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芹山的女兒

和清 陳建英

在建國70周年來臨之際，為了做好黨政干部和涉密人員“兩識”（保密常識、保密意識）教育，我作為一名保密工作者在挖掘革命戰(zhàn)爭時期相關保密故事而走進黨史資料室，一篇陳建英撰寫的《堅貞不移 無私奉獻——記我的母親賴蔥》文章吸引了我，這是陳建英女士在紀念其父親陳天才誕辰100周年之際，把自己根據戰(zhàn)爭年代革命隊伍里的賴新水、賴國文、盧友信、黃蓮英、張玉英、陳古老等人回憶以及自己從父親陳天才、母親賴蔥得知的史實撰寫的，文章生動感人。我懷著對革命戰(zhàn)爭時期活躍在隱蔽戰(zhàn)線我黨地下組織凸顯出來的英雄人物的敬仰，無數(shù)次閱讀了這篇文章。為了進一步了解賴蔥這位革命者對中國革命的貢獻，我聯(lián)絡了剛剛從中共漳州市委臺灣工作辦公室調研員退休的陳建英女士，傾聽她口述自己母親賴蔥的英雄事跡，在座談交流中，她還提供了更詳細的文稿和照片，講述了革命戰(zhàn)爭時期她母親賴蔥在隱蔽戰(zhàn)線發(fā)生的一樁樁耐人尋味的保密故事。為了宣傳保密故事，再現(xiàn)歷史，我與陳建英共同就《堅貞不移 無私奉獻——記我的母親賴蔥》一文進行改寫，并以我保密人的眼光著重著筆賴蔥在革命戰(zhàn)爭時期為根據地黨組織發(fā)展壯大，特別是為了保守黨的秘密做出貢獻的事跡，從而體會共產黨人“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的格言。

賴蔥，1915年6月出生在大芹山腳下一戶貧苦農民的家庭。八歲那年由父母送給山內郭坑村貧苦農民陳幸（陳天才的父親）家當童養(yǎng)媳。

1930年，賴蔥和陳天才結婚，雖然他們的婚姻全憑“父母之命”，但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他們相濡以沫，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陳天才，1911年正月出生，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歷任中共平和縣和中區(qū)區(qū)委書記、中心區(qū)委書記等職?？谷諔?zhàn)爭時期，任中共平和縣委書記。解放戰(zhàn)爭時期，任中共閩南特委、閩南地委副特派員，閩南地委常委、組織部長、宣傳部長、副書記兼平和縣委書記等職務。

1935年大芹山建立革命根據地以后，貧苦農民的革命熱情高漲，賴蔥在革命工作極其艱苦的條件下，與其丈夫陳天才領導著一支游擊隊伍長期與國民黨反動派進行不屈的斗爭，為閩南地區(qū)保存了一批革命的生力軍，在黨中央的領導下開展閩南地區(qū)革命運動，取得了不朽的功績。

一

1915年6月，大芹山腳下一戶貧苦農民的家庭出生了一個臉黃肌瘦的女嬰，父母把她取名叫賴蔥。在大芹山腳下，賴蔥逐漸長大。大芹山地處平和縣中部山區(qū)的大溪、九峰及高坑三鄉(xiāng)鎮(zhèn)交界處，數(shù)條山脈曲折迂回，向四周延伸，方圓近百里。中心區(qū)域山高林密，溪澗縱橫，大小近百個村莊散落于崇山峻嶺之間，大的五六十戶，小的僅三五戶，也有單門獨戶的。按舊的劃分，以片仔保為中心共有三十幾個保，片仔保所屬地區(qū)俗稱山內。當?shù)剞r民群眾飽受國民黨反動派和地主豪紳壓迫和剝削，生活貧苦，但是反抗精神較強。大芹山與廣東的大埔、饒平，閩西的永定，以及閩南的南靖、云霄、詔安等縣相連，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

