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境內分泌干擾物對早發(fā)性卵巢功能不全的作用機制研究進展

聞鑫，張躍輝，姚美玉

早發(fā)性卵巢功能不全（primary ovarian insufficiency，POI）是一種卵巢功能提前衰退的臨床綜合征，患有POI的女性不僅會伴有生殖能力驟降和潮熱、多汗、焦慮等圍絕經期癥狀，還會伴有中樞神經系統(tǒng)、心血管系統(tǒng)、骨密度降低和代謝紊亂等多種因素導致的早死風險的增加[1]。POI發(fā)病率為1%～3%，累及約200萬中國育齡期女性[2]，發(fā)病率有逐年升高且低齡化的趨勢。已知的POI病因包括遺傳因素、醫(yī)源性因素、免疫因素，但大部分（75%～90%）病因不明確，為特發(fā)性POI[3]。有學者認為，特發(fā)性POI與環(huán)境、表觀遺傳修飾等因素密切相關。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聯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UNEP）、國際婦產科聯盟（FIGO）已正式聲明環(huán)境可對人類生殖健康產生不利影響， 證實環(huán)境內分泌干擾物（environmental endocrine disruptors，EEDs）對生殖功能異常、代謝紊亂及激素依賴性惡性腫瘤皆有致病性[4]。實驗和流行病學研究發(fā)現EEDs可通過直接激活/滅活內分泌靶受體，或通過破壞激素的合成，或通過抑制/激活激素及其代謝酶干擾內分泌功能[5]。EEDs可通過食物、飲品、空氣、生活用品、土壤及灰塵等介質經過消化系統(tǒng)、呼吸系統(tǒng)及皮膚黏膜等多種途徑進入人體。隨著EEDs的環(huán)境檢出率和環(huán)境殘留量逐年升高，其對生態(tài)環(huán)境和人類健康的威脅愈發(fā)受到世界各國的廣泛重視。了解EEDs對POI的作用機制，有助于為POI的防治提供新的靶點。

1 EEDs的概念及分類

美國環(huán)境保護署（EPA）定義EEDs是一種可以干擾負責體內平衡、生殖和發(fā)育的天然血源性激素合成、分泌、運輸、代謝、結合和消除的外源性物質。EEDs可以模擬或拮抗機體內源激素，在激素受體介導的信號傳遞中起激動劑或拮抗劑的作用，干擾激素穩(wěn)態(tài)，在極低濃度下就能干擾內分泌系統(tǒng)的正常功能，其通過多種途徑進入體內，直接或間接損害人類健康。

根據EEDs來源可分為：①家庭日常護理用品，如抗菌劑[三氯卡班（TCC）、三氯生（TCS）]、芳香劑多環(huán)芳烴類（PAHs）和紫外線吸收劑。②家庭常用工業(yè)產品，如塑料制品雙酚A（BPA）、塑化劑鄰苯二甲酸酯類（PAEs）[包括鄰苯二甲酸丁芐酯（BBP）、酞酸二丁酯（DBP）、鄰苯二甲酸二異辛酯（DEHP）]、脂溶劑多氯聯苯（PCBs）、防護劑全氟烷基物質（PFAS）及阻燃劑多溴二苯醚（PBDEs）。③食品添加劑，如防腐劑對羥基苯甲酸酯。④不良生活方式，如煙草、酒精、玉米烯酮等。⑤農業(yè)用品，如殺蟲劑擬除蟲菊酯類、有機氯農藥滴滴涕（DDT）、有機磷二嗪農（DZN）以及除草劑四氯二苯并二惡英（TCDD）。⑥藥物，如解熱鎮(zhèn)痛藥對乙酰氨基酚、鎮(zhèn)痛藥吲哚美辛，雌激素受體拮抗劑他莫昔芬、合成雌激素己烯雌酚（DES）、植物雌激素染料木黃酮（大豆異黃酮），中藥材雷公藤等。⑦金屬鎘。此外，最新研究表明醫(yī)源性途徑如接觸呼吸科、口腔科等含有EEDs的醫(yī)療器械也可發(fā)生EEDs暴露[6]。

