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爭鋒
劉鄭伊
2018年7月,劉鄭伊從部隊院校畢業(yè)后選擇獻身邊疆——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昭蘇縣。她之所以如此選擇,并非心血來潮,而是源自深入骨髓的邊疆血脈。作為“邊三代”的劉鄭伊,接過父輩的旗幟,沿著父輩的足跡,接力巡邏在邊防線上,續(xù)寫一家三代的戍邊故事。
1964年,19歲的河南省濮陽市清豐縣青年劉水信告別學校,參軍入伍。綠皮火車一路向西北行駛,顛簸七天七夜后,終于抵達終點。劉水信跟著隊伍走出火車站,只見一眼望不盡的枯黃色,眼前的荒涼令他吃驚。更想不到的是,漫天狂風緊隨而至,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這時,班長逆著狂風,扯嗓子喊道:“緊跟隊伍,別落下了?!眲⑺胖缓霉o大衣,跟著隊伍,迎著逆風搖搖晃晃地走進營房,懵懵懂懂地成為新中國第一批抵達伊犁的邊防軍人。
兒時的劉鄭伊
憑著勤奮上進、吃苦耐勞,劉水信幾年后提干當上了連隊指導員。一次,他帶著7名年輕戰(zhàn)士執(zhí)行巡邏任務,途中遭遇暴風雪??耧L和暴雪張開血盆大口,似乎想吞沒他們,但他們沒有屈服,而是一手牽馬、一手拽著戰(zhàn)友,頂風斗雪艱難地走進駐勤點。駐勤點的“地窩子”冷得像冰窖,戰(zhàn)友們互相依偎取暖,靠著隨身攜帶的炒面充饑。三四天后,干糧已見底,但風雪還未止息。劉水信告訴戰(zhàn)士們:“一定要活著走到界碑!”依靠一車軍馬飼料,戰(zhàn)士們硬是堅持了一個星期。風住雪停后,戰(zhàn)友們帶來補給接應,他們才撿回一條命。那天,劉水信和戰(zhàn)友走到界碑前,拂去上面的積雪時,每個人都眼含熱淚。
1994年,戍守邊防30年的劉水信,轉業(yè)回到河南老家。離別之際,他騎馬巡邏至界碑前,留下一張珍貴合影,定格住邊防、青春、軍馬和界碑。
劉水信轉業(yè)回鄉(xiāng)后,兒子劉獻偉留在了邊疆。在新疆伊犁長大的劉獻偉,從小就對騎馬巡邊的生活充滿向往,并在18歲那年如愿以償成為一名邊防士兵。入伍前夜,劉水信鄭重地告訴兒子:“巡邊,絕不僅僅只是走那么一段路,而是用生命守護國土。”劉獻偉雖然不太理解此話的分量,還是對著父親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并許下一份承諾。
參軍后,劉獻偉實現(xiàn)了騎馬、巡邏的理想。在父親的鼓勵下,劉獻偉經(jīng)過一番調整適應、摸爬滾打后,成為一個錚錚鐵骨的邊防戰(zhàn)士,也懂得了父親的那份期許。
有一年夏季,已是邊界勘察隊隊長的劉獻偉,帶著官兵挺進霍爾果斯河源無人區(qū),執(zhí)行中哈邊境伊犁防區(qū)勘界任務。他們背著儀器界樁,扛著腳架,在海拔3000多米的雪山上,根據(jù)地圖一米一米勘探,一寸一寸測定邊境線。雖是夏天,風雪仍說來就來。大風把儀器支架吹下山,劉獻偉與戰(zhàn)友與風賽跑,下山撿回支架。為保護儀器設備,他們筑起一道人墻,擋在儀器前。勘測結束,他們都被風吹麻木了,冰碴凝結在眉毛上,只有眼珠能動。由于天氣惡劣,直升機無法按照計劃進入無人區(qū),他們只能臨時躲進山洞。夜里氣溫降到零下十幾度,狼群嗥叫……在大自然面前,生命顯得很脆弱,使命卻顯得很崇高。此情此景,劉獻偉感受到了父親當年的境遇,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惡劣天氣持續(xù)5天,他們靠一點干糧和野菜維持生命。最終,熬到天氣好轉,他們按原路走出無人區(qū)。
