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伏羲女媧神話的生殖崇拜及其演化

梁 奇，劉紅玲

(上海大學(xué) 詩禮文化研究院，上海 200444)

中華民族注重祖先崇拜，曾對人類繁衍與婚姻制度的由來進行諸多探索，將伏羲、女媧視為生育神而崇拜、敬奉(為行文方便，以下簡稱伏女)。伏羲、女媧的出現(xiàn)將人類的誕生真正指向固定統(tǒng)一的始祖——“人祖爺”與“人祖奶奶”。學(xué)界一般認為女媧的出現(xiàn)早于伏羲，二者結(jié)合為兩性合體的先祖，后因男權(quán)的日益鞏固而致使伏羲的影響超過女媧而成為三皇之首(1)段友文《“單性異體”與“兩性合體”：從女媧神話到伏羲女媧神話考論》、王憲昭《論伏羲女媧神話母題的傳承與演變》等文所論甚詳，可參閱。?；搓柼涣炅信e了伏羲的諸多圣跡，這是后世疊加的結(jié)果。我們應(yīng)該關(guān)注伏羲作為女媧的對偶神而更多地強調(diào)其主要圣跡在于生殖崇拜、婚姻制度方面，以凸顯其生育神神格。后人對伏羲的神格進行擴充、衍化，伏羲成為人文始祖、民眾的保護神。這些衍傳體現(xiàn)了伏羲神話的深遠影響與多元。

一、伏羲女媧并稱述略

我們討論伏羲神話的生殖性特質(zhì)，必將涉及女媧。傳世文獻中伏羲、女媧同稱首次出現(xiàn)在《世本·作篇》，“宓羲作瑟，神農(nóng)作琴，隨作笙，象鳳皇之身，正月音也。隨作竽，無句作磬，女媧作笙簧?！?2)宋衷注，陳其榮增訂：《世本》，《世本八種》，中華書局，2008年，第4-5頁。此處為先后出現(xiàn)?！痘茨献印び[冥訓(xùn)》將其并連：“伏戲、女媧不設(shè)法度，而以至德遺于后世?！?3)劉安撰，高誘注：《淮南子》，《諸子集成》，第七冊，中華書局，1954年，第98頁。這兩處文獻只將他們作為上古人物看待，并未說明二者的關(guān)系?！堵肥贰ず蠹o》注引《風俗通義》則指明他們?yōu)樾置茫锻ㄖ尽肪硪灰洞呵锸雷V》說華胥生“男子為伏羲，女子為女媧”(4)鄭樵：《通志》，中華書局，1987年，第31頁。，《魯靈光殿賦》載“伏羲鱗身，女媧蛇軀”(5)王延壽：《魯光靈殿賦》，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第234-235頁。。可見，伏羲、女媧并稱至遲出現(xiàn)在西漢初，后來附會為兄妹、夫婦關(guān)系和鱗身蛇軀，這一演化當在兩漢時期完成。由此推測，兩漢是伏女故事盛傳的時期，這在畫像石中也可找到佐證。秦漢畫像石、絹畫中多處有伏女交尾圖像，主要分布在山東嘉祥縣武梁祠、四川簡陽鬼頭山崖墓、陜西靖邊楊橋畔渠樹壕東漢中晚期壁畫墓、山東梁山后銀山東漢早期壁畫墓、山東費縣垛莊東漢墓、重慶璧山縣蠻洞坡崖秦漢墓、新疆吐魯番阿斯塔納古墓等(6)參見王煜《漢代伏羲、女媧圖像研究》，《考古》，2018年第3期；涂敏華《女媧生育生殖神話與考古發(fā)現(xiàn)》，《福建論壇》，2012年第11期。。其中，題有“伏羲、女媧”或“伏羲”字樣的畫像石有四例：一是嘉祥武梁祠人首蛇身交尾畫像旁的題記為“伏戲(羲)倉(蒼)精，初造王業(yè)，畫卦結(jié)繩，以理海內(nèi)”?！段淞红舢嬒窨肌贰ⅠR邦玉《漢碑錄文》、容庚《武梁祠畫像考釋》認為另一人是女媧，即“蒼精”指女媧。張光直也認為是伏羲女媧(7)張光直：《中國青銅時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3年，第267頁。。二是簡陽鬼頭山崖墓出土的3號畫像石棺人首蛇身神像旁題記為“伏?！薄芭\”(8)內(nèi)江市文管所，簡陽縣文化館：《四川簡陽縣鬼頭山東漢崖墓》，《文物》，1991年第3期。，“女絓”即“女媧”。三是靖邊楊橋畔渠樹壕東漢中晚期壁畫墓墓頂?shù)娜耸咨呱韴D像，其中右側(cè)有墨書題記“伏羲”，左側(cè)有墨書題記“女媧”(9)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靖邊縣文物管理處：《陜西靖邊縣楊橋畔渠樹壕東漢壁畫墓發(fā)掘簡報》，《考古與文物》，2017年第1期；段毅、武家璧：《靖邊渠樹壕東漢壁畫墓天文圖考釋》，《考古與文物》，2017年第1期。。四是梁山后銀山東漢早期壁畫墓前室西壁伏羲圖像旁有“伏戲(羲)”題記，其身后有一只鳳鳥，下面是車馬出行隊伍(10)關(guān)天相、冀剛：《梁山漢墓》，《文物參考資料》，1955年第5期。。除這四處之外，漢墓中有很多人首蛇身交尾的畫像石也是伏羲、女媧，它們廣布在山東、河南、江蘇、四川、廣西、云南、青海、甘肅等地。上述畫像石中，尤其人首蛇身交尾圖旁“伏羲、女媧”題榜畫像石的出現(xiàn)，坐實了漢代將伏羲、女媧作為夫婦并對其崇拜的真實存在。這既可與《淮南子》等傳世文獻互相印證，也說明伏女神話在漢代民俗中被認可及其分布的廣泛性。

