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看世間悲喜

黃德海

他是鐵匠師傅的徒弟

年輕的肺鼓動著風箱

他呼吸，火焰也隨之抖動

待師傅用火鉗鉗住他的心

放在了膝蓋的鐵石上

“還是一塊廢鐵，

看不出未來的形狀?！?/p>

徒弟離開風箱，提起大錘

師傅的小錘也從不離手

輕點在大錘將要落下的地方

——韓東《鐵匠》

一

二十歲的霍艷，是個出版了七八本小說集、前途無量的青春小說寫作者，仿佛沿著這條路，一位廣受歡迎的小說家的前途就在前面。不知該慶幸還是感嘆，霍艷并沒有沿著這條看起來的坦途一路高歌，在類似回憶錄的《兔八七的小時代》之后，不只是小說，霍艷幾乎停止了寫作，一晃就是四五年。再次動筆，霍艷已經(jīng)決絕地離開青春小說這塊領(lǐng)地，而當時的她，雖然只有二十五歲，卻是T.S.艾略特說到的，對一個寫作者來說很關(guān)鍵的年齡了。

對青春小說，當然包括霍艷的在內(nèi)，不少批評似乎有一種不當?shù)膰揽粒籼奁渲懈鞣N各樣的問題。這些批評歸結(jié)起來，不過是說這類小說沒有歷史縱深感，沒有社會復(fù)雜性，沒有對人心微妙的認識。其實，青春小說概念本身，已經(jīng)預(yù)先回應(yīng)了這些批評。所謂青春階段，就是涉世未深的，對青春階段的寫作要求深刻和復(fù)雜，無異于緣木求魚。青春小說里，不管虛構(gòu)了怎樣的不實空間，出現(xiàn)怎樣奇怪的時間設(shè)置，只要寫出小小少年真實的小小煩惱，小小歡笑，就算得上完滿。對這類小說，里面“我”切切實實的心情故事，切切實實的青春氣息，才是虛幻花園里真實的癩蛤蟆，是不可替代的真實事物感[1]?；羝G，包括所有青春階段的寫作者，因為具備了屬己的青春氣息，便有其自身的意義。

以上并不是說，青春小說的寫作者可以一直在這個不受挑剔眼光檢驗的領(lǐng)域里隨意馳騁，維持自己的即使已經(jīng)畸變的偶像地位。青春期過完之后，很多青春文學的寫作者或者銷聲匿跡，或者小心翼翼地模仿自己曾經(jīng)的樣子——恨不得把文字里偶然浮現(xiàn)的魚尾紋徹底滅絕。與此同時，對曾經(jīng)哄傳一時的青春小說寫作者，讀者也會要求他們按照自己想象的樣子成長，中途改道將被認為不忠，會被果斷放棄。就像歌德在跟愛克曼談話時說的：“在發(fā)表《葛茲》和《維特》之后不久，從前一位哲人的一句話就在我身上應(yīng)驗了：‘如果你做點什么事來討好世人，世人就會當心不讓你做第二次?！盵2]要從這自我和讀者施加的魔咒里掙脫出來，需要不小的勇氣，一種跟曾經(jīng)成功的自我脫離的勇氣。不妨說，重新回到小說寫作的霍艷，就具備了這樣的勇氣。

不過，勇氣向來不是裝飾，暴虎馮河也稱不上勇氣。一個寫作者表達自己的勇氣時，應(yīng)該同時具備與勇氣相配的寫作能力。脫離了青春寫作，像霍艷這樣準備進入另外的競爭領(lǐng)域，就需要把自己置于小說寫作的長河之中。艾略特在《傳統(tǒng)與個人才能》里說：“（歷史意識）對于任何人想在二十五歲以上還要繼續(xù)做詩人差不多是不可缺少的;歷史的意識又含有一種領(lǐng)悟，不但要理解過去的過去性，而且還要理解過去的現(xiàn)在性，歷史的意識不但使人寫作時有他自己那一代的背景，而且還要趕到從荷馬以來歐洲整個的文學極其本國整個的文學有一個同時的存在，組成一個同時的局面。”[3]暫且不說艾略特這段話中包含的作家需對傳統(tǒng)自覺當下化的要求，即從歷史意識最淺顯的意思上來說，所有以上對青春寫作來說不當?shù)囊?，現(xiàn)在都成了題中應(yīng)有之義，排斥將被看成逃避。

