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騁詩 白學軍 王永勝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天津師范大學心理與行為研究院,天津300387)
(天津師范大學心理學部,天津300387)
(學生心理發(fā)展與學習天津市高校社會科學實驗室,天津300387)
隱喻加工是從喻體向本體系統(tǒng)映射的認知過程(Lakoff, 2014)。喻體通常是具體概念,本體既可以是具體概念又可以是抽象概念。例如“理想是羅盤”和“白云是棉花”的喻體是具體概念,本體分別為抽象概念和具體概念。根據(jù)熟悉性,隱喻可分為熟悉性高的傳統(tǒng)隱喻,例如“月亮是圓盤”和熟悉性低的新穎隱喻,例如“肺部是空調(diào)”。新穎隱喻加工是個體認知未知世界、學習新概念的重要途徑,體現(xiàn)創(chuàng)造力和認知靈活性(Bowdle & Gentner, 2005)。
本體是隱喻理解的目標(Lakoff & Johnson,1980),本體具體性對新穎隱喻加工的影響是以往研究的主要內(nèi)容。雙重編碼理論(Paivio, 1991)認為,抽象信息只能激活言語加工系統(tǒng),具體信息可同時激活表象及言語加工系統(tǒng),因而更易加工。在隱喻研究領(lǐng)域,Harris,F(xiàn)riel 和Mickelson(2006)通過口頭、紙筆評估發(fā)現(xiàn)具體本體隱喻比抽象本體隱喻在恰當程度和個人偏好性上評分更高,具體本體隱喻更容易理解。然而,有的研究并不支持這一觀點。例如,Xu(2010)對一組隱喻本、喻體相似性水平的紙筆評估發(fā)現(xiàn),抽象本體隱喻比具體本體隱喻在本、喻體相似性上評分更 高,更容易被理解。Al-Azary 和 Buchanan(2017)通過鍵盤按鍵和口頭報告方式的評估研究進一步發(fā)現(xiàn)抽象本體隱喻的恰當性和個人偏好性評分高于具體本體隱喻,表明抽象本體隱喻更容易被理解。可見,以往對于本體具體性的研究結(jié)果并不一致。
經(jīng)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上述研究中,本、喻體之間的映射關(guān)系是具體的還是抽象的并未被控制。例如,Harris 等(2006)研究中的“饑餓的蚊子是吸血鬼”,Al-Azary 和Buchanan(2017)研究中的“博物館是墳墓”。兩者的本、喻體相似性存在于感知覺層面的可能性較小而存在于抽象層面的可能性較大。由于隱喻加工需要本、喻體之間形成映射而并非本體的單一作用,映射具體性是須關(guān)注的重要變量。隱喻映射是人們將自身對某事物的理解映射到其他事物上形成概念域之間關(guān)聯(lián)的過程,它可發(fā)生于具體水平也可發(fā)生于抽象水平(Lakoff & Johnson, 1980)。Melogno,D’Ardia,Pinto 和Levi(2012)探討了有關(guān)隱喻映射的具體性問題,將隱喻分為知覺隱喻(sensorial metaphor)和物理–心理隱喻(physico-psychological metaphor)。前者是指本體、喻體均來自知覺范疇,映射發(fā)生在具體水平的隱喻,例如“河流是絲帶”。后者是指本體、喻體均來自知覺范疇,但映射發(fā)生在抽象水平的隱喻,例如“父親是火山”。兩類隱喻體現(xiàn)了具體本、喻體條件下隱喻映射具體性的差異(Lecce, Ronchi, Del Sette,Bischetti, & Bambini, 2019; Melogno, Pinto, & Di Filippo, 2017)。本研究擬采用這種分類方式考察映射具體性對新穎隱喻加工的影響。
