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村塔尓坡

肖壹

位于中原地帶的山西省臨汾市，自古便有“華夏第一都”的美譽(yù)，是華夏民族的重要發(fā)祥地，同時也是黃河文明的搖籃?！兜弁跏兰o(jì)》稱“堯都平陽”，說的就是臨汾?？梢姡@里作為上古時期的重要文化發(fā)源地，在中國歷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既然作為發(fā)源地，歷史有多長呢？答案是2500年?；厮葸^去，那是亂世出英雄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一代代名人英豪在這個時候綻放異彩。其中，與臨汾有關(guān)的名人，便是老子李耳。2500年前，李耳云游天下，走到平陽（今臨汾）時下榻于此。臨汾的千年文明，便是在此時拉開了序章……

風(fēng)水寶地云丘山陰陽交和盛景難卻

云丘山位于陜西省臨汾市鄉(xiāng)寧縣，地處呂梁山與汾渭地塹的交匯之處。古語云：“晉南靈巖，河汾妙境。圣地云秋，山水鐘靈臻上善，人間仙境，陰陽交太至中和?！闭f的正是它。

相傳，老聃李耳云游天下時路過此地，見云丘山溝壑縱橫、山嶺奇峻，是參禪悟道，修身養(yǎng)性的好地方，便在此盤桓下榻。后世道家子弟聽聞大名，紛至沓來，發(fā)現(xiàn)此地的風(fēng)水極其適合清修，便在附近的山谷中辟谷修行。其實(shí)，早在炎黃時期，云丘山就美名遠(yuǎn)揚(yáng)了。唐堯三代君主曾稱之為“望岳”，羲和也選擇在此觀天測地，才有了傳承至今的“二十四節(jié)氣”。儒、道、墨三家集合，以“中正”為核心的中和文化在云丘山生根發(fā)芽。中華道教里名氣較大的龍門派也在此延伸傳播，使云丘山成為了與“南武當(dāng)”齊名的道教圣地——“北云丘”。但走到今天，如果對遠(yuǎn)道而來的游客提及“云丘山”，他們或許并不熟悉，但叫它的古稱“昆侖”便不再陌生了。云丘山地處晉南，在古時被稱為“昆侖”，在道教的演變發(fā)展中，它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老聃之后的道教大家莊子，在《逍遙游》中也提及過云丘山，稱“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相較于中國其他名山，云丘山的山勢并非奇絕險峻，取而代之的一番景致是丘陵綿延，鐘萃神秀。近看，特異的喀斯特地貌和石山森林構(gòu)成了各種奇峰異景;遠(yuǎn)看，云丘山千峰連綿的山勢酷似人形。這些山峰由于與道家淵源頗深，名聲頗大的幾座名山險峰都與道家有關(guān)。例如云丘山神龍嶺的最高峰叫玉皇頂，就是宋元時期山巔上修建的一座尖頂寺廟。建筑分為三疊式，層層壘疊，一層為道士居所，二層為星斗殿和無梁殿，三層為玉皇閣。星斗殿內(nèi)供奉南斗六星和北斗七星，在道教文化中，南斗主“生”，北斗主“死”，這是將生與死中和起來。而再高一層的玉皇閣長6.4米，寬4.6米，高15米，為一座十字歇山頂?shù)拈w樓，四周圍以漢白玉圍欄，供奉了玉皇大帝和日月二神，顯示出道教觀念中的最高崇拜。

云丘山神龍嶺的第二座高峰為祖師頂，祖師指的就是道家“祖師”真武。傳說，真武把前臨汾河彎后接筆架山的山頂選作修煉道場。經(jīng)過42年的修煉，真武功德圓滿，白日升仙。得道成仙后，玉帝命真武震懾北方，統(tǒng)攝玄武之位，后被人們尊為平安之神。宋元時期，人們?yōu)榱思o(jì)念真武的功德，修建了三層祖師殿。祖師殿最有文化色彩的是它的臺階。此臺階共35階，加上最后一層的祖師殿，一共36階，代表了道教的三十六重天;且臺階的角度有75度，爬坡而上一步一跪，極顯對祖師的崇敬。除此之外，云丘山還有一天門，二天門，三天門三道門檐建筑。一天門相當(dāng)于天庭南天門，是進(jìn)入天庭的唯一通道，門口的巨靈神神像手持寶塔和寶圈，駐守在此。在當(dāng)?shù)匚幕恼Z境中，寶塔象征丘陵，寶圈象征云霧。只要踏過一天門，就進(jìn)入了云丘山仙境，可與天公問道。另外，供奉四大金剛的二天門和供奉風(fēng)雨雷電四神的三天門，也有著不同程度的道家色彩。

