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交軍,李國英
(1.貴陽學院 文化傳媒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5;2.貴陽市青巖貴璜中學,貴州 貴陽 550027)
鼠屬哺乳動物綱嚙齒目鼠科動物,遍布全球各地,堪稱與人類關系最為密切的動物之一,無論在現實生活還是文學作品中,它似乎均扮演著不受歡迎的有害動物角色,如唐朝周曇的“棟梁徒自保堅貞,毀穴難防雀鼠爭”(《前漢門博陸侯》),抒發(fā)對鼠害不已的憤怒之情;南宋僧人釋紹曇亦慨嘆“炊香好甑和籮飯,鼠糞無端污卻羹”(《偈頌一百零四首》),表達對鼠的厭憎無奈之狀。在我國民間流傳最廣、影響最大的生肖文化中,鼠卻偏偏穩(wěn)居第一寶座,個中究竟隱含何種玄機?答案潛伏于漢字之中,因其作為一種象形意味醇冽芬郁的表意文字,字符語碼忠實刻錄著炎黃子孫自強不息、海納百川的生息感悟、創(chuàng)業(yè)箴銘、哲學思維與文明歷程。[1]東漢時期集大成的字書圣經——《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清人姚文田評價說“古音至江左盡變,所賴以不亡者,惟《說文》一書。其于諧聲之文,枝分派別,條理秩如?!保ā墩f文聲系·敘》)誠如斯言,該書大量古形、古音、古義及古訓是發(fā)微鼠文化意蘊的絕佳史料。
唐韓愈《雙鳥詩》中有“蟲鼠誠微物,不堪苦誅求。”說鼠形體小巧,看似不足為慮;《漢書·五行志》亦曰:“鼠,小蟲,性盜竊。”它有“老鼠”“老蟲”“穴蟲”“子神”“社君”“坎精”“耗蟲”“耗子”等別名,有人稱“老”字說明鼠類動物壽命長,然在詞綴上老鼠竟與老虎同列,其聲威當真不可小覷。明人江盈科曾載“楚人謂虎為老蟲,姑蘇人謂鼠為老蟲。余官長洲,以事至婁東,宿郵館,滅燭就寢,忽碗碟砉然有聲。余問故,閽童答曰:‘老蟲?!喑艘玻粍袤@錯,曰:‘城中安得有此獸?’童曰:‘非他獸,鼠也?!嘣唬骸蠛蚊舷x?’童謂吳俗相傳爾耳。嗟乎!鼠冒老蟲之名,至使余驚錯欲走?!保ā堆≌f·鼠技虎名》)用親身經歷記述因老蟲一名誤老鼠為老虎的驚駭體驗,實為語言事物同名異實所致??疾臁墩f文》一書,發(fā)現先民對鼠的認知頗為精細,觀察相當準確,并且為它專門建立一個部首,轄詞共計20字。在許慎精心構造的漢字體系框架中,總共用540個部首作為基本字根來系聯9353個漢字,而鼠部乃其重要部首之一,足見鼠對古人意義非凡。鼠字甲骨文作“合2805”“合 14121”“合13960”,乃典型象形字。象形是最古老原始的造字法,鼠類字匯傳達的概念內容與文字體系絕非對客觀世界攝影式的簡單描繪,而是直接體現使用漢字的中華先民對物理世界的主觀認知、心靈感悟與哲學思辨,它的認識程度受自然生存條件和社會文化背景雙重制約。從這個意義而言,鼠部漢字表示的概念意義,折射出炎黃子孫獨特的世界觀。