重新開始寫作的霍艷沒有逃避，她開始寫的第一個作品《秘密》，就直接展現(xiàn)了社會、人性的復(fù)雜和微妙。在這篇小說里，作為前臺的“我”利用一個購物網(wǎng)站的程序漏洞，看到了公司成員之間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以及他們光鮮表面下的壓抑、心機甚至歹毒。其中的各色人物，都有著秘而不宣的心事，這些心事受淺層欲望控制，并被這淺層的欲望拖進濫俗或卑劣的深淵。此后不管是《管制》、《失敗者之歌》、《最低溫》、《李約翰》、《無人之境》，還是眼下的這篇《離弦之箭》，在復(fù)雜和微妙的基礎(chǔ)上，更有了對歷史縱深感的把握，不同年齡階層、對世界有不同感受的各類人，開始慢慢走進霍艷小說的世界，并用自己的方式調(diào)整著作者本人的世界。

對一個寫作者來說，最初的沖動大多源于表達的需要，她要把自己對世界的想法說給人聽，尋求分享和認同。而在更深的意義上，寫作，其實是一次次朝向自我的努力。一個寫作的人，對自己苛刻，對自己不滿，有時處于掙扎之中，通過寫作，她接近了一點自己苛刻的標準，對自己的不滿得到了彌補，同時部分緩解了不得不面對的掙扎，甚至因為寫作而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磨礪出一個更新過的自我。因為人心和人生的豐富深邃，這樣的寫作才始終銳利，避免僅限于形式的花樣翻新，不會有陳腐老套的模仿和化裝變形的重復(fù)，從而在更為本質(zhì)的意義上彰顯寫作這件事的意義。

霍艷及其小說的意義，或許就在她對自我不斷更新的要求中。

二

霍艷的小說里有一種淡漠的氣質(zhì)，這個淡漠蔓延在小說的角角落落，不經(jīng)意就會瞥見。淡漠的原因，是敘事者或作品中人物的主觀視角，始終有一種對人性的挑剔眼光，即使對敘事者或人物心儀的人，這個挑剔也如長明的透視之燈，不眠不休地燭照著人性的腐爛之處。不用說《秘密》中對各色人等顯然的蔑視，像《管制》、《李約翰》和《無人之境》這樣較為克制的作品里，敘事者對其中的人物，也都對帶著較為明顯的不滿。而在《最低溫》里，即使那個女學生（甚至敘事者）喜歡的、見識不凡、風度翩翩的大學教授朱同，也在人性的天平上被稱出了靈魂之輕。

不難看出，這淡漠的氣質(zhì)出于霍艷對人性一貫的苛刻，骨子里或許是一種期望遠離世俗的高傲使然?？蓪@個盼著躲開世俗的作者小說里的世界，你會不自覺地希望離遠一點，因為里面有太多比普通世俗更不堪的骯臟。拿《最低溫》的一個情節(jié)來說，一貫孤高自負的朱同，暗地指示跟自己關(guān)系曖昧的女學生報考競爭對手的博士，以便抓住對方抄襲的把柄，在跟對方的所長之爭中獲得優(yōu)勢，而這個私心，又用整頓學術(shù)風氣的冠冕借口遮掩。為了隱藏自私和某些不堪的側(cè)面，表里不一差不多是世俗的常情，不妨以寬容待之?？芍焱谋砝锊灰?，不只是消極地自私，還是積極地攻擊;攻擊呢，又用對學術(shù)的公心來掩蓋;這個攻擊和掩蓋動用的力量，不折不扣是自己心愛的人的命運。這樣不斷用一層機心掩蓋另一層機心的情節(jié)，在霍艷的小說里屢見不鮮。憑借這些，作品展示了人性的多個層面，而這些層面又幾乎毫無例外地指向人心的低處和更低處，普通世俗在這人性的更低之處顯現(xiàn)為遠甚于卑瑣的骯臟。

