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是布朗先生

陳美琪

我叫她布朗太太。布朗，是她已故先生的姓。她是我租住的民宿的房東，一開始，我并不是特別喜歡這位老太太。她是一個性情陰晴不定、古怪的老人。

那天下午，我從湖邊溜達(dá)回來經(jīng)過她的小木屋時，老太太從門里探出頭來叫住了我。緊接著，我聞到了一股誘人的甜香味，將我胃里的饞蟲全部勾引了出來。只見木屋的窗臺外擱著一塊被切成三角形的蘋果派，香味就是它散發(fā)出來的?？衫咸珵槭裁窗烟O果派擱在窗臺外面呢？我心里嘀咕著，但還是忍住了沒問出口。

“廚房里有剛烤好的蘋果派，你自己拿去吃?！笨磥硭裉煨那椴诲e。我一路小跑到了廚房，吃下了兩大塊香噴噴的蘋果派。不得不承認(rèn)，老太太做甜品的手藝真不賴！要不是她冷冰冰的個性，真想讓她教我做甜點(diǎn)的訣竅。

第二天，我吃完午飯照例換上羽絨服往外走，正巧碰到站在小木屋旁的老太太。她正若有所思地佇立在窗臺前發(fā)呆，見我走過去也沒搭理我，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旁邊的窗臺上，昨天那塊蘋果派依然突兀地躺著，表面還被凍上了薄薄的一層霜?！盀槭裁窗烟O果派冰在這兒呢？”我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

“它沒有來?！崩咸挠牡卣f。我沒有聽錯，她說的是“它”。

“誰沒有來？”

老太太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將視線從遠(yuǎn)處拉回來，開始自說自話：“布朗先生最喜歡吃我做的蘋果派了。他整天在工作室里忙著做木工活，但只要一停下來，就會讓我給他端來各種甜點(diǎn)和茶。他說吃蘋果派的時候，是一天當(dāng)中最美好的時光。每到夏天，他吃甜點(diǎn)時掉在地上的碎屑會引來好多螞蟻，那時他就特別生氣，總說如果家里有只食蟻獸就好了。沒辦法，我只能每天給他打掃這間工作室?！辈祭侍α?，她沉浸在回憶中，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讓人動容。

“那一頭馴鹿，就是布朗先生。我知道的，它那么愛吃蘋果派。它看著我的眼神，我就知道布朗先生回來了。”轉(zhuǎn)過身，她有些語無倫次，蹣跚著走進(jìn)了布朗先生的工作室。“但是這幾天它沒來?！?/p>

老太太后來又做了一次香噴噴的蘋果派，她照樣還是把其中一塊蘋果派擱在窗臺上，等待著。

我睡覺之前特地去看了一眼，蘋果派還在，可因?yàn)橄麓笱?，它漸漸被一層雪花覆蓋住了。第二天一早，我躡手躡腳走出了主屋的大門，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那塊蘋果派頂著一小堆雪花躺在窗臺上，不禁有些失望。

正當(dāng)我想轉(zhuǎn)身回到屋里的時候，不遠(yuǎn)處草叢中閃過一個影子。我定睛一看，那真的是一頭馴鹿！

馴鹿走到小屋的窗臺下，停住，吸氣，再呼氣，熱流從它鼻腔里噴出，隨即凝結(jié)成白色的一團(tuán)霧，飄散在空中。它微微低下頭，開始大口吃起了那塊覆蓋著雪花的蘋果派。

我與它的距離已經(jīng)非常近，不敢再往前走，怕它會馬上轉(zhuǎn)身離開。它咀嚼著口中的美食，美麗的鹿角微微晃動著。天越來越亮，我看清了它的眼睛。那是一雙飽含感情的眼眸，清澈明亮。它的眼神那么安詳寧靜，充滿著睿智的光芒，震撼人心。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小小說月刊》

201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