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星空

劉盾

老隨陪我看過最美的夜景，那是在海邊，他撥動琴弦，星光若隱若現(xiàn)觸手可及，我感覺自己自由得像顆塵埃，無足輕重但能飄向任何地方。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思考著存在的意義，是庸常一生，還是追隨不確定的未來？

老隨喜歡去海邊，坐在珊瑚礁上彈唱一些我聽不懂的歌謠，他憂郁的歌聲常被小城里不應景的火車鳴笛打斷。有天他突然放下吉他，很認真地對我說：“我會離開這兒?！?/p>

他眼神堅定，但我莫名其妙。他要去哪兒？又或者，他要去做什么？他說北方有雪，他要去北方。

不久之后，老隨真的坐著綠皮火車走了，只在車站留給我一個背著吉他的瀟灑背影。

我依舊在小城里過著慢節(jié)奏的生活，每天經(jīng)過街角蜷縮的老貓，經(jīng)過清晨無人的車站，經(jīng)過海邊停著的漁船……日子像通往遠方的鐵軌，乏味得看不見盡頭。

我有些想念老隨了，他那些扯淡的歌現(xiàn)在老回蕩在我耳邊，懷念的總是自己失去的，向往的永遠是得不到的，我開始明白老隨為什么要離開了。

老隨離開時只背了把吉他，我離開時只帶了幾本書。

鐵軌旁的樹在飛速后退，綠皮火車比想象中的還要擁擠和搖晃，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金黃原野，散落著幾戶人家，低頭的稻穗迎風擺動，讓人有敲碎車窗跳出去收割秋天的欲望。而我面前躺著韓寒的《一座城池》，正翻到最后一頁：“你是害怕了么，還是別的什么？”

那慢節(jié)奏的小城明明被我甩在身后，卻又好像用一條細長的線牽連著我。老隨也曾像我一樣坐在車窗前，彼時的他會想些什么？是難得解脫的暢快，還是面對未知的惶恐？

我的思緒變得恍惚，我不斷地問著自己：“這火車要開往哪里？我去那里做什么？”

下了火車，我站在洶涌的人潮里茫然無措，這陌生的地方陰暗得讓我窒息。我沉默著想了一會兒，買了回程的車票。

盡管這里是北方，盡管這里有雪，但這里不是我的遠方，我的遠方是老故事和寂寞的詩歌。

我再次遇見老隨，是很久以后在小城的海邊。他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煙味，他的眼睛深邃得像星空。他北漂了幾年，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能唱自己的歌了，可他卻感到迷惘。北方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在那里他學會了取悅他人，變得圓滑世故，于是他回到了小城，但我知道，他不會停留太久。

我們坐在海邊遙望夜空中的繁星。良久，老隨開口道：“你看這星星，時而明亮，時而晦暗，卻從未熄滅?！蔽颐摽诙觯骸跋襁h方一樣?！彼α诵Γ骸跋裎覀円粯??！?/p>

老隨再次坐著綠皮火車離開了。這次他會去哪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理想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會有明暗，卻永不會熄滅。我的理想也一樣。

你我都不甘于平庸，所以啊，就把迷惘都寫進詩里，在一路顛沛中彈奏成歌，在陽光下高唱出來，驚起你身后的鷗鳥，唱醒這早春的天，唱熱你倔強的眼眶，唱遍你要去的地方。

愿在這同一片孤獨星空下的你，活成自己喜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