按照某種理論，霍艷的這類作品已經(jīng)為小說世界貢獻了某種特殊的東西，事實也確實如此。但我一直對這種發(fā)現(xiàn)式貢獻，包括對任意一種發(fā)現(xiàn)式創(chuàng)新的天然好評，抱持極深的懷疑態(tài)度，因為這發(fā)現(xiàn)往往以對作者本身的某種損害為代價。具體到霍艷的作品，她在小說里流露的苛刻態(tài)度，非?？赡苁菍θ诵杂^察的失衡造成的。對一個人，即便是小說中的人來說，如果不能維持感受到的各種傷痛或愛意、看到的不堪或閃光之間的平衡，只強調(diào)其中的某個側(cè)面，容易造成習慣性的判斷偏差?！澳暽顪Y過久，深淵將回以凝視”[4]，對人性的低端凝視過久，人性的低端也將回以凝視，寫作者自身的思維和感受系統(tǒng)會被這凝視影響，造成進一步的判斷偏差。陷入這惡性循環(huán)中的人，將不得不面對一個悖論——那些你最蔑視的人性低端部分，會變著花樣涌進你用高傲壘出的清凈世界。甚至可以說，蔑視某種意義上表明了自己置身蔑視之物中的愿望，雖然是不自覺的。

這個可能的觀察失衡，在《失敗者之歌》里得到了部分彌補?！妒≌咧琛防铮畠簭埿■┭壑械母赣H張功利和母親沈蓉蓉，無奈而卑微地生活在社會中，在家里則表現(xiàn)出失敗者的沉默或尖刻，但在他們的失敗者形態(tài)里，沒有甚于卑瑣的骯臟，而是時不時流露出純凈的愛意。幾乎可以說，在父親對張小雯的愛意表達和她的回應(yīng)里，含著一種中國式的父女之愛在里面：“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抱過她，連肌膚相觸的機會都少有，唯一就是她發(fā)燒時，張功利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才肯在她額頭上短暫停留一下感受溫度，所以張小雯并不是因為可以請假而盼著發(fā)燒，她甚至愿意頂著40度的高溫，去學校坐上一整天，這樣她會得到父親最多的關(guān)懷。”這種含蓄到甚至有些冷漠的父愛，是一種奇特的父愛表達傳統(tǒng)，說不上好壞，但對這種愛意的領(lǐng)會需要學習。經(jīng)過努力懂得理解這個愛的人，也就學會了用對方的方式來接受對方的愛，同時也會學著如其所是地愛對方?！妒≌咧琛芬驗檫@種對如其所是的愛的理解，有效糾正了因作者過于嚴苛的眼光造成的淡漠之感，讓人感到一絲明亮的暖意。這個暖意，是人性中的閃光部分在塵世最真實的顯露。

《失敗者之歌》大概有一些霍艷本人家庭生活的影子，這種偶然流露的暖意或許出于她對父愛的切身感受。而在《離弦之箭》的謀殺故事里，霍艷已經(jīng)沒有較近的情感來源可以借鑒憑靠，她必須試著放開自己，摸索進一個全新的世界，在蕓蕓眾生的復(fù)雜形態(tài)里去感受寬廣的人性事實?；羝G的確這樣做了，在這個小說里，人物的悲慟里有真實的傷心，盲目的籌劃里有真實的義氣，回心轉(zhuǎn)意里有真實的懊悔。隨著殺人的原因不斷明了，故事一直在翻轉(zhuǎn)，人性的高端和低端在這翻轉(zhuǎn)當中不斷交替。按說，“謀殺最能體現(xiàn)人的消極潛能”[5]，在一個謀殺故事里，人性的低端部分會顯現(xiàn)得極為明確。但在《離弦之箭》里，人性的高端和低端差不多是互相促進的，其高端將低端從自身驅(qū)逐出去，低端也同樣把高端從自身驅(qū)逐出去，并各自因為對方的激勵而變得更為顯著。在這里，霍艷顯示了更加成熟的人性觀察角度，她在一定意義上等視了作品中人性的高端和低端，嘗試著如其所是地了解人物的愛，也如其所是地了解他們的恨，從而把人性的兩端提煉出來，并在小說的世界里凈化。

