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洱河水電開發(fā)印象記

清晨，一輛轎車從昆明起步，沿杭瑞高速向滇西奔馳，4個小時后，掠過下關(guān)環(huán)城路，擦肩天生橋，繼續(xù)往前開。坐在副駕駛位的我，頭緊緊依偎車窗，悉聽風的聲音，視線穿過玻璃，許愿的翅膀在飛翔。窗外，青翠俯首溫柔傾訴跨越流年的時光，西洱河奔騰細說山與水流轉(zhuǎn)的故事，回憶輕撫我的臉頰，從腦海深處找尋當年的印跡，重新鏈接西洱河的神奇與美麗……

不久，思緒躍過西洱河，落在河對岸的滇緬公路（現(xiàn)在的320國道），回到1969年。一輛解放牌卡車，沿岸坡陡峭的西洱河畔，在彈石路面向同一方向行駛，副駕駛位坐著扎兩條辮子、穿格衣藍褲的年輕女子，右手拉緊門把，左手抱著個小女孩，不滿周歲的她坐在母親的雙膝上，眼睛好奇地望著窗外，“咿咿呀呀”地同時，兩只光著的小腳丫在興奮地蹦跶。

一

車子開到一座熱火朝天的大壩工地旁停了下來，遠遠的，一個清瘦的身影，已迅捷地從工地上躍起，穿過勞動的人群，快速沖到母女倆身旁，謝過師傅，忙不迭地接過孩子，胡渣圍著的嘴角裂了開來，一個勁地樂呵著。

那時候，來自五湖四海的水電人，抱著一顆支援邊疆水電站建設的火熱的心，匯集一起，從下關(guān)開始，沿滇緬公路，在天生橋、江西橋、四十里橋、白塔箐、小合江、大合江、平坡、漾濞等地一路安營扎寨。他們發(fā)揚愚公移山的精神，用肩挑、人扛、手挖的作業(yè)方式，開道引流、攔水筑壩，在西洱河上修建電站。

西洱河，從洱海奔騰而出，馳騁貫穿下關(guān)東西，鉆過天生橋以后，沿滇西橫斷山區(qū)的深山峽谷間一路狂奔，在水流湍急中，注入瀾滄江支流漾濞江。下關(guān)西南方向1.5公里處，蒼山斜陽峰與者摩山的懸?guī)r中，有一塊巨大的石塊卡夾在峽谷之間，“深塹絕壑，石梁跨之，憑虛凌空，可度一人”，那是天生橋。從這里往西綿延二十多公里的西洱河河道上，由水利電力部昆明勘測設計研究院規(guī)劃設計，中國水利水電第十四工程局施工，先后建設了四個梯級水電站，以發(fā)電為主，兼顧防洪、排澇、灌溉綜合利用。

最早開發(fā)修建的是西洱河四級水電站，位于漾濞縣境內(nèi)的西洱河末端與漾濞江的交匯處，壩址在大合江河口上游，1958年10月開工，1961年停工，1966年復工，1972年竣工;之后，西洱河一級、二級、三級水電站先后建設。其中，1972年1月開工的一級水電站，就建立在距離下關(guān)不遠的天生橋附近，利用洱海作調(diào)節(jié)水庫，壩型為潛孔式攔河閘，廠區(qū)樞紐設在幾公里外的“牛脖子”，為窯洞式地下廠房。由于受“文化大革命”的影響，曾兩度停工，1978年8月，水電一處、水電二處、水電安裝處組織職工進行了“大會戰(zhàn)”，使水電站得以完工，且趕在建國三十年國慶前發(fā)電，開啟了水電站未來的輝煌歷史。

二級水電站位于西洱河中游江西橋地段，高山峽谷、立體氣候，主壩在一級水電站尾水洞出口下游100米處，攔河壩為混凝土重力壩，廠區(qū)樞紐設在平坡鄉(xiāng)境內(nèi)。當年，水電人充分開發(fā)和利用了西洱河豐富的水力資源，經(jīng)過不懈的艱苦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難，闖過了道道難關(guān)，也順利發(fā)電。

最后開發(fā)建設的三級水電站位于漾濞縣平坡區(qū)邑頭箐與大合江之間，是西洱河梯級電站中地質(zhì)條件最差的一級，施工非常艱苦，尤其引水隧洞的工程地質(zhì)和水文地質(zhì)條件十分復雜和惡劣，經(jīng)艱苦作業(yè)，最終于1987年完工發(fā)電。

四座先后竣工發(fā)電至今矗立于西洱河的梯級水電站，是水電人用青春、汗水和熱血鑄就的豐碑，承載了多少水電人的歷史記憶和時代的恢弘史詩！

二

曾經(jīng)，當夕陽西下的時候，一個梳兩條辮子，素衣藍褲的年輕女子，抱著孩子沿工棚走向村外。那是初到大合江的母親，因為戶口的問題，沒有工作，加上內(nèi)向靦腆的性格，還沒認識幾個人。她走到路口，向遠處眺望、翹首期盼著，懷里的孩子，眼睛跟隨母親的視線也望向遠方，雙手雙腳在興奮地揮舞，小嘴嘟嚕嘟嚕地喊：“爸、爸……”

