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云 暉
(包頭市政府辦公室,內(nèi)蒙古 包頭 014060)
清代學者龔自珍曾撰《蒙古臺卡志》,“志郵,志新郵,志喀爾喀自備郵,志鄂博,志察哈爾牧廠鄂博,志卡倫,志圍場卡倫,志柳子邊”[1]213,志成,復撰《蒙古臺卡志序》。1975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由王佩諍點校之《龔自珍全集》,全文收錄該序。
在《蒙古臺卡志序》中,涉及眾多蒙古語地名。由于著者、刻寫者、點校者不甚熟悉蒙古語,遂致一篇短序,竟出現(xiàn)數(shù)處失誤,而且迄今未見糾正。現(xiàn)筆者僅就其明顯者,檢出數(shù)則,予以考證,以求有所裨益于古籍整理。
“喀爾喀自備郵:東路首站曰尼爾得尼拖羅海,曰他爾袞柴木達;后路首站曰肯特山;西路首站曰哈拉尼敦?!盵1]214
上述蒙古語站名,有兩處錯誤,一為“尼爾得尼拖羅?!?,一為“他爾袞柴木達”,分別考證如下:
清代的喀爾喀蒙古,共有四部落,即土謝圖汗部、車臣汗部、札薩克圖汗部、賽音諾顏部。其中車臣汗部相鄰內(nèi)蒙古,以厄爾得尼拖羅海為東界,史書中有明確記載。如《大清一統(tǒng)志》卷五百四十四:“(車臣汗)東路,駐克魯倫翁都爾多博,東至厄爾得尼拖羅海,西至插漢齊老臺,南至他爾袞柴達木,北至翁都爾罕。”[2]8喀爾喀自備郵路驛站數(shù)處,在厄爾得尼拖羅海者,因為從中國內(nèi)地的角度來看即為首站,所以上述所謂尼爾得尼拖羅海,當是厄爾得尼拖羅海之誤,尼、厄因字形相近而誤刻、失校。
厄爾得尼拖羅海,也譯寫作額爾德尼陀羅海。如《清史稿》卷七十八載:“車臣汗部:駐克魯倫翁都爾多博,直古北口邊外漠北,至京師三千五百里。格埒森札之孫謨羅貝瑪號車臣汗,東界額爾德尼陀羅海,南界塔爾滾柴達木,西界察罕齊老圖,北界溫都爾罕。”[3]2432
對照《大清一統(tǒng)志》記載,明白可證額爾德尼陀羅海與厄爾得尼拖羅海所指是同一個地方,額、厄同音,足證寫作尼字之誤。
厄爾得尼或額爾德尼,是蒙古語,其義為寶或?qū)氊悺?/p>
《華夷譯語·珍寶門》:“寶,額兒的泥,erdeni?!盵4]41〔明〕王鳴鶴《登壇必究》卷二十二所載(蒙古)《譯語·珍寶門》:“寶,額兒迪你四?!盵5]136〔清〕高賡恩《綏遠旗志·方言·寶貨類》:“額爾德尼,寶貝。”[6]470《新刻校正買賣蒙古同文雜字》:“寶石,厄而得尼。”[7]
上述額兒的泥、額兒迪你四、額爾德尼、厄而得尼,均與厄爾得尼音近義同,譯音用字不同而已。而尼爾得尼,在蒙古語中并不成詞。
又拖羅?;蛲恿_海,也是蒙古語,義為頭、腦蓋。又譯寫作陀羅谷、討羅亥、托羅海等。如﹝明﹞姚旅《露書·風篇下》:“陀羅谷,頭?!盵8]《登壇必究·身體門》:“腦蓋,討羅亥?!盵5]144《欽定金史語解》卷十二:“托羅海,頭也。卷一百二十四作脫魯灰。”[9]239
蒙古語中,多用拖羅海等作山名,其義為山頭、山頂。蒙古地區(qū),諸如察罕拖羅海、巴顏陀羅海、庫克托羅海等名,隨處可見,均是以山色、形狀等命名。至于厄爾得尼拖羅海,合而言之,可譯為寶貝山。
按:他爾袞柴木達,是他爾袞柴達木之訛。原本誤刻,點校者失校。
他爾袞柴達木,又譯寫作塔爾滾柴達木、塔爾袞柴達木、他爾渾柴達木等,如以上《大清一統(tǒng)志》《清史稿》所述,所指是同一地名。