“鼠為穴蟲總,至黠傳往籍。”(清·彭兆蓀《逭鼠詩》)鼠被視為穴居獸類動物的代表。《說文·鼠部》中有:“鼠,穴蟲之總名也。象形,凡鼠之鼠皆從鼠?!保?]206后詞義縮小專指老鼠。鼠類最本質、最典型之生活習性乃穴居群居,故凡穴居者皆可名之為鼠,如田鼠、鼴鼠、竹鼠等。初民對鼠類動物認識很早,如《殷墟卜辭》載“己亥卜,[王],余曰帚鼠毋?!保ê?805)、“甲申卜:御帚鼠妣己二牡牝。十二月”(合19987)等,說明上古時期老鼠已與人類親密接觸,并威脅到人類的生活,故先民已開始捕鼠驅鼠等巫?;顒印τ诔R妱游?,古人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認真觀察,并根據外觀、習性等特征,將其他穴居動物匯聚于鼠部之下,再據意義遠近依次排列,從而確立起鼠類家族清晰醒豁的類概念范疇,即《說文·敘》強調“建類一首,同意相受”[2]214“分別部居,不相雜廁”[2]316的秩序建構原則,幫助人們更好地識別動物,區(qū)分利害,構建更為穩(wěn)定健康的社會秩序。
“重視分類、建立秩序”的思想是中國古代的優(yōu)良傳統[3],西漢史游編寫童蒙識字教材就已灌輸“羅列諸物名姓字,分別部居不雜廁”(《急就篇》卷一)的系統排序理念,孔子亦云:多識于草木鳥獸之名。作為古代最早的百科全書《爾雅·釋獸》“鼠屬”下僅列鼠類動物13種,而以《說文》鼠部字觀之記載鼠類則很豐富,除鼠為總名外,有3字用“鼠屬”歸類,如、;有1字用“如鼠”來描繪,如鼬,《廣雅·釋獸》曰:“鼠狼,鼬?!彼追Q黃鼠狼,善于捕鼠,今屬鼬科動物;有1字用“似(雞)”來形容,如,桂馥《段注鈔案》中有:“鼠,《東山經》作‘’,云:‘狀如雞,而鼠毛,見則其邑大旱?!庇?字用“類(蝯蜼)之屬”來定義,如,即斬鼠,一種類似猿猴善于攀援的鼠類動物;其他諸字直接用“鼠”來概括,如、、鼢、鼶、鼫、鼨、鼷、鼩、鼸、、鼲。民間俗稱的鹽老鼠蝙蝠,今屬真獸亞綱翼手目蝙蝠科,《說文》即歸為蟲部而非鼠類,判定非常精準,毫不混淆,充分體現《說文》將鼠類動物群體視為一個完整有序的有機世界來進行描述的科學性、正確性。不要小瞧鼠類動物的歸類訓詁,明朝方以智在《通雅·凡例》中有“草木鳥獸之名,最難考究。蓋各方各代,隨時變更。東璧窮一生之力,已正唐宋舛誤十之五六,麗猶有誤者,須足跡遍天下,通曉方言,方能核之?!?/p>
“巖際窟中藏鼴鼠,潭邊竹里隱鸕鶿?!保ㄌ啤じ哌m《寄宿田家》)是說老鼠乃穴地掘居的生存高手,其因地制宜、善于筑穴的特點對原始人啟發(fā)很大。莽荒時代,面對洪水猛獸,如何生存成為擺在先民面前的現實難題,而當人們“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周易·系辭上》)時,驚奇地發(fā)現老鼠無論遇到雷電風云均有極強的避險逃生技能,而且鼠穴安全性高,于是紛紛“上古穴居而野處”(《周易·系辭下》),這一生存方式也非常契合黃土高原地形、地勢、地貌等特征。明末清初儒學大師顧炎武在《日知錄·司空》中曾精辟指出:“司空,孔傳謂‘主國空土以居民’,未必然。顏師古曰:‘空,穴也。古人穴居,主穿土為穴以居人也?!兑讉鳌吩疲骸瞎叛ň佣疤帯!对姟吩疲骸殴?,陶復陶穴,未有家室?!窈訓|之人尚多人穴居者。洪水之后,莫包于奠民居,故伯禹作司空,為九官之首?!泵娇h宋代《紫府飛霞洞記》碑記載:“(越嶲為郡居天下之西南)其俗多營窟版屋而息,如上古穴居野處之世,其地則多土壙巖穴?!保鳌げ軐W佺《蜀中廣記》卷79)