2 POI與EEDs的流行病學關系

EEDs在POI的發(fā)生及發(fā)展機制中發(fā)揮重要作用，臨床流行病學研究提示POI患者大多存在激素類藥物使用史和煙草接觸史（包括主動和被動），多項研究發(fā)現POI患者體內血清DEHP、BPA、PAHs等EEDs濃度較高。種類繁多的EEDs存在于現代人類生存的所有環(huán)境中，具有穩(wěn)定性強、半衰期長、代謝緩慢、生物富集性等特點，可在自然界及人體內長時間存留。女性由于接觸大量化妝品、個人護理用品等日化產品成為EEDs高暴露人群。EEDs暴露對女性的影響包括從胚胎期到成人期的各個階段，而胚胎期至青春前期是發(fā)育最關鍵的敏感窗口，對EEDs暴露所導致的卵巢功能的早期破壞可在成年后以“劑量-效應”和協(xié)同作用的形式表現為生殖功能受損。Barrett等[7]評估了178例POI患者的血清PFAS水平，并證明血清PFAS與POI具有相關性。這些橫斷面調查數據表明EEDs暴露與POI的潛在聯系，但暴露期間的發(fā)育窗口、EEDs類型、EEDs誘發(fā)POI機制并未闡明。

3 卵泡形成與POI發(fā)生機制

女性生殖健康取決于卵巢功能的正常發(fā)育，卵泡是卵巢的基本功能單位，卵泡的形成與發(fā)育直接影響女性的生殖能力。原始卵泡庫的建立起始于胚胎時期，原始生殖細胞（PGCs）形成經歷有絲分裂并遷移至生殖腺，之后快速地有絲分裂增殖導致細胞核分裂但細胞質分裂不完全的卵原細胞聚集后形成卵原細胞巢（oogonia cyst），其特征是多達30個細胞通過細胞間橋連接。在維甲酸（retinoic acid，RA）、激活素A（Act A）[8]等刺激下，有絲分裂的卵原細胞進入減數分裂并在減數分裂Ⅰ期的二倍體階段停止分裂，成為初級卵母細胞。隨著卵母細胞的發(fā)育，卵母細胞巢破裂（oocyte cyst breakdown，CBD）[9]。二倍體阻滯階段的初級卵母細胞被周圍單層的扁平顆粒細胞（GCs）包裹，從而完成卵泡組裝，形成原始卵泡（primordial follicles，PFs）。前泡膜細胞被募集到PFs周圍，PFs發(fā)育并向初級卵泡轉化，但大多數PFs保持靜止，構成原始卵泡池。與此同時，大部分卵母細胞經歷程序性細胞死亡，這一過程包括自噬和凋亡。青春期后，PFs經激活及發(fā)育最終排出成熟的卵子或直接閉鎖，這一過程為卵泡形成[10]。卵泡形成的任一環(huán)節(jié)異常都直接影響卵泡的發(fā)育、成熟，導致卵巢儲備減少。妊娠20周時，發(fā)育中的胚胎卵巢包含的卵母細胞數量最初約為500萬個，之后超過2/3的卵母細胞發(fā)生退化，在出生時留下的卵母細胞數量大大減少，約50～100萬不等。雖然每次排卵前，都會有幾個至幾十個卵泡被激活并發(fā)育，但通常只有一個卵泡排卵釋放出卵子，其余的卵泡則閉鎖。女性一生會排出約400個卵子，約1%的卵泡構成了卵巢儲備。原始卵泡池的大小代表女性的生殖能力。POI的基本病理機制是卵巢儲備的提前衰竭，主要有兩個原因：①胚胎期生殖細胞數量不足，導致卵巢原始卵泡池先天性較小；②卵巢儲備的消耗加速，包括休眠的PFs激活增加和卵泡閉鎖增強。

