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施色之道

□朱屺瞻

《雪藕陪紅瓤》朱屺瞻

朱屺瞻（1892-1996），江蘇太倉人，當代著名畫家、美術(shù)教育家。其擅山水、花卉，尤精蘭、竹、石，生前為上海美術(shù)?？茖W校教授、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顧問、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上海美術(shù)家協(xié)會常務(wù)理事、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西泠印社顧問、上海中國畫院畫師、上海師范大學藝術(shù)系教授等。作品多次在國內(nèi)和美國、新加坡、德國等國家展出，出版有《朱屺瞻畫展集》《朱屺瞻百歲畫集》《朱屺瞻畫集》《朱屺瞻畫選》等。

施色有大道，最須求得全面的協(xié)調(diào)與整體的和諧統(tǒng)一。修養(yǎng)的苦功夫，最須放在“協(xié)調(diào)感”上。至于繁簡濃淡之間，都可由個人下筆自主，不宜拘謹自縛?！熬小眲t“怯”，則欠活力、無生氣，但須嚴防“亂”與“俗”。

畫面的和諧，有時可借助中間色。調(diào)色盤上殘留的復(fù)色最有過渡性，看似邋遢，但到畫面上就有了色彩傾向。黑墨與白紙是兩個極端色，其本身就有調(diào)和作用，與任何色彩都能協(xié)調(diào)。如果在兩個對比色之間留出一道白線(白紙的本色)或勾上墨線，也可起到同樣的作用。白線忌“板”，須留得自然，有變化。

色可淡而不可灰，灰則無生氣；可厚而不可膩，膩則無神韻。烘染不可平涂，要見淡墨筆痕，有些地方須得保留紙的本色。山坡、沙灘等大塊面施色，不能簡單地平涂一遍，需講究用筆。如趙孟畫沙灘，先用赭石平鋪，然后勾線，顯得厚而不膩，富有變化。至于作青綠山水，唐人的傳統(tǒng)方法是畫好后將上層浮色抹去，然后再上一層，如此反復(fù)幾次，目的是得其“細膩”，但往往顯得“板”。我喜用雜色表現(xiàn)青綠，有時參照油畫厚涂抹，抹上一點厚顏料，隨興涂，求其厚實與松動。

用色有兩種：和潤與強烈。強烈非一味濃厚，而是利用鮮明的對比，如冷熱對比、明暗對比、面積大小對比，再加上有力的運筆。畫可用夸張法，不必拘泥于原物的色相。如畫一朵花，可以比原物更鮮艷、更強烈，亦可以比原物更秀麗、更溫雅，同樣是一種夸張，只是朝另外一面夸張罷了。色彩如此，造型亦如此。施色使用強烈對比法，取其有力，須防為強烈而強烈，濃而無韻。韻者是一種旋律，一種能動的氣勢。色愈強烈，愈須畫得有能動之氣勢。

我下筆喜粗獷，用色喜“狠”而“邋遢”，“邋遢”者，不在于繁多其色，而在一色多調(diào)。我的畫風求“厚”，意在運筆與布局上透出消息。用色的厚薄與畫面的厚薄是兩回事。前人論畫云：“體要嚴重，氣要輕清。”體不重則輕薄，氣不清則俗。色涂得厚，未必就有厚的效果，而色用得薄，也未必不能畫出厚的感覺。

重色以石質(zhì)顏料居多，年久不變，焦墨亦不會變色?；ㄇ?、藤黃、胭脂等水色年久易色變，經(jīng)不起日曬。石質(zhì)顏料，短處在易板、易滯。植物質(zhì)顏料，好在滋潤。如在植物質(zhì)顏料中蘸以墨色，則年久色褪，墨底仍留，可取得相對的保存作用。此外，還有一些用色情況需注意。如石青色，必須打墨底，方顯得厚實，且須等墨干后加色，否則青色會化掉；石綠色須用汁綠或赭石加底，須干后加石綠，顯得厚些；赭石與墨相和會起粒子，故須畫得快些，有時亦可加些花青；藤黃是樹的膠汁，錫管的藤黃太鮮，可加墨色調(diào)和，加多加少要以實踐為憑據(jù)；胭脂易褪色，沖淡些畫膚色很美；鉛粉易變黑，鋅鈦白較薄，用粉時，水要凈。

四季景色不同，色調(diào)不同，反映出的情調(diào)亦不同。春多嫩綠色，多花；夏日炎熱，樹色深綠，可用潑墨潑色法為之，筆要粗獷，水分要多；秋天色轉(zhuǎn)金黃，間以紅綠，色彩豐富；冬景須有凜冽感，方顯樹葉凋零之境。

功夫最在施色，入細而善變。深如潑，淺若無，虛虛實實，做到“化”處。畫山水有境界，畫花卉翎毛，何獨不然？須畫得有生氣，有天趣，有境界，舍此皆非上乘。畫花卉忌“板”，畫魚鳥忌呆，須畫得“生動”?！皠印笔瞧鯔C，能“動”方才能“生”。生者，生機天趣也。

《帆影風光入畫圖》朱屺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