他爾袞是蒙古語,其義為肥?!吨猎g語·身體門》:“肥,搭剌渾?!盵10]7《華夷譯語·身體門》:“肥,塔魯渾,taruqun?!盵4]55《韃靼譯語·身體門》:“肥,塔兒溫。”[11]112﹝明﹞郭造卿《盧龍塞略》:“肥曰塔魯渾?!盵12]175其搭剌渾、塔兒溫、塔魯渾等,均與他爾袞音近義同,譯音用字不同而已。
或又作塔爾古等。如《欽定元史語解》卷十三:“塔爾古岱,塔爾古,肥也;岱,有也。卷十六作塔魯忽帶,卷十八作答爾忽帶,卷十九作塔剌忽帶,卷二十九作塔魯忽帶?!盵13]418
柴達木,也是蒙古語,其義為寬廣。
﹝清﹞傅恒等《欽定西域同文志》卷十四:“伊克柴達木,蒙古語,柴達木,平敞之謂,境復寬大,故名。”[14]
又譯寫作柴達穆。如﹝清﹞紀昀《欽定河源紀略》卷十一:“河水伏流,又東南有察罕托輝水。察罕托輝水……東源出巴哈柴達穆(蒙古語巴哈,小也;柴達穆,平敞之謂,地小而平敞,故名)?!盵15]95
蒙古語中,多用柴達木指稱寬闊之地,以柴達木命名的地名屢見不鮮,如伊克柴達木、柴達木河、柴達木盆地等;也多用塔爾渾等命名地名,如包頭市達爾罕茂明安旗境內(nèi)就有著名的塔爾渾河,漢語義為寬闊的河流。所以他爾袞柴達木之“肥寬”,是指其地特別遼闊,寫作柴木達,于蒙古語并不成詞。
至于《清史稿》卷五百二十一中斷句為“塔爾袞、柴達木”,將一個地名無端割裂,不僅點校失誤,也與卷七十八中“塔爾滾柴達木”斷句不相統(tǒng)一,屬于明顯的錯誤。
上述序文中所謂柳,是指種柳,涉及一種特殊的邊防設施。在古代,中原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之間的分界線上,往往要設置一些標志性的東西,以示區(qū)別??梢匀⊥琳?,即筑長城、起烽燧;能夠壘石者,則建鄂博,立封堆;最簡便的,就是栽榆種柳,形成一定的屏障。栽榆樹的,多在西北干旱地區(qū),稱為榆邊、榆塞或榆關,甚至榆林;種柳樹的,則集中在東部或遼東一帶,謂之柳邊、柳條邊或條子邊。據(jù)﹝清﹞楊賓《柳邊紀略》卷一記載:“自古邊塞種榆,故曰榆塞。今遼東皆插柳條為邊,高者三四尺,低者一二尺,若中土之竹籬,而掘壕于其外,人呼為柳條邊,又曰條子邊?!盵16]可見這樣的低矮柳邊,只能起到象征性的隔斷作用,以禁止兩側(cè)人民越境?!睹晒排_卡志序》所謂“柳子邊”,則是木蘭圍場周圍類似的柳樹邊界,清代分設卡倫,由滿洲八旗官兵負責守衛(wèi)?!睬濉硡钦駰А娥B(yǎng)吉齋叢錄》卷十六:“國語謂圍場日輝罕,稱木蘭者,國語哨鹿之謂。圍場為哨鹿所,故云爾。久則視若地名,且有稱上蘭者。地本喀爾沁、敖罕、翁牛特諸部所屬。康熙間,王公等以地獻為圍場,周一千三百余里。四面立界,曰柳條邊。插柳成列如墻,以區(qū)內(nèi)外。凡口外所謂邊門皆如是,亦曰鹿柴門?!盵17]
上引《蒙古臺卡志序》中的蒙古語地名,在〔清〕和珅、梁國治纂修《欽定熱河志》卷四十六中有明確記載:“木蘭四面樹柵,界則內(nèi)外,按八旗以一營房統(tǒng)五卡倫……卡倫,八旗各五,鑲黃旗曰賽堪達巴漢色欽,曰阿魯色哷,曰阿魯呼魯蘇臺,曰英格,曰拜牲圖;正白旗曰巴倫昆得伊,曰烏拉臺,曰錫喇諾海,曰納林錫爾哈,曰格爾齊老;鑲白旗曰噶海圖,曰卓索,曰什巴爾臺,曰麻尼圖,曰博多克;正藍旗曰木壘喀喇沁,曰古都古爾,曰察罕扎巴,曰汗特穆爾,曰納喇蘇圖扎巴;正黃旗曰庫爾圖陀羅海,曰納喇蘇圖和碩,曰沙勒當,曰錫喇扎巴,曰錫拉托巴色欽;正紅旗曰察罕布爾噶蘇臺,曰阿爾撤朗鄂博,曰麻尼圖布拉克,曰齊呼拉臺,曰布哈渾爾;鑲紅旗曰海拉蘇臺,曰姜家營,曰西燕子窩,曰郭拜,曰和羅博爾奇;鑲藍旗曰珠爾噶岱,曰蘇克蘇爾臺,曰卜克,曰東燕子窩,曰卓索溝,八旗官兵分守焉?!盵18]770明白顯示所記述的是相同地域,則可證《蒙古臺卡志序》中地名記述失誤甚多,分別考證如下:
證之以上引《欽定熱河志》之“卡倫,八旗各五,鑲黃旗曰賽堪達巴漢色欽,曰阿魯色哷,曰阿魯呼魯蘇臺,曰英格,曰拜牲圖”,可證阿魯色呼,是阿魯色哷之訛。
蒙古語謂后背為阿魯。《華夷譯語·身體門》:“背,阿魯,aru?!盵4]54《盧龍塞略》:“背曰阿魯?!盵12]174
其引申義,亦指山陰為阿魯?!督椷h旗志·方言·地輿類》:“哈波爾,山陽;阿魯,山陰。”[6]443
又譯作阿嚕?!稓J定日下舊聞考·譯語總目》:“阿嚕岱,蒙古語,山陰也。舊作阿魯帶?!盵19]
至于色哷,因其記音的不確定性,一時難以確指為何義。如果從地名角度來考察,可能是蒙古語指稱桌子、床幾之詞,而轉(zhuǎn)義指山梁。《至元譯語·車器門》:“桌子,十剌?!盵10]5《華夷譯語·器用門》:“卓子,石里額,sirihe?!盵4]38《韃靼譯語·器用門》:“卓,失列?!盵11]103《盧龍塞略》:“桌曰石里額,亦曰舍列?!盵12]185十剌、石里額、失列、舍列,均與色哷音近,其義相同。
蒙古語以山形似桌而稱地名者甚夥,如席勒山、可可西里、昔連腦包等,其席勒、西里、昔連等,均可譯為山梁。則上述阿魯色哷,是后面山梁之義。阿魯色呼,于蒙古語并不成詞。
川端康成一直信奉著“生——死——生”的生死輪回觀念,一如《雪國》中的陳述“死并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死亡應該是內(nèi)在生命的一種轉(zhuǎn)變,將其轉(zhuǎn)換成另一種東西”?!端廊恕分薪谡J為可以在妙齡少女身邊“猝死,也是老人的極樂”。
證之以上引《欽定熱河志》,可證阿魯呼魯,是阿魯呼魯蘇臺之訛。
阿魯之義,已如上考,呼魯蘇臺,則是蒙古語有蘆葦之義?!稓J定熱河志》卷九十四:“蘆,山莊湖中多有之,塞外凡遇沮洳處,亦多產(chǎn)。蘆葦,蒙古謂之呼魯蘇,今圍場中地及建昌縣境內(nèi)有稱呼魯蘇臺,皆以有蘆葦處得名?!盵18]485
蒙古語稱蘆葦為呼魯蘇,由于譯音無定字,或譯為忽魯速、胡蘆素、忽洛素、葫蘆蘇、葫蘆素、葫蘆斯等,而蒙古地區(qū)地名稱為葫蘆蘇臺、葫蘆斯太、呼魯斯臺者,更是不勝枚舉。臺或太,是蒙古語有的意思,經(jīng)常所見,毋煩注解。
證之以上引《欽定熱河志》之“正黃旗曰庫爾圖陀羅海,曰納喇蘇圖和碩,曰沙勒當,曰錫喇扎巴,曰錫拉托巴色欽”,可證庫爾陀羅海,是庫爾圖陀羅海之訛。
庫爾圖陀羅海,又譯作庫爾都托羅海。如〔清〕張廷玉等撰《皇朝文獻通考·木蘭》:“本朝康熙年間,各蒙古獻其牧地為圣祖仁皇帝行圍講武之所。今皇上御極后,亦歲舉秋狝之典于此。