如果說傳世文獻與畫像石將伏女融合的時間及其崇拜的盛行定格在漢代，而帛書的相關(guān)記載則將其提前至戰(zhàn)國時期。長沙子彈庫發(fā)掘的楚墓帛書有伏羲、女媧等神話人物：“曰故(古)□熊雹……乃取(娶)□□□子之子曰女填，是生子四……”(11)釋文參見陳斯鵬《簡帛文獻與文學(xué)考論》，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 ，2007年，第1頁。學(xué)界認為帛書的年代為戰(zhàn)國時期(12)董楚平：《中國上古創(chuàng)世神話鉤沉：楚帛書甲篇解讀兼談中國神話的若干問題》，《中國社會科學(xué)》，2002年第5期。，“雹”即“伏羲”，“女填”為“女媧”(13)陳斯鵬《楚帛書甲篇的神話構(gòu)成、性質(zhì)及其神話學(xué)意》、李零《七讀子彈庫帛書》釋為“填”。嚴一萍《楚繒書新考》、高明《楚繒書研究》、饒宗頤《楚地出土文獻三種研究》釋為“皇”。。筆者以為，“雹”與“庖”形似，“”為“戲”(或“戯”)的左半邊，“雹”即“庖戲”，也是“伏戲”，與《莊子》《楚辭》《荀子》等傳世文獻的“伏戲”一致。可知伏女神話在戰(zhàn)國已出現(xiàn)并在荊楚地區(qū)傳布，這比《淮南子》所載約早兩百余年。甚至有些學(xué)者認為甲骨文中已出現(xiàn)伏女并稱的情況。如羅振玉將甲骨文中雙蝌蚪符號與戰(zhàn)國金文、睡虎地秦簡中交蛇的字符進行比較，判定它們都是二蟲并列的會意字，將其釋為“”字(14)羅振玉：《增訂殷虛書契考釋》，東方學(xué)會，1927年，第12頁。，被學(xué)界認可。陳默移先生考證“”是神祇(15)陳墨移《殷契說存》認為是湯左相仲虺；屈萬里《殷墟文字甲編考釋》認為既是靈圣之地，也是神祇之稱；饒宗頤《殷代貞卜人物通考》認為與水旱有關(guān)的水神；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釋》、詹鄞鑫《神靈與祭祀》、日本學(xué)者白川靜《媚蠱關(guān)系字說》等認為神靈。詳見朱彥民《甲骨文伏羲女媧探蹤》，《周易文化研究》，2014年。，張光直推測這一交蛇圖案“似乎是東周楚墓交蛇雕像與漢武梁祠伏羲女媧交尾像的前身”(16)張光直：《中國青銅時代》，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3年，第 226頁。。劉淵臨則直接認為商代器物紋飾是漢畫像石伏女交尾圖的雛形，甲骨文中的“”為伏羲女媧(17)劉淵臨：《甲骨文中的“”字與后世神話中的伏羲、女媧》，參見朱彥民《甲骨文伏羲女媧探蹤》，《周易文化研究》，2014年。。朱彥民在劉先生等人的基礎(chǔ)上，檢索甲骨文中十處“”，并分析其使用語境，推測其中的八處為祭祀對象，可能是女媧伏羲；一處為地名，一處為守邊將領(lǐng)或分封諸侯，從而認定“甲骨文中的大部分‘’，都是作為被商人頂禮膜拜和隆重祭祀的神靈，它極有可能就是后世神話中的伏羲與女媧的早期形象”(18)朱彥民：《甲骨文伏羲女媧探蹤》，《周易文化研究》，2014年(第6輯)。。朱先生結(jié)合具體的甲骨文字符將“”定為伏羲、女媧的推測有一定的道理，因為中原地區(qū)為殷商政權(quán)的中心區(qū)域，伏羲部族由西北逐黃河而遷徙并在此定居、繁衍(19)伏羲部族的東遷過程，閆德亮《古代神話與早期民族》一書所論甚詳，可參閱。。若此，我們可將伏羲、女媧融合的源頭上溯至殷商時代，此時伏女已作為對偶神出現(xiàn)。伏羲女媧合體存在是先民對生育生殖崇拜的體現(xiàn)，作為原來兩個獨立的神祇，其婚配形式在后世多有傳說。這些傳說也表達了人們對伏女的生殖崇拜與生命的渴求。

