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春雪

⊙高浩凱（江蘇省揚中高級中學(xué)）

春寒料峭，一場初春的飄飄細雪降下。無數(shù)歡快的雪精靈爭先奔向那抹亙古不化的碧綠與那張古典素雅的古琴。冰冷弦上的那抹春雪，如同一只鋼鐵之手攫住了琴弦 ，擊散那竹林上悠揚的琴音……

樹影婆娑之間，他一襲白衣，在他那靈巧的手指下，琴音如流水般瀉下。那指尖突然一頓，琴“錚”的一聲清鳴，琴音越發(fā)晦澀。他停下了，茫然地看著那兀自震動的琴弦，悵然若失之感涌上心頭。不論他如何努力，他的琴曲中總是少了些東西，那也許就是琴曲的意境與靈魂吧。良久，衣袂離開了那琴，只留那滿地紛雜的琴音與弦上的那抹春雪……

走向那片竹林，那喧鬧的縣城，令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但漸漸地，他的眉頭舒展開來，在呼嘯的寒風(fēng)聲中，他全身上下宛若泡在溫泉中一般，他聽到了另一張古琴的裊裊琴音。循聲而去，一個老者淡然地撫著琴，頗有幾分“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之意韻。他駐足聆聽，沉醉在老者那琴音之中。余音飄散在空中，他從琴音中悠悠轉(zhuǎn)醒，宛若一枕黃粱大夢。

啊，迫不及待地向老者詢問著他的疑惑，老者笑了笑。留下了那句“入紅塵，品百味”的話語，他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盡管歷盡苦難，他仍然苦苦追尋著屬于他的琴音。那目光中的堅定，使老者明白了他的決定。他微微彎腰，向老者行了一禮后離去……他那孤傲身影漸漸模糊消失，老者嘆了一口氣，但目光中的贊賞無法掩蓋。

就這樣，他帶著一顆赤子之心，裹挾于滾滾紅塵之中；負一張古琴，行走于茫茫大地之上；著一身白衣，跋涉于滔滔濁流之中。溫潤如玉的雙手漸漸變得粗糙，那一襲白衣漸漸染上了塵埃，那清澈的目光漸漸變得滄桑。他行走在紅塵之內(nèi)，也行走在世界之外。

陽關(guān)城上，看著城下那數(shù)以萬計的難民，聽著城中那哭泣的聲音，望著遠方那旌旗蔽日。這一年他見得太多了，無數(shù)百姓流離失所，無數(shù)將士流血犧牲，無數(shù)白骨掩埋地下。戰(zhàn)場上，厚重的烏云籠罩其上，暗灰的戰(zhàn)爭濁流在空氣中飄蕩，凝望著頭頂一群群的烏鴉，俯視著腳下累累白骨，內(nèi)心的情感如開閘的洪水般無可阻擋。他解古琴，橫膝間，撫琴弦。朗朗琴音盤旋而出，抹，挑，勾，剔，撞……一曲《廣陵散》橫空出世，悲壯的旋律，在將士的胸膛激蕩……似在祭奠戰(zhàn)死的士兵，又似在悲傷著戰(zhàn)爭無情……一曲終了，音符似回音般在空氣中流淌，將空中因戰(zhàn)爭而帶來的濁流，沖散了不少。烏云裂開了一條縫隙，一道陽光灑在他的手上，他失神地望著那粗糙的雙手，現(xiàn)在不自覺間微微顫抖，眼眶中蓄滿了熱淚。琴弦上的那抹春雪，化作滴滴淚珠流下。他似乎明白了那句“入紅塵，品百味”的內(nèi)涵。

又是一場初春的細雪，再沒能有一絲雪花落在那琴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