一周后,劉獻偉和戰(zhàn)友再次搭乘直升機,將界碑、沙石、鋼筋、水泥等物資,運送到上次勘察好的界標點。“邊關,就是國界,容不得一絲侵犯,更不能有一點閃失?!毕铝酥鄙龣C,為了不讓花崗巖界碑有任何閃失,劉獻偉脫下軍大衣將界碑包裹嚴實,和戰(zhàn)友們深一腳淺一腳地抬向立碑點。傍晚,他們準備收工時,天空突然電閃雷鳴,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安还苁裁辞闆r,也不能讓雹子砸了界碑……”劉獻偉和戰(zhàn)友二話不說脫下大衣,用樹枝支撐起大衣,蓋在剛灌注完成的混凝土基座上。這座界碑,就是至今仍屹立于中哈邊境的312號界碑。
劉水信與孫女視頻
父輩在勘界立起一座座界碑,也在劉獻偉的女兒劉鄭伊心中播撒下一顆顆邊防的種子。劉鄭伊1997年出生在河南鄭州,滿月后不久,母親就帶她到新疆探親。沿著爺爺當年走過的路,一路顛簸到新疆后,竟然沒有像爺爺當年那樣嘔吐不止。劉獻偉見到女兒喜不自禁,略加思索后給女兒取名“劉鄭伊”。妻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問他何意,他說是鄭州和伊犁兩個地名的簡稱。
稍大一些后,劉獻偉經(jīng)常帶女兒去看界碑,并把她抱到界碑旁的石墩上,與界碑合影。上了小學后,劉鄭伊能夠認出界碑上紅色的“中國”二字,以及那一行行立碑日期。426號界碑是1997年立下,劉鄭伊指著數(shù)字對劉獻偉說:“爸爸,這里有我的出生年份?!眲I偉輕撫著女兒的頭說:“孩子,你和這座界碑同齡?!睆哪翘炱穑瑒⑧嵰辆陀涀×诉叿谰€上有個和她同齡的“伙伴”。
2014年9月,劉鄭伊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解放軍戰(zhàn)略支援部隊信息工程大學英語專業(yè)。畢業(yè)前夕,劉鄭伊關于就業(yè)咨詢父親的意見?!斑叿罈l件比不得內地,作為女孩,吃得了大西北邊關的苦?”劉獻偉深知邊防艱辛,雖然他轉業(yè)后把家安在伊犁,但舍不得讓女兒戍邊。聽完父親的話,劉鄭伊嘴上“哦”了一聲,腦海中卻浮現(xiàn)一幕幕往事:想起爺爺把那件被邊疆碎石劃破的舊軍裝作為傳家寶時的神態(tài),想起爸爸走過的邊境線,也想起心中的界碑……劉鄭伊瞞著家人遞交了《赴邊申請書》。直到女兒拿到報到通知,劉獻偉和妻子才知道她的選擇。得知女兒被分到自己當年所在的邊防連隊,劉獻偉內心百感交集:“女兒從小聽著邊關故事長大,注定是邊關人?!?/p>
半個多世紀后,邊防連隊有了很大變化,嶄新的營房替代了當年的“地窩子”,父輩化冰為水的艱苦歲月也已遠去, 但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始終沒有改變。在連隊的第一個晚上,劉鄭伊望著窗外的那輪邊關冷月,情不自禁地哼起《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月光之下、歌聲之中,作為一個“邊三代”,劉鄭伊理解了“邊防軍人”的分量和血脈傳承。
相對爺爺30年、父親27年的戍邊歲月,劉鄭伊的邊防歲月剛剛開始。她把爺爺與界碑的珍貴合影壓在宿舍桌面的玻璃板下,把父親用過的水壺掛在房間里。雖然前方道阻且長,但接過父輩們旗幟的劉鄭伊,決心像爺爺和父親那樣獻身邊防,日夜堅守邊疆。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鐘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