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老區(qū)——鹽城阜寧篇 雨幾程，路幾程？

徐良文

1941年1月，血雨腥風(fēng)。

新四軍9000將士面對10倍于己之敵，血染皖南大地。蔣介石陰謀得逞，悍然下令取消新四軍番號。

延安，毛澤東針鋒相對，迅即著令由陳毅、劉少奇重建新四軍軍部。

鹽城泰山廟，軍號震天，一桿抗日的鐵軍大旗再度揚起。

日偽軍驚恐，欲趁蘇北新四軍立足未穩(wěn)，妄圖一舉殲滅這支重建之軍。當年7月18日，日偽軍出動1.7萬人馬，從東臺、興化、射陽、陳家洋以四路成包抄之勢直撲鹽城，對蘇北根據(jù)地實施第一次大掃蕩。面對來犯之敵，陳毅、劉少奇決定“避敵鋒芒、待機反擊”，接受三師師長黃克誠建議，將新四軍軍部從鹽城泰山廟主動撤出，跳出日偽包圍圈，移師阜寧。

日軍計劃失敗，總指揮南浦惱羞成怒，用飛機大炮將泰山廟夷為平地。

幾經(jīng)輾轉(zhuǎn)，新四軍軍部于11月10日最終轉(zhuǎn)移到阜寧停翅港。

從1941年7月7日算起，到1942年12月26日新四軍軍部移師盱眙黃花塘，新四軍軍部在阜寧近一年半之久，而在停翅港村時間最長。

2019年的一個冬日，我的思緒飛向停翅港。

停翅港村

停翅港名字的來歷，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村中有一個方圓近200畝的大水塘，一條南北走向的土堤將水塘一分為二，而在西塘西北角水中，有一個長滿綠樹和蘆葦?shù)男u。相傳很久以前，一只鳳凰從西北方飛來，在水塘上空盤旋后，落翅于水中小島上。從此，人們便將鳳凰落腳的小島稱為“鳳凰墩”，將村莊定名為停翅港村。

當年，新四軍軍部入駐停翅港，住在朱太俊家的四合院中，這里共有16間茅草房屋，后毀于戰(zhàn)火中。

1986年10月，阜寧縣委、縣政府在停翅港新四軍軍部舊址建起了一座牌坊和紀念碑，以及簡易的陳列室。1990年7月，軍部舊址被鹽城市人民政府列為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9年，由陳集鎮(zhèn)多方籌措資金對軍部舊址進行了完善擴建……

2019年12月25日，細雨迷蒙。

早上8點半在鹽城驛都金陵酒店送走江蘇省作協(xié)文化下鄉(xiāng)的隊友們后，我獨自一人乘長途汽車前往阜寧。按照事前計劃到阜寧的第一站就是停翅港。車到阜寧，圍上來兩位60歲左右的黑衣老人，問我去哪兒。告知去陳集停翅港后，其中一位說，40元送你。我說，班車只要幾元錢，你40元太貴了！他說，你看這會有人么？到陳集的班車要到下午才走，難道你在這兒等？40元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說畢，他熱情地上來幫我提包。我看天色陰沉，便答應(yīng)租他的車，誰知這一租竟成為朋友。

確切地說這是一輛破舊的電瓶車，車體斑駁，車廂狹小。司機告訴我，他姓劉，今年63歲。這輛車是殘疾人車，他在外打工時腰部受過傷，鑒定為傷殘，有傷殘證，所以開這輛車路政不會查。

小破車慢慢悠悠向停翅港開去。

沿途走過幾個村莊，許多家門都關(guān)著，“鐵將軍”把門。司機老劉說：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

停翅港村軍部舊址紀念館的門大開著，里面沒人。進門后看到一張告示牌上寫著：志愿講解者：朱浩開，并留有手機號碼。我按照電話打過去，電話那頭說，馬上人就到。

很快朱浩開從街上過來，知道我從南京來，格外熱情。他帶我們進入四合院內(nèi)，打開另一間房門的鎖，說，這是我的辦公室，然后燒茶倒水。

朱浩開70周歲。2007年從村書記任上退休后，負責看護舊址紀念館并擔任義務(wù)講解員。我稱他館長，他說，我這個館長也就是個光桿司令，打掃衛(wèi)生，看護保衛(wèi)，義務(wù)講解都是我一個人干。