視線的那一端，就是正在建設的西洱河三級水電站。1965年，在廣州上學的父親，畢業(yè)以后，積極響應國家的號召，主動寫了申請，到滇西的山溝溝里支援邊疆建設。父親和同事，來自昆明勘測設計研究院的第二勘測隊，大合江村頭的路口，左邊有一幢二層的磚木結(jié)構(gòu)樓房，就是父親單位的辦公樓。當時，水電站的工程地質(zhì)圖，是十分原始的手寫人畫方法，父親他們需要根據(jù)水電站工地、隧洞及周邊的地質(zhì)勘探情況，結(jié)合物探、安全等需求，用圓規(guī)、角板、比例尺等工具，以“繪畫”的形式把看到的、拍到的、量到的、測到的，結(jié)合各種數(shù)據(jù)的分析計算結(jié)果，在圖紙上拿繪圖鉛筆按照1∶×××的比例，一筆一筆地畫出來。等到方案拍板定下來以后，描圖技術(shù)員孟阿姨、趙阿姨會將透寫紙放上去，用一支筆尖由兩弧片搭著可調(diào)節(jié)粗細的繪圖筆，蘸上墨水，像姑娘繡花似的，用精巧的描圖技能耐心地一點一點臨摹勾描，用線條粗細、長短不一，不同的花紋將工程地質(zhì)圖“掃描”好，又用苦練出的手寫仿宋體工工整整地將圖文標注，墨跡干透，放在藍圖紙上，用氨水熏蒸，一張張藍圖紙便復印完成。辦公室門外狹窄樓道的欄桿上，總是“藍旗”飄飄。

因為繪圖的需要，父親練得一手漂亮的印刷體，哪怕很小的字，也很標準，清晰可辨，工整程度可想而知。后來，父親又自學楷體，制作了我人生的第一本字帖，教我寫字。得益于此，我上學后，寫的字總被老師標上紅圈表揚。父親是一個嚴謹細致的人，對待工作盡心盡力，很快適應了水電站的建設需要，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技術(shù)員，之后又鍛煉成長為施工地質(zhì)組組長。擔任組長之后，他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在引水隧洞施工掌子面、塌方洞段總有他的身影，他和同事一起，成年累月輾轉(zhuǎn)在工地上，很少顧家。

張書記，個頭不高，性格豪放直爽，做事雷厲風行、處事果決，工作執(zhí)著、堅持不懈。他把工作作風也帶到家里，鼓勵孩子學習進步，當年他的孩子在大合江水電系統(tǒng)學子中率先考上大學，為學弟學妹們樹立了榜樣。汪伯伯，多年擔任地質(zhì)組組長，常年在野外工作，他技術(shù)水平高，勘測能力強，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家里有三個孩子，學習很努力，聽說后來都是大學生。葛組長，大學生，為了愛情放棄四川的工作來到大合江，在二勘隊地質(zhì)組，帶領3個組員，負責二、三級水電站的地質(zhì)勘探，他們每天翻山越嶺，不放過每一個地質(zhì)現(xiàn)象。周叔叔，從大學生到組長到工程師到高工，一步一個腳印地辛勤耕耘，總是精力充沛地干工作，待人友好，詼諧幽默。袁叔叔，復員軍人，吃苦耐勞，被稱作默默無聞的勘探老黃牛。性格活潑開朗的竇阿姨，是水文地質(zhì)技術(shù)員，身材嬌好的她工作勤勤懇懇，踏實肯干，好學上進。

西洱河陡峻的河岸邊以及周邊的山坡上、樹林中聳立著座座鉆塔，鉆機的轟鳴聲打破寂靜的山林，鳥兒驚飛。幾位機長和鉆井隊員，堅守在鉆井一線，手握給進把，時而上抬，時而下壓，一次次下鉆，又一次次起鉆，往復循環(huán)。其中一位機長，姓楊，參加過解放戰(zhàn)爭，魁梧身材的東北漢子，帶領機組工人，白天黑夜地奮戰(zhàn)。遇到在鉆進中發(fā)生卡鉆的問題，鉆具被死死卡住，提升不上來又鉆不下去時，他帶領工人，喊著號子一起用力，將重錘高高拉起，反復沖擊使鉆頭與孔壁巖石松動，恢復鉆進正常工作。那堅硬耐磨的鉆頭，一分一分穿越地下巖石，又一波一波取出巖心，獲取地質(zhì)資料，有一次，鉆進取出了近2米長的完整巖心，讓人們興奮不已。作業(yè)期間，他們白天一身汗水，晚上就在鉆井機旁露宿，聽著河水撞擊岸坡的咆吼聲入睡，直至順利完成鉆井任務。

這些立足崗位、刻苦鉆研的水電人，始終保持旺盛的斗志和良好的精神狀態(tài)，腳踏實地埋頭苦干，默默奉獻在水電建設事業(yè);他們以飽滿的工作熱情，用一份份令人滿意的工作答卷，譜寫了樸實無華、無怨無悔的青春樂章和建設祖國的赤誠之心。

三

清晨，當西洱河上空的薄紗還在水面繚繞的時候，一群群身著藍色勞動布工作服的人們從西洱河兩岸的工棚、宿舍走出，成群結(jié)隊朝電站大壩走去。他們是水電十四局水電一處（第一工程公司）的工人“老大哥”，負責水電站的工程施工。一部分工人前往大壩，各就各位地開干，這邊有人“哈呵、哈呵”地喊著號子搬運建材，有人不停地揮動著三角鏟、鐵鍬挖土鏟泥，臉上汗水和著灰塵;那邊有和泥、砌磚的，還有為澆灌做準備的，在腳手架上擰緊夢想。他們頭戴竹篾編制的安全帽，在“艱苦奮斗、自力更生”“抓革命、促生產(chǎn)，大干快上”的標語下，頂住陣陣塵灰使勁干活，將一根根鋼筋變成堅實的銅墻，將一袋袋水泥筑成牢固的鐵壁，整個大壩呈現(xiàn)出緊張忙碌的沸騰景象。工地上，那滿頭滿背的熱汗，千錘百煉的工具，見證了勤勞勇敢、堅持不懈的水電人，那堅毅的面龐、滄桑的眼角，訴說著道不盡的水電情。

