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盧海娟

思維還滯留在料峭的春寒中，瑟縮著，整日里捂著厚重嚴肅的春裝，大街上的女孩卻已經袒露出炫目的青春的肌膚，像蝴蝶一樣到處飛舞了;以為今年還剛剛開始，要在溫暖的春天細細做一份計劃，免得又要在年終歲尾，對虛度的時光唏噓，可是五月，怎么像一匹任性的白馬，轉眼已從我的眼前飛掠而過了呢？

握住五月僅剩的幾個日子，痛心疾首，每一年，總是在這個時候，猛然回頭，才發(fā)現逝去的那些日子蒼白的讓人無法承受，也總是在這個時候，軟弱絕望的不敢面對余下的日子，對荒廢了的時光的痛惜和對自己的失望常常讓自己更加消沉。無能為力，誰又能牽扯住時光的手呢？在世事的大轉盤中高速運轉，隨波逐流，又能如何，去改寫命運的軌跡？輝煌的五月，尷尬的五月，想抓也抓不住的五月。回首往事，逝去的那些五月，總是走得那么惶急，連一點記憶都不曾留下，莫非，半生的時間，五月都是這樣白白流逝的嗎？

五月去了，這一年即將過半，就像我走了一半的生命歷程，記憶中童年的天真，少年的爛漫，還有飛揚的青春，那些屬于春天的美好華年都成了珍寶被細心地收藏。但是，是怎樣步入中年的呢？那么漫長的一段日子，記得每一天都是平淡緩慢的，每一天都是忙碌、辛苦而且盡職盡責的，可是那些日子，飛速的，走到哪里去了呢？蹉跎的歲月，甚至于沒有沉浮，只有平庸，令人窒息的平庸，生活連同詩歌，成為千篇一律的重復。面對靜靜的夜晚，白日里的譽美之詞忽然空洞的令人懷疑，抓不住逝去的時光，看不到生命的意義，實在令人沮喪。

而五月不管你是否喜歡，是否做好了準備，她都會很守時的，如期而至。樹蔭如蓋，碧草芊芊，花骨朵守著自己的小心事，莊稼們仰起一張張笑臉，向上長，向上長，迎接著短暫的生之歡欣，也坦然面對隨之而來的輪回中死之凄艷，蜂蝶蟲蟻是植物們帶來的小親眷，匆匆的過客，流連于花間蕊隙，生命為美麗綻放、枯萎……

大自然中生命的靜美令我肅然起敬，但是，生而為人，不可以像花鳥草蟲般簡單平凡啊。

屬于我們的生命是什么？我們到底要用生命做什么？這實在不是一個新鮮的、高明的話題，但一番忙亂之余，靜下心來，這兩個問號總是不請自來，縈繞心頭。

《莊子》中的有這樣一則故事：有人對楚王說，假如你的兩條手臂生病，非砍掉不能活;如果不愿被砍掉，必須有個代價，那就是丟掉國家，你是要天下還是要自己的手臂？楚王回答，那個時候是寧可要自己的手臂也不要天下了。你看，人最愛惜的原來是自己的身體，因為這個充滿著生機和活力的身體承載著我們的生命?？墒?，生病時要動手術，不動手術就會死，豈止是手臂，有人把胃割掉一部分，肺割掉一塊，腎臟也要拿掉一邊，還要付出高額的手術費——當身體妨礙到生命的時候，我們竟然可以拋棄它。

那么，我們苦心呵護的生命究竟是什么呢？

生命，原來還在我們的肉體之外，她如此輕薄，在這個世界上甚至連一條弧線都不曾劃過就隕落了，她又如此沉重，有時連最棒的肉體都無法負載。我活著，擁有健康的生命，所以總想在走過的地方，能夠把生命的軌跡留下來，然而生命有時就如草芥，哪怕窮極一生的心血、智慧、汗水，也未必能熬煉出一顆舍利。

因此我要扯緊五月的尾巴，補擬出一份本該來自初春的計劃，一年的顛峰——火紅的六月即將來臨，生命應如酷暑的驕陽，燃燒出熾烈的激情。與其在歲月的祭壇上痛悔流淚，不如在今天并不豐沃的田畝上播種一季地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