐的首功之臣，大家說，他是誰？（潮水般的吼聲：孟泰！）對，就是我們的老英雄——孟泰！（緊握孟泰的手）可今天，我要隆重地、彩云推月般地向大家介紹個人。這個人哪，有的人認識，可絕大多數(shù)人不認識，她是誰呢？（莫文蘭推掙扎著不愿上臺的喬世英走上前臺，然后就站在她身旁陪著。喬世英十個手指纏著顏色不一的布）就是這位大嫂——喬世英，我們的孟大嫂?。ㄕ坡暋？苤魅卫饐淌烙⒌氖郑┐蠹铱纯催@雙手，這本是一雙四個孩子母親的手，是洗衣做飯、伺候孩子、操持家務的手！它傷成了什么樣子！就是這雙手，提供了咱廠修復高爐三分之二的巴筋墊！有人嘀咕過，咱廠哪來那么多巴筋墊？也沒見出去采購，怎么老也用不完呢？同志們哪，咱廠的巴筋墊不到一個禮拜就用沒了，是孟大嫂，用這雙柔弱女人的手，成宿隔夜地剪吶剪，剪出了咱廠每天干活用的巴筋墊！石棉紙，我試過，比牛板筋都結(jié)實。我這雙擺弄槍炮的手都嗆不住勁吶，剪十幾個就得禿嚕皮！可咱們的孟大嫂，她整整剪了三個多月，三個多月?。。ㄕ坡暼绯保合蛎洗笊W習）這個活，廠里沒讓她干，廠里也不知道，沒給她發(fā)一分錢。是新來的小莫記者采訪時發(fā)現(xiàn)的。小莫記者寫了篇稿子，里邊有這么幾句話：孟大嫂的這種精神，體現(xiàn)了人民對革命戰(zhàn)爭的支持，對中國人民解放事業(yè)的向往，體現(xiàn)了一種偉大的主人翁意識！有這樣的精神，我們就能戰(zhàn)勝一切困難，戰(zhàn)勝任何敵人，我們的事業(yè)就無往而不勝?。ㄕ坡曔_到高潮。對喬世英）孟大嫂，跟大伙說幾句話吧。（喬世英緊張，良久不語）

莫文蘭（小聲）別緊張，就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喬世英（囁嚅地）我吧……沒想啥。解放軍救俺一家人命的時候，俺也沒給人家錢哪！俺老孟說，廠子就是咱家，寇主任，還有廠里那些人就是家里人。給家里干點活家里日子就活泛點不是？誰給家里干點活還出去白話，還要啥錢呢！（掌聲雷動）

寇主任（感動）大嫂，謝謝你！孟大嫂話不多，可她說出了我們?nèi)珡S工人群眾的心里話！鋼廠是啥？高爐是啥？是咱工人階級的家，家呀！今天我們已經(jīng)表彰了一批修復高爐表現(xiàn)突出的同志。下面，我宣讀廠黨委另一項表彰決定：鑒于喬世英同志在修復高爐工作中的重要貢獻，記二等功一次?。ò血劆钍谟鑶淌烙ⅲ﹩淌烙⑼荆ＹR你?。ㄕ坡暲讋樱?/p>

孟 泰我跟鋼鐵打交道半輩子了，解放軍進城的時候，我家已經(jīng)斷頓三天了，我怕中央軍抓夫，貓在天棚里半個多月不敢出去。不是共產(chǎn)黨、解放軍，我一家不知道能不能挺到現(xiàn)在。共產(chǎn)黨就是給老百姓辦事的黨，我服！我跟俺屋里的商量好了，這輩子聽共產(chǎn)黨的話，黨叫干啥就干啥?。ㄕ坡曉倨穑?/p>

[收光。

三

[音樂漸趨舒緩。

[定點光下，老年孟慶珍坐在一把椅子上。

孟慶珍這是人類鋼鐵史上的奇跡！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里，共有4255名工人獻交了器材，占職工總數(shù)的73%；共獻交各種器材52462件；涌現(xiàn)出功臣204名，一等功臣54名；我的老父親孟泰和8位工友一起被評為特等功臣。此后，鞍鋼的生產(chǎn)逐漸全面恢復。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人們開始稱他為“老英雄孟泰”。

[定點光收。升光。

[年幼的小三和小四拉著手站在路邊等爸爸。

小 四三姐，我累了，爸爸咋還不回來？

小 三爸爸十多天沒回家了，咱家搬了，爸爸不知道，要是等不到爸爸，他該找不著家了，走丟了咋辦？

小 四讓大姐二姐去廠里找。

小 三大姐上班去了，二姐上學去了……廠子太大了，我找不到?！贿^，咱倆該回去了，媽媽生小寶寶了，她該吃飯了。

小 四可是，你不會做飯呀。

小 三我會。呂嫂說，生小寶寶的媽媽應該喝雞蛋水。走，回家，我給媽媽煮雞蛋水。

[暗轉(zhuǎn)。

[2號爐前。尤靳柯在對馬玉山等發(fā)表意見。

尤靳柯維修通知是下來了，可零點之前都是今天。多干一小時，就增加一小時的產(chǎn)量！這循環(huán)水管不是很好嗎？還有這個熱風爐燃燒筒，看不出什么問題嘛。

馬玉山可老孟臨去沈陽開會之前再三叮囑……

尤靳柯老孟師傅的思想有點右傾啊。我發(fā)表在廠報上那首詩你們讀了嗎？（豪情萬丈）高爐戳在藍天上，鐵水流成太平洋。淹死一切反動派，鋼釬如筆繪天堂！繪天堂你懂不懂？都像孟師傅那樣四平八穩(wěn)，怎么繪天堂？（馬玉山欲語，胡紹久急阻止）

胡紹久就是就是，老孟哪有尤副主任水平高啊。

[燈光變幻。

[孟泰家。喬世英半躺在炕上，身旁是蓋著小被的嬰兒。呂嫂正在向她告辭。

呂 嫂（大連話）哎媽呀，這孩子真?。煾悼粗孟『睔Я??！瓗熌赴。匙吡税?。也沒啥拿的，大驢他三姨養(yǎng)了四只雞，拿了六個雞蛋放外屋地了。婻啊，歹雞蛋啊。

喬世英謝謝你啦大呂子媳婦。三兒啊，送送你嫂子。

呂 嫂敗，敗送，回去照顧婻媽。（下。小三、小四送下）

[稍頃，小三端著熱氣騰騰的大碗走入，身后跟著嘴里吃著東西的小四。

小 三媽媽，來，喝雞蛋水吧。

喬世英雞蛋水？你煮的？……這是什么呀？

小 三（炫耀地）雞蛋水呀，呂嫂教的，雞蛋是她拿來的。

喬世英（滿臉愛意）啊，這是雞蛋水呀！三兒都能照顧媽媽啦！那……雞蛋呢？

小 四我吃了一個。

小 三我也有一個，還沒吃呢。給大姐二姐一人留了一個，給爸爸留了兩個，放在廚房了。正好六個。我們吃雞蛋，媽媽喝雞蛋水。

喬世英（哭笑不得）謝謝三兒，都會煮雞蛋水了。那……為啥給爸爸留兩個呢？

小 三爸爸要煉鋼，多累啊。

小 四爸爸是男的，能吃。

喬世英（笑）三兒、四兒真懂事。好，媽喝。（接碗，喝）

[暗轉(zhuǎn)。

[孟泰上。急急忙忙往家走。呂嫂看見了。

呂 嫂哎媽呀，師傅啊，婻從沈陽開會回來啦？

孟 泰大呂子媳婦，等你老爺們呢？

呂 嫂誰稀得等他！婻這個徒弟跟婻一樣，也是個不著家的人。俺成天跟他那碎嘴子三姨在一起，都快把俺大驢的模樣給忘了。哎師傅，婻這是上哪去?。?/p>

孟 泰回家呀。

呂 嫂回家？（啞然失笑）婻多少天沒回家了？婻家都搬二十多天啦，搬立山去了。

孟 泰（一拍腦門）這扯不扯！……你師母啊，快生了。

呂 嫂啥？快生了？她都生一個禮拜啦，還是個小丫頭。

孟 泰這可體登了，我啥也沒買。

呂 嫂還買啥？我剛從婻家回來，快溜地回去吧。

[暗轉(zhuǎn)。

[升光。孟泰家。喬世英喝了一口水。

喬世英嗯，三兒煮的雞蛋水真好喝。

小 三（受到鼓舞）我都長大啦，大姐、二姐都忙，我來照顧媽。（門聲響，孟泰進屋）

小三、小四（興奮地）爸?。〒淞诉^去）

孟 泰（抱起小四，拉著小三）哎呀，咱家搬了，爸找不著家了。世英，你咋樣？

喬世英你還沒看過小五呢。(孟泰看小五，輕輕親了一下)

孟 泰嗯，好看，像你。哎，你喝這么一大碗熱水干什么？

小 三那不是熱水，是雞蛋水，我給媽煮的。

孟 泰你煮的？嗯，不善！雞蛋呢？

小 四我吃了一個。

小 三在廚房呢，媽媽喝雞蛋水，咱們吃雞蛋。

孟 泰雞……蛋……水？誰教你的？

小 三呂嫂送了六個雞蛋，她告訴我的。

孟 泰世英，孩子煮了你就喝？管她要雞蛋??！

喬世英孩子才多大啊，別白瞎了孩子的心意。（孟泰端起水碗走了出去）三兒煮的雞蛋水真好喝。

孟 泰（端著熱氣騰騰的大碗進來）雞蛋水來嘍！來啊世英，喝雞蛋水。（小三、小四近前看）

小 三這不是雞蛋水，是臥雞蛋，我看大姐做過。

孟 泰這是臥雞蛋，也叫雞蛋水。你呂嫂啊是大連人，管臥雞蛋叫雞蛋水。你媽要是凈喝你煮的雞蛋水呀，小五就沒有奶吃嘍！（喬世英和孟泰哈哈大笑）

[燈光變幻。

[玻璃結(jié)構的播音室里，播音員孟慶珍正在整理材料。從播音室的窗戶可以看到2號爐全景。

[2號高爐生產(chǎn)正忙。疤瘌眼在高處系著安全帶作業(yè)。馬玉山正和爐前工討論著什么。胡紹久蹲在地上敲打著什么。尤靳柯躊躇滿志地背手踱來踱去。

[孟泰上，見狀焦急。對尤靳柯大吼。

孟 泰為什么還在生產(chǎn)？不是通知了休風維修嗎！

尤靳柯（理直氣壯地）老孟師傅，干革命就要打破常規(guī)，革命形勢的發(fā)展不容我們保守僵化……

[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巨大的水蒸氣沖天而起，現(xiàn)場傳來慌亂的人聲和凄厲的警報器聲。