時任領導的王叔叔、胡叔叔、鐘叔叔他們，堅持一個人分一個項目，和工人一起戰(zhàn)斗在一線。那時的工作環(huán)境差，施工條件更差，當時被水泡制過的木模板，有100多公斤，他們需肩扛人背地爬上幾層樓的腳架，鑲在大壩上，然后將攪拌好的水泥漿澆灌進去，中間不能中斷，常常需要加班加點地工作，有時白天黑夜都需要守在工地上，以保障工程的進展。他們克服時間緊、設備差、工作條件惡劣的困難，一心一意地撲在電站工地上，根本顧不上家里，沒有時間照顧家人，甚至沒有時間換洗衣服也是常事，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工作。王叔叔，眼睛有疾，戴著眼鏡進到洞里只能摸索著前行，有時還需要他人攙扶，但他從來不叫苦叫累，每次都堅持到工作完成才出洞;胡叔叔，感冒發(fā)著高燒，吃點藥仍堅守一線，工作也沒有絲毫懈怠。當年，為了會戰(zhàn)順利，在白塔箐成立了指揮部，鐘叔叔他們更是長期堅守在那里，以飽滿的熱情、嚴謹?shù)膽B(tài)度與其他同事并肩作戰(zhàn)，直到工作任務完成，有的人甚至獻出了生命。

鐘叔叔回憶起當年他們夫妻倆因工作沒辦法照顧孩子，他們常常拿豬油、醬油拌飯或是下點光面條對付了事。有一次，兄妹倆自己在家，餓得不行，直接把家里還有的一個西瓜從皮瓤啃到里面;還有當時沒有好的教育條件來培養(yǎng)孩子，內(nèi)心充滿愧疚，所幸兄妹倆很爭氣，后來都有所成就。

技術(shù)科陳科長、技術(shù)骨干陳叔叔，常常深入施工現(xiàn)場指導施工人員作業(yè)，做好技術(shù)保障。他們深入調(diào)查研究，與作業(yè)人員密切合作，尋求改進施工、提高工作效率的方法，通過解決施工實際問題，他們自身也受到了鍛煉和提高，在不斷提升技術(shù)的同時，也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

從他們老一輩身上，我們看到了把青春年華奉獻給水電站建設，用激情譜寫人生的壯麗篇章，用奉獻詮釋熱愛水電事業(yè)的水電人的風范。

四

水電站大壩旁的引水隧洞工程，施工人員每天鉆進昏暗渾濁的洞里，用傳統(tǒng)的風鉆機開鑿隧道，在斷面鉆上多個孔，為后期的爆破裝炸藥做好準備。陰暗濕潮之下，當風鉆發(fā)出刺耳的聲音，穿越冰冷的巖石，立刻濺起無數(shù)的泥沙，迷蒙了眼睛，敷上了“面膜”，狹小的空間布滿沙塵，讓人難以呼吸，安全帽下汗?jié)n的面孔與泥土渾然一色，汗水浸透冰冷的工作服，緊緊粘在身上，舉步維艱。他們還需要克服開挖與襯砌中遇到的種種困難……

三級電站的引水隧洞工作尤其困難，除了要開鑿堅硬的巖石外，還要穿越地質(zhì)大斷層，斷層泥又黑又粘（俗稱橡皮泥），圍巖臌出導致變形較快，施工效果不理想;還有斷層糜棱巖，未經(jīng)固結(jié)，巖石破碎，在洞中常像天女散花一樣“嘩啦”降下。這里開挖地質(zhì)條件最差，屬于Ⅴ類劣質(zhì)圍巖，又有豐富的地下涌水，在水電建設中是罕見的。

馬叔叔回憶到：“施工中遇到塌方、流沙、涌水等不可預見的因素，時時威脅著施工人員的安全。而當年的施工條件很差，比如施工設備簡陋，施工中的各種原材料較落后，有的施工設備及零部件甚至在市場上買不到，需要自己制造等等，給工程施工帶來了巨大的困難。但是在面臨各種困難的時候，施工人員不懼生命危險，特別是黨員同志挺身而出，勇敢迎上去，想方設法解決困難。各級黨組織堅強領導，帶領廣大職工克服一個又一個難關(guān)，逐一攻克工程中的難點。在當時，廠隊都有支部，當施工中有難題時，支部書記帶頭上前處理。在搶險時，都有黨員干部戰(zhàn)斗在最危險的前沿，當年的突擊隊，黨員帶頭，青年人為主體，組織全體人員齊上陣，出渣、背運材料，背水泥及沙子。

在西洱河三級電站隧洞開挖中，遇到的困難最多，因為這里地質(zhì)條件最差，隧洞施工中遇到了最大的塌方，還有泥石流等情況。有淹沒施工設備的，有涌水或是泥沙把成噸的施工設備沖出100多米的情況，成為洞中的‘攔路虎，迫使工作面停工。為了解決施工中的種種難關(guān)，當時，老黨委書記專門組織以開挖隊支部書記為首，帶領抽調(diào)的各路精兵強將，組成了‘打虎隊。他們冒著生命危險，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艱險，克服了一個又一個的困難，攻下了一個又一個難關(guān)，如期完成了施工任務?！?/p>

負責隧洞開挖技術(shù)的劉叔叔、凌叔叔、葛叔叔、李叔叔，總是堅守在施工一線，有良好的技術(shù)素質(zhì)。面對惡劣的開挖條件，他們頂著垮塌的可能，緊張又忙碌的工作，沒有抱怨，更沒有被危險嚇倒，總是用不畏艱險、樂觀向上的精神支撐著，和同事一起努力，讓作業(yè)面不斷向前推進。