4 EEDs導致POI的作用機制

基礎科學、動物模型和流行病學數據表明EEDs對女性生殖功能的損害機制復雜，不僅是由雌激素受體（ER）途徑介導的，還可通過氧化應激、促進顆粒細胞凋亡、表觀遺傳修飾等多種機制，破壞卵巢儲備建立（原始卵泡池的形成）和卵泡耗竭（卵泡募集、閉鎖）之間的平衡[11]。卵巢儲備和卵泡耗竭率是決定POI的關鍵因素，而影響這種平衡的因素最主要在卵泡形成的幾個敏感窗口期，包括：PGCs發(fā)育期、減數分裂期、原始卵泡的形成、卵泡的募集和發(fā)育。本文將以卵泡形成過程的敏感窗口期為切入點，探討EEDs對POI的影響機制。

4.1 對PGCs發(fā)育的影響 PGCs在外胚層形成后經歷有絲分裂，向生殖嵴移動[12]，負責建立卵巢儲備。撲熱息痛以胚胎PGCs表達的環(huán)氧化酶2和前列腺素E2受體為靶點，干擾PGCs增殖。有研究表明，小鼠從交配后7 d（7 days post coitus，7 dpc）開始暴露于撲熱息痛，PGCs有絲分裂活性明顯下降，子代卵泡儲備減少。PGCs的發(fā)展依賴于許多表觀遺傳變化，包括組蛋白修飾、X染色體活化、印跡消除和全局DNA去甲基化[13]，這對基因組的重新編程和種系的正確建立至關重要。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PGCs分化早期暴露于EEDs可能會干擾表觀遺傳修飾，影響PGCs相關基因的表達。Zhang等[14]研究表明，妊娠小鼠0.5～12.5 dpc暴露于BPA可減少12.5 dpc胚胎PGCs印跡基因的DNA甲基化。另有研究表明，甲基化的Igf2r和Peg3印跡基因在接觸BPA后發(fā)生去甲基化，此外，ERmRNA和蛋白的表達水平均增強。暴露于EEDs導致PGCs異常的甲基化狀態(tài)可改變卵巢功能，如果這些修飾對生殖系產生穩(wěn)定的影響，將促進卵巢功能改變的跨代遺傳。多項研究報道，EEDs誘導的表觀遺傳修飾可被雌性大鼠向下一代遺傳，影響表觀遺傳標記，而這些標記不會被表觀遺傳消除。Susiarjo等[15]研究了圍生期暴露于BPA后多代代謝表型中的表觀遺傳失調的因果作用，早期BPA暴露可通過Igf2位點DNA甲基化的穩(wěn)定遺傳改變，在F1和F2代小鼠中發(fā)現了1個差異甲基化區(qū)域（DMR）的DNA甲基化改變，該區(qū)域調節(jié)Igf2印跡基因的表達，該基因是一種關鍵的胎兒生長促進因子，在代謝穩(wěn)態(tài)中發(fā)揮作用。

