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人人都要讀科幻

[加]羅伯特·索耶

【編者按]

“2019中國科幻大會”由中國科學技術(shù)協(xié)會和北京市政府共同主辦，會議邀請了來自北美洲、歐洲和亞洲等地區(qū)9個國家的近30位科學家、科幻作家、科普作家、全球科幻機構(gòu)與組織代表，來自中國的科技工作者、科幻業(yè)界、影視界、科幻愛好者代表等1000多人參加。大會設置了11個專題論壇，其中，“人類現(xiàn)代文明的歷史經(jīng)驗與未來夢想”論壇帶來的多位世界科幻大師及國內(nèi)頂尖學者的分享尤為引人注目，本期遴選了該論壇世界科幻大師的精彩演講以饗讀者，并推出了世界科幻大師的專訪系列。

一、科幻的起源

科幻不同于其他類型的文學，有人說科幻起源于羅馬神話，其實不然，科幻是200年前由瑪麗·雪萊（Mary Shelley）開創(chuàng)的一種小說。此前有很多寫巫婆等形象的奇幻小說，這些角色的超能量非人類所能及，而瑪麗·雪萊在《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中塑造了一個男性醫(yī)學科研工作者的形象，將文學舞臺戲劇化，開始進行文學實驗，以測試她的猜想，印證其對科學的理解。

1780年，意大利解剖學家伽伐尼（LuigiGalvani）醫(yī)師發(fā)現(xiàn)電對人體組織是有影響的，于是他利用青蛙腿進行通電測試，發(fā)現(xiàn)即便是死青蛙也可以做出反應，這說明電對細胞是有影響的，進而引發(fā)人們思考電是否能夠?qū)⑷藦突畹膯栴?這也促成了瑪麗·雪萊小說中的思想實驗。這種實驗不同于魔法，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人們無法預測實驗的結(jié)果，而這種實驗的未知和不可預測性恰恰是科幻小說令人興奮的地方。

在這200年間，我們看到科幻對世界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很多人認為科幻來源于歷史，人們依靠史實預測未來。那么“科幻”這個名字是從哪里來的？無人知曉。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人們?nèi)狈茖W教育，無線電設備在當時的市場上很常見，于是許多人就宅在家里做無線電實驗。100年過去了，在2019年的今天，我們從許多文章中可以讀到，那些喜歡看科幻小說的人后來多選擇了科學、技術(shù)、工程和數(shù)學（STEM）領(lǐng)域的專業(yè)和T作。我2007年第一次來中國的時候很多人學的是外交學、商學、翻譯學，畢竟對中國來說這些領(lǐng)域比較新，中國需要在世界舞臺上與其他國家合作，很少有人學工程、數(shù)學或技術(shù)。但現(xiàn)在，中國政府意識到了科學的重要性，要努力在21世紀成為世界科技強國，而美國政府卻不再向這方面努力了。

實際上，有很多宗教信仰者不太相信科技，認為如果年輕人讀太多科幻小說或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msback）的作品的話，他們以后可能會成為科幻陣營的人。但世界上不需要14億人都做外交，不需要5億學生都修MBA專業(yè)，我們很難想象幾億人都學習管理等專業(yè)。一個國家要想發(fā)展、要想取得成功，必須支持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我們也相信若政府支持科學技術(shù)、科幻發(fā)展，科幻迷的數(shù)量就會增加。我們一直認為科幻是人們對科技熱情的孵化器，能夠提高人們對科技的興趣。

在1818年的英國，女性的權(quán)利地位低，雖然瑪麗自身非常有魅力，但在文學領(lǐng)域，她的話語權(quán)很弱，更別提投票權(quán)、繼承遺產(chǎn)權(quán)了，作為一名女性，她處于弱勢地位。但她說，科學讓一切成為可能，能夠盡最大可能發(fā)揮人的創(chuàng)造力?，旣悺ぱ┤R就通過對生命的創(chuàng)造演繹了小說，她想向世界宣布，如果男性和女性擁有一樣的權(quán)利，世界將會大不一樣。1818年，也就是她寫小說的時候，女性留給人們的還是只會照顧孩子這樣的刻板印象，但我們可以從瑪麗·雪萊小說的人物看出來，她對于人物的道德倫理等都不感興趣，唯一感興趣的就是創(chuàng)造生命的那部分。

二、科幻背后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

成為科技領(lǐng)袖是一件好事，但是科技必須要同責任和倫理道德并行。現(xiàn)在人們對環(huán)境大加蹂躪，這在200年前是完全想象不到的，人們沒有想到污染、廢物、垃圾等在未來會給人類帶來如此大的影響，正如弗朗西斯科·沃爾索（Francesco Verso）在太陽朋克中提到的，現(xiàn)代人開始談論可再生的生產(chǎn)方式以及能源利用的話題，但在1818年人們還沒有這樣的意識。當中國在未來成為科技強國的時候，一定程度會走上西方的老路，而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科幻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方式。我們一方面繼續(xù)發(fā)展科技，另一方面也不能忘記道德倫理，這是科技發(fā)展經(jīng)常面臨的問題。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做到，但是我們到底需不需要做、應不應該做，都需要加以深思。正因如此，人們更需要讀科幻，政策制定者、政府官員、立法者、老百姓都需要讀科幻。劉慈欣獲得了雨果獎最佳小說獎，科幻界多年頒這個獎項就是為了激發(fā)人們對科幻的興趣，打破這種沉寂。就連奧巴馬也說他正在讀《三體》，他覺得這本書對他有很大的啟發(fā)，覺得這本科幻小說比西方的都好。所以我們需要讓更多的人關(guān)注中國科幻。有的人說科幻不是藝術(shù)，科幻就是垃圾，是小孩子讀的東西。這不對，科幻是最有意義的一種文學形式，西方很多人都能從科幻中感受到力量。