賴蔥兄弟姐妹共有七人，她排行第四，八歲那年由父母送給山內郭坑村貧苦農民陳幸家當童養(yǎng)媳。她從小跟著養(yǎng)父母學做竹器和農活，勤勞、好學，十來歲便耕、犁、耙、播樣樣都會，十六七歲出落為一個身體健壯，個子高大的大姑娘，里里外外一把好手。郭坑村是一個接受革命思想較早的地方，1927年初，陳天德被選為平和縣農會貧農團團長后，受朱積壘同志指派，回到大芹山建立秘密農會。以郭坑村為中心，串聯(lián)了相鄰的村落，組織了一個有30多人參加的秘密農會，會員都是受壓迫的貧苦農民。

1928年農歷5月初，平和縣委領導陳彩芹、團縣委書記楊文元來到山內，成立山內共青團支部，陳天才為團支部書記。在陳天德和陳天才的革命活動影響下，賴蔥接受了進步思想。1930年，賴蔥與陳天才結婚，從此，他們相濡以沫，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也開始融入中國革命的熔爐。

1935年大芹山建立革命根據地以后，貧苦農民的革命熱情高漲，賴蔥就是在革命工作極其艱苦的條件下，與其丈夫陳天才領導著一支游擊隊伍長期與國民黨反動派進行對抗斗爭。

二

從1935年開始，山內地區(qū)作為閩粵邊特委的戰(zhàn)略支點，被建成紅軍游擊隊休整補給的后方基地，賴蔥家則成了可靠的地下交通站，執(zhí)行黨的秘密情報工作，為我黨傳遞發(fā)動群眾、武裝斗爭的無數(shù)情報，避免了我黨因為情報的不對稱而影響工作或造成失誤。賴蔥除了干農活，侍奉長輩，撫養(yǎng)兒女外，還要負責秘密交通站工作。只要有交通員或黨的干部來，不管自己怎么困難，也要盡量讓同志們吃上一碗干飯或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稀飯，同時幫助他們完成工作任務。平時賴蔥還具體負責安排來往人員食宿安全和給游擊隊送信、帶路等工作，樣樣干得很出色。

1938年初，閩南國共合作抗日，閩粵邊特委號召各地黨組織發(fā)動群眾，開展募捐一元錢運動。賴蔥積極響應特委號召，帶頭發(fā)動婦救會成員捐獻，支援前方抗戰(zhàn)，全區(qū)一百多個婦救會員都發(fā)動起來了，她們每人帶頭捐獻一元錢。山區(qū)婦女在家中是不掌握錢財?shù)?，在當時一元錢也不算太少，為了能拿出一元錢，她們編竹籃、畚箕，砍柴挑炭，一角兩角地攢，全和中區(qū)共捐獻一千多元?？梢妺D女的抗日熱情是多么高漲。婦救會在提倡婦女解放、反對封建買賣婚姻、監(jiān)視敵人、搜集情報、支前擁軍等方面都做了許多卓有成效的工作，為建設大芹山根據地立下了汗馬功勞。

同年，經陳萍同志介紹，賴蔥光榮參加了中國共產黨，與她同時入黨的還有其他幾位女同志。陳萍還給這幾個黨員一個特殊任務，就是秘密監(jiān)督我黨派去搞公開工作的同志。陳萍，漳州龍?？h港尾鄉(xiāng)人，幼時，家境尚寬裕，自小讀書，高小畢業(yè)后，由海澄考入省立廈門中學。1938年5月11日，廈門淪陷，中共廈門市委領導下的一批愛國青年，組成“廈門青年戰(zhàn)時服務團”。同年7月，陳萍調到廈青團第八工作隊赴平和縣小溪鎮(zhèn)宣傳抗日救亡，后到大芹山革命根據地的山內開展工作。1939年犧牲于平和縣南勝鄉(xiāng)。由于陳萍犧牲前，沒有把他發(fā)展的這幾位黨員的關系介紹給時任區(qū)委書記的陳天才，因而賴蔥多次要求參加黨的組織活動，都被堅持原則的丈夫拒絕了。對此賴蔥雖有抱怨，但她仍然以一個真正共產黨員的身份要求自己，積極開展各項工作，一直到解放前夕，才重新入黨。