胡紹久不好，循環(huán)水管漏水接觸了爐壁，爐壁燒穿了。危險?。ɡR玉山）快跑?。ㄓ冉禄艔埮芟拢?/p>

馬玉山（掙脫）跑什么跑！疤瘌眼，下來，快下來呀?。ò甜坫铝?，打不開安全帶，馬玉山向上跑去）

孟慶珍（緊急播報）工人同志們，2號爐發(fā)生重大事故，命令所有員工迅速撤離現(xiàn)場，確保人員安全……

[現(xiàn)場人員紛紛撤離。胡紹久扔下工具跑下。

[巨大的水蒸氣完全遮蔽了高處的馬玉山和疤瘌眼。

[孟泰手拎管鉗子反其道而行之，大步向爐上跑去。

孟慶珍爸，爸，你干什么去？快回來，危險！

[孟泰渾然不覺，大步向上攀登。疤瘌眼已經(jīng)受傷了。馬玉山正在解他的安全繩，越急越打不開。

疤瘌眼師傅，你快跑吧，咱爺倆別都扔在這呀！

馬玉山別胡說！……你這安全帶咋系的呀！

[又一聲巨響，馬玉山從高處墜落。

疤瘌眼（一聲慘叫）師傅，師傅！

[音樂起，雄壯的男聲無字哼鳴。

[滾燙的水和蒸汽噴在孟泰身上，他艱難地向上攀登著。氣浪幾次把他沖下來，他仍然向上攀登。終于，他來到了疤瘌眼身邊，用管鉗子擰斷安全帶，背起疤瘌眼，艱難地一步一步從爐頂走下來。

[寇主任和大呂等人沖上來把疤瘌眼背走。孟泰長出一口氣。又向爐口奔去。

[2號高爐爐腰上噴出一股長長的瓦斯火，越燒越旺。

寇主任爐壁燒穿了，太危險了，怎么辦？……趕緊休風吧！

孟 泰休風？一休風高爐就廢了，損失太大了。再看看?？苤魅?，可要是爆炸了，損失會更大！

孟 泰（果斷地）不休風，快，耐火泥球?。ù髤蔚裙と诉\來耐火泥球）大伙沉住氣，跟我一起往漏火點扔泥球，要快，要準！一二三?。ㄈ映瞿嗲颍?/p>

[眾人一起扔泥球。漏火口小了一些，孟泰抓起一條濕麻袋披在身上，又抓起兩條濕麻袋就往前沖。

大 呂（拉住孟泰）師傅，我來吧！

孟 泰（怒吼）開什么玩笑！你才多大歲數(shù)？我五十多了，這種玩命的活還是我來?。ù蟛?jīng)_上前去）

[孟泰奮力把濕麻袋堵在噴火口：扔泥球！眾人一陣泥球雨覆蓋在噴火口的麻袋上，噴火口終于恢復正常。這期間，雄壯的音樂和男聲無字哼鳴貫穿始終。

[高爐恢復了平靜。胡紹久等抬重傷的馬玉山上。

孟 泰（急呼）玉山，玉山！

胡紹久（哭腔）玉山哪，我讓你跑，你咋就不跑哇！

馬玉山大哥，玉山不能陪你干活了。你救的那小子，是我新收的徒弟，還沒咋教他呢我就……他是個孤兒，在孤兒學校念的中學，有點文化，挺聰明又挺可憐的一個孩子。以后，你帶著他吧……（孟泰點頭）

寇主任快，送醫(yī)院?。ū娙税疡R玉山抬走）

尤靳柯（局促地）寇主任，老孟師傅，我……

孟 泰（淚流滿面）玉山！尤副主任，你想多煉鋼的心情我理解?？筛郀t上這些管件是有壽命的，到時候就得維修！高爐里上萬度高溫的鐵水，它就是個超級炸彈哪！搞不好，咱一車間的人都不夠死的！

寇主任小尤啊，你是把煉鋼當寫詩啦！今天這個事故，你寫個材料報給我。（尤靳柯慚愧地答應。二人下）

孟 泰紹久，他不懂，可你懂?。∧銥槭裁床蛔柚顾?？

胡紹久玉山阻止了，他不聽啊。人家是大官……

孟 泰（火了）你干多少年了，你就能眼看著爐毀人亡嗎！

[大呂攙胳膊打繃帶的疤瘌眼上。胡紹久悄悄溜下。

大 呂師傅。

孟 泰小子，傷咋樣？

疤瘌眼主要是燙傷，都是皮肉傷。沒啥大事。（哭腔）我?guī)煾怠ü虻乜念^）孟師傅，謝謝您的救命之恩！

孟 泰（連忙攙扶）起來，咱不興這個！你叫啥名？

疤瘌眼巴立巖，他們都叫我疤瘌眼兒。（不住地抹眼淚）

孟 泰咋哭嘰尿相的？你要對得起你師傅，就好好學技術，好好干工作，當個好工人！

疤瘌眼嗯，（拭淚）我記住了。

孟 泰這個熱風爐燃燒筒壽命太短了，三、四天就得換一次。每換一次高爐就得停產(chǎn)，損失太大了。得琢磨個法子延長燃燒筒的壽命。

大 呂師傅，那可是設備設計和制造的活，咱哪干得了。

孟 泰活是人干的，不干，問題就永遠解決不了。你倆小子，跟我一起干。（二人答應）

[燈光變幻。

[音樂起，激越雄壯。定點光下，一面中國共產(chǎn)黨黨旗鮮艷奪目。孟泰面對黨旗莊嚴肅立。

孟 泰（莊嚴地舉起右手）我決心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誠心誠意為工農(nóng)勞苦群眾服務，為新民主主義和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干到底。自入黨以后，努力工作，實事求是，服從組織，犧牲個人，執(zhí)行命令，遵守紀律，保守秘密，永不叛黨。如有違背，愿受黨紀嚴厲制裁，謹此宣誓。宣誓人：孟泰。1949年8月1日。

[音樂輝煌宏大，達到高潮。

[收光。

四

[定點光起。

[孟慶珍在光區(qū)徘徊。

孟慶珍馬師傅癱瘓了，再也不能上高爐煉鋼了。巴立巖成了爸爸的徒弟。1950年，抗美援朝戰(zhàn)爭爆發(fā)。鞍鋼因為距離國境線較近，美軍經(jīng)常威脅轟炸鞍鋼，潛伏的國民黨特務也遙相呼應伺機破壞。一時間，鞍山流言四起，人心浮動。尤其是在經(jīng)歷過日偽時期美國空軍轟炸鋼鐵廠的老工人中間，彌漫著恐懼的情緒。保衛(wèi)鞍鋼，是保證生產(chǎn)前提下最重要的任務。

[1950年8月。孟泰家。

[清晨。孟泰在收拾行李。喬世英端來熱飯和咸菜。

喬世英不看看孩子??？你都多長時間沒看著她們了。

孟 泰（喝粥）孩子還睡著呢，我得趕緊回高爐上去。鬼子天天叫喚要炸鞍鋼。咱這離安東近，敵機一栽楞膀子就過來了，國民黨特務也緊著活動……

喬世英媽呀，那……可太危險了……

孟 泰放心吧，解放軍的高射炮也不是白給的。鞍鋼是咱抗擊敵人的基礎，說啥也不能讓這幫王八犢子給炸了。我就在高爐邊守著，他炸了我馬上就修。

喬世英那可是玩命的活兒啊，你……多注意點兒……

[疤瘌眼急匆匆地跑上。站在門外喊。

疤瘌眼師傅，師傅！

[孟泰急出。

孟 泰疤瘌眼子，啥事這么急？（聽疤瘌眼耳語）走，追！

[師徒二人快步來到一個路口，迎面遇上了背著包裹低頭疾走的胡紹久。

孟 泰紹久，這么早急三火四地這是要去哪??？

胡紹久大哥，你咋在這？我……有點事。

孟 泰啥事啊，大包小裹，跟跑邊外似的。

胡紹久（看到疤瘌眼，明白了）你個疤瘌眼子，肯定是你告的密。你就是個奸臣你！

疤瘌眼師叔啊，咋說咱也是共青團員，我是怕你犯大錯誤。

孟 泰聽聽，還趕不上個孩子！走，跟我回去！

胡紹久不，我不回去。倆孩子在海城鄉(xiāng)下等我呢！師哥，你也趕緊帶著老婆孩子蹽吧。四四年美國飛機炸小鬼子鋼廠那情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四四年7月29號、9月8號、12月7號，3次大轟炸我他媽都趕上了！一百多架飛機，像群黑老鴰，擦著高爐尖兒飛呀，一排炸彈下來，百多米內(nèi)沒有活物哇。我親眼看見二十多個小鬼子炸得渣都不剩啊。9月8號那次轟炸，死傷三百多人！太嚇人了！新社會了，剛過幾天好日子，我可不想就這么奔兒古嘍。孩子已經(jīng)沒了媽，不能再沒有爹！