今天西北黃土高原依然有民居窯洞,就是中華先民古老穴居風俗的現代孑遺。向老鼠等動物學習安居知識以便樂業(yè)古今中外皆然,清代外交家黃遵憲在《日本國志·禮俗志·居處·穴居》記載古代日本穴居之史實:“上古穴居,神武東征,有名士蜘蛛者以棲于土窟,故名。當時土穴各有名,如忍坂、大室,均可容數十人?!标P于先民曾借鑒老鼠穴居棲息《說文》亦有記載,如鼠含“居處”意,《商君書·說民》中有:“辯慧,亂之贊也。禮樂,淫佚之征也。慈仁,過之母也;任舉,奸之鼠也?!笔Y禮鴻錐指,“則鼠亦可讀處。處者,居也。奸之鼠也猶云奸之宅也?!绷韽氖髲难ㄖ案Z”亦為力證,在《說文·穴部》中有:竄,墜也。從鼠在穴中。[2]153《廣韻·換韻》亦云:竄,藏也。竄為會意字,會“鼠藏土穴以隱匿安生”意,如東漢王充《論衡·佚文》中說,“五經之儒,抱經隱匿,伏生之徒,竄藏土中?!币暧小叭菁{”義;《荀子·大略》中的“貧窶者有所竄其手”之句。楊倞注:“竄,容也?!备Z在今粵語方言仍保留“房屋”義,見清屈大均《廣東新語·土言》:“增城謂屋曰竄?!?/p>
唐代杜甫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中有“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之句,說明人類不僅向老鼠學習建筑方面的知識,還利用鼠類皮毛制成暖和輕便的裘服。西晉的郭義恭在《廣志》云:“天鼠以皮為裘,今當名其裘為天鹿裘?!痹钗捻训摹洞蠼饑尽つ信诜吩唬骸坝忠曰獠幻兀瞧げ豢捎?,所以無貧富皆服之。(富人)秋冬以貂鼠、青鼠、狐貂皮或羔皮為裘。”相傳古代有神奇耐火鼠衣,《神異經·火鼠》中有:“不盡木火中有鼠,重千斤,毛長二尺余,細如絲。但居火中洞赤。時時出外,而毛白。以水逐而沃之,即死。取其毛績,紡織以為布。用之,若有垢。涴以火燒之,則凈?!痹撌笠录椿痄讲?,后經權威證實確有此物?!斗ㄔ分榱帧返谌遢d:“魏文帝時,不信南方有火浣布。帝云:‘火功尚能鑠石銷金,何為不燒其布?!牡奂缺乐撂用鞯蹠r,西國有獻火浣布袈裟。明帝初依父語不信,以火試之久燒不壞,始知有徵言不虛也。文帝前已著史籍上,有不信火浣布之文者,并私改有之?!鼻易鳛橘F重禮物進貢或賞賜。史載“回鶻宰相并公主獻駝褐、白錦、白練、貂鼠裘、鴨頭子玉腰帶等”(北宋·王溥《唐會要》卷九十八);“孟頫嘗累月不至宮中,帝以問左右,皆謂其年老畏寒,敕御府賜貂鼠裘”(《元史·列傳第五十九》);“遣中使賜貂鼠裘一、銀絹各二千”(《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三百二十一)。歷代文人對此均有佳作吟詠,唐朝馬戴高歌“蕃面將軍著鼠裘,酣歌沖雪在邊州”(《射雕騎》)之豪情壯志,北宋詩人李祁哀憐王昭君“蒙茸狐帽貂鼠裘,誰言宮袍淚痕濕”(《昭君出塞圖》)的異域孤獨,明代文人錢宰稱頌“金羈朱纓玉腕騮,紫貂兜鍪銀鼠裘”(《題藩王出獵圖》)之狩獵英姿。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禮記·大學》),格物致知作為中國儒家思想的一個重要觀念,充滿實踐出真知的哲學智慧與實干精神,道家亦贊賞“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經》第二十五章)的理念,以達到“(其上者足以)明理載道,經世致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九十·集部四十三》)之根本目的。如《說文·鼠部》:“鼲,鼠。出丁零胡,皮可作(裘)?!保?]207還有:“鼲,鼠,出胡地,皮可作裘?!保?]206利用鼲鼠鼠等鼠類毛皮御寒反映出先民善于用動物來幫助自身發(fā)展,人類的衣食住行離不開自然資源。《說文系傳·裘部》即云:“裘,以獸皮毛作之,以助女工也?!