朱浩開說，軍部在停翅港時期是新四軍最困難的時期，日軍瘋狂掃蕩，飛機狂轟濫炸。為防止被敵人發(fā)現(xiàn)目標，軍部和電臺分開。當時指揮部電臺就放在我家里，離這兒有兩華里路。我家先前也是個四合院。電臺主任是胡立教，有8個人，接收信息后，由兩個通信兵每天輪流往軍部送。那時沒有交流電，全部用直流電。我父親弟兄4人，四合院是我家二叔的。1964年，我二叔家將老屋推到重建，發(fā)現(xiàn)在院墻里面埋的全部是電池。挖出來的電池當時全部倒在了河里，只留了一個木制的電話盒子，現(xiàn)在電話盒放在紀念館里。如果當時電池留著就好了，就成為文物了。前些年，北京知道我家挖出過電池，特地來征集，到哪里找去？可惜了！那時沒有現(xiàn)在這觀念！

史料載： 1941年6月到1943年5月兩年間，華中敵后抗日根據(jù)地軍民與日偽作戰(zhàn)7000余次;斃傷日軍2.7萬余人，偽軍3.7萬余人;俘日軍283人，偽軍15098人。軍部在阜寧期間，指揮對日偽作戰(zhàn)近6000次。

阜寧人民為新中國的建立和解放作出了犧牲和貢獻。當年阜寧子弟踴躍參加新四軍，為新四軍補充了新鮮血液。解放軍原總后勤部政委周克玉上將就是那時在家鄉(xiāng)參加新四軍的。

朱浩開拿出珍藏多年的一份烈士證給我看，他說，我三叔就是一名烈士。

朱浩開三叔叫朱乃珊，17歲那年參軍，1948年在伍佑、卞倉戰(zhàn)斗中犧牲，犧牲時還不滿19歲。朱浩開說：那時家有弟兄兩個的就動員一個去參軍，我父親是老大，家里的頂梁柱，他一走家里老老小小不好辦，二叔是近視眼，打不了槍，四叔還小，只有三叔合適。三叔在他弟兄幾個中個子最高，他一到部隊連長就看中了他，選他當通信員，帶上他參加了卞倉戰(zhàn)斗。那一仗打得慘啦！整個連都犧牲了，只剩了三叔一個人。他撤下來后，又跟其他部隊沖了上去。臘月天啊，天寒地凍，在水溝里打了三天三夜，身上掛了三朵花，中了三顆子彈??！我們村和他一同參軍的朱前開看到他了，朱前開在后勤，拿兩條毛巾為他堵身上的槍眼，血直往外噴，堵不住。棉衣扣子凍住了，解不開，就拿剪刀剪，這才把傷口堵住。重傷員都藏在蘆葦蕩里，敵人飛機轟炸起火，跑不動，都被燒死了。朱前開捎信叫我父親去收尸，可是一個個被燒、被炸的面目全非，到哪兒去找哇！

據(jù)史料載：東臺伍佑、卞倉那場戰(zhàn)役共殲滅國民黨軍7000余人，而我軍犧牲2000多名干部戰(zhàn)士。

朱浩開說，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犧牲的烈士遺體被運至港南村（現(xiàn)步鳳鎮(zhèn)慶元村）的一塊空地里。由于犧牲的烈士太多，又是戰(zhàn)爭間隙，沒辦法，只好將一具具烈士的遺體分別安放在挖好的五條溝內(nèi)，然后用土掩埋，堆成五條長嶺，每條嶺長40多米，嶺高1米多，呈東西向，人稱“五條嶺”。

說到此處，朱浩開聲音低沉，已是滿眼淚花。

朱浩開2007年從村支書崗位退下來后擔任軍部舊址管理員，初時每月300元補貼，現(xiàn)在漲到800元，加上每月拿“三大員”補貼630元，農(nóng)保每月148元，一年能拿到近2萬元。在阜寧農(nóng)村這個收入絕對進入小康了。