周遭樹柵為界,設營房八,八旗各一……設卡倫四十,鑲黃旗五曰賽堪達巴安色欽,曰阿魯色勒,曰阿魯呼魯蘇臺,曰英額,曰拜甡圖;正白旗五曰巴倫昆堆,曰烏拉岱,曰錫喇諾海,曰納琳錫爾哈,曰格爾齊老;鑲白旗五曰噶海雅圖,曰卓索,曰什巴里臺,曰瑪尼圖,曰博多克;正藍旗五曰穆壘喀爾沁,曰古都爾呼,曰察罕扎布,曰汗特穆爾,曰納喇蘇圖扎布;正黃旗五曰庫爾都托羅海,曰納喇蘇圖和碩,曰沙爾當,曰錫喇扎布,曰錫喇扎布色欽;正紅旗五曰察罕布爾噶蘇臺,曰阿爾薩朗鄂博,曰瑪尼圖布魯克,曰扎庫拉臺,曰布哈諾爾;鑲紅旗五曰海拉蘇臺,曰姜家營,曰西燕子窩,曰噶拜,曰和爾博爾吉;鑲藍旗五曰珠爾噶岱,曰蘇克蘇爾臺,曰布克,曰東燕子窩,曰卓蘇溝,以八旗官兵守之,統(tǒng)之以圍場總管?!盵20]此中所記,與《蒙古臺卡志序》及《欽定熱河志》所記并是一事,恰可互相印證。
陀羅海之義,已如上考,唯庫爾圖或庫爾都之義,因為沒有現(xiàn)成的史料可以作證,所以頗費參詳。如果認為庫爾都是庫爾圖之異譯,而庫爾圖是由庫爾和圖兩部分組成,則有如下資料可供參考。《欽定遼史語解》卷二:“庫爾都哩,蒙古語,庫爾,凍雪漫草上也;都哩,形像也。卷三十一作奎剌土鄰?!盵21]24解釋庫爾之義為凍雪漫于草上;而《欽定元史語解》卷十四:“庫爾巴雅爾,庫爾,鬧熱也;巴雅爾,喜也。卷二十二作闊爾伯牙里?!盵13]432及卷十九:“庫爾汗,庫爾,熱鬧也;汗,君長之稱。卷一百二十作闊兒罕。”[13]500解釋庫爾之義為熱鬧。究竟庫爾圖之庫爾,屬于何義,頗難抉擇。兩相對照,將庫爾圖陀羅海,解釋為草上有凍雪的山頭,似乎更符合蒙古語的命名習慣,但也只是猜測,謹書此以待識者。
證之以上引《欽定熱河志》之“鑲白旗曰噶海圖,曰卓索,曰什巴爾臺,曰麻尼圖,曰博多克”,可證麻巴圖是麻尼圖之誤。尼與巴因字形相近而誤刻,點校者失校。
麻尼圖,又作瑪尼圖。如上引《皇朝文獻通考》所謂“鑲白旗五曰噶海雅圖,曰卓索,曰什巴里臺,曰瑪尼圖,曰博多克;”噶海雅圖即噶海圖,什巴里臺即什巴爾臺,瑪尼圖即麻尼圖,譯音用字稍有差異而已。
而麻尼或瑪尼(也譯作瑪呢、嘛呢、馬尼等),與藏傳佛教或蒙古喇嘛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比如經(jīng)常所說的瑪尼堆、瑪尼石、瑪尼桿等。關于其意義,古籍中有一些解釋。如《欽定皇輿西域圖志·服物·攻戰(zhàn)之具》:“瑪呢,即旗也。以布為幅,雜色俱有,長幾一丈,寬如其長十之八。書喇嘛經(jīng)咒于其幅,遇風展動,與諷誦等,宰桑以下建之。圖克瑪呢,即大纛旗也。長尺余,寬亦如之。旗幅用綠色緞,書喇嘛經(jīng)咒于其上,臺吉建之。”[22]536又《欽定河源紀略》卷十二:“馬尼圖山,蒙古語,馬尼,咒文也,如意之謂,舊刻咒文于石上,故名?!盵15]101又《欽定遼史語解》卷八:“瑪尼,梵語,寶也,卷三十作麻湼?!盵21]101
由上所引資料可知,麻尼或瑪尼等,可能最初來源于梵語,有寶、如意之義。在藏傳佛教中,則指將經(jīng)咒書寫在旗幡、鐫刻于巖石等上面,相當于諷誦經(jīng)文,以求吉祥如意。所以各地所見者,或是高樹經(jīng)幡的石堆,或是大書梵文、浮雕造像的摩崖石刻,總其名,即統(tǒng)稱為麻尼圖或瑪尼圖,以蒙古語翻譯之,即有麻尼石或有瑪尼桿。
證之以上引《欽定熱河志》及《皇朝文獻通考》,可證“博多克遂”應作博多克,遂字應歸入下文,標點為“又柳于博多克,遂西,柳于珠爾噶岱”。
蒙古地區(qū),有以博多克為名者,如博多克圖山、博多克圖泉等,關于博多克之義,無明確書證,唯《大清一統(tǒng)志》曰:“密柳坡,在旗西南二百里,蒙古名博多克布爾哈蘇?!盵2]2