二、淮陽伏女崇拜的生殖生育特性

淮陽一帶將伏羲稱為人祖爺，表明他在繁衍人類方面的重大貢獻。高有鵬將伏羲的功績概括為三個方面：摶土造人、創(chuàng)立八卦、制嫁娶和卜筮(20)高有鵬：《廟會與中國文化》，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18頁。，其中兩方面與生殖崇拜相關(guān)。伏羲晚于女媧，他與女媧成為配偶表明了伏羲的生殖性特征應(yīng)是伏羲神話的重點。茲從女媧伏羲的陰陽契合、淮陽太昊陵物態(tài)遺存與儀式展演、古代淮陽巫舞盛行三方面論述伏羲神話的生殖性特征。

女媧是化生萬物的神圣女性，《通志》卷一引《春秋世譜》載華胥生“女子為女媧”(21)鄭樵：《通志》，中華書局，1987年，第31頁。，《淮南子·覽冥訓(xùn)》高誘注“女媧，陰帝，佐慮戲治者也”(22)劉安撰，高誘注：《淮南子》，《諸子集成》第七冊，中華書局，1954年，第95頁。。這些均說明女媧的陰性特質(zhì)。學(xué)界認為女媧的主要功績在于造人，相對而言補天的成分弱一些，甚至認為“女媧之所以能‘補天’，關(guān)鍵正在于‘造人’，女媧神話的意義，就蘊藏在這里。……補天神話乃是對巨大生殖意義的闡釋與頌揚”(23)劉毓慶：《“女媧補天”與生殖崇拜》，《文藝研究》，1998年第6期。?！墩f文解字》載“羲者，氣也”，段注曰“謂氣之吹墟也”(24)許慎撰，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204頁。。女媧為陰，伏羲為陽，二者交合為陰陽之氣合并。他們是“繁衍生命的先祖、亦是祖先崇拜的記載”(25)楊春祥：《豫東太昊陵祭祖巫舞“擔經(jīng)挑”的文化研究》，福建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4年，第44頁。，帛書載伏女生育四子(四神)。女媧造人的功績是生殖崇拜的體現(xiàn)，古代有女媧廟的地方多盛行求子的習俗。就他們出現(xiàn)的時間而言，女媧或早于伏羲(26)楊利慧：《女媧溯源——女媧信仰起源地的再推測》，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第128頁。。伏羲作為女媧的對偶神，當為生殖崇拜而設(shè)立。女媧城遺址所發(fā)掘的器具與“媧”字磚刻等考古遺物佐證了春秋時期已有崇祀女媧的建筑(27)高有鵬：《廟會與中國文化》，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00頁。，可作為女媧崇拜的遺物?；搓柗肆暌泊笾缕鹪从诖呵飼r期，二者基本吻合。伏女神話由原來的“單性異體”發(fā)展為“兩性合體”(28)段友文：《“單性異體”與“兩性合體”：從女媧神話到伏羲女媧神話考論》，《貴州大學(xué)學(xué)報》，2015年第4期。，況且二者產(chǎn)生的地域西華縣和淮陽縣相距不足百里，表明先民將他們作為生育神，重在頌揚伏女的生育之功。從這一方面也可看出淮陽伏羲原為生育神，對其崇拜當與生殖崇拜、祖先崇拜相關(guān)。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隨著政治的需求，古代統(tǒng)治者多將其作為保護神而忽略其生殖神，其生育神神格因政治的需求而悄然變化。今天我們應(yīng)該糾正這一偏頗，恢復(fù)并注重伏羲生殖崇拜的根源性特質(zhì)。