朱浩開告訴我，停翅港村現(xiàn)今有近千戶人家，3450口人，村民的主要收入還是靠外出打工。除去讀書、當兵的，大部分青壯勞力都外出打工了，常年在家的只有1000多人，有的生產(chǎn)隊只有二三十人在家。村民外出打工的收入加上土地承包金等，人均過萬應(yīng)當不成問題。即使個別特殊情況的貧困戶也由國家兜底，每年7000元的保底收入都打到農(nóng)戶卡上，溫飽都不愁了。

我們在室內(nèi)交談著，談古說今。院中陳毅、劉少奇等5人的雕像仿佛也在側(cè)耳傾聽，他們從歷史的深處走來，目光在深沉地注視著這片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土地，灑滿烈士鮮血的土地，這兒有他們的信仰，有他們的初心。

細雨還在下，潤物無聲。

鄒圩村

在鹽城新四軍紀念館，有一張陳毅一家的珍貴合影。照片中，襁褓中的嬰兒吮著手指，陳毅和妻子張茜深情地凝視著孩子。在烽火硝煙的年代，不只是血與火，刀與槍，也有人間親情?！瓣愐阃凶印钡墓适略鴱V為流傳。

陳毅托子的故事發(fā)生在阜寧縣城東的鄒家河村。鄒家河的士紳鄒魯山，畢業(yè)于東南大學(xué)，后在上海執(zhí)教，“七七”事變后回到了家鄉(xiāng)。他不滿日軍暴行，曾暗中幫助地方抗日武裝。新四軍移師阜寧后，他仰慕陳毅文韜武略，曾與其秉燭夜談，后積極參加抗日活動，被選為射陽縣參議會參議長。1942年12月新四軍軍部向盱眙黃花塘轉(zhuǎn)移前，陳毅來到鄒魯山家中，欲將6個多月的兒子托付與他暫養(yǎng)。面對陳毅的重托，鄒魯山深感責任重大，鄭重地對陳毅許下諾言：陳軍長如此信任鄒某，鄒某義不容辭，請軍長放心，我在公子在！

鄒魯山家中有一長工，在鄒家耕種多年，為人忠厚老實，其妻潘素芹溫柔賢惠，以前曾給東家喂養(yǎng)過孩子。鄒魯山將潘素芹安排住在自家西廂房里，專門照顧陳毅之子。

鄒魯山又囑咐妻子，你我夫妻生了3個女兒，別人問起就說抱個男孩兒回家壓子的。直到1943年端午前，戰(zhàn)局稍微穩(wěn)定，陳毅才派人把孩子接去黃花塘。

新中國成立后鄒魯山曾在上海市民政局工作，病重住院期間，時任上海市長的陳毅曾多次到醫(yī)院探視。1951年鄒魯山病逝于蘇北墾區(qū)任上。1991年有關(guān)部門將他重新安葬于家鄉(xiāng)村頭，并立碑紀念。

為尋找鄒家河村，頗費了些周折，我曾電話問鹽城市新四軍研究會副會長孟凡民，他說在城東。那天上午我和司機老劉圍著鄒家河附近村莊轉(zhuǎn)了幾圈，問了多位路人，都說沒有這個村名，當?shù)刂挥朽u圩村。后來才弄明白，前幾年鎮(zhèn)村合并，將大圩和鄒家河兩個村合并為一個村，稱鄒圩村。

鄒魯山無兒，女兒都在外地工作。村上人找來了鄒魯山大哥家的兩個兒子，大侄子鄒人介，今年80歲，二侄子鄒人甲，74歲。在鄒人介的堂屋里，兩位侄子回憶起了那段歷史。鄒人介說：二叔原名鄒澤生，膝下沒男孩，就把鄒人甲過繼為養(yǎng)子。解放后，鄒人甲沾了二叔的光，成了烈士子女，上了中專，畢業(yè)后不幾年被安排進工廠當了工人，現(xiàn)在每月能拿2700多元退休金，在鄉(xiāng)間日子過得挺滋潤。