當年，馬叔叔等領導，持續(xù)保持強烈的責任意識，面對困難，毫不退縮，知難而進、迎難而上，帶領職工，頂住壓力、經(jīng)受風險、戰(zhàn)勝挑戰(zhàn);龔隊長等幾個隧洞開挖隊隊長，遇到危險時總是帶領共產(chǎn)黨員沖在最前面處理問題，攻堅克難;職工們都團結(jié)一心，不畏艱難，不計報酬，積極參與，任勞任怨，努力工作。

五

大合江，在滇西橫斷山脈的深山峽谷旁，滇緬公路邊是岸坡陡峭、水流湍急的西洱河，西北邊是懸崖峭壁、江流咆哮的漾濞江，兩江在此會合，打了個拐，朝西南方奔流而去。村頭，一邊是奔騰不已的西洱河，一邊是圍著山腰連片的稻田，中間是接壤滇緬公路毛石鋪筑的博南古道。村子中央，有棵百年老核桃樹，旁邊是塊場院。村尾，有一大叢竹林，繞過去，是麥子箐，那里樹木叢生，一條小溪蜿蜒而過，溪水清澈見底，旁邊的山坡上，有很多棵核桃樹。這里是博南古道從四十里橋進入漾濞的第一個驛站，彈石鋪就的古道，六尺余寬，穿過整個村子，從村尾通到了后山，又通向漾濞。

清晨，嵐風從麥子箐冒出，驅(qū)趕白色的霧氣竄入古道，夾在兩旁青瓦石墻的古老民居中，云霧繚繞下恍如夢境;石墻斑駁，訴說年代的久遠，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被風雨侵蝕的額頭，早已褪去了色彩，只留下一縷溫馨的久遠任人遐思;村旁的麥田像一片海，村子似不沉的舟，在碧色的海洋上靜靜地躺著。多少年來，這里的村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年復一年耕耘脆弱的土地，遵循簡單重復一成不變的生活軌跡。

上世紀70年代，昆明勘測設計研究院、水利水電十四局的大量技術(shù)人員和工人拖家?guī)Э诘剡M駐這個原本只有幾十戶人家的村子，打破了村民平靜而落后的生活。水電人充分發(fā)揚鐵杵磨針的精神，接通了水電，把村中的場院抹上水泥，前面搭個臺子，平日里開會、活動、看電影、聽戲什么的，都在這里進行;他們在工棚旁建起了辦公樓和職工宿舍，在村里建起了燈光球場和禮堂，在河邊建起了洗澡堂;大合江先后有了供銷社、書店、蔬菜門市、理發(fā)室、郵電局和縫紉社。后來，隨著水電站工程的推進，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來到這滇西橫斷山區(qū)的深山峽谷支援邊疆建設，大合江也有了水電職工醫(yī)院，有了水電職工子弟學校，有了圖書館和電影院。

小合江，距離大合江2公里，當年水電十四局的修配廠、碎石廠等單位的職工居住在這里，他們有一部分是在以禮河水電站竣工以后調(diào)來建設西洱河水電站的。修配廠的馬叔叔，有著鋼鐵一樣的性格，他帶領廠里職工，披荊斬棘，積極助力水電站的建設，勤勉敬業(yè)，還熱心助人，深得同事敬佩，后來因公犧牲，為水電建設事業(yè)貢獻出生命。倪阿姨，從昆明畢業(yè)以后分配到修配廠工作，做了一名鉗工，在勞動生產(chǎn)的淬煉中，培養(yǎng)了吃苦耐勞的精神，她很快掌握了鉗工技能，觸類旁通。李叔叔，是廠里的“修配醫(yī)生”，憑著他精湛的技能，總是忙碌著解決生產(chǎn)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倪阿姨和李叔叔，共同的勞動產(chǎn)生了共同的語言，澆開了愛情之花。

水電人在山背后同時建了個碎石廠，用于水電站建設所需的碎石加工，加工成品從這里運到施工現(xiàn)場，再機械混合水泥，澆灌施工;碎石廠地處偏遠，生活極不方便，尤其上學的孩子，需要翻過兩個山頭才能到學校讀書，但艱苦的條件從未阻擋過水電人工作和生活的希望。后來，隨著電站工程的推進，水電十四局還在這里建起了攪拌廠，購置了攪拌水泥的罐車運輸灌漿。

六

在那個為了溫飽而奮斗的年代，老冰棒屬于奢侈品，老電影屬于稀有文化，但天生樂觀的水電人，還是會想著辦法的在難得的休息時間里放松一下。利用場院修建起來的球場，就是一方天地。隔上一段時間，水電人就會組織個籃球比賽，有時單位對單位、隊與隊比，有時純屬“友誼賽”，甚至男女混合賽。一有消息，大家會提前從辦公室、家里搬出凳子，一排一排圍著場邊放好，等到比賽的時候，坐著的、站著的、抱著的，會立刻包圍了賽場，人們興高采烈的，目光追隨球的運動軌跡上下翻飛，或評頭論足，或熱烈討論，有的人干脆在場邊手舞足蹈起來，恨不得也沖上場去動手比兩下。青春活力綻放，愛動、愛跳、愛打籃球的高阿姨，常常在場上拼搏，英姿煥發(fā)的身影總在吸引觀眾的眼球，她也因籃球收獲了愛情。

每到逢年過節(jié)，水電系統(tǒng)各個單位就會抽調(diào)人員集中排練節(jié)目，人們都十分踴躍，總是當成一項光榮的任務而迅速到位，一般20來天就要演出，時間緊、任務重，每天都要加班加點排練至凌晨，但大家都堅持到底，用滿腔的熱血譜寫水電人深情的贊歌。等到演出時，禮堂總是擠得座無虛席，很多時候，就連過道也都站滿了人。

