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平
圖1 竹隱壺
紫砂藝人們用紫砂陶泥盡情的表達著自己對生活的所思所想,而熱衷紫砂藝術(shù)的受眾們,也通過一件件藝人們的作品滿足自己特有的需求和引發(fā)自己獨到的理解,這就像是一千個觀眾心中就會有一千種哈姆雷特一樣,引發(fā)共鳴的落腳點不盡相同,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也許是紫砂藝術(shù)更為引人入勝的獨到之處。
一件器物何以引發(fā)受眾的共鳴,這取決于器物創(chuàng)作的理念和表達方式。華夏文明歷經(jīng)萬年的發(fā)展和沉淀,其博大精深的文化內(nèi)容太深太廣,無法用一件器物去表達所有,但古人很有智慧,他們或含蓄或奔放的用寄情于物的思維和方式,將自己對生活的感悟賦予特定事物以特定的含義與寓意,從而達成一種并行疊加的藝術(shù)境界。
竹子,無疑是生活中最為常見,也是使用范圍最廣的物件之一。人們自古對竹子也有一種特殊的情節(jié),竹子中空,象征虛心,古人常用竹子引寓“虛懷若谷”,表達和引導(dǎo)人們提升為人為事的品味和修養(yǎng);竹子每隔一段便有一節(jié),象征氣節(jié)或節(jié)氣,寓意一種優(yōu)秀的品格。于是,引出了圖1這件“竹隱壺”的設(shè)計理念和表達方式。
從整體上看,“竹隱壺”的壺體呈縱向延伸的勢態(tài),這應(yīng)和竹子給人的直觀印象。而橫截面則用一種圓中寓方、方中見圓的曲線表達竹子的韌性,平面之間的過渡自然而不急轉(zhuǎn),似乎從中可以想象竹子寧曲不折的精神面貌。而壺肩位置則用一種相對急轉(zhuǎn)的曲線表達,象征竹節(jié)的隔斷,這既是一種平衡感,也是一種分寸感。橫向的緩慢彎曲和縱向的急轉(zhuǎn)直下,在這兩種狀態(tài)的線和面的組合和對比中,形成了強烈的視覺張力,使得器物雖小,但氣場強大,似乎從這個器物點開始,將其周圍的空間進行了虛空而明確的立體分割,并不斷地向上向外延展開去,這也即是這件器物的視覺外延所在。
壺蓋部分的曲線雖然整體上顯得平緩,但在蓋沿的位置依然有一個曲線的急轉(zhuǎn),這與壺肩相呼應(yīng),跟壺鈕一起,給人一種明確的節(jié)奏感,這種分寸的把握來自于對竹節(jié)在竹桿整體分段作用中的位置觀察。當(dāng)俯視這款壺時會看到,以壺鈕為中心,蓋沿轉(zhuǎn)折的位置點和壺嘴與壺把一起,將俯視面大約等分成三段,在這個基礎(chǔ)上,蓋沿的向外延展,平衡了觀者的視覺感,這種既等分又延展的分寸感自然而然的給人以動態(tài)的感覺,就好像是也許觀者一時說不出來,但又確確實實的感覺得到它的存在一樣,這種視覺體驗很奇妙,而我們只是用了恰當(dāng)?shù)脑O(shè)計語言去把它表達了出來。另外,這種“三等分”在整體造型上依然不是獨立存在的,這在小小壺鈕上,用竹節(jié)的形象也相互映襯地表達了出來,即所謂“以小見大”就是如此,壺鈕雖然是個細節(jié),但給到我們的舞臺依然是巨大的。
如果說壺鈕對于壺來說是個既小巧又不可或缺的一個細節(jié)和組成部分,那么這款壺對于其要表達的寓意來說,也同樣是一個由小見大的器物所在。
在設(shè)計的過程中,始終以竹子給予的核心精神作為思路主線,去詮釋竹子的精神品格。而其作為一款茶器,依然沒有脫離其基本的實用價值。壺名中的“隱”字,在竹林的意境中恰含有“谷”的意思。在說文解字中,谷的意思就是山谷,山林的凹處,也是山林的蓄水之處。竹肚中空,也可以蓄水。由此,壺的形制和表達的情景形成了很好的思維聯(lián)接,這就是造型功能賦予寓意的外延。在其內(nèi)核部分依然也要有延展,如此才能使得器具不僅有型,而且有神。
古代的文人墨客特別喜竹,更將其列為“四君子”之一,無不將其賦予各種優(yōu)秀的品質(zhì)和品格,這也是“竹隱壺”給人精神外延的部分,或者說,是給人們的精神世界以引子,卻留下大量的白,這些白的部分是留給觀者獨立情緒任意馳騁的空間。于是,我們且可以說,一千個人心中,也便有了一千個形神各異的“竹隱壺”了。
竹林幽幽,竹葉嗦嗦,微風(fēng)徐來,經(jīng)過竹林也會變得更加柔和。陽光再怎么刺眼,穿過層層竹葉也只會在地面留下斑駁溫柔的光點。竹子確然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它的柔美盡是通過它的剛性來表達,好似哪怕只是靠近它,人們也能很好被它滌蕩心靈一般。這和茶道和壺道有一種不謀而合之妙。它溫潤有光澤,卻絕不刺眼,如玉一般的美好;它性剛卻可塑性極強,只需給予恰當(dāng)?shù)募记?,它便可反饋給人們完全不同的美感;它觸感舒適,雖有骨有肉,有顆粒有質(zhì)感,卻不滑手也不扎手,似乎通過觸摸,也能跟人們有心靈的交流。一只器給人們一片幽靜的竹林,一壺茶給人們一刻內(nèi)心的寧靜。也許在我們的生活中會因為有了這只器的存在,就能在方寸之間,給我們營造出一塊歲月靜好的空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