同為一母所生，大哥鄒人介卻和二弟命運迥同。鄒人介笑說：二弟是二叔養(yǎng)子，成份是烈屬，我家卻是地主。1953年我考初中考了第11名，學(xué)校不收。校長說，別說第11名，你就是第1名我也不敢收?。∷远苓M了工廠，我只能種田當農(nóng)民。

不過鄒人介似乎很滿意當前的生活，他說，我現(xiàn)在靠兒子養(yǎng)。鄒人介育有兩子，兒子常年在外打工，掙錢不少。每人每年給他和老伴2000元錢，300斤稻子，加上每人每月148元的農(nóng)保，還有種地的補貼，老兩口生活基本滿足了！

老人穿著厚實的棉衣，開心地笑著。

不過，鄒人甲似乎不開心，前些日子刮臺風(fēng)，鄒魯山墳前的一棵大樹被刮倒了，無人過問。他去找村書記無果，因而正生悶氣。還有當初給鄒魯山建墓地時，政府答應(yīng)給占地村民的補償至今沒給，被占地的村民有怨言。鄒人甲帶我去看鄒魯山的墓地，墓前果然一片狼藉?，F(xiàn)實中許多具體事情比想象的復(fù)雜許多。

問起當年的保姆潘素芹，鄒人介說，潘素芹十多年前去世了，他兒子仇兆岳還在。就在前面院內(nèi)。

我和司機老劉繞到前院，仇兆岳老兩口正在廚房里忙活。問起當年舊事，仇兆岳說曾聽母親說起過。當年陳毅派人帶信來尋孩子，鄒魯山就請潘素芹抱上孩子跟隨來人去了盱眙，到部隊駐地后，潘素芹才知道自己照看了半年的東家的養(yǎng)子竟然是陳毅軍長的孩子，大名陳昊蘇。

仇兆岳說，新中國成立后，陳昊蘇5次到阜寧，其間曾來看望過母親。

仇兆岳今年71歲，看上去身體尚好。老兩口有4畝地，至今自己種著，除去種地，每人每月還拿著148元的農(nóng)保，老伴養(yǎng)雞種菜，衣食無憂。

仇兆岳也有兩個兒子，但因生病，都屬于低保戶。大兒子尿毒癥，國家大病統(tǒng)籌，管了起來，現(xiàn)正在無錫住院治療。小兒子4級殘疾，小媳婦糖尿病，在村上吃低保。仇兆岳說，要不是兩個兒子拖累，自己生活得會更好一些。

都說養(yǎng)兒防老，可仇兆岳沒有鄒人介老人的福氣。司機老劉說，像仇兆岳這種狀況的農(nóng)村老人不在少數(shù)。

侉周村

陳毅托子地在鄒家河村，而陳昊蘇的出生地卻是侉周村。

侉周村曾是新四軍軍部初到阜寧時的暫住地，和停翅港相距不遠，軍部搬到停翅港后，侉周是新四軍衛(wèi)生部駐地。

1942年5月25日陳昊蘇在侉周村出生，村上人都親切地喊他的乳名“小侉子”。張茜生子后奶水不足，就在侉周村為陳昊蘇找了第一個奶娘，名叫孫廣芳。

我去侉周村尋訪是在到陳集鎮(zhèn)的第一天下午。

那天下著細雨，幾經(jīng)詢問輾轉(zhuǎn)，司機老劉將我?guī)У搅速ㄖ艽宓拇孱^。

細雨中，穿過百米街巷，在村頭麥田邊看到那塊標明新四軍軍部舊址的紅色標志碑，上書：劉少奇、陳毅侉周居住地?？諘绲奶镆办o寂無聲，只有細雨沙沙。司機老劉上前敲門，無人應(yīng)聲。繞至屋后，方見有人打開后門問：找誰？司機老劉連忙上前講明來意。主人熱情地說：是找陳毅兒子的奶娘吧？她已經(jīng)去世了，還有個二兒子周德亮住在村里。你們順河堤向西走，過一座石橋向左第二家就是周德亮家。