1939年底，國民黨頑固派破壞合作抗日，平和縣保安大隊派兵進攻山內，大肆摧殘根據地人民，并在片子村建立反動據點。從這年冬天至翌年初的幾個月里，陳天才的叔叔游擊隊的醫(yī)生陳錐、大哥共產黨員陳天德、弟弟區(qū)委委員陳天泉相繼慘遭敵人殺害。祖上留下的兩間房子也被敵人拆去蓋炮樓。賴蔥懷著極大的悲痛，掩埋了親人，帶著幾個孩子堅守在我黨的秘密交通站。1940年春節(jié)前夕，敵人的進攻更殘酷，形勢更加嚴峻，為此，黨組織決定讓賴蔥和大兒子茂英撤上山。賴蔥將年僅七歲的二兒子海英、五歲的三兒子金英分散托付給群眾撫養(yǎng)，帶著茂英來到大山深處的革命基點村大水坑，全身心投入革命生涯。游擊隊居無定所，隨后，賴蔥將茂英托付給當?shù)厝罕姟?/p>

之后，敵人進攻更加頻繁，瘋狂搜捕陳天才等共產黨人及其家屬，環(huán)境更加險惡。受托群眾為了孩子安全，便輾轉把海英、金英送上山。這時只有賴蔥的大兒子茂英還寄養(yǎng)在群眾家。茂英當時只有10歲，因搜捕風聲緊，群眾已把他轉移幾個地方，最后轉移到平坑仔村。這村莊坐落在山坳里，村前有一條盤桓而上的小路，村后便是山林。一天中午，茂英正在家中吃飯，遠遠看到一行披著黃皮的兵順著蜿蜒的山路而來，急忙放下飯碗，機智從后門逃跑，經過跋涉，來到革命基點村臺牛貫，通過老接頭戶的情報員找到陳天才。幾天后，恰逢盧叨欲往靖和浦地區(qū)，組織上便決定茂英當盧叨的通訊員跟隨盧叨行動。陳天才護送盧叨一行到金京洋村，陳天才和大兒子分手時，語重心長跟他說，從今起你就是一名小戰(zhàn)士，要聽大人的話，成為一名勇敢的戰(zhàn)士。就這樣，茂英從10歲起就上山當了一名小游擊隊員。

賴蔥到游擊隊后，起初是跟隨陳天才等領導人行動。不久就與丈夫陳天才分開。當時正是閩南黨組織處于極端困難的時期，一方面國民黨頑固派不斷制造反共摩擦事件，公開屠殺共產黨人。一方面黨組織和游擊隊貫徹執(zhí)行“生產埋藏、隱蔽精干、積蓄力量，等待時機”的十六字方針，生活十分艱苦。起初同志們大多數(shù)分散在革命基點村，和群眾同住、同吃、同勞動。那一段時間，部隊沒有供應，依靠群眾提供吃住，今天在這家吃，明天在那家吃，同志們把它比喻成“輪公豬”。賴蔥善于聯(lián)系群眾，每到一個基點村，很快就和群眾打成一片，她干練，吃苦耐勞，白天幫助群眾干活，晚上還能幫助婦女做針線活，在勞動中宣傳發(fā)動群眾，很受群眾擁護。后來國民黨頑固派搜捕風聲緊，賴蔥帶著游擊隊就撤到山上，輾轉在崇山峻嶺中。革命群眾自己節(jié)衣減食，冒著生命危險把食物送到山上給游擊隊，幫助游擊隊度過難關。

三

1942年農歷正月，黨組織為了恢復交通站工作，指派賴蔥回家鄉(xiāng)秘密工作。當時，敵人還駐扎在片仔村，離她工作駐點郭坑村只有五六里路，在敵人眼皮底下開展地下工作，一旦暴露，危險的程度可想而知。但是，賴蔥二話沒說，服從黨的安排，毅然返回家鄉(xiāng)開展地下工作。不久，國民黨駐軍得知，便將賴蔥抓到其據點拷問。賴蔥機智、沉著，始終以一個普通農村婦女的身份自稱，只字不吐根據地和游擊隊的秘密，敵人盤問不出名堂，只好將她放了。