關(guān)于人類掌控月球、對月球進行殖民等題材的科幻作品層出不窮，有人認為男性可能會搶占科幻的控制權(quán)、女性需要在未來發(fā)揮更大的作用……但是我們不應該給科幻貼標簽。在科幻小說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對未來的影射和審視、對于科技的種種暢想，會希望我們所做的每一步都是睿智的，且與自己的文化背景相一致。一位著名的美國科幻作家曾經(jīng)說過：“我的T作不是預測未來，我只是希望通過未來警示人們?！蔽蚁Ｍ蠹夷軌蛲ㄟ^科幻小說意識到社會中存在的問題，不要把科幻看成一種奇幻或影射。我剛剛也向大家提出過一些警示，希望每個人聽到這樣的聲音?？苹迷诤芏鄧叶颊加幸幌兀《入m然也在做科幻，但是和中國相比相差太多，中國的規(guī)劃很完備，提出科技和科幻要有共同的發(fā)展模式，毫無疑問，中國未來一定會成為科幻強國。

三、西方的錯誤之路

西方國家曾經(jīng)犯過很多錯誤。人們以前經(jīng)常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比如人們?yōu)榱丝刂葡x子的數(shù)量而使用殺蟲劑。1962年美國出版的《寂靜的春天》（Silent Spring）就講述了殺蟲劑、化肥對環(huán)境的破壞。很多人把金錢作為唯一的追求目標，科技發(fā)展和進步背后的訴求其實是金錢和利益，政府監(jiān)管審查力度也不到位，最后還得由民眾買單。這主要是因為私營企業(yè)研發(fā)殺蟲劑并廣泛使用，最后使公眾受害，但沒有人會為此負起責任，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人們應該三思而后行，多想想一件事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茖W家和科幻作家是有區(qū)別的。20世紀前很多人就幻想有一天能夠飛行，萊特兄弟尚未發(fā)明飛機時，人們就希望能夠飛上天，那時人們都期待科幻作家能夠給出一定的預測。當時就有人預測我們會需要各種各樣的輔助設施，不只有飛機，還要有機場休息室，讓人們可以舒服地等待飛機起飛。預測是科幻作家的任務，而科學家的任務是制造飛機。西方國家目前在人工智能和生物醫(yī)學等領(lǐng)域比較領(lǐng)先，但是往往會忽視與其相輔相成的倫理道德，希望未來中國不要重蹈覆轍。

2007年的成都之行是我第一次來中國，當時加拿大、英國、美國等都在討論科幻和政治之間的關(guān)系。我認為科幻實際上為我們營造了可以自由交談的場所，我們可以在其中白由談論一些政治想法。如果你在美國的酒吧和別人交談，假如你是民主黨左翼，對方是共和黨或民主黨右翼，你們之間可能根本不想對話，你們會互稱對方是傻子白癡，也不會有想了解對方的欲望，每個人的標簽如此明顯，自己都能意識到不能越線。我是自由黨人，雖然比較保守，但是也有很多好的想法，如應該節(jié)儉，應該傾聽別人的想法、學習別人的經(jīng)驗等。我們需要撕下這些標簽。無論在中國、俄羅斯，還是在英國，科幻都能夠幫我們撕下標簽，我們在談論未來時可以談一些原則性的內(nèi)容，談論對與錯、可能與否?？苹檬菢O端社會中一個有力的工具。

人人都有機會憑著自己的熱情和智慧見證并且參與到科技進步的過程中，也都有機會在這個過程中享受科技發(fā)展的碩果。希望我們所有人，無論種族階級，都能從科幻中受益。希望未來科幻能夠以中國為榮。

（本文由南開大學陳越根據(jù)羅伯特.J.索耶在“科幻專業(yè)委員會成立儀式暨世界科幻高峰論壇”上的演講速錄稿整理而成）

作者簡介

羅伯特.J.索耶（Robert J.Sawyer），加拿大人，世界著名科幻小說家，被稱為加拿大“科幻文學教父”?，F(xiàn)已出版20多部長篇小說和大量中短篇小說，獲得過包括雨果獎和星云獎在內(nèi)的各種科幻獎項四十余項，是雨果獎長篇小說歷史上入圍作品最多的科幻作家。主要作品有《恐龍文明三部曲》（The OuintaglioAscens ion Trilogy）、《星叢》（Starplex）、《金羊毛》（Golden Fleece）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