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陽
美國20世紀“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的長篇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家喻戶曉,另一部作品《夜色溫柔》卻不如前者有知名度。這部描寫出美國20世紀物質生活極度豐富而祖國和社會未來的接班人——青年人卻精神頹廢“癥狀”的小說,向讀者解答了“美國夢”破滅的悲劇性原因。《夜色溫柔》同《了不起的蓋茨比》一樣,是有著濃厚自傳色彩的小說,主人公與作者有頗多相似之處。本文選取新歷史主義的研究方法來分析《夜色溫柔》中時代歷史所代表的文化和文學文本之間的關聯(lián)與影響。
《夜色溫柔》是菲茨杰拉德為數(shù)不多的長篇小說之一,在20世紀80年代之前,我國翻譯這部作品的譯者少之又少,文學批評界對它的研究更是寥寥無幾。改革開放之后這一狀況有所逆轉,《夜色溫柔》出現(xiàn)了數(shù)十種不同版本的中文譯本,批評家們也從各種角度來對小說進行解讀,如王寧先生曾全面深入地分析了《夜色溫柔》的情節(jié)、主題、人物形象等,也有少數(shù)研究者如張勤分析《夜色溫柔》的主題——“自我放逐”。
20世紀后半葉以來,隨著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衰退,女權主義、后現(xiàn)代主義、后殖民主義、新歷史主義等思潮從西方文壇涌現(xiàn),對我國批評界也有著顛覆性的影響,有部分論文就使用以上的角度對小說進行了解讀,本文將從新歷史主義的角度來對《夜色溫柔》進行解讀。新歷史主義作為一種文學研究方法,主張恢復文學研究中的歷史維度。新歷史主義強調立足于當代視野,利用文學文本與歷史背景、文化語境之間的互動性關系來解答過去的歷史文本,從而將文學文本重構為歷史客體。正是由于這種關系所帶來的文學和歷史的混淆引發(fā)了新歷史主義的一句名言:“文本的歷史性和歷史的文本性”。本文從新歷史主義的這兩個角度出發(fā)揭示菲茨杰拉德的創(chuàng)作時代與《夜色溫柔》的互動和影響,深刻揭示作者身處的創(chuàng)作這部小說浪漫的“爵士樂時代”背后的無奈與空虛。
《夜色溫柔》中,充斥著菲茨杰拉德對國家的物質生活極度豐富但國民精神傾頹的無奈之感,揭露了在金錢面前人類可以毫無人性的殘酷社會狀況。
一、《夜色溫柔》的歷史性
新歷史主義于20世紀80年代興盛于美國,并逐步波及到歐洲其他國家,它力圖矯正形式主義和有關文學批評中非歷史化的弊端,目的是恢復文學研究中的歷史維度,全面地展示文本的復雜內涵和文學與歷史的互動關系。文學文本不僅體現(xiàn)著社會意識、人的意識且它還在文化語境中形成,受到文化語境的支持與挑戰(zhàn)。與此同時,文本帶有的時代特征作為特殊的歷史印記,作者創(chuàng)作文本時不可避免地受到文化、政治和意識等其他上層建筑的影響,即:任何文學作品都是一定時期的歷史產物。
(一)時代對《夜色溫柔》的影響