仔細觀察《離弦之箭》里的人性變動，會發(fā)現(xiàn)人性的明暗在小說里交織成一條色彩不斷變幻的繩索，在世俗之間閃爍，無法從他們置身其中的生活中拆解出來。這條明暗交織的繩索，甚至把對生活冷漠的敘事者“我”也打撈了起來，讓她對原本以為與己無關(guān)的世界產(chǎn)生了部分熱情。甚至在某些時候表現(xiàn)出一種深婉的體諒，或許正因為作者嘗試著去理解不同人多層次的人性表現(xiàn)，這個與謀殺有關(guān)的小說反而成為霍艷小說中最遠離淡漠的一篇。

三

霍艷非常講究小說的結(jié)構(gòu)，有的是明的，有的是暗的。明的，如她每篇小說的開頭都會精心設(shè)計，注意設(shè)置懸念或?qū)ч_局面，引而不發(fā);結(jié)尾都注意力度，有的收攏如并掌握拳，有的散開如銀瓶乍裂;小說的進程也有明顯的節(jié)奏，起伏如丘山連綿。暗的，如有些小說會在顯在的故事內(nèi)部，嵌套欲望或情感的悄悄萌動和慢慢熄滅。拿《李約翰》來說，在一個明顯的故事結(jié)構(gòu)之外，李約翰因為與開《莊子》講座的教授談得投契，冷如死灰的心復(fù)燃，欲望恢復(fù)，欲望的對象也隨之出現(xiàn)。接下來，不妨看成一個欲望被點燃又熄滅的過程，其間發(fā)生了許多其他的事情，作者卻始終牢牢把控著李約翰欲望的伸伸縮縮。

這種對結(jié)構(gòu)的把控能力，顯示了小說寫作者技藝的嫻熟——在現(xiàn)今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這不算很低的要求——卻并非最高的境界?；羝G的結(jié)構(gòu)設(shè)置，有時會讓小說直奔某個確定的終結(jié)之地，在結(jié)尾處高潮或翻轉(zhuǎn)。1944年，胡蘭成結(jié)識張愛玲：“我給愛玲看我的論文，她卻說這樣體系嚴密，不如解散的好，我亦果然把來解散了，驅(qū)使萬物如軍隊，原來不如讓萬物解甲歸田，一路有言笑?！盵6]對小說結(jié)構(gòu)的嚴密控制，正像一篇體系嚴密的論文，最容易出現(xiàn)的問題，是故事會按某種固定的流向前進，缺少寬闊的人世之光;作者筆下的人物也會束手束腳，沒有人生途路上的言笑晏晏?；羝G此前的小說，大概就因為缺少了這種對故事撒手的膽氣，雖驅(qū)使人物如軍隊，里面總?cè)鄙僖稽c從容的韻致。在這個意義上，《離弦之箭》是個例外，或者我更希望說是個——開端。

因為寫的是一起謀殺案，《離弦之箭》牽扯起各式各樣的人物，故事的發(fā)展，幾乎可以說用鬼使神差來形容，有很多巧合和離奇的部分。最終的謀殺局面，從田淑貞提議，到玉茹響應(yīng)，再到周林和黃賢二人承接，一開始就被命運拖上了一條不停奔跑的軌道。運行其中的每個人幾乎都有過延宕，也在某些局部減緩它的發(fā)展速度，最終卻無法讓它停止下來。在這個小說里，我們似乎能夠聽到來自命運的某種回聲。在這命運的回聲里，故事自己活動起來，拉扯著人物離開作者的控制，作者只能跟隨故事，仿佛一個孩子牽著大人的衣角，竟慢慢走進了紛繁復(fù)雜的成人世界。這個小說也得以用自己的方式，讓作者的小說完成了從結(jié)構(gòu)整飭到自在發(fā)展的轉(zhuǎn)變。