孟 泰你怎么那么怕敵機？敵機還怕解放軍的高射炮呢！正因為他們天天叫喚要炸咱鋼廠，咱才更要好好守著它，像守著自己的命一樣守著它！他扔炸彈，得有人修高爐吧？人都跑了高爐誰修？你是老工人，技術好，廠子正是用人之際，可不能當逃兵??！

胡紹久大哥我不能跟你比，你都是老英雄了。我是啥？人人都叫我燒酒壺！我就是個廢料。廠里那么多人，不缺我一個，（指疤瘌眼）他，讓他們上，共青團員嘛！我就是海城鄉(xiāng)下混吃等死的二流子。

孟 泰紹久你還有點人心嗎？小鬼子那么壞你沒跑，國民黨把鋼廠賣了個底兒掉你也沒跑，共產(chǎn)黨救了你的命，讓你過上了好日子，事兒來了你要蹽桿子！你還知道點磕磣不？你不覺得良心上過不去？將來你那倆孩子長大了，你不怕他們罵你不是東西？！

[胡紹久還想說話，馬玉山坐著輪椅由馬妻推上。

馬玉山現(xiàn)在我就想罵這個燒酒壺不是東西！

孟 泰、胡紹久玉山（哥哥）！

馬玉山大哥，這個燒酒壺跟我念叨好幾天了想到鄉(xiāng)下去，我咋勸他也不聽啊。咱仨從小鬼子那會兒就在一起做工討生活，是兄弟，我不想看著他真成二流子。紹久啊，咱的好日子是咋來的？你心里清楚哇！那幫鱉犢子要把這好日子給毀了，咱得跟它干吶。要是都像你似的躲遠遠的，要命的活都留給別人，哪還有咱的好日子啊?。êB久低下頭去）

孟 泰紹久，俺倆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再也沒啥說的了。人各有志，是走是留，你自己照亮著辦吧。（讓開路）想走就走吧，祝你在鄉(xiāng)下太平。

胡紹久（躊躇難決，掏出酒壺喝了一大口）燒酒壺也是條漢子！我成不了大哥那樣的人，可我手上的活兒比誰都不差！疤瘌眼子，幫我拿東西，回去！

疤瘌眼（高興地）哎。（上前幫拿東西）

孟 泰、馬玉山（激動地）兄弟！

[三人擁抱。

[燈光變幻。

[2號爐，生產(chǎn)一片繁忙。疤瘌眼在高處作業(yè)，擰一個管箍十分吃力。下面的胡紹久看到了，掏出酒壺喝了一口，隨手放在爐邊，爬上去幫助疤瘌眼。

[一聲爆炸，清晰但不猛烈。高爐冒出巨大的水蒸氣。

[警報器驟然響起。

[有人高喊：有炸彈，快撤！不少工人群眾紛紛往外跑，其中出現(xiàn)了尤靳柯。現(xiàn)場一片混亂。

胡紹久快跑?。謶值乩甜叟芟拢?/p>

[孟泰手拎管鉗子往爐上跑。疤瘌眼跟上。

大 呂（一把拉住孟泰）師傅，大伙都撤了，咱也撤吧。

孟 泰（火了）撤？往哪撤？你倆，給我回去！

疤瘌眼師傅，炸彈要是再爆炸……

孟 泰炸？炸了就得有人修。要不配管工干什么?。ǘ四闷鸸ぞ撸├鋮s管漏水了！我去把漏水管拉開，你倆趕緊去關閉水門?。ㄑ杆倥郎纤軗屝蓿?/p>

[大呂和疤瘌眼在水蒸氣中找到水門，關閉。水蒸氣漸漸消散。二人撿到一個殘破的金屬酒壺。

[四周歸于平靜。工人們陸續(xù)回來了，包括尤靳柯。

[寇主任上。一一看望工人們。孟泰從爐上走下。

寇主任什么情況？孟師傅，水管有問題嗎？

孟 泰問題不大，（接疤瘌眼遞來的破酒壺）紹久的？（胡紹久張皇躲閃。）就是這家伙惹的禍，壺里的酒被高溫烤炸了。紹久！車間不許帶酒，你不知道嗎！

胡紹久我，我、我、我、我哪割舍花錢買酒啊，那不是酒……

孟 泰不是酒？是啥？

胡紹久是……我在衛(wèi)生所灌的酒精。

寇主任比酒還邪乎呢！胡師傅，車間禁酒，這還用提醒嗎？

胡紹久我，（小聲）沒事就想喝兩口，不喝就全身不迂作。

寇主任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胡師傅，你停職反省吧。

[胡紹久自知理虧，點頭，踽踽而下。

[燈光變幻。孟泰家，孟泰、馬玉山和胡紹久圍坐在炕桌邊。胡紹久悶頭抽旱煙。喬世英在外屋做飯。

孟 泰帶酒精上高爐，說你蓄意破壞都有人信。

馬玉山你膽兒也忒大了，差點干了特務想干沒干成的事！

胡紹久犯人家手里了，不怨別人，怨咱倒霉。咱哥仨，你倆，一個英雄，一個光榮。只有燒酒壺是個狗熊！

馬玉山兄弟啊，成天迷迷瞪瞪地，這可不行??！

孟 泰生活好了，地位高了，你還添毛病了！有點風吹草動你第一個跑，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你一身技術，為啥不能全用在高爐上？（拿出一壇酒）

馬玉山你不是想喝酒嗎？來，今天俺倆陪你喝個痛快！

胡紹久（按住馬玉山手）兩位哥哥，紹久給你們丟臉了。我想桂芝，一想她我就想喝酒。那個酒壺是她給我的定情物，這回好了，壺沒了，我還喝啥呀我。

孟 泰我明白了，（看馬玉山）玉山吶，打光棍的日子難熬哇，咱倆該幫他撒么個伴兒啦。（馬玉山點頭）

[收光。

五

[音樂激昂雄壯。

[定點光下，孟慶珍行進至舞臺前區(qū)。

孟慶珍在那個火紅的年代，父親和他的工友們憑著一腔熱血，創(chuàng)造了中國鋼鐵工業(yè)的輝煌。可是他知道，我們的底子還很薄，我們的鋼鐵產(chǎn)量還很低。1949年，中國的粗鋼產(chǎn)量是15.8萬噸，不夠給全國每個家庭打一把菜刀。父親說，煉鋼工人的肩膀，擔著國家建設，擔著人民生活！高爐就是命，鞍鋼就是家。1950年，父親參加了在北京召開的全國勞動模范代表會議，受到了毛主席的親切接見。

[1950年。北京。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會議現(xiàn)場。

[掌聲如潮。孟泰胸戴大紅花，大步走到臺前。

孟 泰（站在發(fā)言席上，激動地說不出話來。掌聲益發(fā)熱烈，孟泰憋得臉通紅。突然舉起右手）共產(chǎn)黨萬歲?。ㄕ坡曔_到高潮，心情漸趨平復）我是個工人，來自鞍鋼，我是代表我的工友們在這發(fā)言。從鞍山來北京這一路上，我看到，到處都在建設，到處都在發(fā)展變化，老百姓的生活好了，精神面貌也不一樣了?？山ㄔO需要鋼鐵呀，沒有鋼鐵，就像巧媳婦做飯沒有米面，擤鼻涕捏耳朵有勁兒使不上。昨天，毛主席接見了我們，他握著我的手說，鋼鐵是國家的命脈，一定要多煉鋼煉好鋼！幾句話說的我心里就像燃起一團火。是啊，新中國剛剛成立，建設才剛剛開始。我聽說，咱國家的鋼鐵產(chǎn)量還趕不上西方國家的一個零頭。我是煉鋼工人，我慚愧，著急！得想辦法把技術提高上去，把產(chǎn)量提高上去。為了這，咱鞍鋼的工人，開始琢磨技術革新的事兒啦?？恐敿易鲋鬟@點精氣神，咱還真搞出了不少革新和發(fā)明，解決了不少生產(chǎn)中的難題。我們的技術一定會越來越精，產(chǎn)量一定會越來越高。咱這代人幸福哇，趕上了新中國這大好的光景，這個光景就是八個字：創(chuàng)業(yè)、建設、發(fā)展、奮斗！洋鬼子欺負中國人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反動派橫行霸道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中國人民受剝削受壓迫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我17歲從唐山來到東北，我下井挖過煤，當過抬沙子的小工，在車輛修理廠當過學徒，后來到鋼鐵廠當了配管工。舊社會，我每天早出晚歸，沒有節(jié)假日沒有星期天，出大力，流大汗，每天最愁的就是怎么讓老婆孩子吃飽。我的工友，有餓死的，有得病沒錢醫(yī)治拖死的，有被日本鬼子和國民黨兵打死的，有被抓夫下落不明的……在新中國，我們工人階級是受尊敬的人，是時代的主人！是國家的主人！主人哪，就得擔起主人的擔子。我們煉鋼工人自己就是一塊鋼鐵，是共產(chǎn)黨、毛主席把我們點燃，我們要燃燒，要釋放出無窮的能量，把我們的國家建設成民主、富強的世界強國！眼下，咱的鋼鐵產(chǎn)量還不高，國家還是有難處，我要和工友們加把勁，煉出更多的鋼，更好的鋼，讓黨放心，讓毛主席放心，讓全國人民放心！我們有個夢想，希望有一天我們的煉鋼技術領先世界，鋼鐵的產(chǎn)量領先世界，讓各行各業(yè)在使用鋼鐵的時候不犯難，不受憋，想咋用就咋用。那個時候，咱們國家會變成啥樣兒？想想都能笑出聲來！只要有那么點精氣神，我相信，這個夢想一定能實現(xiàn)！