后來，為了讓更多的人能欣賞到更高層次的文娛演出，水電人成立了業(yè)余宣傳隊，能歌善舞的技術(shù)員陳阿姨，是其中的一員。宣傳隊成立不久，派出少數(shù)隊員到楚雄花燈團學習花燈劇目《劉三姐》，勤奮好學的陳阿姨他們，只看了兩場演出，要了劇本，便回來自己琢磨著排練，“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演出的全場傳統(tǒng)花燈劇像模像樣，大受歡迎。之后，他們又到省花燈團學習花燈劇《依萊汗》全場，該劇來自秦怡主演的電影《摩雅傣》，描寫西雙版納一貧家女依萊汗因生下雙胞胎被寨子里的巫師誣蔑為“琵琶鬼”，受迫害無奈投河，被解放軍救起后，培養(yǎng)成長為一名民族醫(yī)生的故事。當年飾演依萊汗的莊阿姨，已是3個孩子的媽媽，演得很投入，很感人，常常引得觀眾噓唏，她家老三當年不到兩歲，看到媽媽“投河”，也被嚇得大哭。

演出隊還經(jīng)常到西洱河沿路水電人駐地，到大理州市縣、部隊駐地慰問演出，所到之處都受到熱烈歡迎。記得有一次宣傳隊到彌渡縣演出，第二天幾個隊員在街上買東西時，就聽到街上的人紛紛傳聞：“哎！昨天晚上有沒有去看省花燈團下來的慰問演出？演得太好了！”那一刻，他們抿著嘴偷笑，心里面樂開了花。當年，演出隊個個能歌善舞，表演過的節(jié)目還有《沙家浜》《洗衣舞》等，都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常被津津樂道地提起、回味;加之水電系統(tǒng)單位和領導的重視，配置的舞臺劇燈光、服裝、布景在當時也算得上一流的，每次演出都能引起轟動，至今仍有很多人記得當年莊阿姨、陳阿姨她們演出的精彩場景。

晚上，場院總是很熱鬧，玩游戲的小娃娃，打籃球的男女，一邊鉤花打毛線一邊湊著耳朵講“悄悄話”的阿孃（阿姨），一邊抽煙一邊聊天的阿叔，都紛紛聚在這里。那個年代，生活很單調(diào)，看電影就更是難得了，儼然成了人們生活中一項很重要的大事。放電影前，有一撥人總喜歡圍著“張電影”“李電影”，幫忙搭影幕，擺機架，遞膠片盤，殷勤得很，他們那如簇繁星般渴盼的眼里閃爍著幸福光芒。而大部分人，一邊等著看電影，一邊和旁人拉家常，寒暄著，熱鬧得很。

七

當時的醫(yī)療條件很艱苦。最初，大合江生病、受傷的人需要到四十里橋才能就醫(yī)，很不方便，于是水電人便建起了水電職工醫(yī)院。醫(yī)院不大，設了內(nèi)科、外科和婦科，有仁心仁術(shù)的趙醫(yī)生、李醫(yī)生、楊醫(yī)生，有勤腳手快的孔護士長、李護士、溫護士……3位醫(yī)生都是醫(yī)學專業(yè)出身，醫(yī)術(shù)水平得到大家的公認。父親當年青霉素過敏，幸得幾位醫(yī)生護士搶救及時，撿回命來;而我小的時候，體弱多病，也是他們的醫(yī)術(shù)加上幾位熱心長輩的土方子，得以康復。

水電職工醫(yī)院簡單粗陋，除內(nèi)科外，婦科和外科是在一起的。那時候的孕婦不嬌氣，都是快到要生的時候才到醫(yī)院，有的到醫(yī)院的時候，娃娃的頭已經(jīng)往外拱了！醫(yī)院當時的條件差，醫(yī)生護士也少，盡管三班倒，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有時他們還在吃飯，遇到快生的，就會立馬放下碗筷，沖出去接生，特別緊急的時候，手術(shù)服都來不及換，甚至來不及戴手套，便沖出去救人。當年給妹妹接生之一的李阿姨，為人直爽、性格開朗，待人熱情、積極樂觀。她在大合江醫(yī)院工作了十多年，如今離開大合江30年之后，回憶起當年她背著她家老二接生，產(chǎn)婦在待生床上叫，娃娃在背上哭的情景，仍好像發(fā)生在昨天，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設在一樓的拐角處，凡需要動刀的都在這里進行。我膽子小，每天上學放學經(jīng)過時會刻意繞開了走。但那次小伙伴紅因為闌尾炎做手術(shù)，關(guān)心她的幾個朋友相約一起去看她。我們到時，她已被推進手術(shù)室，好友蘭挽了挽袖子，撐著身子爬上窗臺，另一個也上去了，她倆踮起腳尖，拉長脖子，伸著頭，從藍色窗簾與窗眉間往里望。我人瘦個頭矮力氣又小，猶疑著試了幾下沒爬上去，蘭便跳下來，推我上去，又找來塊磚頭墊在我的腳下，我也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里看，依稀看見無影燈下，低頭舉刀的醫(yī)生，忙碌進出的護士和白色床單下隱約的紅，便趕忙跳下來，手捂著“怦怦”亂跳的小心臟，在風中凌亂。等紅做完手術(shù)被推進病房時，我們幾個也跟了過去，將放學后摘的一束野花，放在她的枕頭旁。

在那個年代，水電職工醫(yī)院盡管條件十分簡陋，醫(yī)療設備也不多，但醫(yī)生護士都會想盡辦法治病救人。除了水電系統(tǒng)的人以外，方圓幾十里的村民也在此看病。遇到特別緊急的時候，醫(yī)院就全體總動員，醫(yī)生護士一起上。那些年遇到隧道塌方、泥石流，醫(yī)院都會緊急派出醫(yī)生護士，在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竭盡全力的搶救傷員。