淮陽太昊陵物態(tài)遺存與儀式展演也體現(xiàn)出伏羲崇拜的生殖性特征，它們以子孫窯、泥泥狗和擔經(jīng)挑為代表。子孫窯是遠古生殖崇拜的遺俗證明，現(xiàn)位于顯仁殿的東北角青石上。這塊石頭曾多次被換，保存于今的是1984年所換置(29)詳見太昊伏羲陵網(wǎng)站：http://www.taihaoling.net/Photo/Content/216。。據(jù)旁邊的標識牌介紹，六千年前伏羲在仲春之月以“會”的形式召集青年男女，在他們中間放置一塊帶窯的石頭，若男女雙方有意，就互摸窯而結(jié)為夫妻。一般認為，這種婚配形式與《周禮·地官·媒氏》“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相關(guān)，賈疏稱：“此月既是娶女之月，若有父母不娶不嫁之者，自相奔就亦不禁之。”(30)鄭玄注，賈公彥疏：《周禮注疏》，《十三經(jīng)注疏》本，中華書局，2009年，第1580頁。后來，人們將這一功績疊加到伏羲身上而成為制嫁娶的圣跡。它使先民結(jié)束了群婚和族婚的歷史，將婚姻形式固定下來。泥泥狗是體現(xiàn)太昊陵生殖崇拜的另一物態(tài)遺存。泥泥狗又叫陵狗，來源于伏羲、女媧摶土造人的傳說，被譽為“天下第一狗”(31)淮陽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淮陽縣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83—184頁。。它們造型古樸，以黑色為底，黃、紅、青、白五色兼具，有蛇、兩頭狗、拔腳猴、抱桃猴、娃娃魚、鴿子、猴頭燕等幾十種樣式(32)《中國各民族宗教與神話大詞典》編審委員會：《中國各民族宗教與神話大詞典》，學(xué)苑出版社，1990年，第270頁。。傳說伏羲與女媧成為夫妻之后，為了快速生育，用泥捏制成小泥人曬干就變成了人。為了造出更多的人，伏女夜以繼日地工作，疲憊不堪的伏羲打了好幾個哈欠，這時候一陣冷風吹來，從西北天空涌出幾簇烏云。一會兒風起云涌，大片泥人頃刻間將化成一堆黃泥。伏羲趕快拔起身邊胳膊粗的柳樹，揮動雙臂，朝洞里橫掃。這些捏好的泥人遭到不同程度的毀壞，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殘了腿、有的掉了耳朵。這也是殘廢人傳說的由來。于是，人們叫伏羲為“人祖爺”，女媧為“人祖奶奶”(33)淮陽縣文化館：《陳州神話》，1988年，第30—35頁。，用捏制泥泥狗的習俗來紀念他們的造人功績。“泥泥狗最能體現(xiàn)太昊陵廟會的生殖崇拜文化底色”(34)程玉艷：《生殖崇拜文化：淮陽太吳陵廟會文化的底色》，《周口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8年第1期。，原來有固定的制作模具而不能更改，否則將不是人祖爺?shù)暮蟠槐徽J可(35)淮陽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淮陽縣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84頁。。為紀念伏女造人的偉績，后人嚴守先前的模子與模樣，本身就包含生育生殖的崇敬。

擔經(jīng)挑又稱擔花籃、挑花籃，是頌揚伏羲功德的原始舞蹈，也體現(xiàn)了伏羲的生殖崇拜特征。擔經(jīng)挑表演時，“三五個婦女在大殿前，隨唱隨作各種走式，從外表看來，好像是巫婆唱耍，其實就其本身說來，純粹是一種娛神的動作，她們互相走動的形式，正成一8形，飛奔跑動，飄飄欲仙……”(36)鄭合成：《陳州太昊陵廟會概況》，張研、孫燕京編：《民國史料叢刊》，大象出版社，2009年，第269頁。。表演者交叉而過，如蛇行一樣，其中一個舞蹈動作是：二人背靠背，使背后下垂的黑紗相互纏繞交合，極似伏羲、女媧交尾狀(37)淮陽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淮陽縣志》，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85頁。。無論是“8”字形、蛇形的舞蹈隊形，還是交尾的舞蹈動作，都與漢代畫像石、石刻、古墓絹畫上的伏羲、女媧交尾圖相一致，可見這種儀式展演當是生殖崇拜的體現(xiàn)。擔經(jīng)挑時亦伴有唱詞：“……上天神留下他兄妹二人，無奈何昆侖山滾磨成親，日月長生下了兒女多對，普天下咱都是龍的子孫……”(38)《擔經(jīng)挑：祭祖的原始遺俗》，參見中國淮陽網(wǎng)：http://www.huaiyang.gov.cn/thread-3523-1.html。顯然，這是對伏羲、女媧造人功績的贊頌與生殖崇拜，其中包含著生育生殖的渴求。事實上巫舞本身也含有生殖崇拜的成分，此從聞一多對《詩經(jīng)·大雅·生民》的闡釋可見一斑：“所謂‘帝’，實即代表上帝之神尸(神主)。神尸舞于前，姜嫄尾隨其后，踐神尸之跡而舞，其事可樂，故曰‘履帝武敏歆’，猶言與尸伴舞而心甚悅喜也?！w舞畢而相攜止息于幽閉之處，因而有孕也?！?39)聞一多：《伏羲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108-109頁。有人認為擔經(jīng)挑是在模仿“華胥履大人跡”的生殖交合之舞蹈(40)賈靜文：《淮陽太昊陵廟會文化傳播研究》，河南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23頁。，有時舞者用背靠背相互摩擦的動作來生動再現(xiàn)伏義女媧交合，以象征男女兩性的媾和(41)楊丹：《淮陽太昊陵人組廟會的生殖崇拜信仰》，浙江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5年，第41頁。。此與聞一多的解釋如出一轍，體現(xiàn)了其生育特征。

