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杰與原公鎮(zhèn)

郭松林

原公鎮(zhèn)，在陜西省城固縣城北十里，依秦嶺，傍水，早在明代即是“人物秀麗，土壤沃衍”之地。此地原名李氏村，明憲宗成化十三年（1477年），為紀念兵部尚書原杰，改“李氏村”為“原公村”，并立祠祭祀。后該村發(fā)展成鎮(zhèn)，原公成鎮(zhèn)名至今。

一

明代中期，天災(zāi)頻發(fā)，流民者眾，明政府又推行驅(qū)逐流民的政策，饑寒交迫的流民“入山就食，勢不可止”，秦巴及荊襄山區(qū)是流民聚集地，與地方官吏屢屢沖突，亂象頻發(fā)。明廷幾度派兵彈壓，但為生存而聚集于此的流民，去而復(fù)聚，剿而不滅。在“剿”與“撫”上，朝廷一直左搖右擺，苦無良策。流民問題成為鄂陜豫相鄰區(qū)官府非常頭疼的問題。周洪謨著有《流民圖說》，主張安撫，說應(yīng)當增設(shè)府縣，聽任流民附籍，成為編戶之民，這樣可以充實漢中、襄陽、鄧州戶口，安穩(wěn)數(shù)百年。都御史李賓將該書上呈朝廷，憲宗稱善，原杰也是力促安撫之策的大臣，上《處置流民疏》：鑒東晉良法，置官吏，編里甲，寬徭役，使安生業(yè)，有條件的附籍，則流民皆齊民矣。

原杰，字子英，山西陽城（今山西晉城）人。明正統(tǒng)十年（1445年）進士，兩年后即被授予監(jiān)察御史。原杰曾巡按江西，針對當?shù)胤嘶紘乐亍⒚癫涣纳臓顩r，采取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的辦法，一面出兵圍剿，一面分化瓦解，很快將股匪一一剿滅，一時間“匪首誅殺，奸宄斂跡”（《明史·原杰傳》）。

成化二年（1466年），原杰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山東?！氨婷髟┩?，提督各道，為天子耳目風紀。”原杰在任上，明察秋毫，體恤百姓，荒年賑濟救災(zāi)，百姓沒有流離遷徙的，維護了社會安定。后，原杰被召回朝廷，任戶部左侍郎，掌管全國土地、戶籍、財政稅收等重要國務(wù)?！皶r黃河遷決不常，彼陷則此淤”，農(nóng)民常在淤塞地開墾種植，不法奸徒卻說那些地方都是園場屯地，獻給王府以邀賞賜，王府據(jù)為己有，惹出民怨，引發(fā)械斗。原杰查清后據(jù)實稟報，奏請將獻出田地的人貶去戍邊，并給接受土地的人加罪。朝廷一一照準。原杰曾在江西做官，很得民心，后來江西發(fā)生民變，皇上便派他去治理。時原杰母喪，他理應(yīng)離職守孝，但他接旨后即動身前往，“捕戮六百余人，余悉解散”（《明史·原杰傳》）。

“復(fù)按順天諸府。大水，牧官馬者乏芻，馬多斃，有司責償，杰請免之。開中鹽引入米賑饑。”（《明史·原杰傳》）原杰奉旨巡按順天府（京畿地區(qū)），時年洪水，順天遭遇災(zāi)荒。負責牧養(yǎng)官馬的百姓因缺草料，官馬多死，地方官員便向百姓索賠。不少人家為此傾家蕩產(chǎn)，苦不堪言。原杰以天災(zāi)為由奏請圣上，免予索賠，民心大歡。原杰面對饑荒，采用輸送糧食換取食鹽運銷權(quán)的方式，發(fā)給糧商鹽引，鼓勵販運糧食來賑濟饑荒。一系列措施深得民心。

二

成化十二年（1476年），憲宗朱見深下詔“解除山禁”，命原杰前往荊襄、秦巴地區(qū)安撫流民。年已六旬的原杰到任后，“遍歷諸郡縣，深山窮谷，無不親至。至則宣朝廷德意，問民疾苦，諸父老皆欣然愿附版籍為良民”（《明史·原杰傳》）。原杰為防止謊報漏報，翻山越嶺，親力親為，據(jù)實查勘，逐村逐戶登記無籍流民。原杰商會鄂豫陜?nèi)」賳T，初步擬定安置流民的措施，“無產(chǎn)及平時頑梗者，驅(qū)還其鄉(xiāng)，而附籍者，用輕則定田賦。民大悅”（《明史·原杰傳》）。愿意留下來生活的，即辦理本地戶口;愿回老家的，或素昔兇惡者，照例遣回。共登記“愿留附籍流民十一萬三千三百七十一戶，男婦共四十三萬八千六百四十四丁口;愿歸原籍者一萬六千六百六十三戶，男婦共四萬五千八百九十二丁口;其本分營生流民張清等共九萬六千六百五十四戶，男婦共三十九萬二千七百五十二丁口，仰遵圣諭編附”（原杰：《處置流民疏》）。原杰以六十歲高齡率領(lǐng)眾官員，在荊襄、秦巴的千山萬壑間，逐戶逐人調(diào)查統(tǒng)計，并細細詢問流徙原因、去留意向，對戶口、人數(shù)的調(diào)查統(tǒng)計精確到個位，讓人敬佩。

