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是的人

1

自以為是的人往往下場都很悲慘。比如王想就是這種人，這不，春節(jié)還沒有過完，他就在大家面前嚷嚷開了：

我要蓋一座大別墅，把它蓋成世界上最最漂亮的房子！

這話是王想在一次酒場上宣布說。由于他長得人高馬大的，因此他說出來的話也帶有咄咄逼人的氣勢。

什么，他要蓋別墅？乖乖，如果蓋個樓也就算了，可他要蓋的是別墅啊，而且還是最最漂亮的房子！別墅什么樣兒？大家誰也沒見過，所以王想的話很快在村里刮起一陣旋風(fēng)，傳得家喻戶曉人人皆知。于是不少人在背后議論說，王想這貨太有錢了，有錢人就是任性，財大氣粗，異想天開，總想干那些沒屁眼的事兒。不過他既然敢這么宣布，說明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要不然他怎會敢在人前口吐狂言噴大話？

王想是村里首富。家里開著養(yǎng)豬場，一次出欄幾十頭，每年都有十幾萬的收入，何況他的養(yǎng)豬場開了七八年，手里一定積攢了不少錢，對蓋房子來說，還不是老牛吃豆芽——小菜一碟？可他要給自己蓋一座大別墅，而且還要把它蓋成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這就有點讓人想不通了。

王想的家是五間平房，高門樓、磚院墻、鐵大門、大院子，院子里東西兩邊各蓋著一溜平房做配房，這條件別說在十年前，就是現(xiàn)在也不算落后。由于他是全村第一家蓋起的平房，所以當(dāng)年在村里可是出盡了風(fēng)頭。然而時過境遷，這幾年隨著村里人外出打工的增多，出去掙了些錢，大家回來后都在忙著蓋房子，而且房子蓋得一座比一座漂亮，大有后來居上之勢，這就把王想的平房給比了下去?？吹酱謇锊簧偃松w了平房蓋樓房，王想心里很不服氣，眼珠子往上一翻，挑起眉毛不屑地說，不就是蓋所房子嘛，有啥了不起的，你們既然能蓋，我為啥不能蓋？難道還能叫我輸給你們？

王想家住在村子的正中間，本來他的平房蓋得并不錯，要高度有高度，要氣勢有氣勢，不說里邊的擺設(shè)，就是平房外邊的裝飾也顯得很漂亮。可是僅僅過了幾年時間，他的平房就已經(jīng)風(fēng)光不再了：經(jīng)過歲月的風(fēng)吹雨打，平房外墻的水刷石開始出現(xiàn)斑駁脫落現(xiàn)象，而且許多地方還被雨水淋出一條條蚯蚓似的黑道道兒，看上去既像干凈的紙上畫上了黑臟的筆道，又像老人風(fēng)干的淚痕。尤其是在周圍一些新蓋樓房的對比下，顯得更加低矮猥瑣，暗淡無光，破舊不堪，遠(yuǎn)遠(yuǎn)望去，簡直像個侏儒和乞丐那樣低矮而又寒酸，哪里還有昔日的光彩？所以每次從村外養(yǎng)豬場回來，進(jìn)村走在大街上，看見自己的房子被包圍在一群樓房的陰影下，王想的心里就發(fā)堵。

前幾年，王想前后左右的鄰居過得都不如他，由于家里經(jīng)濟(jì)條件差，就連住的房子也是破破爛爛的顯得很寒酸，可是僅僅過了幾年時間，他們就像變戲法似的一個個趕了上來。先是左右兩邊的鄰居，在半年時間里接連蓋起兩棟兩層高的樓房，緊接著，他后邊的鄰居也不甘示弱地跟著要蓋樓房。如今這棟兩層高的樓房主體已經(jīng)完工，接下來就該進(jìn)行內(nèi)外裝修了?？粗约移椒亢筮吀吒呗柫⑵饋淼臉欠浚跸氲男睦锵袢藟K石頭那樣難受。

這不是要扮自己難看嗎？王想在心里罵道，他媽的，看來他們是想和老子作對呀！我如果不趕快改變這種狀況，不定下一步周圍的鄰居們怎么欺負(fù)自己呢？再說他們周圍這種“凹”字形房屋的建筑和布局已經(jīng)把自己的房子摟在懷里，看上去成什么樣子了？王想心想，如果前邊的鄰居也像他們那樣把樓房蓋起來，情況不是更糟糕嗎？那樣一來，不但會把自己的平房包圍在正中間，而且還會影響到自家的采光和通風(fēng)問題，自己今后的日子還怎么過？別人會怎么想？不行，我得趕快想個辦法來扭轉(zhuǎn)這一局面。

王想悄悄從外邊請來一個風(fēng)水先生，想讓他給自己好好看一看，也好為下一步作打算。

風(fēng)水先生圍著王想的房子前后左右地轉(zhuǎn)了一圈，在收了他的二百塊錢“服務(wù)費”后，這才翻起自己的小眼睛，搖頭晃腦地運用“江湖”上的那套風(fēng)水學(xué)理論給他“分析”了一番，最后建議他不但要蓋樓房，而且還要蓋得更大更高，讓它鶴立雞群高高在上，只有這樣才能壓住周圍鄰居們的氣勢。