他在家嗎？我問。應(yīng)該在，這雨天他沒處去。村民答。

果然，周德亮在家，他將我們讓進屋內(nèi)，這是一間廚房兼飯廳。屋內(nèi)一張不大的飯桌，桌上擺滿了吃飯的碗筷等物。他連忙收拾，讓出一塊地讓我擺放采訪本。

陳昊蘇出生那年周德亮的大姐周榮英不到2歲，所以，母親孫廣芳就做了陳昊蘇的奶娘。周德亮說：新中國成立后，陳昊蘇到侉周村來過兩趟，第一次來時母親還在。那時家里想蓋新房，縣上特地給批了計劃，2萬塊磚頭和一些做梁檁的木料，省了不少錢。陳昊蘇第二次來時，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母親是在1985年去世的。

周德亮兄妹6人，上面3個姐姐，下面1個弟弟，1個妹妹。因為窮，兄弟兩人都只上到初中。母親死后，兄弟倆分家單過。弟弟只有一個姑娘，嫁到東臺，如今弟弟跟著姑娘去了東臺。周德亮是兩個姑娘，先后嫁到揚州，去年周德亮老婆因病去世，留他一人在侉周村生活。5年前，他因食道癌手術(shù)，花去4萬元。去年低保被取消，原因是上面查他信息，說他在縣上某企業(yè)擔任高管。他直喊冤枉：我這個半截子入土的病人還當了企業(yè)高管？此事真假無人說清，但他低保被取消卻是真實的。據(jù)說，類似情況在阜寧不是孤例，許多農(nóng)民莫名其妙的成為了某些企業(yè)的高管。好在他的3畝田包出去給人養(yǎng)螃蟹，每年3000元收入。周德亮說：多虧包給人養(yǎng)螃蟹，如種糧食，每年一畝只給400元，就慘了。另外，他在生病前拿多年積蓄買了3.2萬元的養(yǎng)老保險，現(xiàn)在每月能拿到300元的養(yǎng)老金，比農(nóng)保高。要不一年3000元怎么生活?。克€在屋門口種了半畝菜園，說吃菜不愁了。但體力弱，不能干重活。

細雨中，我們坐在屋檐下，腳下就是周德亮的半畝菜地，身后他那四間老屋顯得有些空寂。這時，我才明白，計劃生育時為什么農(nóng)村人寧愿罰款、牽豬、扒房也要生兒子。春晚小品宋丹丹黃宏的“超生游擊隊”是有社會基礎(chǔ)的。

我想：農(nóng)村空巢老人的養(yǎng)老問題是一個社會大課題！

三烈村

在阜寧縣陳良鎮(zhèn)三烈村村口，豎立著醒目的雕塑，訴說著這個村的光榮歷史。

雕塑由金屬和石材組合而成，一面鮮艷的黨旗，一名吹著軍號的戰(zhàn)士，一幅標示當前位置的地圖，在鄉(xiāng)村田野中分外醒目。

三烈村是因為周斌、王德成和尚壽福三位烈士而命名。三位烈士犧牲時都很年輕， 周斌犧牲時25歲，王德成犧牲時20歲，尚壽福犧牲時30歲。

在阜寧，像這樣以烈士命名的村、居委會的地名共有13處之多。

三位烈士后來都安葬在村里，村名也改為三烈村。2009年，阜寧縣委、縣政府結(jié)合國家、省、市民政部門要求，精心實施“慰烈工程”，在清明節(jié)期間，采取分片組織遷移、統(tǒng)一集中安葬的方式，將分散在全縣各地的烈士墓遷入阜寧、蘆蒲、益林烈士陵園。

在阜寧縣烈士陵園，“周斌”“王德成”“尚壽?！比齻€名字被刻錄在英名墻上。在一旁的烈士墓地，也有三位烈士的墓碑。陵園外，是阜寧最大的市民廣場鐵軍廣場。每天都有人緩步陵園內(nèi)，向一排排烈士墓表達敬意。

我是在到阜寧后的第3天上午去的三烈村。在村里最先見到的是尚旭升，烈士尚壽福的孫子，他是村上的赤腳醫(yī)生，在村口開了一家診所。他把烈士周斌的侄子周海成和烈士王德成的四妹婿胡勤昌都喊了來，我們圍坐在尚旭升診所的桌子旁交談著村里的情況。