在以往的小說理論里，故事差不多只是小說的基本面，算不得什么高妙的東西。小說里的人物、思想或者其他什么，才是小說高企的部分，一個按照人物性格邏輯進展的小說，仿佛也擁有比按照故事邏輯展開更高的段位。如此談?wù)摴适碌臅r候，大概忽視了，嚴密的故事邏輯會在某種意義上變成事實的邏輯，而事實的邏輯因為勾連著真實的世界，會帶著作者走進變動不居的生活之流，讓她了解那些她此前不曾知道、不會知道的部分。對一個寫作者來說，通過寫作知道自己此前未知的部分，感知到此前未曾體味的情感，一方嶄新的天空涌現(xiàn)出來，那才是真正喜悅的開端。

故事帶著作者走出了結(jié)構(gòu)的整飭，在人性的層面上也讓作者擴大了對人性的復(fù)雜面的觀察，因而《離弦之箭》里的人物，開始顯現(xiàn)出它們各自的樣子。那些曾經(jīng)被作者細密心思和嚴苛眼光捆住手腳的人們，終于有了一次屬于他們自己的舒服欠伸。有了這樣的舒展從容，即便小說里的世界復(fù)雜如故，陰暗如故，也自有生機勃勃的跌宕自喜在里面。

《離弦之箭》對結(jié)構(gòu)的部分解散和對人性觀察的趨于寬厚，也把霍艷從置身事外者變成了置身其中的參與者。這次的置身其中，已不再是人性低端部分因作者蔑視而拼命涌進時的爭斗情形，而是變成了一種——怎么說呢？關(guān)于歷史，海德格爾有兩個概念，一是Historie，是被記錄下來的歷史，是“顯”出的歷史;一是Geschichte，是本真的、真實發(fā)生的歷史，亦顯亦隱，和命運相關(guān)聯(lián)[7]。我們試著把“歷史”換成“故事”，以上的說法可以轉(zhuǎn)變?yōu)槿缦碌年愂觯河袃煞N故事，一種是記錄“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悲歡與記錄者無關(guān)，“我”只是個淡漠的旁觀者;一種跟寫作者自身的命運牽連，“我”的世界與故事中的人物置身其中的，是同一個世界，“我”與他們休戚相關(guān)。這一相關(guān)性消除了寫作者和其虛構(gòu)世界里的人們的敵意，不管是作者的高傲和嚴苛，抑或是人物的卑瑣和無奈，在這里締結(jié)了和解的盟約，共同走進綿長的生活之流。

或許僅僅，也恰恰從這里開始，霍艷將一改她此前小說中“他們的故事，我的小說”的模式，而變?yōu)椤八麄兊墓适?，我們的世界”，寫作者“我”和“他們”不再截然兩分，“我”將和“他們”生長在一起。如霍艷自己所說，這個慢慢生長在一起的過程，會讓她“從一個固執(zhí)單調(diào)的敘事者，變得試著去參透世間的悲喜”。一個參看世間悲喜的寫作者，要容忍別人的卑瑣和無能，因為大多數(shù)人根本無法避免這一切。只有這樣，寫作者才會跟她小說世界里的人們生長在一起，避免過分凝視引起的人性低端能量的反噬，從而真正走進她內(nèi)心那干凈明亮的地方。

注 釋：

[1] ?參看錢鍾書，《七綴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12月版，第183頁。

[2] ?《歌德談話錄》，朱光潛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78年9月版，第20頁。

[3] ?《艾略特詩學文集》，王恩衷編譯，國際文學出版公司，1989年12月版，第2頁。

[4] ?用孫仲旭譯文。參看尼采，《善惡之彼岸——未來的一個哲學序曲》，程志民譯，華夏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81—82頁。

[5] ?布羅茨基，《布羅茨基致哈維爾公開信》，黃燦然譯，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104821/。

[6] ?胡蘭成，《今生今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9月版，第148頁。

[7] ?海德格爾，《林中路》，孫周興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年12月版，334頁，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