目前,語境對新穎隱喻加工的影響仍有待探索。Bambini,Bertini,Schaeken,Stella 和Di Russo(2016)的ERP 研究發(fā)現(xiàn),與“那個律師是何人?他是鯊魚”相比,“那個律師很兇狠,他是鯊魚”的N400 效應減弱。鑒于N400 與語義沖突有關(guān),他們推測語境線索促進了隱喻語義的整合。但有早期研究發(fā)現(xiàn),當語境較長時,隱喻句理解速度和直接語義句相同,而當語境較短時,隱喻句的理解速度比直接語義句慢。這可能是由于短語境的信息量少,被試未能及時提取出短語境和隱喻義之間的關(guān)系所致(Ortony, Schallert,Reynolds, & Antos, 1978)。并且,語境線索和被試對隱喻義的預期不一致也會造成認知沖突,干擾隱喻的加工(Inhoff, Lima, & Carroll, 1984)。由于新穎隱喻加工須經(jīng)過認知沖突和歧義消解等過程,語境對新穎隱喻加工的具體作用尚不明確。
本研究使用ERPs 技術(shù)結(jié)合“雙句”范式考察不同映射具體性新穎隱喻的加工過程。根據(jù)雙重編碼理論,具體映射隱喻應該比抽象映射隱喻更易加工。因此,知覺隱喻的反應時應比物理–心理隱喻更短。同時,“雙句”范式中,語境線索為雙字詞,屬于短語境,加之隱喻材料均為新穎隱喻,語境干擾效應將會出現(xiàn)。
在腦電層面,鑒于語義沖突和語法再分析等認知過程會誘發(fā)N400 和LPC(Kutas & Hillyard,1983),本研究預期出現(xiàn)并著重關(guān)注這兩個腦電成分。隱喻語義會比直接語義誘發(fā)更負的N400;加工相對困難的隱喻會誘發(fā)更負的N400(Rataj,Przekoracka-Krawczyk, & van der Lubbe, 2018)。根據(jù)雙重編碼理論可推測,知覺隱喻將比物理–心理隱喻誘發(fā)更正的N400。此外,隱喻干擾效應將表現(xiàn)為有語境線索條件比無語境線索條件誘發(fā)更負的N400 或二者無差異。隱喻加工中的LPC 被解釋為記憶提取、語義再分析過程的電生理指標,尤其是頂部位置更正的LPC 意味著更多的認知資源投入(Goldstein, Arzouan, & Faust, 2012)。據(jù)此,隱喻將比直接語義誘發(fā)更正的LPC。如果抽象映射隱喻比具體映射隱喻更難加工,那么物理–心理隱喻將比知覺隱喻誘發(fā)更正的LPC。如果語境干擾效應存在,則有語境線索條件將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更正的LPC。
探討映射具體性和語境線索對新穎隱喻加工的影響。
18 名本科生和研究生(11 男, 7 女),平均年齡21.78±2.62 歲,均未參加過類似實驗,右利手,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無腦損傷和神經(jīng)病史。被試在實驗前簽署知情同意書,實驗結(jié)束后獲得一定報酬。
同一個文本分為“無語境線索”和“有語境線索”兩種形式(Bambini et al., 2016)。直接語義只具有字面義;知覺隱喻是包含具體本、喻體和具體映射的隱喻;物理–心理隱喻是包含具體本、喻體和抽象映射的隱喻。每種語義類型160 個文本,字數(shù)相同。詳見表1。
表1 刺激材料分類及舉例
實驗材料均來自于《現(xiàn)代漢語頻率詞典》(北京語言學院語言教學研究所, 1986)中界定的8000 個漢語高頻詞,由專家編寫生成形式如表1所示的文本:知覺隱喻224 個,物理–心理隱喻210個,直接語義240 個。由45 名評估者先后平均分為三組對文本進行意義性(meaningfulness)、比喻性(figurativeness)、熟悉性(familiarity)3 點評分。保留意義性和比喻性≥2.5 的隱喻及≤1.5 的直接語義文本;保留熟悉性≤1.5 的隱喻及≥2.5 的直接語義文本。另選15 個評估者對語境線索條件中的形容詞對文本實際含義的解釋程度進行3 點評分。對評分≤2.5 的形容詞進行替換并重新評估,直至評分≥2.5 為止。從每類評估后的文本中隨機選取160 個作為腦電實驗材料,并將其分為平行的A 和B 兩組,即三類文本在兩種語境線索下各80 個。從A、B 兩組各隨機選取240 個刺激組成一組,將其余材料組合成另一平行組,一個被試只接受一組刺激。