八

當時，大合江、小合江除了本地人和云南人以外，還匯集了來自東南西北四面八方的外省人，甚至華僑。溫家是印尼華僑，慈祥的溫伯伯是加工廠機修工;和藹的溫媽媽會做美味的雞蛋糕;溫阿姨是醫(yī)院護士，清秀美麗，高高的個子，烏發(fā)大眼皓齒，言行舉止端莊嫻雅，與勤勞善良的電工魏叔叔結(jié)為連理，幸福至今。鄭家是潮汕人，鄭叔叔平常比較嚴肅，不茍言笑，家教很嚴;謝阿姨，勤腳手快，姐弟仨打小就很懂事，總會幫忙打理家務。鄰居加老鄉(xiāng)的林家，林伯伯身教大于言傳，工作上、家務上都秉持公平公正之理念，時間概念強，守規(guī)則，女兒至今感謝父親的教誨，讓其能在成長的過程中，很自然地融入到集體里面，鍛煉成才。林嬸做的“灌煎”，用切得細細的生蘿卜絲，拌入肉泥、小粉，外用發(fā)好的豆腐皮裹實，下油鍋煎制，這道潮汕美味讓我至今難忘。另外，木工廠的南阿姨來自北京，柴叔叔來自江浙，王叔叔來自福建，其他有來自上海的，還有來自東北的，南腔北調(diào)，匯集一堂，久而久之，形成了水電人獨有的腔調(diào)?！笆堑模瑹o論離開多久，無論離開多遠，只要偶然遇到，即使在千人萬人中，也能一下辨出那一腔一調(diào)就來自一個水電人，那韻味、那氣質(zhì)是獨有的、獨到的。”70年代，一批批知青來到滇西的山溝溝支援水電站建設，其中就有來自上海的知青。至今，還有人記得知青到達大合江時披紅戴花、敲鑼打鼓的熱鬧情景。郵政局對面有一排平頂?shù)耐叻?，十多間房子，是知青的宿舍。另一邊就是一個籃球場。這個籃球場其實算不上標準，就是幾根木頭支起的一塊方形木板，上面畫了個框框，下面用鋼筋彎成的“籃筐”插在上面?；@球場雖然不太標準，但是也經(jīng)常有知青們組織的友誼賽，這給當時枯燥的文化生活注入了不可多得的活力。

當年風華正茂的小伙子、小姑娘們經(jīng)歷過的參與建設水電站的知青歲月，那曾經(jīng)的芳華，成長的磨練，在他們心中留下的印跡，不僅是一段青春歲月的回望，更是一段難忘的記憶，永遠也不會磨滅。

同期，為了愛情，或為了家庭，以及種種原因，有很多人放棄原來的戶口、工作，舉家前往滇西的山溝溝，形成了浩浩蕩蕩的水電家屬隊伍，母親就是其中一員。后來，為了解決困難，水電系統(tǒng)開設了加工廠、理發(fā)室、縫紉社，母親在外公外婆和親戚的幫襯下，從廣東帶回了一臺蜜蜂牌縫紉機，得以進入水電縫紉社工作。心靈手巧的母親，做工又快又好，還會將客人有限的布料充分利用起來，因此活多任務重，總是很忙。接件后，母親會在床上展開布，用扁圓形粉筆畫好樣，拿剪刀裁開，對接好便快速地踩著腳踏板，皮帶輪帶著線轱轆飛速旋轉(zhuǎn)，針頭一上一下忙碌穿梭，把布連在了一起。很多個夜晚，我們都是聽著縫紉機“踏踏踏”的聲音進入了夢鄉(xiāng)。

還有一些水電家屬，和工人們并肩戰(zhàn)斗在水電站的工地上，做一些肩挑手扛的臨時活計，他們在不同的崗位上，努力發(fā)揮自己的作用，也為水電站的建設賣力勞動。多年以后，他們回想起在水電站建設的經(jīng)歷，感慨學到了很多東西，受益匪淺！

九

當年，國家還沒有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家里兄弟姐妹多。年齡小的娃娃，是放養(yǎng)著的。白天，大人們?nèi)チ斯さ刂畨巍⒔娬?，留下一堆米渣大點的娃娃守工棚。工棚間的空地上，總是熱鬧得很，穿著補疤郎當?shù)耐尥?，用小手小腳，就地取材，自己動手，也同樣在筑“水壩”、建“電站”，玩得不亦樂乎。

大一點時，我們最喜歡去供銷社。進了門，高高的柜臺上面有幾個裝糖果的大玻璃罐，很是吸引我們的眼球，我們雙手扒著木柜沿，腳尖用力踮起，淌著口水地望著，口袋里如果有鋼镚的話，會硬氣地買上一小顆;有時遇著來買東西的水電人，圍起阿哥阿姐叔叔孃孃地叫上一通，也會得到顆把糖。偶爾，有鋼镚滾進柜臺下面，大人的手伸不進去，會讓我們幫忙夠出來，也會得到獎勵。拿到糖以后，小伙伴就會相擁出了門，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把糖紙放進衣服口袋，你一小口我一小口地慢慢舔糖，等到糖吃完手指頭舔干凈，回家拿出糖紙，展平了攢著，舌頭尖上還會有一絲舍不得咽下的糖的滋味，而攢下的糖紙日后也成了娃娃間炫耀的資本！