王想覺得風(fēng)水先生的話有理，于是這才開始決定蓋棟大別墅，一來顯示自己財大氣粗，二來也讓他們看看我王想并不是吃素的！

為了蓋好自己的大別墅，王想先去找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匠人周德全征求意見?？墒墙o人蓋了一輩子草房瓦房和平房包括簡易樓房的周德全，并沒有給他提出更多建設(shè)性的意見，而是按照自己的蓋房經(jīng)驗和理論，給他說了一大堆模棱兩可的話，這讓王想的心里很沒譜。沒辦法，他只好去找在城里給人蓋過大樓的鄰居李建設(shè)，希望他能給自己提供一些新的想法和思路。

四十多歲的李建設(shè)倒是個熱心腸，聽了王想的想法，盡管覺得有些異想天開，但看他雄心勃勃躊躇滿志的樣子，并沒有制止他，更沒有給他提供什么更好的思路，倒是建議他到城里看看那些大別墅的樣式和風(fēng)格，也許對他蓋房有所啟發(fā)。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的打工者，建大樓完全是在別人的指揮下群體作戰(zhàn)，具體怎么蓋完全聽別人的指揮。

有了李建設(shè)的建議，王想這才跑到城里去尋找那些想象中的別墅。城里盡管有別墅但是并不多，所以王想在城里像個無頭蒼蠅那樣?xùn)|奔西跑到處尋找，最后才在一些人的指點下看了幾處別墅，獨棟的、聯(lián)體的，樣式不一，風(fēng)格各異，他都跑去看了看，最后心里才有了點眉目。然后他找到一個設(shè)計公司，按照他提出的思路，設(shè)計師給他設(shè)計出了一個“花園洋房”式的別墅，他這才帶著設(shè)計圖紙興沖沖地回到村里，開始實施自己的“別墅夢”。

2

王想從城里帶回來的設(shè)計效果圖確實漂亮，高大氣派不說，樣式也漂亮，該圓的地方圓，該方的地方方，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這里有個陽臺，那里有道樓梯，就連門窗設(shè)計也顯得洋氣漂亮，而且從上到下，通身雪白，就像一座透明的玻璃房子似的，所以凡是見到的人沒有不說好的，紛紛夸贊他有想法，是個干大事的人。還有人取笑說，住在這種房子里王想就像那些大老板一樣，更有甚者說，只有外國總統(tǒng)才能住在這種房子，所以住在里邊的人一定幸福死了……

王想越聽越高興，不由得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那樣子簡直有點忘乎所以了，于是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好盡快把自己的大別墅給蓋起來，好炫耀一下，風(fēng)光一番。

他不顧妻子反對和親友們的勸說，先從城里買來鋼筋和水泥，又從附近買來沙子石頭等建筑用料，甚至還把一些后期才能用上的建房材料也買了回來，緊接著就把自己的舊平房給推倒了?？粗约赫〉煤煤玫钠椒克查g被夷為平地，妻子站在那里愣了很長時間……

看了日子放了線，一切準(zhǔn)備就緒，王想的房子順利動工了。

然而讓王想怎么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緊鑼密鼓地指揮工人開挖地基時，卻遇到了一些麻煩。他的左右鄰居找到村主任反映說，王想不該把房子蓋得那么高，他們迷信地認(rèn)為鄰近的房子建得高對他們不利，因此希望村主任能出面勸說王想。平時沒少喝過王想酒的村主任反過來勸他們說，當(dāng)初你們蓋樓房的時候人家都沒有意見，現(xiàn)在你們突然提出這些問題，是不是顯得不夠厚道？這兩戶人還沒有勸走，住在王想后邊的鄰居也找上門來向村主任反映說，村主任，你得出面管管，不然王想的房子蓋得那么高，會影響我們家的采光和通風(fēng)。都在一門上住著，你看能不能讓他把房子蓋得低一點……

如果是一兩戶群眾反映情況也就罷了，可是現(xiàn)在一看這么多人都來找自己提意見，村主任不得不重視起來，不過嘴里仍然勸他們說，咱農(nóng)村建房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只要不超出自己的規(guī)劃面積，他想怎么蓋就怎么蓋，咱怎能管得了人家？所以我還是勸你們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只要他有錢，想怎么蓋就怎么蓋，隨他的意去吧……

那不行，國家蓋房子建大樓還有個采光權(quán)問題，我們不能任由他在那里隨便蓋房子，如果他要把房子蓋成摩天大樓怎么辦？不是會嚴(yán)重影響我們周圍鄰居的正常生活嗎？

聽這些人說得如此嚴(yán)重，村主任不得不重視起來，只好安慰他們說，你們先不要著急好不好？等我去勸勸他再說。作為一村之長，他也不想因為王想蓋房子的事得罪一圈人，不由得在心里嘆著氣說，唉——誰讓人家有錢呢，真是，這年頭連蓋座房子也會引出這么多麻煩。不過后來一想大家提的意見也是，如果不勸勸王想，將來引起周圍鄰里糾紛，影響安定團(tuán)結(jié)怎么辦？容易激化群眾矛盾不說，鬧起來，自己這當(dāng)村主任的臉上也感到無光，看來自己還真得出面去勸勸他才對。