1943年5月，國民黨的一個縣保安團進山內剿匪，抓不到陳天才，把賴蔥當成“匪屬”抓起來，并押送到縣城九峰鎮(zhèn)投入監(jiān)獄。賴蔥這次被捕時，還帶著年僅兩歲的兒子國英。在敵人的監(jiān)獄里，賴蔥經受了敵人嚴刑酷打，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敵人見她一個字不招，強迫其坐老虎凳，并打傷賴蔥的膝蓋骨，她咬緊牙關，怒視敵人，寧死不屈。再怎么用刑也得不到任何口供，此時，敵人氣急敗壞，又將賴蔥的手指捆緊，在手指和手指縫里打入竹簽，這時賴蔥痛得死去活來，腦子開始出現(xiàn)幻覺，還是緊閉雙唇，紅紅的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在敵人面前，即便是被折磨得體無完膚，她還是咬緊牙關裝得什么都不知道來迷惑敵人，狡猾的敵人見撬不開她的嘴，后來還用電刑折磨她。但不管敵人如何拷打、用刑，都沒能從賴蔥口中得到關于我黨組織及紅軍游擊隊的秘密。賴蔥及幼小的孩子被關押了二十多天，最后由地下黨員、監(jiān)獄看守石交樹同志買通九峰鎮(zhèn)一個打鐵店的店主把她從監(jiān)獄里保釋出來。這次入獄，賴蔥本來很健壯的身體受到了嚴重摧殘，為了保守黨的秘密，除了膝蓋骨嚴重受傷外，肋骨也被打斷了三根，殘酷的電刑還導致賴蔥患上嚴重的心臟病。敵人的嚴酷摧殘，斗爭環(huán)境的惡劣，始終不能動搖賴蔥的革命意志，她一如既往，跟著黨組織革命到底。

1945年5月，賴蔥回到機關，負責后方工作。不久，在抗日戰(zhàn)爭即將取得勝利前夕，由閩西、閩南游擊隊組成的王濤支隊為開赴潮汕直接與日寇作戰(zhàn)，加快消滅日寇，集中兵力轉戰(zhàn)閩南。賴蔥組織婦女做好部隊后勤供應工作，在她的周密安排下，不管部隊走到哪里，都有婦女們挑著大米、蔬菜等物品跟到哪里，后勤工作做得很好，在每次與敵人的戰(zhàn)斗中，她都沖鋒陷陣、英勇奮戰(zhàn)，視死如歸，被譽為游擊隊的“女查姆王”（女中豪杰）。由于革命環(huán)境困難，賴蔥先后失去了兩個兒子。

1945年，賴蔥開始負責后方工作。她細心照料傷病員，鼓勵傷員們養(yǎng)好傷重上戰(zhàn)場，深得同志們的稱贊。有關她的這段工作，當時任王濤支隊第四大隊班長的賴新水同志是這樣回憶道：“我受傷后，被送到山內后溪傷兵處治傷，賴蔥負責傷兵處工作，她帶領幾個游擊隊員細心照料傷員。為傷員換藥、洗衣、做飯。她的樂觀和熱情常常感染著我們，使我們緩解傷痛，條件雖然艱苦，但大家都充滿信心。同年12月，國民黨省保安團、縣自衛(wèi)隊、聯(lián)防隊、壯丁隊數(shù)百人突然包圍后溪山游擊隊傷兵處。在緊急轉移中，傷員王濤支隊第三大隊長陳松文同志不幸被捕，部分同志被沖散。賴蔥帶領傷員轉移到深山安全的地方安頓后，馬上派人到山上尋找失散的傷員。當晚11時，失散的傷員全部回臨時住處。傷病員無藥無食，衣衫單薄且全都被雨淋濕，寒冷難耐。賴蔥立即燒開水給傷病員暖身、洗傷口，又把每人的衣服烘干。第二天，群眾送糧食來了，賴蔥馬上煮飯，讓傷病員們吃上熱騰騰的稀飯。賴蔥說道：‘盡快把你們的傷治好，早日上戰(zhàn)場，增加革命力量，這是我的職責。為了傷員的安全，組織上決定傷勢好轉的同志，分散治療。過了一段時間，有的傷病員需要轉移，賴蔥安排基點村的民兵轉送傷員，同志們流著淚分別，她鼓勵說：‘為了安全治療，我們暫時分開，組織上會經常派人去探望你們，你們要安心養(yǎng)傷，爭取早日上戰(zhàn)場。我經過一段治療，傷情好轉后，要回云霄。賴蔥安排民兵用擔架把我抬到云霄交通站?！?/p>