4.2 對減數分裂的干擾 減數分裂是生殖細胞特有的過程，減數分裂的開始為卵泡形成的基礎，正確的減數分裂過程對女性生殖細胞的質量和數量至關重要。在女性中，減數分裂開始于胚胎期，減數分裂異常可對生殖健康參數產生長期影響，如：重組缺陷可減少卵母細胞數量；缺乏REC8（內聚蛋白復合物的重要組成部分）可導致卵母細胞損失[16]；突觸復合體蛋白3（SYCP3）表達改變可導致卵母細胞減少和非整倍體配子產生。有研究表明，BPA、DEHP以及藥物撲熱息痛和吲哚美辛都會干擾減數分裂，其機制包括干擾生殖細胞的減數分裂突觸和同源重組以及延緩減數分裂進程等。Stra8是控制RA誘導卵母細胞減數分裂進入前期Ⅰ期的關鍵基因之一，通過上調DNA減數分裂重組酶1（DMC1）和減數分裂重組蛋白SPO11的表達促進突觸復合體蛋白（SCPs）的表達，參與同源重組的啟動。而敲除Stra8會影響卵巢儲備的建立。研究表明，胚胎期暴露于DEHP的小鼠13.5 dpc的Stra8表達顯著減少，17.5 dpc出現減數分裂延遲[17]。研究表明，妊娠小鼠每日灌胃BPA 0.02～0.08 mg/kg或DEHP 40 μg，可顯著推遲減數分裂過程，減數分裂相關基因Stra8、DMC1、REC8、SYCP3表達明顯減少。雌性大鼠胎兒暴露于撲熱息痛（350 mg·kg-1·d-1，13.5～21.5 dpc）或吲哚美辛（0.8 mg·kg-1·d-1，15.5～18.5 dpc）后生殖細胞數量減少，這些不良影響是減數分裂延遲造成的，最終導致成年后卵巢質量下降和生育能力下降[18]。Liu等[19]研究表明，10 μmol/L或100 μmol/L DEHP暴露可抑制胚胎小鼠卵母細胞在減數分裂前期進展，特別是粗線雙線期階段，DEHP可損害減數分裂重組引起的DNA雙鏈斷裂的修復能力，從而激活粗線止點。此外，小鼠卵母細胞的體外實驗表明，高濃度BPA可導致紡錘體異常、染色體聚集異常和減數分裂停滯[20]。在暴露于BPA的體外培養(yǎng)的人卵巢組織模型中也觀察到同源染色體重組水平升高。已證明尼古丁可靶向作用于肌動蛋白絲，導致微絲紊亂和染色體分離，減數分裂過程中非整倍體增加率呈劑量依賴性，表現為不規(guī)則、畸形和多極紡錘體、染色體排列異常和微絲紊亂。

4.3 對原始卵泡池形成的影響 CBD和PFs組裝是建立卵巢儲備的前提。當卵母細胞達到前期Ⅰ期（二倍體期）末時，卵泡開始聚集。在嚙齒動物中，CBD是由出生前后雌激素水平下降引起的，PFs組裝過程中雌激素同樣發(fā)揮重要作用，而具有雌激素樣作用的EEDs可干擾正常雌激素信號傳導，影響CBD和PFs組裝。BPA的雌激素特性已被大量研究證實，當妊娠小鼠暴露于BPA時，可以觀察到前期Ⅰ期的減數分裂進程受到抑制，CBD和PFs組裝受到干擾。Zhou等[21]研究表明，子宮內BPA暴露可通過升高卵巢相關的抗凋亡因子水平、降低促凋亡因子水平來顯著抑制CBD，從而減少原始卵泡池的大小。在小鼠胎兒中，母體內高雌二醇（E2）和孕酮（P）水平可抑制PFs組裝，而出生前后類固醇激素水平的降低可促進PFs形成。對于人類而言，妊娠期雌激素水平的降低會抑制PFs組裝。在一項對獼猴的研究中，從妊娠100 d到足月產，通過橡膠管持續(xù)暴露于BPA會破壞胎兒的PFs組裝?？梢奅EDs對不同物種的干擾卵泡組裝存在差異。除妊娠期暴露外，多項研究表明，新生兒暴露于EEDs會損害CBD和PFs組裝。Zhang等[22]研究表明，新生小鼠卵巢體外暴露于10～30 μg玉米赤霉烯酮，與未暴露組相比生殖細胞數量顯著減少。此外，玉米赤霉烯酮暴露以劑量依賴的方式降低Lhx8等卵母細胞特異性基因的mRNA水平，破壞小鼠PFs形成。另有研究證明BPA體外暴露可顯著降低出生日齡（days post partum，dpp）為0 dpp的小鼠卵巢中CBD和PFs的百分比。