周海成是現(xiàn)任村支書，51歲的他種了120畝地，是村上的種糧大戶，去年收入10多萬元。兒子一家3口在鹽城開了家服裝門市，屬于有房有車一族。

尚旭升去年收入7萬多元，妻子是村委會成員，每月補助1500元，女兒大學(xué)畢業(yè)已經(jīng)參加工作，另有80歲的母親和讀小學(xué)6年級的兒子。在村中屬于富裕戶。

3家中生活差一點的是胡勤昌，他是王德成的四妹王秀珍的丈夫，今年84歲。王秀珍去年4月份去世，而胡勤昌患肺氣腫，去鹽城住了8次院。住院和辦喪事欠下8萬元的債。胡勤昌在村、鄉(xiāng)兩級都擔任過職務(wù)，每月領(lǐng)1200元退休金，若不是生病，生活應(yīng)當無憂。

縣里發(fā)的公開資料上說，三烈村2018年人均收入18560元，22戶貧困戶成功脫貧。起先村醫(yī)尚旭升脫口而出說：吹牛！周海成卻有不同意見，他說，看你怎么算！村上富戶年入百萬，一平均怎么達不到？尚旭升想想也點頭道：這倒不假，去年村上在北京開公司的朱冠飛給全村29個五保戶每人發(fā)了800元呢！他一人年收入幾百萬。

周海成說：近幾年，村上變化太大了！不說別的，就說道路，鎮(zhèn)村公交從村中經(jīng)過，231省道、阜建高速等穿村而過，東西4公里的高標準水泥路貫穿全村，夜間照明還裝了路燈。這在過去想也不敢想！

84歲的胡勤昌接口感慨道：過去真的不敢想！要是二哥活到現(xiàn)在該多好??！

司機老劉家

現(xiàn)在，要來說說司機老劉了。

那天中午，司機老劉邀我到他在縣城的家吃個便飯。這是一座老樓，略顯破舊，他家在三樓，90多平米，看上去還算寬敞。說起前些年在縣城買房，老劉很自豪，買房的時候，房價才2000多元一平米，現(xiàn)在漲到四五千了。房子買對了，但丟了農(nóng)村的地。老劉成了農(nóng)村戶口的城里人。

老劉告訴我他有2個女兒，1個兒子，都在外地城市打工，家庭幸福美滿。年輕時他在建筑工地當個小包工頭，掙下了些錢，就搬出農(nóng)村，進城買了房子、買了車子，有房有車，應(yīng)當屬于最早脫貧跨入富裕行列的農(nóng)民。可是去年兒子結(jié)婚，女方娘家要彩禮20萬，加上辦婚禮，一下子落下了虧空，不得不想辦法拼命掙錢還債。我笑說：你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他說，可不是嘛！我現(xiàn)在晚上在私人賓館值夜班，白天就開車拉人，白黑不停歇！

我給他算了一筆賬，他欠下的債務(wù)按照他目前白黑兩份工的收入，需要忙5年才能還清。農(nóng)村的婚喪嫁娶成為了農(nóng)民新的負擔。

在停翅港時，朱浩開也說過，他家孫子今年結(jié)婚，買房子60萬，娶媳婦30萬，年輕人結(jié)個婚要90萬哪！他說，小孩丈母娘還要叫買車！你說，農(nóng)村結(jié)個婚結(jié)得起嗎？

逐步富裕起來的老區(qū)人民已經(jīng)逐步擺脫物質(zhì)的貧困，但舊的習(xí)俗仍在捆綁著老區(qū)人的手腳，倘若結(jié)婚不要那么多彩禮，司機老劉的日子會過得很愜意，可是為了兒子的幸福，他卻不得不重新走入風(fēng)雨。

雨幾程，路幾程，老區(qū)人民在消除貧困走向幸福的路上，充滿挑戰(zhàn)，道路并不平坦，但他們笑迎風(fēng)雨，以鐵一樣的意志堅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