那時，村子里沒有冰箱，供銷社也沒有冰柜。每個星期天的中午，會有一位騎著上海牌載重單車的伯伯，沿著岸坡陡峻水流湍急的西洱河畔，一路吆喝著過來。單車上，除了一些七零八碎的小物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后座上那個白皮箱子，上面寫著“冰棒”兩個字。雖然口味很少，但對于我們來說，是相當具有誘惑力的。村子的路口，早早地被一群娃娃守著候著了，一個個夠長了脖子，一手捏著幾枚硬幣，一手拿著個搪瓷口缸，淌著口水，眼巴巴地望著彈石路的遠方，期待有一串銀鈴般的車鈴聲，伴著那吱吱嘎嘎的單車由遠而近。猴急的娃娃甚至爬上村口的大石頭上，踮著腳尖，手搭涼棚，使勁地向遠方眺望，只要一看見那熟悉的身影從遠遠的彎路口冒出，立馬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來了，來了！”其他娃娃們瞬間騷動，歡呼雀躍起來。買到冰棒，我們通常是放在搪瓷口缸里，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慢慢舔，舔一下，回味半天，那甜絲絲、涼津津的味兒，“啊吧吧吧”，好吃得很！

后來，我們長大了，上學了。每天早上，小伙伴大聲叫喊著，邀約結(jié)伴三兩成群，挎著簡易書包，穿過村子，進入后山腳的水電職工子弟學校小學上學，探索知識。星期天有空的時候，小伙伴會相約進書店，拿本喜歡的小畫書，把身子“粘”在凳子上，厚著臉皮地蹭書看，看的次數(shù)多了，哪天實在不好意思，也會湊錢買本小畫書帶回家交換著看。

麥子箐坡上，是水電職工的機關(guān)食堂，每天燒過的碳渣，被清理后順坡而下，里面有少量沒有燃盡的碳渣，還可再次利用，被人們稱為“二碳”。在那個為了溫飽而奮斗的年代，人們盡可能地降低生活成本，有的星期天，蘭就會叫上我們幾個小伙伴，拿上棍子、背簍去撿“二碳”，被叫上的人也很樂意，覺得是為家里出工出力的時候。

坡旁不遠處，有條清汪汪的山箐水，撿完碳后，我們幾個小伙伴會去歇下腳。有時，我們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把光著的小腳丫伸進溪水，看蕩漾的水面反射出的陽光，嬉鬧著，濺起朵朵浪花，心里便泛出彩虹似的光，我們的夢想也是從這里啟航，隨小溪奔向了遠方。

十

水電職工子弟學校設有小學和中學，小學每個水電駐地都有，中學設在大合江隔岸對面的半山腰上。大合江的水電小學，位于水電職工醫(yī)院后面的坡上，穿過醫(yī)院，順東南角的門走進去，是學校的操場，操場邊圍繞著幾層高石階，兼做觀眾席，石階上便是教室，一個年級兩個班，每個班有30來個學生。

我們的班主任是張老師，她教語文，秀外慧中，為了愛情，放棄省城的工作，來到滇西的山溝溝里“開花結(jié)果”，教書育人，豐富心靈，開發(fā)智力，為學生們點燃希望的光芒;教數(shù)學的是劉老師，認真嚴謹?shù)卣驹谌咧v臺上，為一群懵懂的孩童描繪著多彩的數(shù)字世界;和藹可親、深受學生喜愛的納老師，是另一年級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她用一顆愛心，護航每一個所教的學生，并言傳身教教育自己的孩子，呵護成長。據(jù)她兒子回憶，經(jīng)常看見疲憊的媽媽頭上、身上頂著一層粉筆灰，拎著一摞重重的學生作業(yè)、考卷之類的回家，而懂事的兒子也會主動迎上去，接過媽媽手中的袋子，讓媽媽歇一會。多年以后，再次見到納老師的一位學生動情地說：“經(jīng)歷了風雨，才知道您的呵護;成長成熟了，更知道您的用心?！睂W校里還有愛鉆研、愛學習的戴老師……

班長禹，是老師得力的小助手，經(jīng)常帶領同學朗讀或背誦課文，并和我、大江等班委，一起認真完成老師交給的任務。還記得，我和禹表演的舞臺節(jié)目《草原英雄小姐弟》，內(nèi)容根據(jù)電影《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由老師改編而成。我們倆站在舞臺上，動情地演著，臺下掌聲一片，燈光映射出我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是那么驕傲與自豪;還有禹、大江和我一起朗誦詩歌……禹，自小就有領導力，總有法子把同學們擰到一股繩上，為班集體的榮譽而力爭;大江，做事積極主動，認真負責;在大家的努力下，我們班的郊游、集體勞動，每次都能順利完成任務。

而中學生，則需要跨過水電站，走上一段山路，到河對面的水電職工子弟中學讀書。入學時，進行了大合江、小合江、江西橋、平坡等地學生的統(tǒng)考，成績張榜公布，我們幾個的成績都在前面。每個年級有三個班，我與蘭同班，與東同桌，又新認識了楊、雪、輝、燕、紅等水電子女。不久后，我轉(zhuǎn)學到了下關(guān)一中，但同學情、水電情讓我們的友誼至今彌珍。

曾經(jīng)，天剛蒙蒙亮，禹家的窗子便響起了“特特特”有節(jié)奏的聲音，那是大江發(fā)出的相約跑步的信號，聞聲，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床。兩個英俊少年，沿滇緬公路向小合江的方向，跑上一大段，折回來時，在球場上和早鍛煉打球的人投上幾球，回到家，趁著父母做早飯的時間，坐在廚房門口的小凳子上，讀讀英語……