再往后，明清時期儒道佛三教趨于合一，云丘山又分別始建了五龍宮和八寶宮，祥瑞晉南土地。在汾河的孕育下，云丘山逐漸演變成了“河汾第一名勝”。

千年古村塔爾坡道民結(jié)伴精絕農(nóng)耕

雖然云丘山仙氣十足，山中的塔爾坡古村卻有濃厚的煙火氣。

塔爾坡，原名榻耳坡，名字與春秋時期老聃在此下榻休息有關(guān)。后世道家弟子慕名前去，當(dāng)?shù)厣矫窈托扌械牡朗拷Y(jié)伴而居，漸成村落。時間一久，世世代代的先民和道家子弟在汾河的灌溉下，于塔爾坡神仙峪開荒種地，孕育出了燦爛的農(nóng)耕文明。塔爾坡古村既與道教淵源匪淺，長久發(fā)展的過程中，村落里自然留下了許多道教的痕跡。老子下榻后，云丘山的道教日益興盛，明清時期道法大派全真教龍門派，在塔爾坡村北部山坡上的玉蓮洞開宗創(chuàng)派，五龍宮即是該門派建造的?？梢哉f，龍門派在塔爾村的文化傳承和發(fā)展中起著重要作用，這也是當(dāng)?shù)刈裱澜蹋鲝執(zhí)烊撕弦?、道法自然的客觀條件。

回到農(nóng)事上來，塔爾坡悠久的農(nóng)耕文化，可從人們家中豐富的農(nóng)具窺見一斑。塔爾坡村有一個人人皆知的“小型博物館”，它曾是塔爾坡村村長的家。經(jīng)歲月流轉(zhuǎn)，村長的家成為了一處展示古塔爾坡民風(fēng)民俗的博物館。館內(nèi)陳列著村長一家曾使用的各種家具、農(nóng)具以及一些手工藝品，極具歷史研究價值。

犁、耬、耙、耱、耩，是山中的塔爾坡村民使用的基本務(wù)農(nóng)工具，和其他農(nóng)耕地區(qū)并無太大分別。不過，塔爾坡的石碾和石磨，顯示出了晉南地區(qū)獨(dú)特的地理特點(diǎn)。直到現(xiàn)在，都還有村民在使用石磨磨面，云丘山花饃、豆腐、辣椒面等食品的加工均通過石磨產(chǎn)出。受道家文化熏陶，云丘山的花饃大致可分為三種：節(jié)氣饃，用于敬奉天地，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紅白事過事饃，用于祭祀祖宗、鬼神以及走親訪友等人際交往;食用饃，用于人們?nèi)粘３允?。因此，一方面塔爾坡的花饃被賦予了神話色彩，當(dāng)?shù)囟嗖实酿x文化是道法推動農(nóng)耕文明發(fā)展的重要表現(xiàn)。另一方面，它又說明了自羲和在云丘山觀測天時制作歷法后，當(dāng)?shù)丶Z食富足起來。經(jīng)人們加工后的花饃，不只是敬奉天地神靈的貢品，而是晉南地區(qū)尋常百姓家都常見的口糧。

除了飲食，塔爾坡的民居亦有自己的特點(diǎn)。在這里，依山而建大大小小的院落有二十多個，這些院戶之間常有暗道相通，形成了迷宮一般的建筑形態(tài)。它們或?yàn)槭驹斓母G洞，或?yàn)槭窘Y(jié)構(gòu)的瓦房，是現(xiàn)存古民居的活化石。而如今的塔爾坡村人也多住在石頭搭建的瓦房之中，房前有寬敞的庭院，大的可以容納幾十人，小的容納八九人也綽綽有余。每家每戶都修筑面積不小的庭院，同樣和道家文化在這里傳播脫不開干系。由于長期和道家比鄰而居，道士們的生活習(xí)慣對村民的影響非常大。受道士影響，人們也開始練武，在門前的庭院中強(qiáng)身健體。并且，云丘山周邊居住的人們還擅長在山中尋找草藥作為茶飲，既可以醫(yī)病，又可以養(yǎng)生。

