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包
當我夾著小提琴,卻拉出鋸木頭一般的音效而沉浸其中毫不自知的時候,林樂“刷”地一下推開他房間的窗戶,求我能不能別拉了,一臉的生無可戀。
林樂的房間窗戶正對我的房間,他說自從我學小提琴以來,就飽受我的折磨。他見證了我鋸木頭的成長史,我們常常隔著陽臺互相吐槽,互相詆毀。
他愛畫畫。用鉛筆在素描紙上畫;用薯條蘸了醬汁在麥當勞的廣告單上畫;用鋼筆在校服留白的地方畫,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畫得很好。我自認為我們兩個的愛好有共同之處:小提琴是藝術,畫畫也是藝術。
每次我這么說他都用鄙夷的眼神看我,然后嘲笑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匠。
高三全省聯(lián)考,林樂發(fā)揮失常,光榮慘烈地掛了。我在腦海里搜尋那些以前都不用的損人詞語,想要嘲笑他一下,以扳回我這么多年的面子。但當我看到坐在小區(qū)樓梯口的林樂時,他那張頹廢的臉卻讓我愣住了。
我呆在原地,擋不住內心的慌亂。不知道說些什么好,他頹著頭,像鎩羽而歸的鳥。
“你頹給誰看呢!懦夫,不就是一次聯(lián)考嗎?“我回過神來,朝他吼,我不相信那個自信桀驁的林樂就這樣自暴自棄。
他怔住了,望著我,嘴巴欲張欲合。
“別說什么我不懂,我只知道聯(lián)考失敗了,那就著手???,哪還有時間頹廢!我只知道每次你嘲笑我是個鋸木頭的木匠我也從不氣餒,那個曾經(jīng)自信張揚,與我水火不容,讓我崇拜的林樂去哪里了!”我心中升起了無名火,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曾經(jīng)問他擅長和喜歡究竟誰先誰后,他說不知道,因為他擅長并喜歡著畫畫。
“失敗怕什么?你可是林樂??!”想到他在陽臺上畫畫時專注的神情……難道,我看錯人了?
我很早就知道,學美術是林樂的夢想。下定決心把這個當夢想的那一瞬間未嘗不真心,卻仿佛經(jīng)受不住現(xiàn)實的侵蝕和打擊,但至少還能讓它記得自己最終的方向。
似乎沒有別的方法激勵眼前的這個少年了,在我想要放棄的時候,突然想到他說過夢想是考上央美,我隨手抽了一張試卷“啪”地打在他肩上:“不是說要考央美嗎?畫畫,還喜歡嗎?”
他愣住了,可能我說這些雞湯扮演人生導師的樣子真的很傻吧,然后輕笑出聲。
“喜歡?!?/p>
這下輪到我郁悶了。
一月份的幾所美院的校考,林樂的表現(xiàn)是報復性的好。拿到了很多學校的合格證,最重要的是,拿到了央美的通行證。
三月伊始,遠山開始返青,伴隨高三,試卷、考試接踵而來,猝不及防。我突然有點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蒸蒸日上的壓力,成績不進反退。
班主任打電話給我媽,建議停掉和學習無關的小提琴班。雖然小提琴并不是我的夢想,但也是我除了被迫學的興趣班以外,唯一想要堅持下去的東西。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做到完美平衡它和學習之間的杠桿,但是我好像失敗了。我在媽媽的建議下把琴收進了儲物間。
沒能夠得到的東西真的會讓人耿耿于懷。這句話都不足以解釋我內心的悵惘。因為我真的努力想要平衡過,甚至曾經(jīng)成功過,直到一次考試讓之前的信心在一剎那崩塌。
這次輪到我抱著樓梯郁悶了。
“你還記得越前龍馬的那句臺詞嗎?”是林樂的聲音。
我茫然地搖搖頭,看著他坐在了我的旁邊。
“當對手用數(shù)據(jù)證明他的疏漏和破綻時,他說:‘就是要努力凌駕于數(shù)據(jù)之上?!绷謽酚檬持篙p輕敲著膝蓋。
動漫里的場景傾瀉般地涌入我的腦海里,是啊,為什么要屈服于數(shù)據(jù),我為什么輕易要放棄呢?
“既然是喜歡的事情,何不證明,你就是例外。 “
他一字一頓地說完,下一秒就瀟灑地把鋼筆里的墨水擠在我的校服上。然后告訴我,這是他送給我的墨竹。
空翠,堅韌,百折不撓。
但我還是追著他揍了一頓。
我倆互相吐槽,互相詆毀,而又互相鼓勵,一直有著墨竹頑鐵不摧的關系。
想到這里我突然格外想念起林樂,想念和他一起坐在小區(qū)樓梯口,看天上鳥群飛過,帶來若有若無的嗡嗡聲,悠遠空靈。
在充當彼此知心導師的少年生活里,學會的最重要的道理:“要很有耐心,才能打撈掉落下去的光明?!?/p>
這是林樂教給我,最寶貴的一件事。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