村主任來到王想家是晚上。當(dāng)時王想正在燈下欣賞著面前的效果圖。如今這張用木框鑲起來的效果圖就被他掛在配房的山墻上。只要一有時間他就會站在面前欣賞一番，有時還會端杯水坐在那里出神地盯住它看上半天，幻想著自己住在里邊的情形。他實在太喜歡這張效果圖了，不，說得準(zhǔn)確點，他太喜歡這種建筑風(fēng)格的大房子了……

王想，你是不是太癡迷了？別墅還沒蓋起來就這樣心急！我看你是做夢娶媳婦——盡想好事！村主任進(jìn)門一看對著效果圖看個不夠的樣子就取笑他。

哪里啊，我不過這會兒閑了才看上兩眼。一看村主任嘴里叼著煙背著手進(jìn)了自家門，王想馬上站起來慌著把他往里讓，同時一邊麻利地沏茶遞煙，一邊扭過臉對妻子吩咐，東哥難得到咱們家里來，去，你趕快弄倆菜，俺弟兄倆要喝兩杯。

村主任是王想家的?？?。每次來都會受到最高的禮遇，這次也不例外。一看王想對自己如此熱情，村主任心里很高興，所以也不推辭，徑自坐在那里，一邊喝茶抽煙，一邊蹺起二郎腿，樣子顯得煞是愜意。

王想的妻子是個麻利人，在丈夫的吩咐下，很快就把油炸花生米、炒雞蛋、醬牛肉、黑木耳燒腐竹等幾個下酒菜弄好擺了上來。這時王想從柜子里拿出一瓶一斤半裝的寶豐“人民大會堂”，湊上來征求村主任的意見，東哥，我這里條件差，也沒啥好招待你的，今晚咱倆就整這個酒，怎么樣？

好，“人民大會堂”這酒好，村主任一看馬上來了精神，我愛喝這個，不但酒味正，名字也好聽，喜慶！

酒倒上后，看了看擺在面前桌子上的下酒菜，村主任和王想也不說那么多客套話，兩個人伸開指頭，你來我往喝五吆六地行起酒令。推杯換盞間，房間里的氣氛馬上變得熱鬧起來。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想老弟，我今晚來是有事要對你說。酒喝到一半的時候，村主任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拿起筷子給自己夾了口菜，邊吃邊把自己的意思講了出來。為了照顧大家的面子不傷和氣，同時也不至于激化矛盾，他故意把話說得比較委婉而又含蓄，希望能讓王想在這種輕松愉快的氣氛中接受自己的勸說。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話音剛落，王想馬上把手里正在喝著的茶杯往桌子上一蹾，生氣地說：

他媽的，老子蓋房子是我自己的事，礙他們啥事？影響他們什么了？王想的酒喝得有點高，所以說話的語氣有些“沖”，他瞪著一雙發(fā)紅的眼睛不滿地看著村主任，哼，說我影響他們，他們?yōu)樯恫徽f自己先影響我？看看他們的樓房一座一座都蓋起來了，把我的平房圍在正中間，天天抬不起頭，看上去像個啥？我說過他們什么嗎？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在這個時候，看老子準(zhǔn)備挖地基蓋房子時才給我說這些，這不是有意打擊壓制我扮我難堪嗎？真是欺人太甚！

王想老弟，你別生氣好不好？村主任勸道，大家都在一個門上住著，又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得顧及影響?。≡僬f你把房子建得低一些，不是還省工省料省錢嘛！

東哥，你別勸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你想過沒有？蓋房子是我自己的事，又不礙他們啥事，因此我想咋蓋就咋蓋，怎么能聽從他們的擺布？再說事情都到了這一步，我也不想因為蓋房子省下那倆錢！說到這里，王想緩了下口氣，也就是今天晚上你來找我說這個事，如果換成別人，我早就和他干上了。

我知道，我知道，村主任帶著幾分酒意點著頭繼續(xù)勸道，王想，我知道你的脾氣，也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還想說的是，難道你就不為自己想一想？說句不該說的話，咱辦養(yǎng)豬場做生意圖啥？還不是和氣生財，平安無事嘛！

你說得沒錯，東哥，謝謝你的好意，王想梗著脖子堅持說，不過我也給你交個底，啥事都能商量，唯獨蓋房子這件事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王想點起一支煙抽了一口，再說，大家都知道我已經(jīng)為建房的事兒準(zhǔn)備了那么長時間，跑了這么多天，下了這么大功夫，何況我把建房的東西都買回來了，建筑公司都請來了，事情都到這個節(jié)骨眼上了，你說我該怎么辦？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總不能因為要照顧周圍鄰居們的情緒，隨隨便便就把我的蓋房計劃給推翻？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今晚給你明確表態(tài)，東哥，我不但要把房子建起來，而且一定要把它建成全村、全鄉(xiāng)，甚至全縣最好的房子，我要讓別人看看，我王想究竟是個什么人！

想老弟，聽你這話說得好像在和誰賭氣一樣，我問你一句，你建房是叫誰看的？村主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著說，如果你是為了自己，我沒啥好說的，如果是為了咱們天堂村，那就大可不必，因此我勸你還是要好好想一想，凡事適可而止，千萬不要把弓拉得太滿，免得到時候弄得不好收場……