[雷鳴般的掌聲，持續(xù)不斷，經(jīng)久不息。

[收光。

六

[定點光起。

[舒緩的音樂中，孟慶珍上。

孟慶珍技術革新是那個年代鞍鋼一道亮麗的風景。率先垂范的就是我的老父親孟泰。鞍鋼的群眾性技術協(xié)作活動攻克了無數(shù)技術難關，極大地提高了生產(chǎn)力，涌現(xiàn)出王崇倫、張明山、王廣發(fā)、宋學文、趙玉林等許多工人技術革新能手。后來，父親當上了鞍鋼煉鐵廠副廠長，技術協(xié)作活動成了他的一項重要工作。就在這個時候，三年自然災害不期而至，鋼鐵生產(chǎn)和人民生活都面臨著沉重的壓力。

[六十年代初期。上午。

[2號高爐旁的倉庫門外。

[疤瘌眼伏在案上，拿著各種尺、筆、圓規(guī)等在畫圖。

[大呂上，伸長了脖子看。他臉上有抓傷。

疤瘌眼你往我脖根子吹氣兒干啥玩意兒？挺大個腦殼子。

大 呂這家伙，休息都不閑著。畫啪嘰呢？

疤瘌眼我看你像個啪嘰！你瞅瞅。（大呂俯身細看）師傅讓我畫的，說能不能把熱風爐燃燒筒焊成雙層的。你看啊，高爐冷卻壁是雙層的，壽命就很長，咱把燃燒筒也焊成雙層，中間再通上水，不就可以減少燒損程度，延長設備壽命了嗎？

大 呂（大呂興奮）嗯，是這么個理兒。這旮沓……可以這么整一下。哎，疤瘌眼子，師傅不是讓你參加全省技工比賽嗎？

疤瘌眼我等通知呢。師哥……（見大呂沒反應。高聲）大驢！

大 呂你個疤瘌眼子，咋恁沒大沒小呢！

疤瘌眼你也是，叫師哥不吱聲，一叫大驢就聽著了。嘿嘿，大……師哥，我早上沒吃東西，太餓了。有吃的沒？

大 呂早上師傅不是給你一個地瓜了么？還說沒吃！……我就帶了一個菜團子，那是午飯……

疤瘌眼給我半拉唄，我都快餓死了。哎，你臉蛋子咋地了？

大 呂（掩飾）這么累的活，偏趕上吃不飽的年月。兄弟，忍一會兒啊，中午咱倆一起吃，一人一半兒。

[疤瘌眼還想要，突然看見廠報記者莫文蘭來了，她手里拿著食品袋，邊走邊吃著餅干。疤瘌眼迎上去。

疤瘌眼（殷勤地）莫記者好！

莫文蘭疤瘌眼兒師傅好。

疤瘌眼（一字一頓）巴立巖！聳立的巖石之意也。

莫文蘭喲，還之意也！我以為是眼睛有疤瘌“之意也”呢。

[疤瘌眼大窘，欲爭辯。

大 呂莫記者，你是要采訪我?guī)煾蛋?？我去叫他啊?/p>

莫文蘭大呂師傅，可以先問您一個問題嗎？

大 呂……可以呀，只要是與我?guī)煾涤嘘P的都可以。

莫文蘭我想了解一下“孟泰工作法”的情況。

大 呂（來了精神）孟泰工作法啊，那我太了解了，主要內(nèi)容是四到：（莫文蘭連忙把餅干袋放在一旁配件箱子上，掏出本筆準備記錄。疤瘌眼見狀眼睛一亮，悄悄拿出幾塊餅干扔進嘴里大嚼起來）眼要看到，耳要聽到。手要摸到，水要掂到。（疤瘌眼感覺餅干好吃，索性全倒出來，揣在兜里）

莫文蘭您能不能解釋一下？（疤瘌眼又扔嘴里幾塊餅干）

大 呂四到是個檢查制度，（指高爐）你看這高爐……

[二人比比劃劃地講解著。疤瘌眼因為吃得太急，竟然被噎住了，噎得直翻白眼。拿起暖壺欲倒水。

莫文蘭（滿意地）謝謝您呂師傅，您講的太好了。（拿起食品袋，發(fā)現(xiàn)餅干沒有了，見疤瘌眼掩飾的狼狽相，明白了）大呂師傅，你們高爐這里也有耗子呀。

大 呂耗子？什么耗子？（看見疤瘌眼，明白了）嗯，好像是有耗子，個還不小呢。（疤瘌眼倒水、喝水）

莫文蘭下次我?guī)c耗子藥來，讓它偷東西！

疤瘌眼（終于順過氣來）花那錢干啥！還是帶點餅干、蛋糕，最好再有點牛肉干啥的，那耗子愛出來呀！

[莫文蘭欲發(fā)脾氣。孟泰自倉庫內(nèi)走出。

莫文蘭孟師傅，前天跟您約的……

孟 泰下班再聊吧，現(xiàn)在正是最忙的時候。

莫文蘭廠報明天等著這篇稿子呢。我還得給您拍張照片，在高爐上勞動那種。

疤瘌眼師傅，人家莫記者來一趟不容易，您還是……

大 呂就是就是，來一趟還丟不少東西。

孟 泰丟東西？丟什么東西？

莫文蘭孟師傅您不知道哇，這有耗子，那個頭，可大啦！

疤瘌眼（忙搶過話頭）師傅您快去吧，別難為人家莫記者。

孟 泰圖畫好了嗎？（疤瘌眼打開圖，三人伏案察看，莫文蘭掏出筆本記了起來）不賴！真不賴?。ㄓ霉P改）這……這么弄一下。當年熱風爐燃燒筒要是這樣，玉山就不會傷！哈哈，不大離了！可以干活啦！（看見大呂臉）你臉蛋子咋整地？跟耗子啃了似的。

大 呂（猶豫再三）她倆……干起來啦，一大早就嗚嗷地呀，咋勸也勸不住，誰也不讓份兒?。?/p>

孟 泰誰??？

大 呂我三姨投奔我來了，姨夫走三年了，三姨寡婦失業(yè)的，連個工作都沒有，還帶倆孩子。我能不管嗎我！

孟 泰就是把你養(yǎng)大成人，你結(jié)婚后才回錦州那個三姨？

大 呂對我來說，她就是媽呀！一個是媽，一個是屋里頭的，我該咋辦吶我！

孟 泰你也是，挺大個個子，你三姨胡攏不住，你媳婦還胡攏不住?。?/p>

大 呂我就勸架唄，三姨造了我一個大脖溜，說我山上老鴰尾巴長，娶個媳婦忘了娘。俺屋里的照我臉上就撓哇，罵我是封建老妖精的跟屁蟲。我……我是王八鉆灶坑，連憋氣帶窩火呀我！

孟 泰（自言自語）大呂子啊大呂子，你是真不易?。〉?，別上火了，抽空我到你家去一趟。

[侯二面帶不悅，大步流星地上。

侯 二疤瘌眼子，你干的啥缺德活？（疤瘌眼火了）你進駕駛室試試，溫度降了嗎？能把你熱成烤全羊！

疤瘌眼二猴子，烤熟了你也是烤全猴！幫你給礦石車降溫是師傅布置我干的，我他媽用下班和禮拜天時間忙活了半個月，你不領情不道謝還滿口噴糞。好，我不管了我，你他媽烤成烤全猴我也不管了！

侯 二疤瘌眼子……

疤瘌眼二猴子你混蛋！這幾個神圣的字眼兒是你叫的？這是我?guī)煾岛蛶煾绲膶Ｓ谜Z，你算什么東西！

孟 泰疤瘌眼子！怎么說話呢這是？

侯 二（委屈地）孟廠長，這疤瘌眼他根本不走心，那礦石車就是個烤箱，不是人干的活??！

疤瘌眼師傅，別的礦石車司機沒人提他那個要求，這小子就是嬌生慣養(yǎng)，小資產(chǎn)階級生活作風！

孟 泰別亂扣帽子！你用啥法給礦石車降的溫？

疤瘌眼礦石車熱，是拉的熱礦石烤的，我給司機室加蓋了一層起隔熱作用的石棉板。……可能效果不太好。

孟 泰侯二，走，你帶我去看看。

[孟泰和侯二下到了高爐地溝里。

莫文蘭（遞水給疤瘌眼）你是孟泰的徒弟，以后別大庭廣眾下跟人吵架，注意點影響。

疤瘌眼工人的事你不懂，吵是吵，過后照樣一起打撲克。

[孟泰和侯二從地溝上來。

孟 泰疤瘌眼子，你會開礦石車不？

疤瘌眼師傅，不是您告訴我們車間所有的活——車鉗鉚電焊，都得會嗎！沒問題，我會。

孟 泰你下去開一趟試試。（疤瘌眼下地溝，頃刻上來）

疤瘌眼媽呀，趕上蒸包子了，能熱死人哪！

孟 泰那你還跟侯二干仗？你弄那個石棉板不頂事嘛！侯二啊，這事不怨疤瘌眼，是我沒跟他交代清楚，我的責任。你忙去吧，兩天之內(nèi)我讓你涼快下來。

侯 二謝謝啦，孟廠長?。ǖ闪税甜垡谎?，下）

疤瘌眼師傅，侯二這犢子可攪牙了。兩天，能行嗎？

孟 泰你呀，還是沒動腦筋，那些從選礦廠運來的燒結(jié)礦，雖然冷卻了，還是有100多攝氏度的高溫，一整車100度高溫的礦石，一層石棉板比雞蛋皮強不哪去。要你成年累月地開這個車你受得了？