以上從伏女的陰陽特質(zhì)、淮陽物態(tài)遺存兩方面論述了淮陽伏羲的生育生殖崇拜的特質(zhì)，也就是說，伏羲的圣跡中生殖崇拜是根源性特質(zhì)，其他的功績應(yīng)是后來疊加的結(jié)果。伏羲的生育神神格從古代文獻對淮陽巫風、巫舞的記載也能體現(xiàn)?；搓柟欧Q陳、宛丘，《漢書·地理志》載“陳本太昊之虛，周武王封舜后媯滿于陳，是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婦人尊貴，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蛾愒姟吩唬骸财鋼艄?，宛丘之下，亡冬亡夏，置其鷺羽?！似滹L也。吳札聞《陳風》之歌，曰：‘國亡主，其能久乎？’自胡公后二十三世為楚所滅。”(42)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第1653頁。陳地多巫風、巫舞從《詩經(jīng)·陳風》中亦可印證，《宛丘》描繪一個巫女的舞蹈表演，《東門之枌》寫子仲之女放棄紡織去跳舞，《東門之池》《東門之楊》是男女約會的歌舞，《月出》《澤陂》為懷念美人之詩。此外，《衡門》是沒落貴族回憶自己娶齊、宋之女，食河之魴鯉的富貴生活，以自我安慰?！斗烙轩o巢》是擔憂別人離間自己情人，《株林》刺陳靈公和夏姬。可見《陳風》多為婚戀詩，或描繪了陳地的巫舞、聚會歌舞、沒落貴族的娶妻感慨，或抒發(fā)因未如期到達而怨恨與月下懷人的情懷。它們自然與情愛或性愛相關(guān)，與生殖崇拜相連。伏羲的功績是層累式的，隨著時代的變化，其形象不斷豐滿，功能逐漸增加、完善。在伏羲的諸多圣跡中，其與女媧結(jié)合而首創(chuàng)婚姻制度、造人對后世影響最大，“伏戲、女媧不設(shè)法度，而以至德遺于后世”“摶黃土作人”?？ㄎ鳡栒f：“中國是標準的祖先崇拜的國家，在那里我們可以研究祖先崇拜的一切基本特征和一切特殊含義?！?43)恩斯特·卡西爾：《人論》，甘陽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第109頁。先民已為追溯人類繁衍與婚姻制度的由來而進行諸多探索，歸納起來主要有化生說、感生說、伏女造人說。其中化生說寬泛模糊，感生說只能解釋某一部族或群體的來源，而造人說將人類的誕生真正指向明確固定的始祖，以此增強了人類的凝聚力與向心力，從而使生殖崇拜與祖先崇拜進行了統(tǒng)一。伏女造人與生殖崇拜密切相關(guān)，這點是不爭的事實?；搓柼涣旰臀魅A女媧城當時產(chǎn)生這一神話傳說的源生地，然后再向他處傳播。由此可推測早期的伏女傳說的大致脈絡(luò)是：淮陽伏羲神話，重在生殖崇拜→楚帛書伏女神話，重在強調(diào)婚姻制度→伏女成婚諸說，重在說明陰陽契合、文明圣賢。

三、淮陽伏女生殖崇拜的演化及其文化趨同

伏羲、女媧的生殖崇拜神話在后世產(chǎn)生廣泛的影響，且產(chǎn)生了不同的文本與傳講范式?？傮w觀之，這些文本表現(xiàn)了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與趨同傾向，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四方面。

(一)抗爭自然的毅力

伏羲女媧兄妹成婚在河南淮陽縣、新密市、山西吉縣、河北涉縣等地均有不同的傳說，表明古人抗爭自然災(zāi)害的行為與毅力。其成婚方式主要有合煙成婚、滾磨成婚、隔山穿針、扮虎掩面等，為便于說明問題，茲將他們成婚的主要信息列表如下。