東哥，你甭勸了，我啥都想好了，我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這么說，你一定要把房子蓋得那么高大是不是？

是！既然決定了的事情，我就不會改變！

唉，看來你是啞巴吃秤砣——鐵了心呀！看一時勸不動王想，又擔(dān)心把他給惹毛，村主任只好揮著手打起圓場說，好了老弟，咱們不說這件事了，來，喝酒！

喝酒！王想看村主任妥協(xié)，于是急忙把手往前一伸，滿嘴豪氣地說，來，東哥，出招吧！

兩個人在一片煙霧籠罩的酒桌上，馬上又大聲叫著劃起拳來。

3

給王想建房的是從城里請來的專業(yè)建筑公司。

為了把自己的別墅建成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王想沒用村里周德全的建筑隊。他知道那幫鄉(xiāng)村泥腿子建普通瓦房、平房和一般的樓房可以，但是建不了自己要蓋的別墅，設(shè)備、技術(shù)太差不說，他們的思想意識也跟不上，王想怕他們建不好自己精心設(shè)計的別墅;當(dāng)然他也沒用李建設(shè)。盡管他知道李建設(shè)在城里打工多年，又是建筑工地上的老手，但是他怕李建設(shè)一個人孤掌難鳴，耽誤自己的建房計劃。既然要蓋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自己就不能草率行事，馬馬虎虎，只有去城里請專業(yè)的建筑公司，才能圓自己的別墅夢。

經(jīng)人推薦，王想去城里請了一家比較有名的建筑公司。起初王想去見這家建筑公司的經(jīng)理時，體態(tài)較胖的公司經(jīng)理坐在寬大的辦公室里，表現(xiàn)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什么？你想給自己蓋一座大別墅？不可能嘛！你怎能有這個想法？真是異想天開！在他看來，農(nóng)村人建的大多是平房，頂多也就是建一兩層高的普通樓房，這樣的活兒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村建筑隊就能解決，根本不用到城里來請專業(yè)建筑公司，殺雞焉用牛刀，這不是鬧笑話嗎？可是后來聽了王想的想法和計劃投入的資金情況，又看了看王想拿來的施工圖紙，他這才瞪大眼睛半信半疑地同意接手這個活兒。

到底是城里來的專業(yè)建筑公司，技術(shù)高不說，設(shè)備也先進(jìn)，拱出地基后，王想的房子起來得很快，簡直就像一株從地下長出來的竹筍，眨眨眼的工夫，就躥出地面一丈多高了?？吹椒孔咏ǖ萌绱搜杆?，王想很高興，不由得在心里說，哼，要不了多久，我的別墅很快就會建起來的，到那時，老子往里邊一住，就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看不把你們都給氣死！

然而王想的房子建得并不順利。就像當(dāng)初周圍鄰居阻撓他把房子建得高那樣，他又遇到了新的苦惱——工地上老丟東西，不是昨天少了兩袋水泥，就是今天丟了一捆鋼筋，明明頭一天砌好的墻頭，僅僅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被人給捅了大窟窿，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王想知道有人在背后搗鬼，想破壞自己的建房計劃，于是他的倔勁又上來了，不由得在心里生氣，你們不是不讓我建房嗎？好，老子偏要建，不但要建好，而且還要建得比你們誰的房子都要高、都要漂亮，我就是要氣死你們，看你們誰還敢給老子作對！

為了發(fā)泄心中的不滿。那天早上，王想像個罵街的潑婦似的，爬上高高的腳手架，站在上邊雙手叉腰，對著全村的群眾痛痛快快地罵了一通。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罵過之后，事情非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東西丟得更厲害了。直到此時，王想才知道自己犯了眾怒，再這樣下去對自己不利。為了平息事態(tài)的發(fā)展，他只好硬著頭皮去找村主任，希望他能出面幫幫這個忙，平息此事。

村主任抽著王想遞過來的帝豪煙，聽了他的要求后，許久才吐出一口煙霧斜了他一眼，王想，其實你早就該這樣做！大家在一個村里住著，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你又何必因為蓋房子鬧得四鄰不安，破壞團(tuán)結(jié)，結(jié)怨生氣呢？你呀，就是太愛犟筋耍脾氣，你說你這樣做是在給誰過不去？看看，現(xiàn)在不是弄出事兒來了嗎？看著王想坐在那里低頭不語的樣子，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村主任這時換了個口氣，拍著王想的肩膀安慰說，老弟，你先回去吧，念及咱倆平時的交情，對于你今天給我說的這個事，我不會袖手旁觀的。不過，事情既然弄到了這一步，我相信你也知道下一步該咋去做。

村主任的提醒使王想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抬起頭巴望地看了看村主任，發(fā)現(xiàn)他正在用和善的眼光鼓勵自己，馬上用力點了點頭說，嗯，東哥，我知道你說的意思了，我這就去辦！

從村主任家出來，王想腋下夾著兩條煙先后去到前后左右的鄰居家里賠禮道歉。接著他還特意分別到周德全和李建設(shè)的家里坐了坐。不過回來之后他的心里并不服氣，而是仍然恨恨地堅持自己的計劃，哼，你們都不想讓我蓋別墅？我偏要蓋，我倒要看看，到底誰能拗得過誰？