莫文蘭小巴師傅想了好幾種辦法呢……

孟 泰你咋還向著他說話？還……還小巴師傅?。奶m不好意思。蹲在地上畫）你看啊，給駕駛室加一圈循環(huán)水管，效果會不會比石棉板強？

疤瘌眼嗯……（恍然大悟）嗯！這法好，還是師傅招多！

大 呂（感慨地）從有鋼廠那天起礦石車就是這么開，今天，這個難題讓我?guī)煾到o解決了！

孟 泰這幾天下班都別走，咱仨一起干，兩天之內(nèi)整完。

大 呂師傅你回家去吧，俺倆就行。

疤瘌眼是啊師傅，你十多天沒回家了。

孟 泰這一圈循環(huán)管曲里拐彎地挺繞手，咱仨一起干。

[孟、莫、呂下。疤瘌眼打開圖紙，尤靳柯上。

尤靳柯小巴，你畫什么呢？（看圖）

疤瘌眼我……畫啪嘰呢。

尤靳柯你多大了還玩啪嘰？（語重心長）你是個有文化的青年，光懂得技術不行啊，技術主義是要不得地！

疤瘌眼煉鋼工人不要技術要啥？那年你要是懂點技術，我?guī)煾雕R玉山……也不至于那啥。

尤靳柯（不悅）奮斗和犧牲是一對孿生兄弟！這是辯證法！

疤瘌眼（小聲嘀咕）那你咋不……辯證一下呢！

尤靳柯最近寫詩了嗎？

疤瘌眼生產(chǎn)這么忙，哪有工夫琢磨啊。

尤靳柯為什么那么忙？為什么不琢磨？（進入狀態(tài)）詩是什么？是思想的鋼鐵！它是光，也是熱，發(fā)光發(fā)熱的時候，它是紅的！它照亮前行的路，照亮我的魂魄。任何犁耙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任何卑微的釬錘都無法把它攔遮。偉大的思想鋼鐵啊，他是生活的全部，它是人世的任何?。で榕炫?，近乎癲狂）

疤瘌眼（被嚇著了，伸手摸尤靳柯額頭）尤副主任，你……

尤靳柯……對不起。幫我辦件事，到廠門口把我兒子接來。讓他過來吃中午飯?，F(xiàn)在是困難時期，領導干部得注意影響……特意來倉庫吃。（掏出一個燒餅）來，吃個火燒。（疤瘌眼沒接，轉(zhuǎn)身欲走。尤靳柯下）

[莫文蘭上。

莫文蘭孟廠長讓你修改圖紙，你怎么洋大二癥地呢！

疤瘌眼誰洋大二癥了？尤副主任讓我去接他兒子……

莫文蘭他兒子？剛才我已經(jīng)送到倉庫里了呀。

疤瘌眼是嗎？（扒著門縫看）

莫文蘭剛才你倆像精神病似的叫喚啥呢？

疤瘌眼不懂了吧？咱是文學青年，跟老尤探討詩歌創(chuàng)作呢。

莫文蘭（不信）著名的疤瘌眼師傅……居然懂詩？

疤瘌眼叫外號，不禮貌！巴立巖，聳立的巖石之意也！咱是新一代工人，有文化，有理想，有作為！

莫文蘭倒是聽說過，你上過中學。讀來聽聽，你的詩。

疤瘌眼（一時無措）還僅僅是個構思……

莫文蘭吹牛了吧？你會寫詩，公雞就能下蛋?。ㄓ撸?/p>

疤瘌眼（好勝之心陡起）孟泰傳人巴立巖師傅！高爐守護尚且不懼，區(qū)區(qū)小詩何足道哉！莫記者，你聽著：……（靈感突至）扒著門縫往里瞧……

莫文蘭（沒想到）嚯，還生活即景！瞧見什么了？

疤瘌眼……老尤正在吃火燒。

莫文蘭嗯，有點意思。還有人物形象呢。后來呢？

疤瘌眼老尤還把小尤喂，小尤哇，千萬別把老尤學（淆）。

莫文蘭（吃驚）雖然是順口溜，倒也流暢自然。（疤瘌眼得意洋洋）疤瘌……聳立的巖石師傅，雖然你有點盜竊的愛好，但你確實是挺聰明的。但是這聰明呢得用在正地方。這次全省青工技術比賽我是跟隊記者，你要能獲獎而歸，我就好好給你寫篇報道，也給你照一張你師傅那樣的照片登在廠報上！

疤瘌眼（動心）真的？跟師傅一樣？那我跟師傅合計合計。

[收光。

七

[升光。

[孟慶珍上。

孟慶珍鋼鐵的生產(chǎn)，技術的革新，靠一個人是無法完成的。個人的力量只有和集體的力量融為一體，才可能生發(fā)出改天換地的能量。就像《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說的那樣：“數(shù)千人形成一個強大的變壓器，形成一種永不枯竭的原動力”。

[升光。孟泰家門口。

[孟泰和大呂上，大呂膽怯后退。

大 呂師傅，我、我、我、我就不進去了……

孟 泰完蛋樣！怕啥呀你？你師母已經(jīng)把她倆叫來了。

大 呂我怕她倆又一起收拾我。（呂嫂上，聽見了）

呂 嫂跟師傅說誰壞話呢？我是母老虎?。空l收拾你了？

大 呂（驚恐）你……不是母老虎，你是母夜叉……啊不不，你不是母夜叉，也不是母老虎，你是那啥……

呂 嫂好哇，你變著法罵我，我是啥玩意？??？你說……

大 呂你不是玩意……

呂 嫂（益發(fā)憤怒）你說誰不是玩意？

大 呂不不不，你是玩意……

呂 嫂你罵我是玩意？我是啥玩意？?。课沂巧锻嬉?？

孟 泰大呂子媳婦，瞅你把大呂子嚇的，平常你肯定沒少收拾他。我就煩怕老婆的老爺們，得，你們鬧吧，打今兒起啊，大呂子不是我徒弟了。（扭頭就走）

大 呂（懵了）師傅……

呂 嫂（慌了）師傅師傅，敗走啊婻，俺倆鬧著玩呢。平常啊，都是他收拾我……是不是啊大驢子？

大 呂??？……是、是、是、是……

孟 泰（看大呂）是嗎大呂子？

大 呂(大汗淋漓）是……不是……

呂 嫂師傅，俺大驢子膽小，婻說不帶他了，把他嚇著了。

孟 泰大呂子媳婦，你看你這不是挺明白事么，怎么就不能讓大呂子省點心呢？你瞅他臉讓你撓的，上班怎么見人？你不給老爺們留點臉哪？配管工一天多累你知道不？爬上爬下一天得好幾十趟，責任還大，出點事就人命關天。他沒個好心情出了事咋整？

呂 嫂師傅，俺撓大驢子……是錯誤滴。（對大呂）對不起驢子，俺知道婻對俺好……臉蛋子還疼不？（突然高聲）就怨他三姨那個死老娘們……

孟 泰你看你，說說就下道。他三姨是誰？不是你三姨呀？你罵他三姨，大呂子嘴上不說，那是人家大氣，好老爺們不稀得跟老娘們干仗，可他心里能迂作嗎？大呂子這個三姨呀，是錦州農(nóng)村的，還是大姑娘呢就收養(yǎng)了父母雙亡的大呂子，一直供到他成為我徒弟?，F(xiàn)在又一個人帶倆孩子，她容易嗎！大呂子要是忘了他這個三姨，那跟畜生有啥區(qū)別？你愿意讓大呂子變成那樣人??？哪家沒困難？商量著來唄！小輩的得知恩圖報。家里和和氣氣的，大呂子在高爐上干活該多舒心哪！師傅說的對不？

呂 嫂（已經(jīng)被說服了，不好意思地）對，師傅說的對。

大 呂（高興了）那……我三姨……

孟 泰你倆在外邊先說說話。一會兒我一咳嗽，你倆就進屋。記著，跟三姨說幾句好話，就雨過天晴了。（二人點頭答應，孟泰進屋）大妹子，大妹子。

郭鳳英（與喬世英自里屋出）孟大哥回來了？吃了沒？

喬世英他倆呢？（孟泰向外示意，喬世英下）

孟 泰挺長時間沒見了，身板還好？

郭鳳英你咋就不告訴我你吃了沒？沒吃一會上呣那吃點。

孟 泰吃了吃了，吃完來的。

郭鳳英那咋還吃了呢？在哪吃的呢？咋這早就吃了呢？

孟 泰我……在那哪……

郭鳳英你吃了就好，沒吃呣那也沒有。呣身板還中，就是呣這心里呀……唉……（面露悲戚之色）

孟 泰聽說了，鬧唧唧了。你造了大呂子一個大脖溜，他媳婦干他個滿臉花，你們婆媳呀，可露大臉啦！

郭鳳英該，活他媽該！這倆小王八羔子，一個老想說了算，六親不認！一個是山上老鴰尾巴長，娶個媳婦忘了娘。你大妹子命苦哇！（拭淚）

孟 泰我今天就跟你說小王八羔子的事，大哥為你做主！

郭鳳英（不明就里）大哥，你說啥？

孟 泰我這個徒弟，你養(yǎng)大的那小王八羔子，我不帶啦。我跟廠子說了，把他給退貨啦！

郭鳳英（急了）那咋就退貨了呢？擁務啥呀這是？

孟 泰帶這樣的徒弟我嫌磕磣，他人品太次了！

郭鳳英人品……太次？不能啊。（焦慮）他犯啥錯誤了？

孟 泰他這錯誤可忒嚴重了，上不孝于母，下不睦于妻，把家里鬧得烏煙瘴氣，沒個爺們樣。人品不好的徒弟你大哥不帶，我還要這張老臉呢。我找廠里了，把這小王八羔子退貨了，讓他到選礦廠干力工去，也算是為大妹子出氣啦?。ㄆ鹕碛撸?/p>

郭鳳英（急攔）孟大哥啊，這可不中啊，那小王……呣大驢子是個老實厚道的孩子，你可不能把他退貨呀！家里的事都怨呣娘們兩個，他就是個受氣包哇，不能怨他呀！就算大妹子求你了……

孟 泰大呂子是受氣包？大妹子啊，這大哥可得說你兩句。大呂子就是你兒，你到他這來沒錯，他小兩口應該孝敬你這也沒錯，但是你一來就非得讓小兩口啥啥都聽你的，這有點……那啥。