實驗在隔音防電磁干擾的腦電實驗室內(nèi)進行。被試眼睛距顯示器約60 cm,材料以黑底白字呈現(xiàn)。試次開始時,屏幕中心出現(xiàn)注視點“+”500 ms 后出現(xiàn)首句1300 ms。400 ms 空屏后“他/她/它是”出現(xiàn)400 ms,400 ms 空屏后末句尾詞出現(xiàn)并持續(xù)1000 ms,隨即屏幕中心出現(xiàn)“ ??”2500 ms。此時,被試按鍵判斷先后出現(xiàn)的兩個句子是否表達一個比喻含義,試次間隔1500 ms。被試須又快又好地進行判斷,按鍵順序在左右手之間平衡。每完成60 個試次進行1~5 分鐘休息。試次流程見圖1。
圖 1 腦電實驗語義判斷任務流程圖
腦電數(shù)據(jù)采集及分析使用美國 NeuroScan 公司的CURRY 7 系統(tǒng),使用64 導電極帽。左眼上下眼眶記錄垂直眼電,雙眼外側(cè)記錄水平眼電,參考電極置于雙側(cè)乳突。帶通濾波范圍0.01~100 Hz,采樣率1000 Hz,頭皮電阻小于5 kΩ。離線分析矯正眨眼偽跡,波幅在±75μV 之外的腦電波被視為偽跡剔除,低通濾波頻率為30 Hz。選取末句尾詞呈現(xiàn)前200 ms 至呈現(xiàn)后1000 ms 的腦電,按刺激條件進行疊加平均。選取F3、C3、P3、Fz、Cz、Pz、F4、C4、P4 共9 個電極(Rataj et al., 2018)。對各成分的平均波幅進行3(語義類型: 直接語義、知覺隱喻、物理–心理隱喻)×2(語境線索: 無語境線索、有語境線索)×3(前后電極位置: 前部、中部、頂部)×3(半球部位: 左腦半球、中部、右腦半球)四因素重復測量方差分析。采用Greenhouse-Geisser 法矯正p 值,使用Bonferroni 進行事后檢驗。
三類語義理解的正確率均為89.17%及以上,正確試次的數(shù)據(jù)參與后續(xù)分析(Forgács, Bardolph,Amsel, DeLong, & Kutas, 2015)。
2.6.1 反應時結(jié)果
反應時結(jié)果詳見表2。
表2 無、有語境線索下三類語義反應時(ms)
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jié)果:語義類型主效應顯著,F(xiàn)1(2, 34)=10.14,p<0.001,η=0.37,F(xiàn)2(1,237)=74.37,p<0.001,η=0.39。兩種語境線索下,知覺隱喻反應時顯著長于物理–心理隱喻和直接語義,ps<0.001。語境線索主效應顯著,F(xiàn)1(1,170)=5.63,p=0.03,η=0.25,F(xiàn)2(1, 237)=61.98,p<0.001,η=0.21。三種語義在有語境線索下比在無語境線索下反應時更長,ps<0.001。
2.6.2 ERP 結(jié)果
選取N400(350~450 ms)和LPC(550~850 ms)兩個腦電成分進行分析(Bambini et al., 2016),詳見圖2。
(1)N400
N400 平均波幅數(shù)據(jù)分析結(jié)果詳見表3。
經(jīng)方差分析,語義類型主效應顯著,F(xiàn)(2,34)=14.09,p<0.001,η=0.45;語境線索、語義類型和前后電極位置三重交互作用顯著,F(xiàn)(4, 68)=4.95,p<0.05,η=0.23。在前部位置,有語境線索的知覺隱喻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更正的N400;無語境線索下,兩類隱喻在前部和中部位置比直接語義誘發(fā)更負的N400;有語境線索下,兩類隱喻在前部位置比直接語義誘發(fā)更正的N400,在中頂部位置誘發(fā)更負的N400。在前、中和頂部位置,有語境線索的直接語義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更負的N400。
(2)LPC
LPC 平均波幅數(shù)據(jù)分析結(jié)果詳見表4。
圖 2 無、有語境線索條件下三種語義加工的總平均波幅圖
表3 N400 波幅絕對值在語義類型及無、有語境線索條件間比較結(jié)果