蒙古語指叢柳為布爾哈蘇。如《清史稿》卷七十七:“西:兔毛河,蒙名陶賴昆兌,源出敖柴達木,柳河,蒙名布爾哈蘇臺,源出插漢拖羅海岡?!盵3]2419又譯作布爾噶蘇或補兒阿速等。如《欽定金史語解》卷十二:“布爾噶蘇,蒙古語,叢柳也,卷八十一作不剌速?!盵9]227《盧龍塞略》卷二十:“柳曰希扯孫,一曰補兒阿速?!盵12]179由此推斷,博多克或許是茂密之義。因而上述諸書所說之博多克地名,應該是一種簡稱。
證之以上引《欽定熱河志》及《皇朝文獻通考》,可證察罕布爾臺,應是察罕布爾噶蘇臺之誤,序中漏刻。察罕,蒙古語義為白;布爾噶蘇臺,已如上考,是有叢柳之義,合而言之,察罕布爾噶蘇臺,是有白色叢柳之地。
證之以上引《皇朝文獻通考》之“布哈諾爾”,可知布哈渾爾是布哈淖爾之訛,《欽定熱河志》并誤。蒙古語謂牤牛為布哈,元代多譯作不花。如《欽定元史語解》卷十八:“庫庫布哈,庫庫,青色也;布哈,牤牛也。卷九十五作闊闊不花?!盵13]481
蒙古語稱湖泊為淖爾,亦譯作諾爾等。如《欽定元史語解》卷四:“察汗諾爾,察汗,白色也;諾爾,池也。卷十一作察罕腦兒?!盵13]303《華夷譯語·地理門》:“湖,納兀兒,naqur?!盵4]26《登壇必究·地理門》:“湖,惱兀兒。”[5]132《欽定皇輿西域圖志·水一·安西南路》:“哈喇淖爾,淖爾,蒙古語謂池?!盵22]356淖爾、諾爾、納兀兒、惱兀兒等,音相近。淖、渾字形相近,《蒙古臺卡志序》與《欽定熱河志》誤刻,點校者失校。
除上述錯誤之外,比較《蒙古臺卡志序》《欽定熱河志》及《皇朝文獻通考》,還可以發(fā)現(xiàn)上述古籍中一些其他蒙古語地名記寫錯誤。如《皇朝文獻通考》之“古都爾呼”,是古都古爾之訛;《欽定熱河志》之“錫拉托巴色欽”和“阿爾撤朗鄂博”,分別是錫拉扎巴色欽和阿爾撒朗鄂博之訛。其中阿爾撒朗,《皇朝文獻通考》作阿爾薩朗,《蒙古臺卡志序》作阿爾散朗,音極相近,是蒙古語獅子之義,而阿爾撤朗于蒙古語并不成詞。
此外,在《龔自珍全集》所收《蒙古像教志序》中,亦發(fā)現(xiàn)一處錯誤。即“黃教之祖曰宗喀巴……自稱文殊師利之瑚必勒罕,生于額納特珂克地,而唐古特、庫車淖爾四衛(wèi)拉特之地遍相宗祖……噶瑪巴之后,近世有林沁班珠爾者,稱沙布嚨于庫車淖爾,為庫車淖爾察罕諾門之屬僧,則并不敢號呼圖克圖矣?!盵1]211-212其中所謂庫車淖爾,是庫庫淖爾之訛。
庫庫淖爾,是蒙古語,義為青海。《欽定河源紀略》:“按庫庫淖爾即古青海,一名西海,一名卑禾羌海,一名零海,一名鮮水,《元史》名呼呼腦兒?!兑唤y(tǒng)志》載青海在西寧府西五百余里,其水周回七百五十余里,水色青綠,中有山名奎遜托羅海、察罕哈達,東西對峙,即古所稱龍駒島,應龍城故址也。河水東流,淖爾在其北,眾山圍繞,與大河相望,支流交錯,為河流環(huán)帶中眾川旁蓄之區(qū)?!盵15]278
又譯為庫克淖爾等?!肚灏揞愨n》第一冊:“青海,古曰西?!嗪V?,則見于西魏,時涼州刺史史寧與突厥分道襲吐谷渾還會于青海是也。蒙古語稱庫可諾爾,又曰庫克淖爾,諾爾、淖爾,狀音字之異,總之言海也?!盵23]
蒙古語稱湖泊為淖爾,稱青色為庫庫等,均如上考,王佩諍《龔自珍全集》點校本在上面幾處庫車淖爾后,均注:“一本‘庫車淖爾’作‘青?!!奔仍剖乔嗪?,則必然是庫庫淖爾,作庫車淖爾者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