郭鳳英那倆小王八羔子，也不會過日子啊……

孟 泰過日子一人有一個人的過法，你是農(nóng)村來的，她是城里的，你是農(nóng)民，她是市民，生活習慣能一樣嗎？你來大呂子家不是呆一半天吧？你非得讓人家吃兩頓飯，非得讓人家盤個燒柴的大鍋，說是省煤，城里的年輕人受得了嗎！還有，人家小兩口本來感情挺好的，你總看不上小王八羔子媳婦，一天到晚嘚嘚嘚，嘚嘚嘚，你是想讓他小兩口感情不睦咋地？大呂子媳婦在家做飯不？

郭鳳英……（不情愿地點頭）嗯哪。

孟 泰收拾屋子不？

郭鳳英……（又點頭）嗯哪。

孟 泰照顧孩子不？

郭鳳英（再點頭）嗯哪。

孟 泰你有個頭疼腦熱，她伺候你不？

郭鳳英（態(tài)度軟化）嗯哪。

孟 泰（一拍大腿）這不得了，你還想要啥樣的兒媳婦？她是直點，可心眼好啊，家里日子不全靠人家撐著嗎！做老輩兒的也得體諒年輕人！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啥啥都得商量著來，不能像舊社會那樣啥啥都得聽婆婆的。你倆干仗有啥方針路線的事？都是話趕話的事。你倆一鬧，大呂子干活就分心，出點事咋整？表現(xiàn)不好退貨咋整？家里這點事啊，就得你容我我容你，一家人和和氣氣地過日子多好??！

郭鳳英……嗯哪唄……大哥，我咋覺得你凈批評我呢。

孟 泰你就說我說的對不對吧。

郭鳳英……嗯哪，還真有點對?！赡切⊥醢烁嶙印?/p>

孟 泰她的錯也得批評。這么地啊大妹子，一會兒那倆小王八羔子進來，咱有點長輩樣，一天烏云不就散了?！闷畔睙o隔夜之仇。（郭鳳英點頭。孟泰咳嗽）

郭鳳英媽呀，說話戧風了這是，快喝點水溜溜。（遞水）

孟 泰大妹子，我還有個事想跟你商量。（附耳低語）

郭鳳英（驚喜，略帶羞赧）真地？媽親哪，那咋不中呢，大哥你就照亮著辦吧。（呂嫂和大呂拉著手上）媽親哪，還是人家倆人近便吶，剛撓完這手就拉上了。

呂嫂、大呂三姨。

郭鳳英哎，媳婦來啦?。ù髤紊锨埃┠銤L犢子！

呂 嫂三姨，俺不懂事，今天惹婻生氣了，婻消消氣吧。

大 呂三姨，是大驢子不好，可我沒娶個媳婦忘了娘。

郭鳳英媳婦，姨是個粗人。啥事出馬一條槍。家里事應該和你商量。咱家還是得靠你撐著呀，等姨找你爹、媽去的時候，你就是一家之主。我外甥、外孫子，都得靠你照顧哇。以前是姨糊涂，別怪姨，啊！

呂 嫂三姨，媳婦也有不對的地方。以后啊，俺倆一起照顧婻。咱一家人好好過日子，讓大驢子跟師傅在廠里安心工作！

孟 泰哎，這一家人多好哇?。ㄏ蛲猓┦烙?，弄點飯。

郭鳳英大哥，那（指大呂）這貨……你還退不退了？

孟 泰嗯哪！咋不退呢！

郭鳳英（震驚、焦急地）?。俊?/p>

孟 泰從選礦廠退回來接著給我當徒弟?。ū娙斯笮Γ?/p>

[暗轉(zhuǎn)。

[傍晚，孟泰家院子里。喬世英在收拾院子。

[門聲響，孟慶珍和孟慶蘭擓著野菜筐回來了。

喬世英這么晚，你倆又挖野菜去了？（看野菜）

孟慶珍得把明早的豬食備出來啊。

喬世英你倆多累啊，你爸昨天還說不讓養(yǎng)那玩意兒呢。

孟慶蘭我要養(yǎng)。咱家那倆小豬崽，是我舅送給我的禮物。

孟慶珍媽，留著吧，我和蘭蘭一起挖野菜喂它們。

[喬世英看著態(tài)度堅決的兩個孩子，搖了搖頭。

[暗轉(zhuǎn)。

[廠區(qū)內(nèi)。孟泰與郭鳳英上，二人邊走邊談著什么。

[胡紹久推著馬玉山上。四人相遇。

孟 泰紹久，玉山！

馬玉山大哥，這位就是……

孟 泰郭鳳英，大呂子他三姨。我介紹到咱廠食堂當臨時工了。單身女人，啥都會干。（對郭鳳英）這是馬師傅，這位就是胡師傅——八級大工匠。

胡紹久（緊張地想握手又不敢）小郭……三姨好！

郭鳳英（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胡師傅好，叫呣鳳英就中。

胡紹久（懵了，尷尬握手）鳳英……他三姨好……

孟 泰（見狀竊喜，推馬玉山的車）你倆嘮會兒，我?guī)в裆饺バl(wèi)生所開藥。（推馬玉山下）

胡紹久（益發(fā)緊張）他三……鳳……

郭鳳英鳳英。胡師傅，呣……沒有工作。

胡紹久這不有了嗎？咱……算是工友啦。

郭鳳英那是……臨時的。

胡紹久那也是革命工作呀。

郭鳳英你……真有水平。

胡紹久都是……組織培養(yǎng)的結(jié)果。

郭鳳英呣有倆孩子，一丫一小，大的叫小翠，小的叫大寶。

胡紹久我也倆孩子，一小一丫，小的15，大的18。我喜歡孩子，過日子，多幾個孩子多紅火啊。

郭鳳英聽說，你愛喝兩口？

胡紹久嗯，擁務喝酒受過處分?！贿^，我改了……

郭鳳英不喝點酒還叫爺們啊，瞎處分啥呀！你……挺能喝？

胡紹久最多一次喝過一瓶。

郭鳳英白酒？

胡紹久酒精。

郭鳳英媽親哪！喝完咋地了？

胡紹久兩天沒起來炕，差點奔兒古嘍。

郭鳳英以后別那么喝了，傷身。

胡紹久我都發(fā)誓了，誓死不把酒來喝。

郭鳳英那也不用。其實，呣也挺喜歡喝酒地。

胡紹久（意外）是嗎？能喝多少？

郭鳳英知不道呢。那年，我在呣村于財主家?guī)凸?，他請縣警察局長喝酒。他倆拼酒，于財主說，誰要能把桌上的酒都喝了，就賞他一個豬頭。呣就把桌上的白酒都倒在一個洗臉盆里，能有大半盆吧。正好呣也渴了，一口氣全造了。

胡紹久（眼都直了）完了咋地了？

郭鳳英沒咋地呀。

胡紹久沒二乎？

郭鳳英嗯哪。完事就接著干活唄。甜巴唆地比涼水好喝，上了兩趟茅樓，都呲出去了。豬頭呣是拿家去了，于財主高興了，還給了一副豬下水，兩根豬尾巴呢。

胡紹久完了，我白叫燒酒壺了。

郭鳳英燒酒壺？他們叫呣燒酒鍋。（嗅）你衣服該洗了。

胡紹久（不好意思）我……不怎么洗衣服。

郭鳳英你這有能換的衣服嗎？

胡紹久有，在換衣間里。

郭鳳英你去換下來吧。

胡紹久嘎哈？

郭鳳英呣把這身衣服洗洗縫縫。明兒個給你送回來。八級大工匠，得利整點。（遠處，孟泰和馬玉山偷瞧）

胡紹久都是……打光棍鬧的。

郭鳳英（試探地）以后……還想打……？

胡紹久（狂喜）不想了……鳳英！

郭鳳英老胡?。ǘ诵腋５貙σ暋Ｃ咸┖婉R玉山興奮）

[暗轉(zhuǎn)。

[夜，焊花閃閃，叮叮當當，孟泰和胡紹久、大呂、疤瘌眼辛勞地干著。莫文蘭也跟著遞這遞那。

[侯二和幾個年輕工人來了，也參加進來。

[干著干著，疤瘌眼暈倒了，兩個青工也暈了。

孟泰、大呂疤瘌眼，疤瘌眼?。◣煹埽瑤煹埽?/p>

胡紹久他們……這是餓的呀！

莫文蘭（焦急地）……我去弄點吃的。

大 呂上哪弄去啊，現(xiàn)在，一個窩頭能換一麻袋錢！

[孟慶珍上，拎著飯盒。郭鳳英上，拎個小桶。

孟慶珍爸，歇會兒，吃點飯吧。

孟泰慶珍！（搶過飯盒）你是及時雨呀?。ù蜷_飯盒）嚯，兩個菜團子！可這么多人，不夠??！

郭鳳英呣這還有，我給呣老胡弄了半桶豆腐渣，熱乎的。

孟 泰（對胡紹久）這家伙，都“呣老胡”了。

胡紹久（感動地看著郭鳳英）鳳英……（郭鳳英憨笑）

大 呂我工具箱里有半塊餅子，中午沒割舍吃。

侯 二我有半塊中午吃剩的地瓜面野菜糕。

[有幾個青工也掏出僅有的剩余食品。

孟泰慶珍，鳳英，你倆把這些吃的都捏碎放在一個鍋里煮一下，再放點醬油啥的，夠大伙造一頓。

大 呂我再去挖點野菜來，能整一大鍋呢！

莫文蘭我跟你一起去！（二人和孟慶珍、郭鳳英下）

[音樂起。孟慶珍、莫文蘭、郭鳳英端著雜糧野菜粥給大家分。大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孟 泰（對胡紹久，小聲）紹久，咋樣？鳳英不大離吧？