事情平息下去后，接下來的時間里，王想的建房速度又加快起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他的別墅就變得有模有樣起來。

眼看房子就要封頂了，可是馬上接踵而至的資金出了問題。按原先王想的投資計劃，只要不超過一百萬即可，可是現(xiàn)在一百萬的資金顯然已經(jīng)不夠，一連又加了二十萬，結(jié)果還差一部分。

王老板，你看這事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這、這……看著站在面前的建筑公司經(jīng)理一臉焦急的樣子，王想擦了把頭上淌下來的汗水，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王想的手里沒錢了，房子眼看要面臨著停工，他不由得著急起來。

為了蓋這座別墅，如今他已經(jīng)超支了20萬。20萬不是個小數(shù)，原來自己手里還有幾十萬存款，可是現(xiàn)在把自己的家底全部墊上也不夠，這不是一件很急人的事情嗎？如果資金跟不上，就有可能造成停工?？墒枪な峭２幌聛淼模ㄖ窘?jīng)理一個勁地在旁邊催促他，如果停工待料，不但拖長工期，而且還會影響到他們的經(jīng)濟(jì)效益，都是靠接工程吃飯的，他們不能因為王想手里沒錢，就這樣一直拖延下去，何況他們還要等著去趕下一個工程項目。

看來需要借錢。王想最先想到的是村主任。村主任和自己是鐵哥們兒，平時兩人關(guān)系一直不錯，王想想，也許他會幫自己一把的。然而當(dāng)他找到村主任借錢時，沒想到事情卻吃了個閉門羹。

王想老弟，不是我不幫你這個忙，而是我手里實在沒錢啊！村主任坐在家里的木制沙發(fā)上，頭不抬眼不睜地抽著煙，表現(xiàn)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告訴他，如果你借個三兩千，我努努力還可以給你湊一湊，可是你現(xiàn)在借的是好幾萬??！我上哪兒給你弄那么多錢？要不，你還是去想想別的辦法吧！

從村主任家出來，王想又往周德全家里走。他知道周德全經(jīng)常帶著村里的建筑隊給人建房，手里一定會有一些流動資金，自己不妨先借來用用。誰知他的想法卻遭到了周德全的拒絕。

王想，你不是來開玩笑吧！我們建筑隊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蓋座房子掙的工錢不過萬兒八千的，蓋完就分，哪兒有多余的錢借給你？周德全攤著手對他苦笑，再說我們的建筑隊不正規(guī)，又接不來大工程，只能撿些別人剩下來不愿干的小活兒，因此有活兒時干一陣兒，沒活時就歇工，手里根本存不住錢，怎能幫得了你？你還是另想辦法吧！

先后找到兩個人都沒有借到錢，王想心里有些泄氣。沒辦法，后來他只好去找李建設(shè)。他知道李建設(shè)眼下正在準(zhǔn)備蓋房子，手里肯定會有些錢，何不先找到他借用一下？考慮到他是個熱心腸，王想決定去試一試。

今年春上李建設(shè)沒有去打工，準(zhǔn)備在家里蓋房子，王想進(jìn)院時看到他正在家里忙忙碌碌地搬運石塊和木料，作著建房的前期準(zhǔn)備?？匆娡跸脒M(jìn)門，他馬上放下手里的活兒問，想哥，你不是在家里蓋房子嗎？今天是哪股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該不會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王想還沒開口就被他問了這么一句，一時覺得無法開口，但是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愁眉苦臉地望著李建設(shè)嘆氣說，唉，老弟，你哥現(xiàn)在遇到難處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一把？接著就把自己的意思給講了出來。

想哥，不好意思，這個忙我?guī)筒涣?。誰知他話音剛落，就遭到李建設(shè)的拒絕，他帶著歉意對王想說，你沒看我也正在準(zhǔn)備蓋房嗎？就是因為手里錢不夠才遲遲沒有動工。說句實在話，如果不是看著你正在蓋房子，我早就想去找你借錢了。

唉——聽李建設(shè)把話說到這里，王想無奈地低下頭去，把手里的煙抽得“啪啪”直響。

看到王想為難的樣子，李建設(shè)也嘆起了氣看著他，想哥，要知道你蓋的是別墅??！又不是幾千塊錢所能解決的問題，再說我手里那幾個小錢即使全部借給你也不夠。說句不好聽的，還不夠你塞牙縫呢！又怎么好意思借給你？

真是“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唉，事情咋會弄到這一步呢？

從李建設(shè)家出來，王想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看著自己那座還沒有建起的別墅，心里感到很難受，特別是房頂那個象征性的大圓頂還沒有建起來，所以遠(yuǎn)遠(yuǎn)望去，整座房子像個無頭的骨架那樣站在那里，看了別提讓人有多難受……

王想走上前去，看到那些建筑工人因為無事可干，不是蹲在那里抽煙打牌，就是聚在一起侃大山，還有的半躺在那里瞇著眼睛睡大覺，一個個給人無精打采的樣子。看著這種場面，王想不由得嘆起氣來，唉，如果再弄不來資金，我要蓋的房子就會半途而廢，畫虎不成反類犬。如果弄到那一步怎么辦？別人不是更要嘲笑自己嗎？想到這里，他馬上在心里說，不行，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豁出去了，就是砸鍋賣鐵也得把別墅蓋起來，不然別人會怎么看我？實在不行，我只有去銀行貸款才能解決這一問題！