經(jīng)方差分析,語境線索主效應顯著,F(xiàn)(1,17)=5.26,p<0.05,η=0.24;半球部位主效應顯著,F(xiàn)(2, 34)=14.13,p<0.001,η=0.45。前后電極位置主效應顯著,F(xiàn)(2, 3 4)=4.4 1,p <0.0 5,η=0.21。前后電極位置和半球部位的交互作用顯著,F(xiàn)(4, 68)=11.28,p<0.001,η=0.40。語義類型和半球部位的交互作用顯著,F(xiàn)(4, 68)=3.69,p<0.05,η=0.18。語義類型、語境線索、前后電極位置三重交互作用顯著,F(xiàn)(4, 68)=11.00,p<0.001,η=0.32。在前部位置,有語境線索的物理–心理隱喻和直接語義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更正的LPC;有語境線索條件下,兩類隱喻比直接語義誘發(fā)更正的LPC;無語境線索下,直接語義在前部位置比兩類隱喻誘發(fā)更正的LPC;在中部位置,三類語義在無語境線索條件下均比有語境線索條件誘發(fā)更正的LPC;在頂部位置,有語境線索的物理–心理隱喻和直接語義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更正的LPC,兩類隱喻比直接語義誘發(fā)更負的LPC。
實驗1 發(fā)現(xiàn)知覺隱喻比物理–心理隱喻更難加工,這與預期假設及一般常識相違背。概念隱喻理論指出,隱喻理解是通過兩個概念之間的映射來完成,一個隱喻可以具有多條映射通路(Lakoff& Johnson, 1980)。如果多條映射通路所表征的語義具有相同顯性度,在映射過程中很可能產(chǎn)生提取競爭,從而降低隱喻加工的效率。相比之下,單一映射通路隱喻可能會更易加工。因此,映射通路數(shù)量作為一個重要變量,應當予以考慮。實驗1 的知覺隱喻中單一映射通路、多映射通路隱喻的比率分別為39%和61%,物理–心理隱喻中二者比率為60%和40%。這說明知覺隱喻加工效率更低很可能是因為其中包含更多的多映射通路隱喻所致,而這一可能性仍需驗證。
表4 LPC 波幅絕對值在語義類型及無、有語境線索條件間比較結(jié)果
探討映射通路數(shù)量對新穎隱喻加工的影響,對實驗1 中具體映射隱喻比抽象映射隱喻加工效率更低的結(jié)果進行解釋。
根據(jù)概念隱喻理論的觀點,映射通路較多的隱喻可能在加工過程中由于通路間的相互競爭導致加工效率較低,表現(xiàn)為多映射通路隱喻的反應時長于單一映射通路隱喻。
18 名本科生和研究生(11 男, 7 女),平均年齡22.71±1.09 歲,被試入選標準與實驗1 完全相同。
采用2(隱喻類型:知覺隱喻、物理–心理隱喻)×2(映射通路數(shù)量:單一、多)兩因素被試內(nèi)設計,因變量為語義判斷的反應時。
材料均為5 個字構(gòu)成的簡單句,分為單一通路知覺隱喻句、單一通路物理–心理隱喻句、多通路知覺隱喻句、多通路物理–心理隱喻句、直接語義句和錯誤句,后兩者為填充刺激。錯誤句的意義性評分≤1.5。其余句子依次經(jīng)過意義性(meaningfulness)、比喻性(figurativeness)、熟悉性(familiarity)3 點評分。保留知覺隱喻133 個,物理–心理隱喻126 個。請15 名評估者盡可能用簡短詞匯寫出每個隱喻句的本、喻體概念的共同屬性,個數(shù)無上限。對生成的多個共同屬性進行頻數(shù)統(tǒng)計,每個共同屬性作為一條隱喻映射通路計1 分。例如,對于“點心是石頭”,評估者分別寫出“圓形”、“小”、“眾多”、“硬”、“花紋”共5 個共同屬性,則這個隱喻映射通路數(shù)量為5。
以隱喻句為單位,統(tǒng)計每個屬性上被試人數(shù)的累積頻次。在上例中,有10 人寫出“圓形”,則該屬性的對應頻次為10。對于某個隱喻句,一條映射通路上的頻數(shù)≥3 則視為該通路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當這樣的通路達到了2 個及以上則將這個隱喻定義為多映射通路隱喻;不足2 個的定義為單一映射通路隱喻。最終每種語義類型有60 個句子進入正式實驗。