當時，水電駐地的教育條件差，但水電系統(tǒng)還是在有限的條件下，想著法子地鼓勵學生努力學習進步。學校送老師到昆明甚至北京學習取經(jīng)，把好的教學經(jīng)驗帶回來;學生中不比吃、不比穿，學習風氣較濃，還有學習小組互幫互助;每年，學校對優(yōu)秀老師和“三好學生”進行表彰鼓勵，水電系統(tǒng)還會針對教得好的、學得好的進行專門鼓勵。還記得小學五年級時參加下關(guān)市統(tǒng)考，我考了幾個駐地水電小學的第一名，因此獲得水電一處黨委授予的“優(yōu)秀學生”榮譽，獎品是一本筆記本、一支鋼筆和一個已填上我名字的圖書館借書證，讓同學們很是羨慕。同班的禹、大江、勇、濤幾位同學，一直也是勤奮苦讀的，成績都好，后來，高中時都進了下關(guān)一中，和我又成了同學。禹在水電中學初中時成績總在年級最前陣列，有一次還拿了“四聯(lián)（科）冠”，升入高中時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下關(guān)一中。

再后來，我們走出大山，去到外面的世界。上學、畢業(yè)、工作、生活，有在大理、昆明的，有在省內(nèi)省外的，還有移民國外的，分布東西南北中開枝散葉、生生不息?，F(xiàn)在，華和大江在水電行業(yè)里事業(yè)蒸蒸日上。禹憑借他從小刻苦努力學習打下的堅實基礎，在國家體育事業(yè)建設中獻智獻策，貢獻力量，并用流利的外語在國際舞臺上展現(xiàn)智慧。其他人也都在不同的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

“多年以后，那個物質(zhì)極度匱乏的年代在記憶中沉淀下來的，不是憂怨，反而是明媚與平和。感謝歲月不老，有你我相伴曾經(jīng)，在同一片熱土上成長?！辈还苌硖幒蔚?，吃苦耐勞、腳踏實地的水電人，都會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努力創(chuàng)造美好明天，而友情的芬芳會把散落在天涯海角的“水電子女”，串成美麗的項鏈，延續(xù)不變的歲月情結(jié)，經(jīng)年花開、回味無窮！

十一

如今，水電站驕傲地站在那里，熱情歡迎我們的到來。站在壩上，當年竣工時的熱鬧場景仿佛就在昨天，清晰地浮現(xiàn)眼前，濕潤了我的眼角。進村，駐足，秋涼如水，心事敲打青瓦白墻，往事濃淡遙遙地投進我的眼波里，紛紛如蝴蝶飛過，穿透陽光的浮塵。父輩們用充滿老繭的雙手鑄造出大合江的傳奇，而村子因水電站的竣工，也早已實現(xiàn)了水、電、路、電視、電話“五通”，老房子大部分都改頭換面了，一幢幢新房拔地而起，村民的生活水平蒸蒸日上，水利通暢、電力充足，處處顯現(xiàn)水電站帶來的優(yōu)勢。遇到的村民笑容可掬，熱心指引，我努力尋找當年的記憶，將剝落的舊時光重新拾起，激動的呼吸與昨天的春天悠悠相連。

微風吹來，洋溢在村子里，房檐掛滿豐收的喜悅。阿叔悠閑地坐在搖椅上，搖著扇子;娃娃圍著核桃樹跑著，累得滿頭大汗;阿孃圍坐在一起，扯著說不完的家常話。我順著古老的街道，找尋遠去的記憶，一座座房，一戶戶窗，看粉刷過的農(nóng)舍，聽蛐蛐唱歌和風兒吹過樹縫發(fā)出“沙沙……”聲，望著陽臺露出的幾個孩童的笑臉，心就在這里消融了。

太陽漸漸西移，撒下一粒粒宛如金色的種子，為花兒披上一層金紗，古道上鋪滿了細碎殘陽，一群群歸家的牛羊迎著屋頂上飄著的裊裊炊煙，相依伴落霞。和風送涼，我跨過小橋，斑駁了一枚枚風中的音符。村旁的稻田里，稻草披著柔軟金黃色的盔甲守候著，一株株飽滿的稻穗，充滿著成熟的甜美，靈魂深處頗有一種超越自我、回歸自然的陶醉。我把浮躁的心境化作田邊的小草，此刻暖暖相擁，互訴衷腸。

回望墨色暈染的村子，揮手告別。沿村前小路踏上歸途，載著許多希望，尋屬于我們心中的路，繼續(xù)前行。

今生，夢里夢外，水電人此生不移的真情長伴……

編輯手記：

西洱河梯級水電站由昆明勘側(cè)設計研究院規(guī)劃設計，中國水利水電第十四工程局施工，前后歷時20多年，水電站于1980年4月正式并入滇中電網(wǎng)后，西洱河電廠一舉跨入云南電力系統(tǒng)“三大電源”的行列，為云南省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發(fā)展提供了強大的動力。這四座先后竣工發(fā)電至今矗立于西洱河的梯級水電站，是水電人用青春、汗水和熱血鑄就的豐碑，承載了多少水電人的歷史記憶和時代的恢弘史詩！《西洱河水電開發(fā)印象記》一文的作者嚴瑪?shù)げ粷M周歲便作為家屬跟著勘測設計的父親來到下關(guān)，可以說她是伴隨著水電站的建設發(fā)展而成長起來的。在文中，她向我們講述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人和事，透過文字，我們看到了一個個平凡但閃爍著光輝的形象，他們拖家?guī)Э凇⒕ぞI(yè)業(yè)、吃苦耐勞、無怨無悔，把自己的青春年華奉獻給了水電站建設，用激情譜寫著人生的壯麗篇章。作者還回憶了獨屬于那個時代、那個環(huán)境中的一些事，因為水利建設，當?shù)鼐用窈退毠ど畹纳疃及l(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從衣食住行到醫(yī)療衛(wèi)生，從孩子們的學習、教育到文化娛樂等，作者給我們展示了一個個充滿生機希望，充滿人情味的生活場景，洋溢著濃濃的真情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