至此，原杰方將上述調(diào)查商定情況申奏朝廷：“流民因原籍差、糧浩繁及畏罪棄家偷生。置有田土，蓋有房屋，販有土產(chǎn)貨物，亦不過養(yǎng)贍家口別無非為事。端若一概逐遣，尚恐去而復(fù)來……仰遵諭旨編附各州縣應(yīng)當差、糧，嚴立禁條，用杜將來。此非一時之安，實為永遠之計……”（原杰：《處置流民疏》）原杰深刻剖析了流民背井離鄉(xiāng)、流徙四方的根本原因是“原籍差、糧浩繁”，責任在原籍的公差、稅賦繁多，只好背井離鄉(xiāng)，茍且偷生。并且要求朝廷引以為戒，明確百姓應(yīng)擔負的賦稅徭役，且“嚴立禁條，用杜將來”，強調(diào)“此非一時之安，實為永遠之計”。

流民附籍后，墾辟老林﹐除從事農(nóng)作﹐還開發(fā)藥材﹑竹木﹑鐵﹑炭等資源﹐荊襄、秦巴山區(qū)逐漸民戶稠密﹑商旅不絕，四境平安。原杰向朝廷建議“必須就近添設(shè)司府，分管衛(wèi)縣，位高望重，且知利害所系。較之所縣百倍有益”，并推薦御史吳道宏負責該區(qū)域的管理，皇帝即下詔，擢吳道宏大理少卿，撫治鄖陽、襄陽、荊州、南陽、西安、漢中六府，西達四川廣元，北至河南靈寶，南接四川巫山，東聯(lián)湖北荊州，轄八府九州六十五縣，治所鄖陽。鄖陽之有撫治，自此始也。一個山區(qū)無名小邑，成為鄂豫川陜毗鄰地區(qū)的政治、軍事、文化、經(jīng)濟區(qū)域性中心，有“鄂之屏障，豫之門戶，陜之咽喉，蜀之外局”之美譽，對漢江流域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城固縣志》載：“都御史原杰撫治荊襄秦豫，招撫流民，安置陜南各縣，本縣水河西岸安置較多。人口增加，全縣由原來十八里增編為二十三里?！睗h中知府周東予赴旬陽整籍編里的一篇碑文記載：“弘治辛酉菊月，予奉命編查府屬流戶之愿入籍者萬有五千，得里者十有三;金州曰金寧東里，白河曰長春，平利曰太古，漢陰曰新安，西鄉(xiāng)曰金洋，城固曰文川，洋縣曰……”由此可知，到弘治十四年（1501年），僅漢中府流民入籍者就新增一萬五千戶，新編十三里。

在原杰的疏導(dǎo)化解下，荊襄、陜南、豫西一帶長期形成的積重難返的流民問題得以妥善解決。“而后山險阻，林箐蒙昧之際，一變而為雜耕樂土。”遂使地方化亂為靖，社會安定，人口增加，荒廢的土地得以復(fù)墾，朝廷稅賦倍增，惠澤了三省八府九州六十五縣的百姓。此舉被史家譽為“使國家百年意外之變，一旦潛銷和默定”的卓偉之功。

三

“杰以功，進右都御史。杰數(shù)揚歷于外，既居內(nèi)臺，不欲出。荊、襄之命，非其意也。事竣，急請還朝。會南京兵部缺尚書，以杰任之。杰疏辭。不許?！保ā睹魇贰ぴ軅鳌罚┰芤虬仓昧髅裼泄Γw都察院右都御史，正二品。原杰多次任職在外，入居都察院后，便不想再出朝廷。他這次受命赴荊襄，也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事情辦完后，馬上請回朝，他被任命為南京兵部尚書。

成化十三年（1477年）六月，原杰因突發(fā)疾病在南陽的驛舍去世，終年61歲。明憲宗“深嗟悼”，“賜葬，祭贈太子少保，錄其子宗敏為國子生”。清初政治家、文學(xué)家王士禎贊曰：“杰徠撫流民，各安僑業(yè)。招鄉(xiāng)為邑，崇邑為郡，增設(shè)都司衛(wèi)所彈壓之。使烽鏑奪攘之場，進為耕?；又痢Ｃj札之俗，變?yōu)轳评t禮讓之風。國家享辟土之名，而黎庶知有生之樂者，固杰之功也?！?/p>

原杰去世，“八郡之民聞之，無不流涕，為立祠焉”。荊襄、陜南、豫西的百姓聞原杰猝死噩耗，無不痛哭流涕，各地亦紛紛自發(fā)建祠奉祀，有的縣廟祠有十幾處之多，可見原杰在流民心中的地位。史載鄂陜豫諸州縣都建有祠廟祭祀原公和吳（道宏）公，清初尤甚。皆因戰(zhàn)亂后，大批流民遷徙于此，清王朝為安撫民心，以祭祀原公為名，實乃穩(wěn)定政權(quán)之策，也起到了安撫流民之功效。隨著歲月流逝，原公祠大多被毀，但原公村名卻始終未變，還升格為原公鎮(zhèn)。陜西省城固縣原公鎮(zhèn)是至今唯一留存下來的祭祀地，也是唯一以原公為名的鄉(xiāng)鎮(zhèn)。

原公寺位于城固縣原公鎮(zhèn)新街路邊，曾是全縣最大的寺院?！冻枪炭h志》載，唐貞觀二十三年（649年），李治為太子時，為母后長孫氏建寺，名慈恩寺，鼎盛一時。此寺于唐乾符六年（879年）重修時更名為慈恩院，四進三院，東西各有后來修建的附院，西院為祭祀孔子的文廟。明成化年間，為紀念原杰，在東院建原公祠。后因李氏村改名原公村，慈恩寺也隨之改名原公寺。寺院占地廣，殿堂多，為辦學(xué)提供了理想的校址，清末和民國時期，原公寺成為原公完全小學(xué)校址。20世紀70年代，學(xué)校遷建他處，此地成為鎮(zhèn)政府辦公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