4

王想是鎮(zhèn)信用社的存款大戶，全信用社的人都認(rèn)識他。這時一看他進(jìn)了營業(yè)室的門，大家都對他熱情地打起招呼。

王老板，你可是個大忙人啊！今天來要辦什么業(yè)務(wù)？是存款還是取款？

我今天既不存款也不取款，我是來貸款的。王想擰起眉頭，心情郁悶地說，請給我辦一下貸款手續(xù)，我要貸個幾十萬急用！

貸款？你貸款要干什么呀？柜臺里的一名工作人員看著他驚訝地說，貸款可以，不過貸款的手續(xù)很麻煩，再說這個事我可做不了主，要請示我們領(lǐng)導(dǎo)后才能答復(fù)你。工作人員說著跑到后邊辦公室，把信用社主任請了過來。

聽說你要貸款王老板？半禿頂?shù)男庞蒙缰魅巫哌M(jìn)來，笑瞇瞇地看著王想，你現(xiàn)在貸款要干什么？是不是準(zhǔn)備擴(kuò)大養(yǎng)豬場的規(guī)模？

不、不是，我今天貸款是蓋房子用的，王想看出信用社主任的疑問，只好如實講明自己的來意，最后他請求說，劉主任，咱們是老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手里急需用錢，你看能不能先給我貸一部分款？

王老板，貸款可以，不過我們縣信用社里有規(guī)定，你除了要有抵押物品外，還得有人給你做擔(dān)保才能辦理貸款手續(xù)。你準(zhǔn)備貸多少錢？

大概需要50萬吧！王想考慮到下一步還要對房子進(jìn)行后期裝修，所以故意多說些，免得到時不夠用。

你需要這么多？信用社主任吃驚地看著他，你蓋的究竟是什么房子？怎么需要這么多錢？不過看著王想愁眉不展，一副不愿回答的樣子，只好繃起臉告訴他，王老板，你是我們的老客戶?？墒潜M管如此，我們也得按程序辦事，畢竟我們社里有規(guī)定，必須要有抵押物和擔(dān)保人才能辦理貸款手續(xù)！

用我的豬場作抵押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信用社主任公事公辦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我們先得對你的豬場進(jìn)行評估，看看到底值多少錢，才能按比例給你貸款，你有擔(dān)保人嗎？

沒有，王想撓著頭說，讓我們村主任給我作擔(dān)保怎樣？

可以呀，不過要由他本人出面同意才行！

那好，我現(xiàn)在就給他打電話。王想掏出手機(jī)就給村主任聯(lián)系。電話通了，可是還沒等他把自己的意思說完，村主任當(dāng)即就在電話里一口回絕說，王想，現(xiàn)在這形勢你難道不知道嗎？過去有人貸款娶媳婦、蓋房子，那是形勢所迫，可是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這年頭誰還那樣干？如果你是貸款辦企業(yè)做生意，我支持你，可是如果你貸款是用來蓋房子，對不起，這個保我不能給你擔(dān)！

為啥？王想不解地問。

道理很簡單！考慮到王想平時對自己一直不錯，村主任擔(dān)心自己的話說得有些過，怕傷了他的心，馬上又緩下口氣安慰說，王想，我和你是老朋友，別看咱倆關(guān)系這么好，可是我也不能那樣做，何況你貸款又是用來蓋房子，所以這個忙我不能幫，再說我也不想讓人家在背后對我說三道四的，因此還是請你另找別人吧，實在不好意思！說完不等王想回話，村主任就把電話給掛了。

他怎么會這樣？借不來錢，又貸不來款，王想心里窩著一口氣，肺都快氣炸了。勢利眼，一群勢利眼！

從鎮(zhèn)里回來的路上，王想嘴里罵道，過去我到信用社，他們什么時候不是遠(yuǎn)接高送的？現(xiàn)在倒好，我想貸幾十萬的款他們都不放給我，這不是故意刁難我是啥？不就是看老子現(xiàn)在手里沒錢了嗎？就開始嫌貧愛富落井下石，你們怎能這樣對待我？還有村主任，過去我可沒少請你的客，現(xiàn)在居然連這個忙都不幫，不借給我錢不說，連個擔(dān)保都不做，還經(jīng)常說和我是哥們兒？屁！啥哥們兒，全都是假的！罵完這些，王想還不解恨，這時他又想到了周德全和李建設(shè)以及全村人，他覺得這些人都是自己的敵人，都在和自己作對，不由得生氣起來，你們一個個非但不幫我，還想看老子的笑話！哼，以后你們誰也別想占老子的便宜！活人能叫尿憋死？難道你們不幫我我就蓋不起別墅嗎？老子偏要蓋，不但蓋，我還要把它蓋得高大美觀漂亮，看不把你們一個個全都?xì)馑啦殴郑?/p>