1946年3月，由于環(huán)境困難，賴蔥的三兒子金英患麻疹病死在山上。失去兒子的痛苦，使這位母親心力交瘁，但她并沒有被痛苦壓倒，而是更堅強投入工作。三兒子死后不久，賴蔥想盡辦法把五兒子國英送出去寄養(yǎng)在群眾家?？墒菦]過不久，國英病得很厲害，群眾又把小孩送回來。環(huán)境的動蕩及缺醫(yī)少藥，五兒子又病死在母親的懷里。接二連三的打擊，使賴蔥的身心受到極大損害。也就在這一年，組織決定將她十三歲的二兒子海英由閩南特委副特派員、宣傳部長，負責白區(qū)工作的羅琳帶到安溪一帶隱蔽。賴蔥忍著剛剛失去兩個兒子的痛苦，服從安排，讓二兒子去了白區(qū)。（他們母子這一分別，直到解放后，黨組織千方百計尋找，經歷千辛萬苦在漳州郊區(qū)小梅溪找到瘦骨伶仃的陳海英，母子才得以團聚。原來，由于叛徒出賣，白區(qū)工作受到破壞，陳海英隱姓埋名，輾轉幾個地方給人家當長工，好不容易熬到解放。）

四

1948年，全國革命形勢起了根本變化，閩西南革命力量也蓬勃發(fā)展。閩粵贛三省的敵人，為了挽救其搖搖欲墜的統(tǒng)治，千方百計進行反撲。這一年是我軍由防御轉入進攻的一年。針對敵我態(tài)勢，閩南地委提出“一切力量要動員起來，到處發(fā)動群眾斗爭”。具體對策是閩南支隊分路出擊，以分散對敵人之集中；民兵堅持基點，以集中對敵人之分散。先后打了云霄水晶坪、平和石寮口伏擊戰(zhàn)；拔除敵人盤踞平和寨仔村、尖石村兩個反動據點等一系列軍事行動，給敵人以有力反擊。也是這一年，我黨成立新的平和縣委，賴蔥擔任后方主任，兼管傷兵處。

同年7月，國民黨福建省主席劉建緒糾集省保安一、二、三團同時向烏山、山內、永和靖進攻。敵人在山內發(fā)動更瘋狂進攻，而且手段更毒辣，村村住兵，山山放火，搶光燒光。農歷8月14日這一天，陳天才帶通訊員小李從白水出發(fā)趕往坪坑嶺。此時，中國人民解放軍閩粵贛邊區(qū)縱隊閩南支隊副支隊長吳揚率部隊在山內活動。之前，吳揚已派人通知陳天才，要他抽空去看看生病的女兒，他想，女兒出生幾個月了，還沒有見過一面，如今生病確實也需要去看看，同時也可抓點草藥為她治療。到了半嶺村山崗上，正當陳天才掏出望遠鏡觀察時，不想背后高聲喊：“不許動”，回頭一看，不到一丈遠的地方，兩個保安隊端著槍對準著陳天才。這時，陳天才想拔搶已來不及，他急中生智，趁敵人不注意，瞬間往溝壑中的灌木林一躍而下，消失在灌木叢中，一口氣跑回郭坑。

我駐郭坑部隊已接到群眾報告，敵人從高坑、白葉出動，往山內進發(fā)。陳天才與吳揚會合后迅速分析敵情，認為此次敵人出動兵力不少，目標可能是坪坑、水尖山一帶。而這一帶正是堅壁清野，是部隊和群眾轉移的去處。在那個年代，共產黨沒有武裝隊伍就寸步難行，沒有群眾也不可能生存發(fā)展。吳揚提議把隊伍拉出去掩護群眾，陳天才認為近日敵人搜捕屢屢撲空，正希望能找到我主力決戰(zhàn)，如果我們的隊伍此時拉出去，正中敵人奸計，何況敵多我少，必然要吃大虧。陳天才斬釘截鐵地說：“隊伍立即轉移，坪坑方面我安排！”說罷催吳揚快走，吳揚轉身出去，調了8個短槍班戰(zhàn)士配合他行動，隨即他們分頭出發(fā)了。

