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jīng)過去了快兩年,蘇星還是偶爾會夢到她在“大愛無疆”游學營里被“懲戒”的經(jīng)歷——被人用一根30厘米長的戒尺打她的屁股。
蘇星16歲確診躁郁癥,“走投無路”的父母在她20歲那年夏天,將她帶到內(nèi)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參加一個叫“居裕然”的人開辦的游學營。在那里,所有人都換上了統(tǒng)一的制服,飯桌上每個孩子都要向父母敬酒,不守規(guī)矩要接受“懲戒”。蘇星嘗試過逃跑、報警,但最終她還是被送了回去,接受“懲戒”。
5月1日,居裕然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他提倡“東方傳統(tǒng)的家庭教育模式”,使用戒尺來“懲戒”孩子是必不可少的一種手段,能“恢復家風”。他把自己比喻成“堂吉訶德式”的人物,開辦“大愛無疆”是為了拯救痛苦的家庭。
草原上的游學營
“大愛無疆”宣稱截至2019年底,他們幫助了“153個被專家確診為抑郁癥、強迫癥、自閉癥、狂躁癥、精神病等被迫服用精神類藥物、住過特殊醫(yī)院的孩子斷掉藥物?!?/p>
2018年7月,父母向蘇星提出,想和她一起去“大愛無疆”的呼倫貝爾大草原參加游學營,為期十天左右。
父母為這次游學花費了9萬元。他們將和十余個家庭一起,游玩景點,享受機構(gòu)負責人居裕然的“個案輔導、深度鏈接、全家調(diào)整”。
蘇星不愿意去,但架不住父母越來越強硬的態(tài)度。
游學過程中,居裕然把蘇星一家叫到了他的房間里,一對一“鏈接”。居裕然詳細問了蘇星家庭中出現(xiàn)的問題,并全程錄像,一聊就是好幾個小時。
很快,蘇星發(fā)現(xiàn),參加游學營的孩子很多都是被父母“騙”進來的,他們大多數(shù)只有十幾歲。都帶著抵觸的心理——有孩子不愿意起床參加活動,也有孩子鬧著要自殺。面對這些“不守規(guī)矩”的孩子,居裕然會用自己的方法來進行“教育”。
有個愛打游戲的男孩,認為自己就是游戲里的“李元芳”。居裕然和工作人員拿著馬克筆,在男孩的臉上反復寫他真實的名字,一邊寫,一邊罵“不認祖宗、不是人”。
蘇星還看到,營里有中途擅自離開的男生,回來之后,被一群人按倒在地,“使勁地扇他耳光、用筷子撬他的嘴巴、還把椅子直接砸向他。”
她嚇壞了,第二天就偷偷買了回家的機票,在機場報了警稱居裕然“搞傳銷”。因為沒有證據(jù),警察將蘇星送回了游學營。
回到游學營后,居裕然說蘇星犯了錯,必須接受“懲戒”,掏出了一根30厘米長的戒尺,和蘇星父親一起打了她30下,打得屁股上全是傷。
居裕然從不避諱“懲戒”的事實,甚至把它當作一個宣傳的噱頭。
“雖然法律規(guī)定了不能打子女,但我極力擁護老祖宗的‘懲戒的遺訓,懲戒是一種家風、家規(guī)”。
在游學營順從地待了三四天后,蘇星和父母一起回到了湖北老家。帶回家的還有居裕然贈送的一把30厘米長的木戒尺,上面印著他的“語錄”:原則面前絕不讓步、感情面前絕不含糊。
這趟游學營之后,媽媽李芳把居裕然當成了指引自己家庭的“明燈”。
但蘇星覺得,和父母之間的鴻溝不但沒有彌合,反而變得越來越大了。
深信不疑的家長們
24歲的王夢在高中時被確診為抑郁癥,隨后休學。王夢在參加“大愛無疆”的游學營后,家庭關(guān)系也發(fā)生了改變。
父母不再給她生活費,她從家里搬了出來,漸漸和父母失去了聯(lián)系?!暗釉H粫堰@當成一種宣傳的手段,說到他那兒調(diào)整后孩子都走出家門、自力更生了”,王夢說。
抑郁癥患者張婷一家也同樣接受過居裕然的“調(diào)教”。
張婷的母親回憶,別人介紹居裕然時說他是時下最厲害的人,只要跟他一見面,他就能洞悉對方內(nèi)心,清除對方內(nèi)心的雜草。“當時我家女兒正處于低谷期,我想能遇到這樣的人太好了?!?/p>
在游學營,張婷父母把居裕然當人生導師。但離開游學營后,她和丈夫反思,游學營對他們的幫助并不大。
張婷一家沒再和居裕然聯(lián)系,“除了效果一般外,我們家也確實不適合,收費太貴了,是有錢人的游戲?!?/p>
據(jù)張婷母親提供的材料,“大愛無疆”提供的服務項目有5種類型,價格從3萬元到120萬元不等,服務期限最短1個月,最長無限期,每個項目都包括不同次數(shù)的電話或語音咨詢、面對面輔導。
“靈魂擺渡人”曾因傳銷案入獄
但最近,蘇星和王夢發(fā)現(xiàn)這個父母眼中的“完人”曾經(jīng)因為傳銷坐過牢。
據(jù)新華網(wǎng)報道,2007年9月,遼寧省通報了十大傳銷案件,居志國是涉案人之一。
2020年5月1日,接受記者采訪時,居裕然承認自己就是該案中的“居志國”。
蘇星、王夢等人建了維權(quán)群。他們收集了居裕然在游學營里的打人錄音和視頻,在知乎、微博上不斷發(fā)帖,給教育部的監(jiān)督舉報郵箱發(fā)郵件。
5月6日下午,江蘇省鹽城市鹽東派出所民警告訴記者,5月2日接到過一起未成年人報警,稱“大愛無疆”是一個“傳銷組織”,派出所已立案調(diào)查。(摘自《新京報》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