4.4 對卵泡募集和發(fā)育的影響 卵泡發(fā)育主要是指卵泡從原始卵泡到初級卵泡的轉變過程。研究表明，一些生長因子可促進原始卵泡向初級卵泡轉變，包括kit配體（KITL）、表皮生長因子（EGF）、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IGF-1）、白血病抑制因子（LIF）、生長分化因子9（GDF9）、骨形態(tài)發(fā)生蛋白15（BMP15）、基礎螺 旋 環(huán) 轉 錄 因 子（FIGLA）、H1 連 接 組 蛋 白（H1FOO）、角化細胞生長因子（KGF）和基本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bFGF）等?？沟蛲龅鞍譈淋巴細胞瘤2（Bcl-2）家族成員髓樣細胞白血病蛋白1（MCL1）近年也被證明是維持卵泡池、生長卵泡存活和卵母細胞線粒體生物能所必需的基本生存因子[23]。而某些因子如沉默信息調節(jié)因子2相關酶1（SIRT1）、抗苗勒管激素（anti-mullerian hormone，AMH）、人第10號染色體缺失的磷酸酶及張力蛋白同源基因（PTEN）等則可抑制卵泡發(fā)育。EEDs可通過調控這些因子對PFs的募集和發(fā)育產生影響，現將目前研究進展從卵泡募集、信號通路、激素代謝、卵泡閉鎖及氧化應激5個方面歸納如下。

4.4.1 對卵泡募集的影響PFs作為卵巢儲備功能的代表有3種結局：①處于休眠狀態(tài)，構成卵泡池；②直接發(fā)生凋亡閉鎖，導致POI；③從休眠狀態(tài)激活，維持女性激素內環(huán)境平衡。靜息、閉鎖和激活之間的平衡對于維持生殖能力至關重要。青春期前EEDs暴露可通過增加PFs激活和生長中的卵泡閉鎖來加速卵泡耗竭。DEHP及其主要代謝物鄰苯二甲酸單乙基己酯（MEHP）被證實在體內外均可增加PFs激活和卵泡閉鎖來促進卵泡募集，刺激卵泡和竇卵泡數量增加[24]。PCBs暴露可導致原始卵泡池先天缺陷并增加卵泡募集，導致卵巢儲備過早耗竭。大鼠腹腔內注射高劑量（100 mg·kg-1·d-1）甲氧氯胺（MXR）可增加竇卵泡百分比，降低黃體百分比，這種效應與減少竇卵泡中ERβ和黃體生成激素（LH）受體的表達相關。Medigovi′等[25]在大鼠皮下注射50 mg/kg的染料木黃酮，觀察到PFs數量減少，初級卵泡數量增加，提示PFs活化增加。

4.4.2 干擾影響卵泡發(fā)育的信號通路磷脂酰肌醇3激酶（PI3K）是PFs募集的通路調節(jié)因子。DEHP和BPA可通過激活PI3K通路并減少其抑制基因表達，在卵泡發(fā)育早期增加原始卵泡池中卵泡的募集，導致PFs數量減少、生殖壽命縮短。蛋白激酶B（AKT）作為PI3K的下游調控靶點同樣被證明與原始卵泡的募集有關，PI3K/AKT具有啟動卵泡發(fā)育和GCs增長功能，還參與生殖細胞增殖、凋亡、DNA修復和蛋白質合成，這是一個動態(tài)、嚴格的調控過程。PTEN為PI3K/AKT上游的負調控因子，在PTEN敲除的小鼠中，磷酸化AKT（p-AKT）水平升高，整個原始卵泡池被激活，導致PFs耗竭。研究發(fā)現，在MEHP暴露的卵巢組織中，PTEN陽性的卵母細胞比例減少，而p-AKT陽性的卵母細胞比例增加，提示卵泡募集增加[26]。殺蟲劑DZN暴露通過抑制PI3K/AKT通路誘導GCs凋亡和自噬，PI3K/AKT通路活性降低可促進促凋亡蛋白Bax轉位至線粒體，并通過半胱氨酸天冬氨酸蛋白水解酶3（caspase3）途徑釋放細胞色素C觸發(fā)生殖細胞凋亡[27]。此外，PI3K/AKT通路還可通過激活下游靶通路哺乳動物雷帕毒素靶蛋白（mTOR）和叉頭框蛋白O（FOXO）調節(jié)卵泡發(fā)育。微小RNA（microRNA，miRNA）是一種非編碼RNA分子，可以通過轉錄后調節(jié)基因表達。DEHP和BPA可通過改變卵泡液中miRNA的表達，影響與卵泡發(fā)育和卵母細胞成熟相關的生物學通路[28]。