成婚方式成婚背景成婚過程流傳地域/時代合煙成婚宇宙初開:兄妹在昆侖山兄妹上昆侖山,咒曰:“天若遣我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睙熀?妹就兄,乃結(jié)草為扇,以障其面唐代《獨異記》滾磨成婚洪水:世上剩伏羲、女媧二人各上一座山頭,以“滾磨合臼”的辦法征求天意,兩扇磨盤的杵、臼在山溝中合在一起河南新密市、河北涉縣隔山穿針洪水:人世間就剩伏羲、女媧兄妹兩人背對著分別站在兩座山頭,女媧手持針,伏羲拋線,以“隔山穿針”的方法測天意山西吉縣扮虎掩面地震:只剩伏羲、女媧兄妹伏羲扮成老虎,女媧草帽遮面河南淮陽縣

由上表可知，伏女成婚(繁衍人類)面臨自然困境與倫理困境。首先，成婚前遭遇災(zāi)難，或宇宙初開，或洪水、地震。不管是哪種方式，其局面均為少有人類，即面臨無人或人類滅絕的困境，這是其中的自然困境。其次，他們的成婚面臨倫理困境。伏羲、女媧為兄妹，他們的結(jié)合將違背倫理。這樣就將伏羲女媧置身于兩難境地，成婚違背倫理，而不成又會造成人類滅絕而成為歷史的罪人。最后，兄妹突破雙重障礙而順利成婚，繁衍人類。滾磨、穿線、煙合、地震等成婚方式則依據(jù)不同地域的地形特點而構(gòu)設(shè)。至于采取哪種方式則不是主要的，它們均是解決自然界束縛的一種方法。由此我們應(yīng)該看到伏女為繁衍人類而敢于突破自然界的束縛、挑戰(zhàn)自然困境所進行的勇敢嘗試。

在淮陽一帶還有傳說，很久以前陳州城北的蔡河每年都發(fā)生水災(zāi)，兩岸的百姓無不為之提心吊膽。有一年水勢更大，兩岸大堤多被沖垮。在危急時刻，大浪從上游襲來，浪頭上托著一個人頭。隨著一聲驚雷一道閃電，洪水退去，人頭落入旋渦中心而不見蹤影。人們急忙尋找，只見旋渦處留有一黑洞。老人們說這是伏羲的頭顱，在保佑大家，于是將人頭入地處起了墳?zāi)?，即今天的太昊?44)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河南分會、河南大學(xué)中文系：《河南民間故事集》，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5年，135頁。。這一傳說把伏羲頭顱作為鎮(zhèn)壓洪水的法器，體現(xiàn)了先民治理水患、抗爭自然的決心。

(二)祖先崇拜和孝道思想

中華民族重視祖先崇拜，強調(diào)慎終追遠，這在淮陽當?shù)厮鱾鞯姆藗髡f中有所體現(xiàn)。前文所載淮陽一帶稱伏羲為“人祖爺”，女媧為“人祖奶奶”，傳講他們造人的事跡，并用捏制泥泥狗的習俗來紀念他們的造人功績，用以紀念伏女這對始祖，彰顯了對祖先的崇拜。

孝道是儒家文化的核心，淮陽一帶流傳的與擔經(jīng)挑相關(guān)的宓妃尋母故事體現(xiàn)了孝道思想。女媧補天累死后，女兒宓妃很想念她(45)《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索隱引如淳語“宓妃，伏羲女，溺死洛水遂為洛水之神”。此故事當依據(jù)如淳附會。。后來聽說母親沒死，宓妃下決心尋母。她精心扎了兩個花籃，一個扎成“盤子龍”，另一個扎成“臣臥鳳”?；ɑ@里插上鮮花，放著孝敬母親的經(jīng)文。她用竹扁擔挑著花籃，到處尋找母親。每到一地，她都擔著經(jīng)挑跳舞以招來更多人觀看，以尋找母親的下落。原來，女媧補天只是累昏，她醒來后誤入了惡狗莊，變成一條黑狗。宓妃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女媧，她把經(jīng)文集中到一個花籃里，把黑狗抱到另一個花籃里用花遮住，趕快逃出了惡狗莊。宓妃的孝心感動了天帝，出惡狗莊后使女媧還原了人形，母女相見分外親切。她們剛回到宛丘，天帝把女媧招到天堂而成為女神，女兒宓妃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后來，宓妃淹死在洛水成為洛神，她所創(chuàng)作的“擔經(jīng)挑”舞蹈卻在宛丘一帶流傳了下來。陳地的人們通過表演“擔經(jīng)挑”來祭奠宓妃，誰的“擔經(jīng)挑”做得最好，誰就是“知宗敬祖”的真金女(46)《擔經(jīng)挑：祭祖的原始遺俗》，參見中國淮陽網(wǎng)：http://www.huaiyang.gov.cn/thread-3523-1.html。。這一民間傳說將對伏羲的生殖崇拜轉(zhuǎn)變?yōu)楸磉_孝道的信仰行為。