實驗在隔音的行為實驗室內(nèi)進行。采用Dell 臺式計算機搭載E-prime2.0 軟件呈現(xiàn)刺激并搜集數(shù)據(jù)。被試眼睛距顯示器約75 cm,材料以黑底白字呈現(xiàn)。試次開始時,屏幕中心出現(xiàn)注視點“+”,持續(xù)500 ms 后出現(xiàn)本體詞400 ms。400 ms空屏后“是”出現(xiàn)200 ms,空屏后末句尾詞出現(xiàn)并持續(xù)1000 ms,隨即屏幕中心出現(xiàn)“ ??”持續(xù)2500 ms。此時,被試按鍵判斷先后出現(xiàn)的詞構(gòu)成的簡單句是否有意義,試次間隔1500 ms。被試須又快又好地判斷,按鍵順序在左右手間平衡。每完成60 個試次進行1~5 分鐘休息。試次流程見圖3。
圖 3 行為實驗語義判斷任務的流程圖
正確率結(jié)果顯示,四類新穎隱喻理解正確率均達到87.54%及以上,表明被試總體上理解了隱喻材料(Forgács et al., 2015),正確試次反應時參與分析。結(jié)果見表5。
表5 單一通路、多通路條件下兩類隱喻的反應時(ms)
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jié)果:映射通路數(shù)量主效應顯著,F(xiàn)1(1, 17)=5.60,p<0.05,η=0.25,F(xiàn)2(1,234)=9.80,p<0.05,η=0.04。多映射通路隱喻的反應時顯著長于單一映射通路隱喻,p<0.001。隱喻類型主效應不顯著,F(xiàn)1(1, 17)=0.63,p=0.44,F(xiàn)2(1, 234)=0.08,p=0.78,隱喻類型和映射通路數(shù)量二者交互作用不顯著,F(xiàn)1(1, 17)=2.75,p=0.45,F(xiàn)2(1, 234)=0.56,p=0.45。
實驗1 發(fā)現(xiàn),有語境線索條件下,兩類隱喻反應時均顯著長于無語境線索,從而支持了語境線索干擾效應的假設。直接提取模型指出,語境可以使包括隱喻義在內(nèi)的任何一種語義變得顯性,顯性度高的一方即可優(yōu)先加工(Giora,1997)。這意味著當語境使一個隱喻的隱喻義凸顯時會促進其理解。但由于新穎隱喻的高新穎性,本研究中單一的語境線索提示的映射通路可能與被試實際完成映射的通路有所出入,因而造成干擾。此外,語境干擾效應也可能因為實驗1 隱喻的本、喻體均為多語義鄰居的高頻詞所致。語義鄰居是在語義網(wǎng)絡空間中與某個詞匯關(guān)系密切的其他詞匯。高頻詞具有更高的語義鄰居密度(Al-Azary & Buchanan, 2017)。實驗1 的語境線索詞可能恰恰是喻體詞多個語義鄰居之中的一個,提取過程的競爭產(chǎn)生了干擾效應。
語義加工的N400 成分主要誘發(fā)于頭皮中頂部位置(Kutas & Hillyard, 1983)。在兩種語境線索下,知覺隱喻和物理–心理隱喻在中部和頂部比直接語義誘發(fā)了更負的N400,而兩類隱喻之間無顯著差異,這與以往研究結(jié)果一致(Rataj et al.,2018)。這表明兩類隱喻的語義提取和整合困難程度相當,但都難于直接語義。同時,有語境線索條件下的知覺隱喻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了更負的N400,表明語境線索干擾了知覺隱喻加工且作用機制區(qū)別于物理–心理隱喻。
前部位置上也發(fā)現(xiàn)了條件間差異。頭皮前部的腦電成分很可能是FN400,該成分與新穎性信息加工和回憶過程密切相關(guān)。更新穎的信息會誘發(fā)更負的FN400 波幅(Leynes, Bruett, Krizan, &Veloso, 2017)。無語境條件下,兩類隱喻在前部位置比直接語義誘發(fā)更負的FN400,有語境線索下趨勢相反。這表明語境線索對兩類隱喻的新穎性具有明顯的降低作用,且這種作用大于直接語義。例如,相比“那個男人是何人?他是獅子”,“那個男人很暴躁,他是獅子”的新穎性會相對降低。與此不同,“那朵玫瑰是什么?它是花朵”會相對常見,而“那朵玫瑰很艷麗,它是花朵”在語用形式上會比較陌生?!捌G麗”的加入,會使新穎性信息加工的負荷增加。另外,有語境線索的知覺隱喻在前部位置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了更正的FN400,同樣表明語境線索降低了知覺隱喻的新穎性。
