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娟
1915年,美國地質(zhì)學家馬棟臣在中國北方長城沿線進行石油勘探,半年后沒有獲取任何具有商業(yè)開發(fā)價值的發(fā)現(xiàn),進而提出了著名的“中國貧油論”。同年秋天,他來到古城武昌,爬上東郊外洪山山頂,拍下了一幅照片。照片上丘陵綿延,更遠處是一片湖,渺無人煙,看起來頗為荒涼。
當時的武昌和洪山,在馬棟臣的眼里連美景都算不上。他沒有想到13年后,另一位地質(zhì)學家同樣把目光鎖定在這片山山水水之間。1928年,李四光——就是那位立志推翻“中國貧油論”的地質(zhì)學家,接受蔡元培任命,成為國立武漢大學建筑設備委員會委員長,以武昌城外東湖附近珞珈山一帶為新校舍地址。
武漢大學歷史學博士劉文祥在研究母校歷史時發(fā)現(xiàn)了馬棟臣100多年前拍攝的那張照片,被它深深吸引,“由此可見武漢大學新校園誕生前的珞珈山景象”。劉文祥2007年考入武漢大學,后來一路碩士、博士,2017年畢業(yè)。在武漢大學求學的10年間,他得以近距離觀察這座始建于民國時期的大學,查閱原始資料,最終寫下武漢大學的前世今生,取名《珞珈筑記》。
在《珞珈筑記》中,劉文祥考證了武漢大學誕生的過程。當時,李四光提出在珞珈山一帶建設武漢大學新校舍時,曾有不少人反對。有人提議將新校舍選在位于武昌舊城西南部的前兩湖書院——清末張之洞時代遺留下來的老校園;有人指出大學的使命之一是“影響社會,要做社會改造的動力”,但珞珈山“離社會太遠”。面對諸多爭議,李四光堅持己見,在蔡元培的支持下,最終將校址定在珞珈山一帶。
在荒郊讓一所大學“從無到有”實屬不易。征地時,遭遇“數(shù)千墳戶聯(lián)名反對”,還有地主敲詐“賣山?jīng)]賣林”,山上的樹也需作價買下;建設籌款,幾經(jīng)波折,中央、地方政府的撥款屢屢中斷,又遭逢蔣桂戰(zhàn)爭,“籌款、催款貫穿了數(shù)年間工程建設的始終”……磨難重重,多虧了建校元老們四處化緣,堅守理想,新校舍終于在1932年落成。后來胡適去參觀,曾在日記中感慨:“人說他們是‘平地起樓臺,其實是披荊棘,拓荒野,化荒郊為學府,其毅力真可佩服??催@種建設,使我們精神一振,使我們感覺中國事尚可為?!?/p>
新落成的武漢大學群山環(huán)抱,湖光山色,風景宜人,很快成為各界人士參觀的景點。更值得一提的是,它所開創(chuàng)的新風尚:校園內(nèi),男女生共同上課,每年舉行一到兩次“宿舍開放日”;伙食廚房由學生組織自辦,學生參與經(jīng)營管理;不管是學生、教授還是教授太太,都熱愛游泳,為此學校還專門修建了游泳池。
而這一切,正如李四光在新校舍落成典禮上所說,“從前武大設在城內(nèi),現(xiàn)在已遷珞珈山……我們要忍痛一時,暫與舊社會絕交,待我們有經(jīng)驗時,再與舊社會復交,來感化他,并創(chuàng)造新社會。”這番話回應了當初為何將校址選在荒郊野澤,也道出武漢大學建造之使命。正是這使命,吸引了一代代莘莘學子來此,造就了一所理想之校園。這使命也延續(xù)至今——疫情之下,百年傳承的珞珈精神,3月珞珈山上即將盛開的櫻花,依然是武漢人,也是全國人民心底的那一抹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