4.4.3 對激素代謝的影響EEDs可與類固醇激素受體或芳香烴受體結合，抑制并干擾激素的合成與代謝，進而影響卵泡發(fā)育[29]。DEHP暴露可競爭性地結合內源性ER，導致大鼠雌激素合成途徑中斷，血清睪酮水平降低，動情周期延長。同時負反饋作用于下丘腦-垂體-性腺軸（HPO軸），導致血清促性腺激素卵泡刺激素（FSH）水平升高、抑制素B（INHB）水平降低。而INHB水平降低和FSH水平升高是生殖衰竭的標志。此外，低水平的INHB可作用于卵泡膜細胞，導致脫氫表雄酮合成減少，進而引起卵泡數量減少和POI[30]。體外研究表明，擬除蟲菊酯代謝產物3-苯氧基苯甲酸（3-PBA）、4-氟-3-苯氧基苯甲酸（4-F-3-PBA）和PAEs具有弱雌激素活性和抗雄激素效應。另有研究表明，擬除蟲菊酯可降低大鼠卵巢GCs中LH誘導的P分泌，并干擾LH相關排卵基因的表達，抑制卵泡生長。吸煙可增加腎上腺產生雄激素，抵抗或削弱雌激素的功能，具有抗雌激素作用[31]。PAHs、MEHP和三唑類殺菌劑戊唑醇均可通過抑制芳香化酶mRNA轉錄水平，從而降低雌激素水平[7]。實驗表明，DDT暴露對卵泡發(fā)育的抑制作用除通過與ER結合外，還可由其主要代謝物三氯乙烷（HPTE）刺激卵巢產生AMH，升高的AMH以局部旁分泌因子介導的途徑抑制卵泡發(fā)育。

4.4.4 對卵泡閉鎖的影響煙草作為最常見的EEDs之一，可通過促進PGCs凋亡來加速卵泡閉鎖，從而導致POI。凋亡相關蛋白Bcl-2家族主要包括抗凋亡蛋白Bcl-2和促凋亡蛋白Bax，兩者比例的平衡維持正常的程序性凋亡。香煙煙霧中的有毒化學物質PAHs可激活GCs表面的芳香烴受體（AhR），該受體屬于轉錄因子家族，與外源性配體結合后，AhR向細胞核轉移，能夠與DNA序列結合，誘導促凋亡蛋白Bax在卵母細胞中表達，增加卵母細胞凋亡率，促進卵泡閉鎖，導致POI[32]。這是一個永久性且不可逆的致病機制，可以解釋為什么有吸煙史的女性比從不吸煙者絕經提前。研究證實，暴露于煙草煙霧會導致卵泡發(fā)育各個階段的卵泡損失，并且尼古丁對卵泡的損害存在“劑量-效應”趨勢，吸煙強度、持續(xù)時間、累積劑量、開始吸煙的時間和戒煙年數與女性患POI的風險存在相關性[33]。植物雌激素的主要來源是異黃酮，其中最常見的是染料木黃酮。一項動物實驗研究大豆異黃酮暴露對雌性大鼠從哺乳期到性成熟的影響，證實大豆異黃酮在提升卵泡募集速度的同時可以促進GCs凋亡，最終導致卵泡閉鎖。最新研究表明，miRNA在卵泡的胞內和胞間通訊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可以影響GCs功能，改變卵泡發(fā)育和卵母細胞成熟。Martinez等[28]研究表明，miRNA的表達與酚類和鄰苯二甲酸鹽代謝物的濃度有關，miR-375在GCs和卵母細胞中均有表達，miR-375過表達可抑制GCs中E2的產生和卵泡發(fā)育，增加卵母細胞和GCs的凋亡率。