從民居往外走，可發(fā)現(xiàn)村中還存有許多古樹。其中可考最古老的一棵是槐樹，栽于隋朝。此外，還有唐朝的槐樹，元代的皂角樹以及樹齡上千年的金錢樹，都能在塔爾坡村尋得蹤跡。這些古樹樹干粗大，枝葉繁茂，見證著塔爾坡村人的世代生息。

古老婚俗傳承地中和佳節(jié)情定白頭

在原始社會，生殖崇拜是普遍流行的一種風(fēng)習(xí)，它是先民追求幸福生活的一種外在表現(xiàn)。

1500年過去了，擁有千年文化的塔爾坡自古便有先民居住，歷史的脈絡(luò)并未斷連。在塔爾坡古村，后世為紀(jì)念這種原始的生殖崇拜，在村內(nèi)修建了一座“中和廣場”。廣場上有一組巨型石雕，主石雕是伏羲和女媧的人首蛇身交尾圖，伏羲處東，女媧處西，恰好分屬陰陽。伏羲手持矩尺，女媧手持圓規(guī)，寓意天圓地方和社會秩序，充滿了道法意味。

相較于通過建筑雕刻來表現(xiàn)文化，云丘山存續(xù)至今的婚俗傳統(tǒng)，既大膽淳樸又充滿儀式感，是當(dāng)?shù)卮胬m(xù)至今的眾多民俗中最有代表性的民俗之一。

同樣是在塔爾坡，男女如果相互喜歡，第一步要做的便是“挑花籃”。當(dāng)?shù)赜幸皇着c之相關(guān)的民謠是這樣唱的：“留只花籃在樹梢，等著哥哥鞭桿挑。挑著了，妹妹伴你度春宵。”可見民風(fēng)十分粗獷。據(jù)歷史記載，每年農(nóng)歷二月初一，云丘山山門甫一開啟，散居在山中各處的男女便不約而同地涌到此處，參加一年一度的婚俗盛會。盛會上，手拿鞭桿的男子和手提花籃的女子皆為單身。那“鞭桿”的“桿”字，當(dāng)?shù)亟凶觥肮鳌?，去掉外皮的棍子，即?“光棍”。有學(xué)者考究，“光棍”一詞可能就起源于此。

盛會開始之后，歡快的音樂響起：男女雙方先是四目相對，若一見鐘情，女子隨后便從手中提的一對花籃分出一支鮮花懸掛在樹梢，男子將花取下挑于鞭桿，雙方即默認(rèn)兩情相悅，進(jìn)入戀愛階段。一段時間后，若兩人愿結(jié)連理，便可找尋媒人來主持“問名，訂婚，換貼，通辰，納聘”五個嫁娶流程。完成無誤后，再舉行迎親儀式“鳴炮三響，新娘上轎”，就完成了古村傳承已久的“六禮”儀程。

直到今天，這個藏在大山里的質(zhì)樸村落仍然保留著這項(xiàng)傳統(tǒng)。逢人嫁娶的日子，是整個村子中最熱鬧的時候。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走在最前面的人舉著“禮擔(dān)”，象征著一對新人“有緣千里一線牽”的美好祝愿，隊伍后面的嗩吶手、鼓手演奏著歡快喜慶的樂曲，在紅轎子前和鳴。新娘出嫁時，娘家的舅舅在整個婚禮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舅舅需要把新娘抱上轎，新娘不能踩到娘家的土地，以免帶走娘家的財氣和運(yùn)氣。上花轎后，媒人要把酒灑在花轎四周，驅(qū)趕邪祟鬼神。最后，迎親大隊就可以把花轎抬上，前往新郎家。并且，塔爾坡婚俗還有一個特殊的習(xí)慣，叫做“吃換碗面”。顧名思義，指的是夫妻兩人在新婚之夜要互喂面條。制作換碗面也大有來頭，要分別取娘家水和婆家面合煮制成，寓意水乳交融。吃面的過程中，夫妻二人要坐在洞房門檻上，面朝內(nèi)，背朝外，相互交換吃下對方碗中的面條，寓意兩人今后要一同面對家庭的困難坎坷，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本文選自：環(huán)球人文地理 2020年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