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倌

孫兆貴

老面是在吃晚飯時聽到小羊倌殺人這消息的。當時老面被嚇得手一抖，飯碗就掉到了地上。

可老面還是有些信不實，就是借給小羊倌十個膽兒，他也不敢殺人，而且殺的還是四禿子！老面就讓他老婆出去打聽消息，探真假。

他老婆很快就回來了，說小羊倌的確把四禿子捅了，要是刀口再深一點兒四禿子就去閻王爺那報到了。小羊倌像宰羊一樣，大抹脖兒。四禿子的脖子要不是粗一些，這家伙的腦袋準得搬家。

老面聽了，臉上沒了血色，急忙對他老婆說：“快，趕緊把房門插上！”他老婆不解地問道：“不晌不夜的插的哪門子門？”

老面說：“你懂啥，我揍過小羊倌。他殺一個人也是死，殺兩個人也是死，反正都活不成了，別趁這工夫再來捅我一刀！”他老婆說：“小羊倌殺了四禿子，他就去投案自首了。”

老面半信半疑地問道：“真咋的？”他老婆撇了撇嘴說：“看你那熊樣兒，尿都快嚇出來了。我騙你干啥？”老面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小羊倌不小，都二十九了?？伤麖男I養(yǎng)不良，長得瘦小枯干的，又常年放羊，所以村里人都叫他小羊倌。小羊倌養(yǎng)的這群羊有上百只，也值些錢?？捎捎谒陨項l件太差，娶媳婦就成了難題。直到去年冬天，才有人正式給小羊倌提親。姑娘二十一歲，長得像朵花兒，可就是精神有問題。好時跟正常人一樣，犯了病就胡說八道，還打人。別人都不敢要，可小羊倌不嫌棄，就把她娶進了家門。

女人會做飯。小羊倌放羊回來，能吃上一口熱乎飯，晚上還有人陪他說話，已經心滿意足了。

那天小羊倌在地邊放羊，一眼沒照到，有只羊鉆進了老面的承包田，還啃了穗苞米。這時偏趕上老面喝完酒來看莊稼，見了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給了小羊倌一耳光。

老面老實得像面瓜，這些年沒少受人欺負，這還是頭一次打人。小羊倌挨了打，只是看了老面一眼，啥話都沒說就把羊趕走了。老面得理不饒人，在后面追著罵：“瞎呀，連羊都看不住。再進地，我他媽把你的羊全都整死！”

老面現(xiàn)在后悔了，也有些后怕。早知道小羊倌敢殺人，就是把莊稼全禍害了他也不敢動手呀！四禿子是什么人，村里有名的惡棍，小羊倌都敢捅。

四禿子的眼睛像鈴鐺，獅鼻闊口，頭上沒有一根毛。這小子最大的特點是勁兒大，心狠，好色。四禿子仗著胳膊粗力氣大，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村里沒有一個敢惹他的，就連村長都懼他三分。

這天中午，天氣很熱，小羊倌把羊趕回來飲水。剛走到院心，就聽到他女人喊救命。小羊倌一驚，急忙跑進屋，見四禿子正把他的女人壓在炕上。

“住手！”小羊倌喊了一聲。

可是，四禿子并沒住手。因為，四禿子根本就沒有把小羊倌放到眼里。小羊倌急了，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去你媽的！”四禿子只一拳，把小羊倌打出去一丈開外。

小羊倌雙手捂住肚子，痛苦地蹲在了墻角。四禿子發(fā)出一串淫蕩的笑聲，突然覺得有小羊倌在場更好。讓小羊倌當觀眾，這樣玩才叫刺激！

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叫什么男人！小羊倌咬緊牙關站了起來，跑到墻角拿了一把宰羊的尖刀。

四禿子正要繼續(xù)下去，只見銀光一閃，血就噴出來了。

小羊倌去了派出所?？墒沁^了沒幾天，就被釋放了，說他這是正當防衛(wèi)，四禿子罪有應得。

小羊倌的女人嚇犯病了，住了十幾天院才好。小羊倌呢，跟過去一樣，每天都去草地上放羊。

當村里人再看到小羊倌的時候，男人就多了幾分敬佩，女人就多了幾分熱情。有一次，老面把老婆給惹惱了，他老婆說：“當初嫁給你，還不如嫁給小羊倌！”

老面說：“小羊倌有啥好，又小又瘦的。”他老婆說：“再小，人家也是個爺們兒。不像你，眼瞅著自己的老婆受欺負，連個屁都不敢放！”

老面說：“那次四禿子不是沒把你咋的么？他真要把你給咋的了，我還能饒了他？”

這天在村口，老面遇上了小羊倌。老面沒話找話兒說：“兄弟， 放羊去啊？”

不知小羊倌是沒聽見，還是不愛搭理他，一聲不吭趕著羊群就過去了。留給老面的，是羊蹄子蹚起的塵土，還有一股子羊糞味兒。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