4.4.5 氧化應激損傷EEDs影響卵泡發(fā)育的另一種機制是氧化防御失衡和氧化應激導致細胞死亡。當調節(jié)活性氧簇（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水平的細胞機制被破壞并導致ROS失衡時，ROS積累會損害卵巢功能。Ma等[34]通過皮下注射雷公藤多苷（tripterygium glycosides，TG）建立POI小鼠模型，與正常對照組相比，TG組血清AMH水平顯著降低，同時，TG組血清和卵巢勻漿中丙二醛（MDA）水平、MDA5和NADPH氧化酶亞基gp91phox表達水平均升高，總抗氧化活性（total antioxidant activity，TAC）及抗氧化物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谷胱甘肽過氧化物酶（GSH-Px）水平均降低，且TG組caspase3、Bax等促凋亡蛋白水平升高、抗凋亡蛋白Bcl-2水平降低。提示TG導致POI的機制是通過增加氧化應激和誘導細胞凋亡。線粒體內膜的呼吸鏈是產生ROS的主要來源，當電子傳遞鏈被抑制時，ROS的產生明顯增加。ROS的積累可損傷線粒體，引起細胞凋亡。有機氯殺蟲劑甲氧滴滴涕（MXC）具有線粒體復合物Ⅰ抑制劑活性，通過抑制復合物Ⅰ，引起卵母細胞中線粒體的氧化應激反應。Gupta等[35]研究表明，與對照組相比，暴露于MXC（1～100 μg/mL）可顯著抑制線粒體呼吸，增加ROS和過氧化氫（H2O2）的產生，并降低卵巢中抗氧化劑硝基酪氨酸和8-羥基-2′-脫氧鳥苷（8-OHG）、SOD1、GSH-Px和過氧化氫酶（CAT）的表達和活性，自由基產生和清除失衡，抑制卵泡的生長，導致卵泡過度閉鎖。另有研究證明，三鄰甲苯基磷酸酯（tri-ortho-cresyl phosphate，TOCP）可通過誘導小鼠卵巢組織及GCs發(fā)生氧化應激而導致過度自噬并造成損傷。暴露于10 mg/L的DEHP可顯著增加ROS水平，并降低SOD1活性，抑制次級卵泡生成。六價鉻（CrⅥ）通過增加細胞色素C和降低caspase3水平來增加線粒體介導的凋亡，同時減少抗凋亡蛋白Bcl-2的表達，增加卵泡閉鎖[36]。

5 結語與展望

現代社會的工業(yè)化顯著增加了EEDs暴露的風險，威脅人類的生殖健康，干擾內分泌和生殖功能[37]。隨著二胎政策的放開及婚育年齡的推遲，POI的防治工作是生殖領域亟需解決的難題之一，EEDs對人類生殖健康的潛在威脅不容小覷，但由于EEDs種類繁多且從胚胎期始便暴露于女性一生，其對POI的作用靶點尚不完全清楚，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以最大程度地減少EEDs對人類生殖健康的威脅。探究EEDs暴露與女性POI的相關性可為更全面地評價其健康風險提供科學依據，以便更早地識別有POI風險的患者，限制加重因素，盡早采取生殖保護性措施，從源頭上降低POI的發(fā)生風險，對于加強這類化合物風險管理和保障女性生殖健康具有重要的科學意義和社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