菲茨杰拉德在20世紀20年代的創(chuàng)作到達巔峰,美國這個階段正處于一戰(zhàn)后,經濟大蕭條尚未到來的“黃金十年”,菲茨杰拉德稱之為“爵士樂時代”——“這是一個奇跡的世代,一個揮金如土的時代,也是一個充滿嘲諷的時代?!彼淖髌贰兑股珳厝帷肪褪沁@一時代的產物。一戰(zhàn)給多數(shù)國家和人民帶來無法抹去的痛苦記憶,一方面由于經歷過殘酷的戰(zhàn)爭,西方世界對上帝開始不再忠誠,他們追求現(xiàn)世享樂;另一方面由于美國依靠戰(zhàn)爭發(fā)了財,美國人民的物質生活變得十分富足,人們開始迷失自我,崇尚金錢至上,縱情物質生活,這在年青一代中尤為顯著。在這個爵士樂時代里,人們相信上帝死了、信仰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金錢至上的觀念。風格獨特又熱情的爵士樂音樂和舞蹈在這個時代迅速占領了年輕人的世界,年輕一代通過這樣的方式逃避殘酷的現(xiàn)實,向往著貴族的奢靡世界,迷失在鶯歌燕舞之中。
《夜色溫柔》中的時代就是如此,迪克的人生經歷和愛情際遇充分展現(xiàn)了上層社會的本質以及這個社會造成的人間悲劇,作者不僅對“美國夢”的精神實質進行了深刻地揭露和批判,還對爵士樂時代上流社會男男女女所出現(xiàn)的人格分裂和精神變態(tài)給予了無情的嘲諷。身為心理學家的迪克想以真摯的愛和專業(yè)的醫(yī)學知識來拯救尼克爾,恢復她身體的健康,還妄想以健康的精神狀態(tài)和生活方式來治療好尼克爾及她所代表的上流社會的病態(tài)。迪克以為他把自己的善良和真誠奉獻出去就可以創(chuàng)造出一個令人身心愉悅的新世界,可即便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個社會依然不為所動。迪克所做的一系列舉動,絲毫沒有動搖上流社會人士的自私冷漠的本質,他對后來作為妻子的尼克爾所做的一切在她的家人眼中只不過是一種買賣關系:他只是一個盡職的醫(yī)生,只是在做他份內的事情。用世故精明的巴比(尼克爾的姐姐)的話來說:“這一切要歸功于他受的教育?!卑捅仍诘峡四抢锸冀K是有著優(yōu)越感的,因為她認為迪克來自下層,而自己擁有萬貫家財,只有自身家族才是這個社會的“優(yōu)秀分子”。迪克最終還是治好了尼克爾的病,但他卻成了一個在事業(yè)、愛情、生活、婚姻及精神狀態(tài)上的失敗者,連自己完整人格和美好理想都無法保全的迪克終于退出了這場“游戲”,歸隱在茫茫人海中了。他的生活經歷就是美國爵士樂時代青年人的真實寫照,他的悲劇性結局也象征著“美國夢”的虛幻可笑及其必然破滅的預兆。
(二)人生經歷對《夜色溫柔》的影響
《夜色溫柔》是一部帶有濃厚自傳色彩的作品,重現(xiàn)了一種類似作者所經歷過的感情與精神崩潰過程。在作者菲茨杰拉德的幼年時期,家中經濟十分拮據,加上當時社會很大的貧富差距讓他對貧窮產生了恐懼感。長大后在普林斯頓大學就讀的菲茨杰拉德又受到退學、失戀的困擾,菲茨杰拉德一生都在追求著什么,他似乎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傾訴著自己的苦悶,通過創(chuàng)作將個體的失敗與不幸“升華”到整個人類共有的苦難。菲茨杰拉德自己曾評論過《夜色溫柔》:“這部小說是描寫一個天生的理想家,一個被損害的牧師,由于種種原因,信奉了上層資產階級的理想,他到了上層社會之后失去了自己的理想和才能,開始喝酒墮落?!毙≌f主人公迪克和菲茨杰拉德有諸多相似之處,迪克出身卑微,但父親是一名牧師,他的家庭背景、從小接受的倫理教育和作者幼時十分相似;迪克有良好的高等教育經歷,這一點也與曾就讀于普林斯頓大學的菲茨杰拉德相同;感情生活上,迪克和精神病妻子尼克爾的婚姻、與婚外蘿絲瑪麗之間的情感糾葛,也與作者本人的婚姻狀況類同。小說中的許多情節(jié)生動展現(xiàn)了菲茨杰拉德所受過的各種煎熬和苦悶的心境,使得迪克的形象在讀者眼中栩栩如生,故事的發(fā)生變得真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