(三)禳災(zāi)祈福的心理

禳災(zāi)求福是人類普遍的心理訴求，淮陽伏羲傳說中也包含這一元素。據(jù)說當初人祖爺伏義千里迢迢來到淮陽，因過于勞累而躺在地上睡著了。時值嚴冬，又下了大雪，但人祖爺因太累而一直在睡。他睡了很久才醒，看到一條狗緊貼著自己睡覺，再看到處都是雪，于是人祖爺知道原來是這條大狗在下雪時趴在自己身邊給他取暖，救了他的命，以后這條大狗就跟著人祖爺了。人祖爺死后，它就成了陵狗(47)楊丹：《淮陽太昊陵人組廟會的生殖崇拜信仰》，浙江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5年，第37頁。。狗一直保護著伏羲，為他取暖，使他度過嚴寒而保住性命，以致后來跟隨伏羲，乃至為他守陵墓，充當保護神角色。這一傳說意在頌揚狗對人祖爺?shù)谋Ｗo，反映了人們驅(qū)災(zāi)求福的心理。

淮陽流傳的伏羲廟救助朱元璋的故事也體現(xiàn)了驅(qū)災(zāi)求福。據(jù)說朱元璋打了敗仗，元兵緊追不舍。朱元璋躲進伏羲廟，鉆到神櫥里。此廟年久失修，里面結(jié)滿蜘蛛網(wǎng)，網(wǎng)被朱元璋弄破，但蜘蛛很快把網(wǎng)重新織好。元兵追至廟內(nèi)，看到完好無損的蜘蛛網(wǎng)，以為沒人進來，就放棄了廟內(nèi)的搜索，朱元璋也就躲過追殺(48)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河南分會、河南大學(xué)中文系：《河南民間故事集》，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5年，136頁。。伏羲顯靈，保護了朱元璋，此故事在淮陽盛傳，意在說明伏羲保護神的功能，而人們的傳講也表達了禳災(zāi)避禍的祈愿?；搓柈?shù)鼐用駥Ψ说男叛鲆舶l(fā)生了變化，筆者在調(diào)查時，詢問了在伏羲廣場休閑的李老太太，她說人祖爺管天下事，遇到困難事、煩心事，當家庭不順時，也可以向他訴說，以求其幫忙解決困難，保佑平安健康。當筆者問到伏羲綿延子嗣等功能時，這位受訪者告知，在太昊陵東約一公里處的奶奶廟專門負責送子贈嗣(49)被訪談人：李氏，女，1951年生，太昊陵附近居民。訪談人：劉紅玲，訪談時間：2019年12月9日；訪談地點：太昊陵廣場。。由李氏的講述可知，當下太昊伏羲陵的主要功能轉(zhuǎn)變?yōu)殪鼮?zāi)祈福，生殖崇拜、神話因素的成分漸趨縮小，充分體現(xiàn)了民眾對于祈求安康的急切需求?；搓柌祭匣⒃从诜置贸苫榈膫髡f。相傳，伏女滾磨成婚后，伏羲羞于看見妹妹，遂自變老虎，以草遮面，與其妹成婚，使人類得以延續(xù)(50)《泥泥狗：圖騰時代的“活化石”》，參見中國淮陽網(wǎng)：http://www.huaiyang.gov.cn/thread-3518-1.html。。老虎是猛獸，后世被作為鎮(zhèn)宅護院、祛災(zāi)辟邪的保護神。太昊陵的布老虎被賦予圖騰崇拜與驅(qū)邪納吉的化身而受到后人的懷念與敬仰，已不再是普通意義上的裝飾品和玩具。

(四)商業(yè)與娛樂功能

早期象征著生殖崇拜的泥泥狗，在今天卻有其他的傳講方式，筆者調(diào)查時，遇到一位在太昊廣場前售賣泥泥狗的董姓攤主，他向我們講述了泥泥狗來歷的另一種說法：朱元璋做皇帝后，為感激伏羲廟的救護之恩，從南京運來建筑材料重修太昊陵。修建陵園內(nèi)的橋時，朱元璋看到橋上站著一只狗。于是人們將狗作為吉祥物，祭拜伏羲后都要買泥泥狗以祈求平安健康。而布老虎和泥泥狗具有相同功能，連同布老虎一起買回(51)被訪談人：董DD，男，1977年生，在太昊陵廣場擺攤多年。訪談人：劉紅玲，訪談時間：2019年12月9日；訪談地點：太昊陵廣場。。“任何文化遺產(chǎn)或資源并不能天然地成為產(chǎn)品或商品，只有經(jīng)過一定形式的再創(chuàng)造，才能成為具有豐厚知識產(chǎn)權(quán)的文化產(chǎn)品”(52)金元浦：《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概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183頁。。顯然，這是商家的營銷策略，明顯摻入了商業(yè)成分和商家的再創(chuàng)造。他們轉(zhuǎn)化了講述內(nèi)容，突出適合買家意愿的求福信仰，以迎合民眾信仰的方式達到自己的商業(yè)目的。