王想并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自己建在村外的養(yǎng)豬場?，F(xiàn)在他心里又氣又亂，最后只好在心里嘆著氣說，唉，為了盡早把別墅蓋起來，看來只有先處理圈里的豬了?？墒窍氲阶约捍汗?jié)前剛賣過一批，如果現(xiàn)在接著再賣顯然不明智，價格非但上不去，而且現(xiàn)在圈里留下來的豬都還不到出欄時候。不過一想到現(xiàn)在如果不處理這些豬，自己又沒有其他辦法，只好狠著心賣豬，王想來到豬場里，看著圈里那些豬最后打定主意說。

你不能打豬的主意！正在豬場里干活的妻子看出丈夫的用意，馬上走過來勸他，王想，你想干啥？你可不能為了蓋房子把豬都給賣掉，要知道，豬場是咱家的命根子，賣完豬往后咱們還指靠啥掙錢發(fā)家致富？

王想瞥了妻子一眼，也不說話，繼續(xù)圍著豬圈看。他邊走邊在心里盤算著，這幾圈是成豬，那幾圈是仔豬，他圍著豬圈一個個看過去，就像屠夫在挑選待宰的獵物那樣，目光一直在圍著豬場轉(zhuǎn)。轉(zhuǎn)著轉(zhuǎn)著，他心里突然變得難受起來，豬啊，我的豬啊！過去每一頭都長得膘肥體壯的，看見他們就像看見自己的孩子一樣讓人心里高興?？墒乾F(xiàn)在，圈里的這些豬腰都塌了，屁股小了，身上瘦得都能看見肉里邊的肋巴骨，明顯是掉膘了。

說來也怪，那些豬們一看見王想，就像看見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一個個立起來扒住豬圈的邊緣，眼巴巴地望著他沖他叫起來，仿佛在向他訴說著自己肚子餓了，需要王想趕快給些吃的。還有一些豬則被餓得連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好在豬圈里走來走去地轉(zhuǎn)著圈，邊轉(zhuǎn)邊在那里哼哼地叫著，看到這種情景，王想的心里像刀絞一樣難受。他知道，為了蓋房子，這段時間，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來關(guān)心豬場了，加上建房需要占用大量資金，導(dǎo)致自己無錢購買豬飼料，使豬的營養(yǎng)跟不上，已經(jīng)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他的心不由得軟了下來。

正在這時，建筑公司經(jīng)理打來催促電話，問他什么時候才能弄到錢復(fù)工？眼下工人們已經(jīng)閑了幾天，如果再不復(fù)工，他們就要考慮要不要撤走的問題。

掛上電話，王想一下子愣在那里，他知道情況緊急，蓋房的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如果建筑公司一撤走，要想再把他們請回來可就麻煩了。罷罷罷，為了把別墅盡快蓋起來，眼下我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賣！只有先把豬賣掉一部分，趕快籌到一部分錢再說。想到這里，他急忙給收豬販子打電話，要他們趕快到自己的豬場來。

你這是在敗家??！妻子到底沒能勸住丈夫，眼睜睜地看著丈夫在那里一意孤行，心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賣掉一批豬后，王想的建房資金也到了位，可是他剛松了口氣，建筑公司經(jīng)理馬上又找到他反映說資金不夠，需要再籌。王想聽后嚇了一跳，瞪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他問，劉經(jīng)理，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著房子已經(jīng)蓋起來了，怎么現(xiàn)在資金又不夠了？

王老板，不錯，你的房子是蓋起來了，可是后期的裝修呢？難道不需要錢嗎？建筑公司經(jīng)理站在王想面前不慌不忙地回答，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你不出錢，我們可是給你蓋不出你想要的那種效果。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王想抓住自己的頭發(fā)在那里無奈地說。

沒辦法，王想只好咬著牙，狠狠心，再次來到豬場里想辦法。可是現(xiàn)在豬場里已經(jīng)沒有成豬可以處理，他只好把目光又瞄上了那些尚在年幼的仔豬身上。

聽說丈夫剛剛處理完一批成豬，現(xiàn)在又要打仔豬的主意，妻子急忙趕來勸阻?？墒峭跸敫静焕砥拮幽且惶?，只管圍著一圈仔豬觀看。他發(fā)現(xiàn)這些仔豬不過幾十斤重，一個個看上去像是還沒長大的孩子，正在那里無憂無慮地撒著歡。很顯然，它們距離出欄的時候尚早，如果這時把它們賣掉，簡直就像在割自己身上的肉。他越看越不忍心，可是一想到建筑公司經(jīng)理向自己告急的神情，又聯(lián)想到自己蓋了一半的別墅，他的心腸馬上又硬了起來，于是他咬著牙，掏出手機(jī)就跟收豬的聯(lián)系。

王想，我看你簡直就是個瘋子！看到丈夫為了蓋房子已經(jīng)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妻子非常氣憤，上去奪過他的手機(jī)生氣地罵道，王想啊王想，你這個敗家子，我現(xiàn)在告訴你，這個家只要有我在，我就決不會叫你再賣這里的豬！

淑貞，現(xiàn)在事情都到了今天這一步，你不叫我賣豬咋辦？王想無奈地對妻子說，難道你也想看我的笑話嗎？

怎么辦我不管。反正我不叫你賣豬！妻子氣呼呼地盯住他，當(dāng)初勸你你不聽，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好好的房子你不住，偏要一心二心蓋啥破別墅，現(xiàn)在事情弄到這一步，難道你的腦子就不能清醒清醒？