胡紹久好，好，真他媽好！大哥，這事我感謝你一輩子！

孟 泰小莫記者，你們共青團那首歌挺好聽的，帶著大家伙唱唱。（莫文蘭唱起《我們是東北的青年》）

我們是東北的青年，

站在艱苦的最前線。

面對著遼闊的海洋，

背負著黑水長白山。

我們的意志像鋼鐵，

我們的熱情似火焰。

為了建設民主自由的新中國，

我們團結(jié)一致勇敢奔向前！

[音樂轉(zhuǎn)為恢弘壯麗，轉(zhuǎn)為集體領唱合唱。眾工人挺立于高爐旁，像鋼澆鐵鑄的雕像。

[舞臺深處，現(xiàn)出一輛車頭布滿循環(huán)水管的礦石車。

[雪花紛紛，似乎是老天在為英雄的工人們獻花。

[收光。

八

[音樂凝重。

[定點光下。孟慶珍從舞臺后部緩緩走出。

孟慶珍六十年代初期，國際形勢波譎云詭，新中國的建設和發(fā)展面臨著沉重的壓力。自然災害沒有緩解，人民生活困難巨大。鞍鋼作為國家大型鋼鐵企業(yè)，它的生產(chǎn)狀況至關重要?？勺顕谰膯栴}是工人們的吃飯問題，因為吃不飽，很多工人的健康狀況受到了影響，甚至影響到了生產(chǎn)。

[升光。春天的傍晚，孟泰家門外。

[孟泰帶領背著繩子，推著手推車的大呂、疤瘌眼躡手躡腳地上。

孟 泰(壓低聲音）你倆在附近潛伏好，我把蘭蘭唬出去，你倆以迅雷不及……什么來的？

疤瘌眼（賣弄）掩耳盜鈴。

大 呂（低聲）沒有盜鈴！

孟 泰盜什么鈴？盜豬！下手要快，千萬不能讓蘭蘭看見。

大 呂師傅，我覺著咱這樣干不好，太對不起蘭蘭了……

疤瘌眼您知道兩頭豬能賣多少錢不？那得用卡車裝！

孟 泰顧不了那么多了，高爐活那么累，大伙吃不飽，一個個都沒囊勁兒了。已經(jīng)影響生產(chǎn)啦！

大 呂那么多人，兩頭豬也就挺一兩天，過后咋整！

疤瘌眼最主要的是你咋跟蘭蘭交代，你家也沒吃的呀！

孟 泰蘭蘭是懂事的孩子，她……會想通的！挺兩天算兩天吧，按原計劃執(zhí)行。……我去了啊。

[孟泰進屋，大呂和疤瘌眼隱蔽起來。

[喬世英正在收拾廚房，孟慶蘭在剁豬食。

孟慶蘭（高興）爸，你回來啦！媽，我爸回來啦！

孟 泰嗯。（與喬世英對視一下）蘭蘭，你這是……

孟慶蘭把明早的豬食準備出來。爸，我又好幾天沒見你了。

孟 泰可不咋地，我也想我二閨女了。哎，蘭蘭，上禮拜你說書包太破，你媽都給補好幾塊補丁了……

孟慶蘭是，可我覺得您說得對，學生還是應該艱苦樸素……

孟 泰你那個書包是你姐用過的，確實太破了。蘭蘭學習這么好，還是換個新的吧。我不知道你喜歡啥樣的，走，你去商店挑一個。一會兒該下班了。

孟慶蘭（驚喜）真的？（孟泰點頭，示意快走）

喬世英蘭蘭快去，省得他變卦。

[孟慶蘭答應一聲，解下圍裙，洗洗手跟著孟泰高高興興地下。喬世英沖暗處招招手，大呂和疤瘌眼上。

喬世英他爺倆剛走，你倆快點。

疤瘌眼師母，咋師傅說啥你都聽？他……多敗家呀他！

大 呂就是，那可是兩頭豬！兩頭豬哇！

喬世英我是心疼蘭蘭！可你師傅……就按他說的辦吧……別磨嘰了，趕緊地，抓豬去?。Q絕地揮手）

[疤瘌眼和大呂來到臺角。疤瘌眼深深一揖。

疤瘌眼豬哥！啊……不對，你倆比我小。二位賢弟，對不起啦，俺哥倆要帶你哥倆走啦！

大 呂他賢弟啊，跟你疤瘌眼哥走吧，他饞你倆的肉啦！麻溜點兒吧，蘭蘭回來你賢弟就走不了了！

[二人下，未幾，傳來豬叫聲。喬世英深深地嘆口氣。

[燈光變幻。

[孟泰、疤瘌眼、大呂聚在一起研究什么。尤靳柯上。

尤靳柯老孟，食堂那兩頭豬是你家的？（孟泰欲語）我反對這樣做?？诟怪臐M足只是暫時的，思想的提升才是根本。在困難的時候，工人階級要與國家風雨同舟，難道不改善伙食我們就不革命了嗎？

孟 泰我沒想那么多，我就是覺得餓著肚子身上沒勁，干不動活。咱沒工夫爭論，覺悟提高是個長期的事兒，我就想讓大伙吃點盯愣的，好有勁干活。（下）

尤靳柯（對疤瘌眼）小巴，聽說你要參加全省青工技術比賽？（疤瘌眼點頭）千萬不要掉到技術主義的泥坑里去?。ㄟf報紙）這是我寫的文章，你看看吧。（下）

疤瘌眼（接過報紙，看）要旗幟鮮明地反對技術主義……

[莫文蘭急匆匆地上。四處尋找。

莫文蘭疤瘌眼，疤瘌眼！……聳立的巖石！

疤瘌眼這嗓兒，真豁亮。你到劇團當演員去得了。

莫文蘭參加全省青工技術比賽的人員要填個表，你為什么還不填？（疤瘌眼把報紙揣進褲兜。孟泰上）

疤瘌眼我跟師傅一起弄熱風爐燃燒筒呢，正是掯勁的時候，我不參加了吧，這可是大活。（莫文蘭欲發(fā)作）

孟 泰參加比賽那是代表咱鞍鋼，趕緊填表去！

莫文蘭（得意地）走吧，別磨蹭啦，疤瘌眼師傅！

[胡紹久上，神色焦急。

胡紹久大哥，高爐爐壁溫度有點異常。

孟 泰嗯？走，看看去。（爬上循環(huán)水管檢查。對疤瘌眼）今天你檢查水管發(fā)現(xiàn)啥問題沒？

疤瘌眼沒有啊，一切正常啊。

孟 泰水管堵了。（指管箍處）這里邊有東西。

疤瘌眼是嗎？（仔細聽了半天，肯定地）沒有，肯定沒有，要是有東西，不管是啥，我把它吃了我。

孟 泰你把它擰開。

[疤瘌眼把管箍擰開，隨著流出來的水，居然流出一只碩大的癩蛤蟆。疤瘌眼驚呆了。

莫文蘭（驚呼）癩蛤蟆！這么大個兒，它咋進去的呀！

大 呂師弟，吃吧，這家伙挺肥，你肯定愛吃。

疤瘌眼（服了）師傅，你咋知道有東西？這招你得教我。

孟 泰我講過多少次了，你小子就是不往心里去。配管工是干啥的？是高爐衛(wèi)士，高爐出不出問題，責任就在咱的肩上。不能出了事故才想起來去搶修，寧叫人找事故，不讓事故找人。這個癩蛤蟆再堵一會兒，高溫就可能把爐壁燒穿，就會出大事故！

大 呂小卒子能將死老帥！

莫文蘭萬丈高爐，毀于一個癩蛤??！

胡紹久“四到”就是這個理兒。

孟 泰對呀。剛才檢查管箍，就是“四到”里的水要掂到。剛才你沒掂水，當然不知道水管里有東西。

疤瘌眼師傅，我錯了。這回我明白了。（拿出報紙）你有啥資格反對技術主義呀。（扔掉報紙）

孟 泰小子，技術這玩意兒沒有訣竅，靠的就是倆字：認真。認真了一輩子，就疏忽一次，就可能出大事故。你跟莫記者填表去吧，別緊張，平常咋干活就咋比賽。你得把咱鞍鋼配管工的精氣神給我比出來！

疤瘌眼師傅，疤瘌眼子記住了?。ㄅc莫文蘭下）

[暗轉(zhuǎn)。2號高爐，工人們正在緊張地勞動。

[寇主任、莫文蘭上，郭鳳英和一炊事員抬籠屜隨上。

寇主任同志們都停一停，開飯了！今天哪，廠里犒勞大家，吃豬肉餡包子?。D時傳來一陣歡呼聲）

[工人們自覺排隊領取包子。郭鳳英和莫文蘭給大家分發(fā)包子，有人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侯二吃幾口哭了起來。尤靳柯關切地上前。

尤靳柯小侯啊，你怎么了？

侯 二我，我半年沒吃正兒八經(jīng)的糧食了！

[一時間氣氛凝重起來。幾個工人悄悄把飯盒蓋上，放在包里。大呂一口也沒吃，把飯盒收了起來。

疤瘌眼（埋頭大吃，看見大呂）師哥，你咋不吃？

大 呂別吵吵，孩子、我三姨、你嫂子……還沒吃呢！

孟 泰（拿一盒包子交給疤瘌眼）抽空給你馬師傅家送去。（對大呂）你咋不吃呢？趕緊地，吃！

疤瘌眼（接過）嗯，我下班就送。（對大呂）倒是吃啊你！

大 呂（大窘）我……我我我我……

寇主任大家伙一定得吃！大家知道這豬肉是哪來的嗎？是孟泰廠長家里養(yǎng)的兩頭豬！他二閨女起早貪黑一年多給養(yǎng)大了，家里沒割舍吃，拿廠里來犒勞大家伙了。為啥？就因為同志們太累了，又吃不飽，不少同志營養(yǎng)不良，已經(jīng)干不動活了。孟廠長著急啊，就想讓一線的工人師傅們吃兩頓飽飯，補充點營養(yǎng)，好有力氣干活。兩頭豬啊，換成糧食足夠一個家庭吃兩年！吃吧同志們，為了孟家二閨女也得吃啊！如果你們不吃，就白瞎了孟廠長的這番心意啦！