痹谙惹睾啝┲校笆蟆鄙踔劣小敖o予”義,如睡虎地秦簡《金布律》記載:“都官佐、史不盈十五人者,七人以上鼠車牛、仆,不盈七人者,三人以上鼠養(yǎng)一人;小官毋(無)嗇夫者,以此鼠仆、車牛?!庇帧盾娋袈伞吩唬骸捌湟寻?,賜未受而死及法耐(遷)者,鼠賜?!薄斗纱饐枴芬嘣唬骸氨I出朱(珠)玉邦關及買(賣)于客者,上朱玉內史,內史材鼠購?!币陨先霓o“鼠”均可釋作“予”義。《日書》甲《詰咎》亦云:“鬼嬰兒恒為人號曰:‘鼠我食?!前橹怼宋?無)故而鬼有鼠,是夭鬼,以水沃之,則已矣……鬼恒胃(謂)人:‘鼠我而(爾)女?!豢赊o?!?/p>
民間俗諺云:“一公加一母,一年三百五?!闭f明古人很早就知道老鼠繁殖力與生命力超群,一年內懷胎產子極多,且成活率高,繁殖能量呈幾何級數倍增。兒女成群的善生母親被戲稱為“鼠胎”或“鼠肚”,以隱喻其生育能力特強。梁元帝蕭繹的《金樓子·志怪》曰:“晉寧縣境內出大鼠,狀如牛,土人謂之鼴鼠。天時將災,則從山出游畎畝,散落其毛悉成小鼠,盡耗五稼?!痹摃涊d已近于神話,鼠孕子有呵氣成云、撒豆成兵之感,究其實乃先民對鼠類快速繁衍能力的驚嘆。據科學驗證表明,一只母鼠產后一個月就能再次受孕,每年懷胎10次,每胎生仔6至20只,其他哺乳動物無出其右者,而這一特性與中國先民推崇的繁衍育子傳統理念不謀而合?!案傻摪俑#訉O千億?!保ā对娊洝ご笱拧ぜ贅贰罚┢砀Yn佑、多子多福一直是中華民族遵循的家族信條與生育觀點,表達出人類對子孫無盡、人丁興旺的強烈渴盼[4],《孟子·離婁上》甚至主張:“不孝有三,無后為大?!?/p>
老鼠除生殖能力超強外,諸如喜歡夜間活動,出其不意,身形靈活,大小墻壁洞穴穿梭自如,警惕性高,嗅覺發(fā)達,記憶力超群,能提前感知重大災害,家族成員能泅能爬能跑能飛,其綜合能力堪稱動物界的“特種兵”。古語云:“天開于子、鼠咬天開。”明代王逵的《蠡海集四·氣候類》亦曰:“天開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眰髡f老鼠勇敢咬開渾沌,使大地沐浴陽光,萬物煥發(fā)生機,它成為開天辟地的創(chuàng)世英雄,是萬眾崇拜的圖騰神、精靈神、生育神與吉祥神。鼠是百姓喜聞樂見的生肖動物形象,居十二生肖之首。如《周書·晉蕩公護傳》中有:“昔在武川鎮(zhèn)生汝兄弟,大者屬鼠年,次者屬兔,汝身屬蛇?!惫湃顺缡笞鲌D騰,宗鼠為姓氏,源頭有二:其一源于子姓,出自商末周初鼠族,以圖騰標志為姓氏,今云南麗江仍有子姓家族。戰(zhàn)國初年,田代姜齊,鼠氏多改為諧音之蘇氏、舒氏、束氏、菽氏、殳氏、戍氏、俶氏等;其二源于突厥族,出自唐朝時期西突厥阿史那部鼠尼施部落,屬以部落名稱漢化為姓氏。《舊唐書·列傳第三十三》載:“既而突厥別部鼠尼施等又領二萬余騎續(xù)至?!笔竽崾槲魍回室粋€很強悍的部落,以大鼠(貂、貉)為圖騰和貂尾纛為徽志旗幡,以突厥語尼施(即草原明珠)為部落名稱,故唐王朝史官稱其為鼠尼施。西突厥滅亡后,唐朝將鼠尼施部遷至川黔地區(qū),與西羌部落融合,成為西南少數民族的先民之一。至今貴州黔西南州有彝族、云南麗江市有傈僳族仍以鼠為姓,據考證即源自鼠尼施部。亦用鼠為名,《儒林外史》第24回出現一喚石老鼠的潑皮,敲詐冒名頂替的牛浦郎。昆曲戲《十五貫》內殺人兇手婁阿鼠,人如其名,生動形象。北魏武都王楊文弘小名叫鼠,見《魏書·列傳第八十九》:“文度弟弘,小名鼠,犯顯祖廟諱,以小名稱。鼠自為武興王,遣使奉表謝罪,貢其方物,高祖納之?!