既然語境線索降低了隱喻或直接語義的新穎性,為什么其會在中部和頂部誘發(fā)更負的N400 成分呢?Stró?ak,Abedzadeh 和Curran(2016)指出,語義沖突或整合誘發(fā)更負的N400 和新穎性加工誘發(fā)的FN400 很可能是兩個功能不同的成分。本研究中單一語境線索很可能降低了兩類隱喻的新穎性,但降低程度與直接語義不同??傮w上,單一語境線索對語義整合的干擾程度大于對語義新穎性的降低程度,因而在頭皮前部和中部表現(xiàn)出不同的腦電活動狀態(tài)。
語義和語法有關(guān)的LPC 主要誘發(fā)于頂部區(qū)域(De Grauwe, Swain, Holcomb, Ditman, & Kuperberg,2010)。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頂部,有語境線索的物理–心理隱喻和直接語義比無語境線索誘發(fā)更正的LPC。據(jù)此推測,語境線索使句子的語法和語義變得復雜,對物理–心理隱喻和直接語義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為晚期頂部的干擾效應。LPC 在前部的差異趨勢和FN400 基本一致。這可能是FN400 效應在前部的延續(xù)。在中部,無語境線索條件下三類語義均比有語境線索條件誘發(fā)更正的LPC。這和前部、頂部的趨勢相反。在中部,單一語境線索對新穎隱喻和直接語義的影響所誘發(fā)的LPC 很可能是N400 在時間上的延續(xù)。這表明單一語境線索對三類句子語義整合的影響持續(xù)到了加工晚期。同時,有語境線索條件下,兩類隱喻在中部比直接語義誘發(fā)了更正的LPC 也表明隱喻加工消耗了更多的認知資源。結(jié)合N400-LPC 雙成分來看,語境線索對物理–心理隱喻的影響在加工晚期,可能主要表現(xiàn)在語義再加工、記憶提取以及將隱喻語義與語境整合等加工過程中。與此不同,語境線索對知覺隱喻的影響除了包括以上加工過程外,還涉及加工中期的概念信息提取、整合等內(nèi)容。造成這一差異的原因可能與知覺隱喻擁有具體映射有關(guān)。
實驗1 發(fā)現(xiàn),無、有語境線索下的知覺隱喻反應時均顯著長于物理–心理隱喻,這與雙重編碼理論的基本觀點相違背。這可能因為實驗1 材料中多通路隱喻的占比不同。實驗2 發(fā)現(xiàn),無論知覺隱喻還是物理–心理隱喻,被試在多映射通路條件下的反應時均顯著長于單一映射通路,這與實驗2 的假設一致,表明映射通路數(shù)量會影響新穎隱喻加工。多映射通路新穎隱喻的加工過程中,多條通路可能被同時激活且彼此爭奪認知資源。而單一映射通路新穎隱喻中,只有一個共同屬性最先達到顯性,被試會借此直接完成隱喻理解。例如,在隱喻句“閃電是燈光”中,與“明亮”對應的映射通路是顯性度最高的,并無其他屬性與其競爭,其加工會相對直接且高效。相比之下,在“頭盔是蛋殼”中,“保護”、“易碎”、“圓形”等多個共同屬性同時激活且彼此競爭,降低了加工效率。
總體上,單一語境線索干擾了新穎隱喻加工。知覺隱喻相對較低的加工效率可能是由于多映射通路激活競爭所致。未來研究應進一步探討映射通路數(shù)量和新穎隱喻加工的關(guān)系。另外,本研究只考察了單一語境線索的作用,而以語篇呈現(xiàn)相對豐富的語境線索會更具生態(tài)效度。未來研究可嘗試借助眼動技術(shù)等手段在復雜語境線索范疇中對該問題進行探索。
語境線索干擾新穎隱喻加工,對抽象映射隱喻加工的干擾在語義再分析、記憶提取等晚期過程中產(chǎn)生,而對具體映射隱喻加工的干擾貫穿中期的語義提取、整合以及晚期的語義再分析、記憶提取等過程??疾煊成渚唧w性對新穎隱喻加工的影響時須考慮映射通路數(shù)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