坪坑嶺和水尖山對峙，相距不到2里，是一座孤立的不大不小的山嶺，山上只有幾處山坳長著樹林，其余盡是菅茅和灌木叢。3天前敵人剛到坪坑村搜查，所以游擊隊和群眾都轉移到這里的樹林中。當他們登上坪坑嶺山腰時，用望遠鏡觀察到左邊敵人正從下寨的山谷里向這里撲來，右邊高坑方向的敵人也沿大路向這里運動。敵人的目標是水尖山，但上次水尖山一戰(zhàn)吃了虧，如今還心有余悸，所以一千多敵兵不敢貿然上山，只是圍著水尖山縱火。時已入秋，風乘火勢，一時草灰飛揚，竹木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就像機槍掃射似那樣劈啪作響。一陣東北風吹來，火焰卷起，東北方向的敵人哇哇亂叫，急著向坪坑嶺方向跑，有些敵人還爬上坪坑嶺觀看水尖山上的大火。陳天才帶著短槍班的同志匍匐在樹林外沿監(jiān)視敵人。這時山坳里傳來嬰兒的哭聲，他急忙叫身邊一名戰(zhàn)士小李進林子告誡群眾，“沒有命令不許亂動，要設法讓孩子不要哭叫?！痹谶@千鈞一發(fā)之際，如果敵人聽到孩子哭聲進林子搜索，或者獸性大發(fā)放火燒山，所有被轉移的游擊隊員和群眾都會蒙難。

敵人又三三兩兩上山觀看對面水尖山的火勢，情況十分危急，唯一的辦法是千方百計不讓敵人發(fā)現(xiàn)正在轉移的革命隊伍，萬一發(fā)現(xiàn)了也要不惜犧牲沖下去把敵人引開。陳天才把決定傳達到每一位戰(zhàn)士，戰(zhàn)士們做好了準備。小李傳達完指令剛從林子里返回，卻聽到更大的嬰兒哭啼聲。陳天才只好親自進入林子，原來是自己的妻子賴蔥抱著生病的女兒正在啼哭，一切都明白了，小孩生病哪能不哭不鬧的。陳天才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是在這樣緊急關頭與妻女見面，他想，若女兒繼續(xù)哭啼就會暴露游擊隊伍和群眾的行蹤。他壓低聲音責令自己的妻子賴蔥說道：“快把女兒的嘴捂??！”賴蔥驚慌失措，順手抓過小被子捂住女兒的嘴巴。結果小孩子憋不過氣來，使勁晃動小腦袋，連蹬帶踢，賴蔥怕悶死女兒，一松手，孩子的哭聲更大。此時坐在地上的大娘大嫂們都害怕地睜著眼睛呆呆地瞪著陳天才，陳天才心砰砰地跳著，握著手槍的手心也滲出了汗。此刻，林子外面又傳來了一陣陣敵人的叫罵聲。不能再猶豫了，陳天才咬住牙關、迸出一句：“掐住喉嚨！掐住喉嚨！快！”賴蔥臉色慘白，兩鬢滲出的汗珠啪啪地往下掉，瞪著失神的眼睛注視著丈夫?？墒?，女兒繼續(xù)哭喊，犧牲的不只是一條小生命，而是所有轉移的戰(zhàn)士和群眾……萬般無奈之下，盡管捂住女兒嘴巴的那雙手顫抖得厲害。為了不暴露目標，為了所有戰(zhàn)士和群眾的生命，賴蔥狠下心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捂住女兒的嘴巴并掐住她的喉嚨，女兒的哭聲頓時沒有了。敵人好像聽到了什么，繼續(xù)往游擊隊和群眾隱秘的地方探視。然而，敵人只聽到樹上的鳥叫和風吹樹葉的聲音，山林里一片寂靜。敵人抓不到轉移的革命隊伍，氣急敗壞地往其他方向追去。