币灿幸允鬄橥馓?,如宋代戲文《五鼠鬧東京》五鼠:鉆天鼠盧方、徹地鼠韓彰、穿山鼠徐慶、翻江鼠蔣平、錦毛鼠白玉堂。《水滸傳》綠林好漢白勝人送綽號“白日鼠”,寓意膽大貪婪、機智聰明。全國各地遺存不少以鼠命名的城鎮(zhèn)地標,如云南省昆明市嵩明縣阿子營鄉(xiāng)鼠街,楚雄彝族自治州大姚縣龍街鄉(xiāng)鼠街,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鼠街鄉(xiāng)老鼠街、六鼠街、鼠街村與五印鄉(xiāng)西鼠街,思茅市景東彝族自治縣安定鄉(xiāng)鼠街市場,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廣南縣黑支果鄉(xiāng)鼠街;貴州省黔南州平塘縣鼠場鄉(xiāng)、長順縣廣順鎮(zhèn)鼠場與白云山鎮(zhèn)鼠場;六盤水市六枝特區(qū)新華鎮(zhèn)鼠場、安順市紫云縣宗地鎮(zhèn)鼠場、畢節(jié)市織金縣納雍鄉(xiāng)鼠場;甘肅定西市渭源縣清源鎮(zhèn)鼠山村。大量鼠類地名凸顯遠古以來以鼠為尊之圖騰崇拜與民族遷徙的華夏秘史,堪稱“行走的活化石”。
民間文化亦演繹出大量神話傳說故事:老鼠與貓、老鼠偷油、老鼠登蠟臺、鼠借牛威、老鼠娶親、老鼠納婦、老鼠添箱、老鼠嫁女等,寓意向往光明、多子多福。畫師創(chuàng)作出諸多藝術作品,如元朝錢選的《黠鼠圖》、明宣宗朱瞻基的《荔鼠圖》、明末八大山人的《瓜鼠圖》、齊白石的《雙壽圖》《老鼠偷油圖》均鮮明體現出老鼠靈巧活潑、平安解脫、多子多壽、追求光明等寓意,朱瞻基還親筆畫《瓜鼠圖》以慶賀兒子的誕生。老鼠生育神話的人文闡釋相比玉皇大帝挑選十二衛(wèi)士比賽,老鼠憑狡詐巧奪第一的說法(如踢貓出局、跳牛背借力、鉆大象鼻子搗亂等)更具說服力,以嚴謹守法著稱的國人絕無可能接受一個“麻煩制造者”“規(guī)則破壞者”來作為生肖動物之首。還有一說用陰陽與動物足趾奇偶配對進行生肖排序,一般而言動物前后左右足趾數是相同的,唯獨鼠為前足四、后足五,奇偶同體,“物以稀為貴”,自然排第一,此說牽強附會,已近于鉆牛角尖。生肖屬相作為一種民俗,人為有意扭曲甚至將其與人的命運、婚姻、福禍等進行附會穿鑿,致使封建迷信意味色彩濃厚,前賢已多有批評,清人李汝珍在《鏡花緣》第十二回即犀利抨擊到:“且世間懼內之人,未必皆系屬虎之婦,況鼠好偷竊,蛇最陰毒,那屬鼠、屬蛇的,豈皆偷竊、陰毒之輩?龍為四靈之一,自然莫貴于此,豈辰年所生,都是貴命?此皆愚民無知,造此謬論,往往讀書人亦染此風,殊為可笑?!贝_有見地。
先民重視鼠,《說文》為其立部,因鼠乃具有強大衍生能力的表意構件;將穴居類動物統一劃分歸并,體現出兩漢時期人們鮮明的類范疇意識;鼠部字詞數量之多透露出人與鼠的密切程度與深刻認知,成為中華民族觀察世界的語義窗口和知識經驗。[5]古人將鼠作為一面明鏡,映照人類自身的真實身影,時時提醒告誡世人格致推原萬事萬物,積極汲取正能量,正如李時珍在《本草綱目·獸部第五十一卷·獸之三·鼠》所云:“鼠類頗繁?!稜栄拧贰墩f文》所載,后世未能悉知;后世所知者,二書復未盡載??梢姼裎餆o窮也?!币谎砸员沃徊俊墩f文》鼠部字的文化史其實也即一幅華夏民族格物致知、經世致用的社會風俗畫與生態(tài)文明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