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將詩融入人間煙火

沙言

古城閑逛，遇閱《楚歌》，劉年的一本詩集。

劉年與我是同鄉(xiāng)，都是湘西永順人，見過幾次面，喝過一餐酒，這位老鄉(xiāng)的詩，素有關(guān)注。

他寡言少語，我不善言辭，我們在文字里也許交往會更多。櫻花落盡，吾將遠行。在《邀請函》這首短詩里，他寫道：明日最好，溪谷櫻花盛極/雖僅一樹，但姿態(tài)絕美/七日亦可，可賞花落/切莫再遲，櫻花落盡，吾將遠行。

我素來喜讀短詩，言簡意賅，回味無窮，讀起來輕松，嚼起來有味，拿起和放下皆自由自在，正如湘西籍大畫家、老頑童黃永玉所言：好詩，起碼要自由自在。詩，是越短越好。誠如斯言，短詩，易出經(jīng)典，朗朗上口，字字印心。劉年的詩歌，從“體型”上而言，短詩較多，語言大氣，情感在平和寂靜中有跌宕起伏，思維在不經(jīng)意間峰回路轉(zhuǎn)，詩的末句，往往點睛。好比如《離別辭》里，寥寥幾句，就將整首詩潤活了：白巖寺空著兩畝水，你若去了，請種上藕/我會經(jīng)常來/有時看你，有時看蓮/我不帶琴來，雨水那么多/我不帶傘來，蓮葉那么大。

“我不帶傘來，蓮葉那么大”，僅此一句就回味綿延，詩人的才情之博、心靈之美、情感之沛，一下子就跳了出來，讀來不禁令人意猶未盡。

還有，在《白云歌》里，劉年的詩情與畫意體現(xiàn)

得淋漓盡致：不害怕雷電，我害怕靜靜的春天/不喜歡殿堂，我喜歡青草、白雪與荒原/季節(jié)梳理人間的秩序/死亡讓生命如此壯麗/愛自由，愛自然，愛水風流動的衣裙/不愛的人，我贈以黃金/愛的人，我贈以白云。

“愛的人，我贈以白云”，這句詩有一種唐朝式豪邁，李白若看到這句詩，會不會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叫一聲：妙哉?。?/p>

白云于人就是浮云，清淡縹緲，而于詩人卻是珍寶，必不輕易贈與他人，除了愛的人。詩歌的輕靈和詩人的情懷得以極致地綻放，舉重猶若輕，四兩撥千斤。又如《苦竹河小調(diào)》里，一聲船上的咳嗽，也被劉年寫出了別樣的悲天憫人：船篷里的咳嗽，會激起漣漪/有陣咳嗽，雞叫一樣，高亢而糾結(jié)/整個水面，都亂了/咳嗽換成了呼嚕，水，恢復了平靜。

其實論讀詩，并非我擅長，恐說得不精準，怕見笑于大方，正如劉年在《楚歌》序言里說的那樣，“一談到詩，就那么不確定。仿佛在談鬼神。仿佛駕一葉扁舟，滄海到處路，不知去何處?！焙迷?，他以《詩經(jīng)》為自己的燈塔，這就將自己的詩融入了人間煙火里，如春天燕子般，飛入尋常百姓家。我素來認為，再好的詩人都得接地氣，接人氣，接詩氣，這三個氣質(zhì)缺一不可——劉年做到了。

他像一個能將平淡無奇的石頭打磨得千姿百態(tài)的匠人，于柴米油鹽、瑣碎尋常里，娓娓道出儒、釋、道大義，所以，他的詩不僅可讀，而且可歌，這也吻合了大眾讀詩的輕負擔、低門檻、深韻味訴求。

于是，劉年和老董，一個詩人，一個歌者，天衣無縫，完美融合。在半畝方塘溫柔的夜色里，詩與歌的邂逅，為詩友們帶來了更多的閱聽盛宴，仿若來自唐朝的詩人，昂首行吟于湘楚大地，美得叫人心動，讓詩高興得叫出了聲。

莽莽群山，放眼人群，詩人劉年，也許就是一個坐在酉水岸邊發(fā)呆的船夫，一個在山山水水之間穿越的樵夫，一個在月色之下埋頭耕作的農(nóng)夫，他的多情與含蓄，平靜與喧囂，貧窮與富有，都在詩的天堂里，得以極致綻放。他的詩，如其人，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他的詩有水的韌度、鐵的硬度、火的溫度，看似柔和，實則熾烈，一把星火撩過來，整座山坡都會點著，也會點燃你孤獨的眼睛。

如果說，詩歌是人間的藥，那么劉年的《楚歌》就是一把火，點燃人間心靈的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