郭鳳英大伙快吃吧，孟廠長想到了工人師傅的心情，特意安排食堂給每個人準備了一飯盒包子帶家去。

孟 泰吃吧兄弟們，吃飽肚子好有力氣干活。自然災害是沒法子的事，眼下國家遇到了困難，咱……缺糧食！可咱有共產(chǎn)黨、毛主席的領導，這個困難是會過去的。國家建設不能停，鋼鐵生產(chǎn)不能停！為了咱的鋼鐵生產(chǎn)，兄弟們，可一定得吃飽哇！

[音樂起。大呂緩緩打開飯盒，幾個收起飯盒的工人也打開飯盒，大家吃了起來。

[沉郁頓挫的無字哼鳴再起，逐漸引出合唱《我們是東北的青年》。

……

我們的意志像鋼鐵，

我們的熱情似火焰。

為了建設民主自由的新中國，

我們團結(jié)一致勇敢奔向前！

[一些先吃完的工人默默拿起工具開始工作。更多的人拿起工具開始工作。鋼花飛濺，機械的聲音、金屬撞擊聲和雄壯的歌聲交融于一體，匯成一曲波瀾壯闊的交響樂，在廠區(qū)上空縈繞回蕩，經(jīng)久不息。

[收光。

九

[音樂恢弘壯麗。

[定點光起，孟慶珍上。

孟慶珍這些年哪，我經(jīng)常被邀請作報告，給年輕人講孟泰的故事，講孟泰精神。很多青年朋友都被深深地感動了，他們覺得，孟泰精神是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今天的中國，仍然需要孟泰精神。也有人問我，當時的生活條件那么艱苦，生產(chǎn)條件那么差，收入那么低，孟泰和他的工友們怎么那么熱愛鋼廠，熱愛勞動，那么愿意付出，他們圖的是什么呢？我告訴他們，他們經(jīng)歷過深重的苦難，他們知道國強才能家旺。他們的愛是家國大愛，他們圖的是中國鋼鐵工業(yè)的發(fā)展和振興。今天我們國家現(xiàn)代化的鋼鐵工業(yè)里，就凝聚著他們的熱血和生命！

[六十年代中后期。中午。

[升光。2號高爐。

[音樂起。孟泰、胡紹久、大呂等人與工人們一起上下忙碌，他們在安裝新設計的熱風爐燃燒筒。

[馬妻推著馬玉山，與喬世英、孟慶珍、郭鳳英、呂嫂等先后上場。

孟 泰玉山、世英，你們怎么來了？

馬玉山俺們都想看看新的熱風爐燃燒筒試車。再說，那小子不是今天回來嗎，我得看看他比成啥樣。

喬世英老頭子，你跟大伙干了件大事，我也想借光瞅瞅。

呂 嫂（沖高處的大呂招手）驢子，驢子，俺和姨來了！

[郭鳳英向大呂招手示意，大呂也向二人招手。

胡紹久鳳英！……（高興地傻笑。郭鳳英遞干凈工作服）

郭鳳英把這件換上。（胡紹久沒明白）我新縫的，還熨了呢。今天是大喜事，穿利整的。（胡紹久換衣服）

孟 泰鳳英，你倆……啥時候辦哪？我和玉山可饞酒了。

郭鳳英呣老胡說，那個啥爐啊筒地成功了俺倆就辦事。

孟 泰（看胡紹久）是嗎？“呣老胡”？

胡紹久（咧嘴傻笑）那不就眼目前的事兒了嗎……

馬玉山（揶揄）眼目前是哪天呢？

孟慶珍哎呀三姨，以后我得改口管你叫“嬸兒”啦！

郭鳳英（爽朗地）那可不，你改口我還得給你改口費呢！

[眾人大笑。

大 呂（在高處喊）師傅，好啦。

孟 泰你先下來吧，等會兒再試。（眾人不解）這個方案設計圖是疤瘌眼畫的，這里有他的心血啊。他比賽結(jié)束了，一會兒回來。咱要讓他看到成功的場面。

[侯二揮舞著一張報紙，咋咋呼呼地跑上。

侯 二孟師傅，孟廠長！你徒弟，疤瘌眼兒，在全省青工技術比賽中得第一名啦?。ù髤闻軄?，搶過報紙）

大 呂（打開報紙，讀）聳立的巖石——鞍鋼青工巴立巖省城奪魁。（對孟泰）莫記者寫的。這家伙，這張大照片，把這小子照的還挺精神呢！

[孟泰拿過報紙，戴上花鏡看。胡紹久也湊過來看。

胡紹久出息嘍，疤瘌眼子——真成“聳立的巖石”嘍！

孟 泰玉山哪，當年你把他托付給我的時候就說他是塊好材料，你沒看錯，這小子行，他沒辜負你！

馬玉山多好的材料都得雕琢，大哥，是你教的好！

[歡快的鑼鼓聲。眾人簇擁著披紅戴花的疤瘌眼上，

[莫文蘭在不停地拍照。車間的人們圍了上去。

大 呂（跑到疤瘌眼面前）哎媽呀，這大花戴的，跟新郎官兒似的。聳立的巖石，（自豪地）我?guī)煹埽?/p>

侯 二疤瘌眼兒兄弟，二猴子服你了（豎大拇指）！

疤瘌眼師傅，我……沒給您丟臉！掂水那招我用上了！

孟 泰我就知道你小子能行。（示意馬玉山在）

疤瘌眼（給馬玉山鞠躬）師傅！（把證書交給馬玉山）

馬玉山好小子！全鞍鋼都為你高興啊！

孟 泰（對莫文蘭）你寫的也不賴。疤瘌眼子，全車間的人都等你呢！（指高爐）你畫的那個熱風爐燃燒筒都安裝好了，就等你回來試車呢！

莫文蘭小巴師傅，咱可說好了，你得接受我一個深度采訪，我還要寫篇大稿子呢。孟廠長，大呂師傅，你倆是最了解小巴師傅的人，我也得采訪你倆。

孟 泰采，采，肯定采。

大 呂那是那是，我是哥他是弟，瞎了誰也不能瞎了我。

胡紹久哎，還有他師叔呢——燒酒壺！

郭鳳英那可不，呣老胡沒少教這小子。

疤瘌眼（拿下大紅花）三姨說得對。莫記者，訪有空再采啊，咱還是先辦正事兒。師傅，試車吧！

莫文蘭我也是正事兒?。锤郀t）……好吧，先辦正事兒。

孟 泰（高聲）各就各位，……試車！

[音樂起。

[機聲轟鳴，爐火熊熊。人聲鼎沸，哨聲陣陣。

[孟泰、胡紹久指揮著現(xiàn)場設備的調(diào)試和運轉(zhuǎn)。

[大呂和疤瘌眼認真觀察著燃燒筒的工作情況。

[莫文蘭不時記錄著，用照相機拍照。

[馬玉山、喬世英等緊張地觀察著設備運行情況。

[音樂突止。一聲“成功啦！”震撼全場，人們忘情地歡呼起來：“奧，成功啦！成功啦！”尤靳柯上。

大 呂師傅，成功啦！

疤瘌眼再也不用三天兩頭停產(chǎn)檢修啦。

胡紹久（激動地）我我我，我告訴老馬去！

郭鳳英上哪疙瘩告訴去呀？人家馬大哥不擱這呢嗎！

莫文蘭（激動地）師傅們，祝賀你們雙喜臨門！

孟 泰小伙子們，看見了吧，奇跡是人創(chuàng)造出來的。熱風爐燃燒筒壽命短，燒損率高，這是煉鋼廠的難題呀，從我學徒時候起就是這個樣子。今天，咱鞍鋼的工人把這個問題圓滿地解決了！——我們的意志像鋼鐵，我們的熱情似火焰！

喬世英老頭子，祝賀你！咱全家人都為你驕傲啊。

孟慶珍爸，女兒也是鞍鋼人，有您做出榜樣，您的五個女兒都知道路該怎么走。我們也會成為您那樣的人！

大 呂師傅，跟了您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個理兒，活兒在手里，國在心里，心志遠大，就能干成大事！

疤瘌眼我跟師傅學到的最好的手藝，就是把高爐當成家。工人工人，心里有工，才是個人！

莫文蘭謝謝孟師傅，謝謝大呂、小巴師傅。你們讓我懂得了責任和擔當！盡職于工作，盡心于事業(yè)，我們才能無愧于這個時代！

胡紹久大哥，紹久也想做你那樣的人！

馬玉山大哥，全鞍鋼的工人都在你身邊站著呢！

尤靳柯孟廠長，您做的這些……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眾人隱去，獨留孟泰一人。老年孟慶珍上。

孟慶珍爸！

孟 泰孩子！你也老了！

孟慶珍慶珍85歲了。您的話我一直記著，為了鞍鋼，為了國家，釋放出全部能量。今天的中國仍然需要您這樣燃燒的鋼鐵！

孟 泰人生在世，不變的是通向未來的那條路。我們那代人只是做了那一代人的事，創(chuàng)大業(yè)，干大事，需要多少代人一代一代地做下去。后代人要接著前人的接力棒繼續(xù)做下去，這個過程是沒有止境的。后來人不能忘記上代人的那顆心。人都會老，都會離開這個世界。但是精氣神不能散，把老一輩工人的精氣神傳下去，就能克服任何困難，就能創(chuàng)造出人間奇跡！為了美好的明天！讓我們激情地燃燒吧！

[孟泰行進至舞臺正中高點，定格，化為一座雕像。

[孟慶珍仰望孟泰雕像，激情難抑。

[音樂大作，達到高潮。

[燈光大亮，布景陡現(xiàn)今天鞍鋼現(xiàn)代化的高爐、操作系統(tǒng)和生產(chǎn)景象。

[演員謝幕。

[收光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