清醒？哼！我實話告訴你，老子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了，難道連你也想阻撓老子蓋房子？王想看妻子教訓(xùn)自己，不由得生氣地說，何況老子蓋的房子又不是我一個人住，要知道還有你的一份呢？

我不稀罕你蓋的破房子，妻子看丈夫執(zhí)迷不悟，只好耐著性子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勸他，想啊，你說你是咋了？是神經(jīng)有毛病了還是咋 回事？要知道咱是普通老百姓，居家過日子，只要能過得去就行，我才不喜歡過那種一嘴吃個砂鍋——光知道脆不知道磣的生活，當(dāng)面不說，背后被人搗脊梁骨。

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你不讓老子賣豬怎么辦？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快蓋起來的房子被停工吧？

王想，我可告訴你，別再倔強(qiáng)了好不好？不然等你賣完豬就沒啥可賣了，知道嗎？你再這樣做，就等著今后去喝西北風(fēng)！

喝西北風(fēng)我也得賣豬，不然眼下這一關(guān)我就過不去！

如果你要賣就賣我吧！看勸不醒丈夫，妻子一氣之下惱怒地說，反正你不過了，我也不想過了……

哼，賣你也一樣，你以為老子不敢？

王想說著劈手就去奪妻子手里的手機(jī)。妻子不給，身子一扭把手機(jī)藏在了后邊。

他媽的，你個臭婆娘，真想惹老子生氣?。】吹竭@里，王想不由得惱羞成怒，沖上去硬搶。兩個人很快就在豬場里扭打起來。就在兩個人在那里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王想的手機(jī)突然響了，他一把抓過去急忙接聽，原來是收豬人打來的。對方在電話里告訴王想，他們的收豬車馬上就到，要他趕快做好賣豬準(zhǔn)備。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們趕快來吧，我現(xiàn)在馬上到豬場大門口去接你們！王想急忙對著手機(jī)回應(yīng)，緊接著，他顧不上妻子，轉(zhuǎn)身就向豬場大門口跑去。留下妻子一屁股坐在豬圈外邊的水泥地上號啕大哭起來……

5

已經(jīng)是春天。

到處都是春天的景象，樹綠草青，鳥語花香，陽光明媚，田里的冬小麥經(jīng)過幾個月的冬眠之后，此時也張開眼睛，挺起身子，打起精神，綠油油地晃著一張張生動的笑臉，迎著東風(fēng)生長起來，一切都是萬象更新的樣子。

王想的別墅終于建成了，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電視里的歐式建筑那樣，不但造型奇特，而且金碧輝煌地矗立在村子的正中心，顯得無比高大巍峨，雄偉壯觀，就像當(dāng)初人們形容的那樣，下邊是城門，上邊是一個圓拱形的大帽子，整個建筑看上去該圓的地方圓，該方的地方方，該凸出的地方凸出來，該凹進(jìn)去的地方凹進(jìn)去，這里有一個陽臺，那里有一道樓梯，就連樓梯的欄桿上也是好看的鐵藝花形。再看那些門窗設(shè)計，也都顯得與眾不同，從上到下，渾身雪白雪白的，簡直就像一座通體透明的玻璃房一樣，與周圍那些低矮的平房樓房相比，王想的別墅高高地立在那里，鶴立雞群似的，成為全村最突出的一個大亮點。

妻子已經(jīng)離家出走了。她是在王想第二次處理完仔豬后，一氣之下獨自離開的。經(jīng)過這件事情，她對丈夫的做法憤怒已極，她臨走前生氣地說，我活了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這么固執(zhí)的人，一意孤行，簡直讓我傷透了心，因此我這輩子再也不愿和王想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在一起生活！說完這話，她帶著孩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聽說王想的大別墅建起來了，不但高大漂亮，而且宏偉壯觀，方圓幾十里的人都趕來參觀。他們站在王想的別墅里，手撫著漂亮潔白的羅馬柱，腳下踏著光可鑒人的地板，抬頭望著吊過頂?shù)奶旎ò搴退闹軐挸髁恋穆涞卮?，流線型的旋轉(zhuǎn)樓梯，圓穹形的房頂，這里看看那里瞧瞧，還不時伸出手去摸一摸，一個個嘖嘖不已地贊嘆，啊——這房子建得真是太漂亮了，簡直和電視里看到的別墅一樣……

如今已經(jīng)成為孤家寡人的王想，聽著人們的贊嘆，蹲在別墅門前的臺階上，他心里怎么也高興不起來。此刻，他仿佛覺得人們的贊嘆全都變成了諷刺、挖苦和嘲笑。在大家盡情的笑聲中，他抬起頭向遠(yuǎn)處望去，目光穿過村里那些高高低低起起落落的平房和樓房，他眼前一花，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的養(yǎng)豬場，和養(yǎng)豬場昔日的紅火場面……然而當(dāng)他的意識清醒過來后，他真切地知道，現(xiàn)在自己的養(yǎng)豬場里一片靜寂，昔日紅紅火火蒸蒸日上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就連豬們在圈里熱鬧歡騰的聲音也聽不到，但是他卻清晰地聽到有一聲嘶啞的豬叫，正從自己的嘴里低吼出來……

責(zé)任編輯 白連春

張中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