當敵人走遠后。賴蔥呆呆地望著懷抱里一動不動的女兒，捂住孩子的雙手僵硬了，此時，她淚落如雨。這是她失去的第三個孩子。正在轉移的這些戰(zhàn)士和群眾得救了，他們個個低下了頭來為剛剛去世的孩子祈福，寂靜過后，所有的人聲淚俱下，嚎啕大哭，一位老大娘摟住賴蔥輕輕地為她擦淚。陳天才此刻心如刀割，腦海里又浮現(xiàn)三兒子和五兒子病死在山上的悲慘景象，他流著眼淚轉過身子奔向樹林外沿觀察敵人動向，指揮戰(zhàn)士守護群眾。敵人看水尖山周圍烈火熊熊燃燒，以為如有埋伏共軍也跑不出火海，便收兵走了，游擊隊和群眾終于化險為夷。

五

1948年仲秋時節(jié)，剛失去女兒的賴蔥身體十分虛弱，組織上安排她到一家黨的秘密情報點邊養(yǎng)身體，邊發(fā)動群眾干革命，這家情報點一家都在為黨工作。老太婆陳嘉為了賴蔥身體康復，精心護理，不久，賴蔥的病便漸漸好了。

有一天，風和日暖，大病初愈的賴蔥，走到室外曬太陽，突然發(fā)現(xiàn)縣保安隊十幾個敵兵遠遠的闖了過來，一邊大聲喊叫：“抓紅軍婆！抓紅軍婆！”

賴蔥趕緊回屋與陳嘉嘀咕了幾句，決定以母女關系欺騙敵人，同時做好犧牲自己的準備，如若欺騙不了，也不能暴露這個地下情報站。于是，她請陳嘉壯膽出去開門，一見到保安兵便客氣地說：“哦，這么多弟兄，快請坐，我去泡茶?！币粋€班長說：“我們不是來喝茶的，是來抓人的。”

陳嘉不緊不慢地說：“弟兄們說笑了，這里哪有你們要抓的人！”

一位保安兵指著內屋的賴蔥說：“這個就是紅軍婆。上面有命令，抓到陳天才的老婆有賞！”

陳嘉斬釘截鐵地說：“不是啦！你們兄弟們誤會啦！今天是我的生日，女兒阿花為我做壽，窮人家沒有準備什么，正好你們這班兄弟來，提早慶賀一下，請坐。阿花，趕快把為我做壽的糕點拿來接待客人?！?/p>

“阿母，家里來客人了嗎？”賴蔥果然鎮(zhèn)靜地端出來一盤糕點出來。

另一個敵兵詫異地問：“怎么她的口音不同？”

陳嘉鎮(zhèn)靜地分辯說；“我生了好幾個兒女，人太多，無法養(yǎng)，小的時候就把她送到外鄉(xiāng)做童養(yǎng)媳，口音當然就不一樣了?！?/p>

這時，賴蔥大大方方把盤子端到敵人面前說道：“歡迎各位大駕光臨，正好阿母生日，快嘗嘗?！?/p>

敵人看她熟門熟路也就沒有再懷疑。個個拿起糕點吃了起來。

同來的黃莊保保長黃獻亭說道：“兒女從小送人，說話腔調不一樣正常，正常。阿婆這個女兒孝順，趕遠過來為阿母做壽，很乖啊，哪像我的小孩，父母何時生日都不知道?！?/p>

保安隊班長和隊兵聽到保長有趣的證實，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轉身就走了。賴蔥死里逃生后，帶著情報找到了陳天才繼續(xù)為黨工作……

我們懷著對賴蔥的敬仰，把賴蔥的革命經歷和傳奇故事記錄下來，為的是記住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是許許多多像賴蔥這樣的革命者不屈不撓為中國革命做出了貢獻。賴蔥在地下工作中，當她不幸被捕入獄，經得住敵人的嚴刑拷打，為的是保守黨的秘密，為的是不出賣自己的戰(zhàn)友，為的是共產黨人的信仰和宗旨。在危急關頭，為了不暴露目標，為了戰(zhàn)友的生命安全，她毅然獻出自己親生骨肉的生命，這種忘我的犧牲精神只有共產黨人才能做到。賴蔥幾十年如一日，始終把革命利益放在首位，堅定地服從革命需要，為革命利益不惜拋兒棄女，流血犧牲。在她身上閃爍著共產黨人大公無私和對黨的事業(yè)無限忠誠的高貴品質。今日，作為新一代共產黨人，要學習前輩忘我的犧牲精神，堅定信念，不忘初心，為中國復興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