如果說當今的泥泥狗體現(xiàn)出濃厚的商業(yè)性質(zhì)，那么，擔經(jīng)挑則體現(xiàn)出娛樂、健身性質(zhì)。筆者在考察時，看到當?shù)厝似饺找恢痹诒硌莺喕膿?jīng)舞，少時三四人，多者七八人，一人打經(jīng)板，在經(jīng)板聲中以說唱方式為表演者伴奏，其余的人擔經(jīng)挑跳舞。如今的擔經(jīng)挑不管人員的多少，隨時都可表演，已經(jīng)成為當?shù)鼐用褚环N娛樂方式，同時成為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符號融入了當?shù)厝说娜粘Ｉ钪?。擔?jīng)舞本身是祭祀的巫舞，后成為淮陽當?shù)氐奈幕坝^，經(jīng)過改造形成適宜不同時間與地點的演出方式。無論是廟會的正式祭祀展演儀式，還是日常民眾娛樂，均是對伏羲神話的傳播，它們促使伏羲文化保持內(nèi)涵的豐富性與生命力的強健。

四、結(jié)語

神話是關(guān)于神圣的敘事，形成于上古社會，經(jīng)過早期的口耳相傳得以保存，歷經(jīng)修飾、改編而流傳至今。人們追溯自身來源時常借助于神話，伏羲、女媧因造人之功而成為始祖受到尊崇、頌揚與祭拜，伏女的生育生殖之功及其崇拜是當今淮陽伏羲祭拜中應(yīng)該重點突出的內(nèi)容。此由太昊陵附近奶奶廟的存在也可看出當?shù)貙d延子嗣與生殖崇拜的強烈需求。作為太昊伏羲氏之都的淮陽成為祭拜伏羲的重要區(qū)域，此地也就產(chǎn)生了一些代表生殖崇拜與生命渴求的實物，如泥泥狗、布老虎等承載伏羲神話內(nèi)涵的物質(zhì)性載體(或物態(tài)表述)。后世的“文化生產(chǎn)同其他生產(chǎn)一樣，也具有一般實踐活動的特征，即有實踐主體通過勞動，將一定的材料加工改造為新的存在物，因此文化生產(chǎn)的過程也表現(xiàn)為一個物化的過程。它也要改變物質(zhì)的現(xiàn)實形態(tài)，以獲得物質(zhì)的存在形式”(53)金元浦：《文化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概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153頁。。就太昊陵而言，泥泥狗、布老虎是伏羲神話的物態(tài)表述，以泥泥狗與布老虎等物質(zhì)為依托而獲取伏羲神話“物質(zhì)的存在形式”，從而將伏羲神話物化。作為古老神話在后世的呈現(xiàn)方式，這些物質(zhì)載體(物態(tài)表述)將成為代表當?shù)厣裨捲氐幕罨哂胸S富的文化內(nèi)涵與價值，我們進行神話研究時不可忽視。

太昊伏羲的祭祀方式主要有祭拜和展演兩種形式。前者表現(xiàn)為在各殿前焚香、鞠躬，在殿內(nèi)塑像前祭拜，屬于常規(guī)性的祭祀，后者表現(xiàn)為摸子孫窯、擔經(jīng)挑的儀式表演。如今不再是氏族社會，年輕男女也不需要通過集會、摸窯的方式擇偶成婚，而更應(yīng)突出子孫窯的生殖崇拜，子孫窯由定情之意發(fā)展為求子求孫。這對于當代人來說具有時代意義。擔經(jīng)挑將伏羲的生殖崇拜剝離，呈現(xiàn)出向民間信仰轉(zhuǎn)變的軌跡。這一轉(zhuǎn)變有助于人們表演與傳承，使更多的民眾學(xué)習、接受并參與其中，利于傳統(tǒng)習俗的保留。無論是泥泥狗、布老虎等伏羲神話的物態(tài)表述，還是作為儀式展演的擔經(jīng)挑，都促使伏羲神話在不斷的流傳、演繹過程中顯得具體可感，提升了神話傳說的可信性、可模仿和可操作性，這為當今人們對神話的重述與重構(gòu)提供了機會。早期的口述神話沒有固定的版本樣式，在承傳過程中或多或少地出現(xiàn)變化或遺忘，而“只要有遺忘，就會有創(chuàng)造去填補空白”(54)杰克·古迪：《神話、儀式與口述》，李源譯，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145頁。。填補空白的過程本身就存在著創(chuàng)造性，它使伏羲神話在原始信仰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時代需求而衍化為不同的表述內(nèi)容和表現(xiàn)形式，從而滿足民眾的信仰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